虹祁贵女第94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人选,倒也不算为难。
四个大丫鬟脸上都漾起愉悦的笑意。
锦甯转首睨了如书一眼,笑道:“你这丫头乖巧些,过两年定然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不用羡慕她们。”
老实的如书难得被打趣的红了脸,低头声如呢喃般道:“全凭世子妃做主。”
这丫头。
锦甯没有问起院子里有没有人想要放出去,韩侧妃只是那么随口一提罢了。她嫁过来虽有几年,但身旁的人都是那时才分配过来。若是有能放出去的,也是他们自个的老子娘求来的,她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韩侧妃不过是给她打个预防针罢了。
真要有人放出去,倒是要来谢恩。但若是无人能走,凭白让下人们重了心思,未免得不偿失,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这事,打发三个丫鬟出去做事,只留了如画在身旁。
如画服侍她换了衣裳,又新续了茶水点心,脸上的红霞还未褪去。正待扶她上塌小憩,却听世子妃忽然道:“如画,你是想留在府里,还是想嫁出去?”
如画一怔,待要张口,又听她接着道:“你可别学如书那丫头什么事都让我做主,终归是你自个的终生大事,还是说说自己想法的好。”
如画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奴婢愿留在府里伺候世子妃。”
锦甯一怔,稀奇道:“不想去庄子上么?虽然是佃户,但都是殷实人家,家境不差的。”更重要的是,日后成了婚,出生的孩子可以进学堂考科举,脱奴籍是迟早的事。
如画摇了摇头道:“庄子上是极好的,奴婢也羡慕姚黄魏紫两位姐姐。只是奴婢一家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学的会得都是这些,出去了反倒不习惯。”
锦甯久久不能成语,半晌才失笑。
也是,人与人的想法不同,她总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考量这个时代的人。在她看来,嫁出去自然是好的,凭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日后若是儿女出息,也能做个富家太太。可再如画看来,这种构想虽然美好,却未必现实。毕竟谁能保证自个未来的子女就能成龙成凤?还不如稳住金饭碗,日后总有机会能出府,那样被风光放出府的下人,多多少少被烙上了王府的标签,过起日子来比那些佃户要稳当的多。
“你这样想也好,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咱们这个院子里要说人才,倒有好几个,世子爷身旁的几个年轻护卫都干得不错。”锦甯笑道。
如画又是摇头:“护卫大哥们人都很好,只是……奴婢斗胆,愿嫁文墨。”
锦甯又是一愣。
文墨是阿常身旁的小厮,人如其名,粗通文墨,倒是小厮里难得有“学识”之人。这个文墨有几分古板守旧,却重孝道,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爹早逝,他娘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拔长大,护犊的紧,只怕日后要与媳妇置气。文墨娘在大厨房做管事娘子,不大不小的管事,为人精明仔细,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单亲母亲嘛,总是有些恋子情节的。
“为什么独独看上他了?”锦甯不解,要说想找个好的,阿常身边也不是没有。她就记得小厮离有个叫端砚的,生的很是俊秀,也略同文采,说话做事都很干练,一张嘴更是讨人喜欢,如画芮梓几个平时也很喜爱这个嘻嘻哈哈的小厮。
虽然看起来有些滑头,不过从阿常口中得知,这个端砚其实很老实。只是从小混在丫鬟堆里,锻炼了一副巧舌,这才给人几分油滑之感。
如画红扑扑的脸又添了几许红晕,小声道:“文大哥很喜爱读书。”
只因为这个,锦甯不信:“还有旁的么?”
如画扭捏了一会,平常这妮子是个爽利的,难得做着等矫揉之态,看的锦甯目瞪口呆。良久才不好意思的道:“上回奴婢得了风寒高烧不退,是文大哥拿了祖传的偏方给奴婢,才好的。”
还有这回事?锦甯心底苦笑。如画生病的事情她倒是知道的,也唤了大夫来看,吃了几回药也不见好,急的跟她交好的如书满嘴生泡。后头却渐渐好起来,原来是这个文墨的功劳。
既然能拿出祖传的方子来,相比这个文墨也是看重如画的,如此一想,她心里就通顺许多。
“这样……还是叫来我问问他,若是也愿意,我就让他找媒人上固国公府去提亲,可好?”
如画顿时惊喜的看向世子妃,丫鬟小厮之间的婚配,本来不需媒妁之言。蓝锦甯这样说,却是给足了两家面子,相比文墨的娘亲知道,定也会情愿上几分。
不过这事不急,还得问过阿常再说。
等晚上阿常回了家,锦甯也不卖关子,向他问起这个人。
“怎么是他?不是端砚么?”阿常皱了皱眉头。
锦甯微愣,关端砚什么事?“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么?”
阿常看了她一眼,伸手捻起垂落在她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那方子是端砚找来的,根本不是文墨家的什么祖传秘方。端砚那小子早就看上你那个如画丫鬟,没发现他总爱往你那屋里凑么?只是他那天有事,才拖了文墨给你那丫鬟送方子。”
阿常说的,自然假不了。
锦甯的眉头便不由的皱了起来,如此看来,文墨这个人,却是嫁不得的。
难免的,生出几分不喜来。
阿常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禁笑道:“一个丫头的婚事,也值得你为难成那样?文墨也不是不好,只怕他也是喜欢如画的,这才撒了谎。这不算大错,平日里人品也还好,如画嫁了过去未必就不如意,她不是也有心?”
基于谎言的婚姻,总给人一分不踏实。锦甯瞪他一眼:“哪里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把人嫁了。”
阿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想了又想,锦甯还是把实话跟如画说了。
如画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两天之后出了屋子,红肿着核桃般的眼睛跪在世子妃面前。
“奴婢,奴婢愿意嫁给端砚。”
锦甯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之后便是喊了端砚过来,问过他的意思。这个小子,习惯了油嘴滑舌,这一回却难得的结巴了,涨红了一张清秀的脸,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脑袋都红肿了。
出门的时候,端砚的嘴巴都差些笑歪在一边。
帘后传来如书嬉笑打趣的琐碎声响,端砚自是听不见,锦甯却一一收入耳中。
几日不展笑颜的如画总算笑出了声。
端砚的老子娘俱在,他爹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性格老实,实在是不大会说话的。他娘却是陈氏身旁的管事嬷嬷,平素惯会看脸色的。得知儿子竟然配了世子妃身旁的如画姑娘,满脸欢喜。她日日伺候陈氏,靖王妃有多宠爱自个儿媳她是看在眼中,自家儿子能得了世子妃身旁的丫鬟做媳妇,日后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至于文墨……锦甯是无缘得见了,只听阿常说他失魂落魄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向端砚和如画道了歉,说了恭喜。。。
392忙碌
过了几天,湛青和芮梓的婚事也定下了。湛青配得是个内院的小子,平素替王爷跑个腿什么的,虽然说不上体面,总是在大家长跟前混了个脸熟,日后前程自然好说。芮梓嫁了个年轻的管事,二十多岁还没娶亲,听说是因为替母亲守三年孝,才拖到如今。倒是让湛青有些羡慕,头上没有婆婆压着。不是湛青不孝顺,只是自古婆媳问题素来都是老大难,湛青会有这种心态也很正常。
不过芮梓的那位还有个姐姐,这次婚事就是因为那位不关心自己的亲事,她姐姐亲自从婆家过来替她求的。这位家姐看起来很有些魄力,只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不过到底嫁了人离的远,平常过日子管不到她头上,芮梓总能轻松一些。
“事情总算是完满解决了。”锦甯四仰八叉的躺倒在软乎乎的被子上,拿脸蹭了蹭缎面,一脸满足的模样。阿常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着她挑了挑眉头。
“你真的觉得完满了?”真该让如画她们来看看她这副样子,保证那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的连渣滓都不剩:“文墨怎么办?”
对啊,还有文墨。
可是能怎么办呢?锦甯瞥了瞥嘴:“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如果他当初没有欺骗如画,说不定如画选的还是他啊?”
诚实是一种难得的品质,既然爱情可以让他变得虚伪,那么别的东西也可以吧?
阿常凑上前去捏了捏她的鼻尖:“总把人往坏处想。”
“放手,”锦甯皱着眉头排开他不老实的手掌,话说这个男人的手还长得真是漂亮啊细长的骨架匀称略显突出的骨节,跟他的人一样冰冷……锦甯不得不承认,阿常本质上是个很夺人眼球的男人。否则也不会即便冷漠如斯,还是能吸引众人的目光了。“让他受个教训也好,长长记性日后就不敢了。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看他也不会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锦甯这些日子对阿常的这几个小厮都略略观察了下,发现即便只是普通清秀的端砚都很受众丫鬟们的追捧——当然这也和阿常这个发光体不无关系。世子爷的小厮嘛,前途总是被众人看好的。而明显要比端砚更俊秀些的文墨爱慕者更不会少,即便传出了这样的“丑闻”,一厢情愿的丫鬟们也只是乐观的认为,文墨只是太喜欢如画了才会做错事,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错误。众看客们很有一部分还秉持着同情的心态,认为就这样被三振出局的文墨实在太可怜了,赚了许多同情分。
那么自然的,在这个二男争一女的事件中作为女主角的如画,理所当然的被文墨的爱慕者们敌视了。而且因为端砚的家里状况比文墨好的太多,还被冠上了嫌贫爱富的帽子。
好在如画在那之后仿佛是看开了,对这些莫名其妙的留言压根不放在心上,只是偶尔碰到文墨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曾是她倾心过的男子,就算陷得不是太深,此时此刻碰面,终究是尴尬的。
锦甯给院子里的丫鬟下了禁口令,令行禁止。世子妃虽然宽容,却从来说一不二,也无人敢去触她的眉头。只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似乎有些失了水准,锦甯也不在意,作为一个护犊的母亲,在这些小事上想给她添些堵也不是不可以容忍,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立夏之后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如画很自动自觉的揽了大部分的活计,让同样想再出嫁前好好表现的芮梓湛青郁闷不已。不过很快她们就有了新的差事——这一下嫁出去三个大丫鬟,总要有人替上来,她们就必须负责从身旁的丫鬟中挑出人来,并手把手的教导。
这一下子,锦甯的院子便彻底沸腾了起来,也没人还有心情去想某某某的三角恋情这个无关紧要的闲事,倒是让如画轻松了不少。按资历来说,自然是由二等丫鬟补上大丫鬟的位置,只是二等丫鬟同样有四人,那就意味着肯定要有一个被留下,一时间,四个二等丫鬟之间烟硝迷漫,小丫鬟们也不如从前和睦相处了,谁都想当二等丫鬟,光是月银就要多少一倍呢
锦甯抱着看戏的心态,顺便也想看看她们看人的眼光如何。如画算是置身事外了,大半都是靖王府的家生子,她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如芮梓湛青来的清楚,容易得罪人,再说也要出嫁了,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事的好。
如书和芮梓湛青商量过,决定从锦甯的陪嫁里挑出一人,再从靖王府的家生子里面挑两个便是。锦甯的配方一共有十几户人家,大半都在庄子上做活。剩下的人家,满足条件的不过那么五六个,在锦甯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更少,只有一个。
湛青和芮梓觉得如书这事变相的躲懒,可也奈何不得她。把那丫头叫来看过,很是品头论足了一番,最终觉得,鸭梨很大。
固国公府的丫鬟不是一般的出色,只忠心护主和不多嘴多舌这一条,不知道比靖王府的家生子们好上多少。湛青和芮梓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锦甯独独护着如画一个了,不知是情分,而是因为在如画眼里,锦甯是唯一的主子。而在她们心中,靖王爷和靖王妃才是大头。
不过她们对婚事很满意,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嫁入世子妃的庄子上,可转过头来说,这两门也是好亲事,若放在从前,她们只怕攀不上这样的亲事。
芮梓湛青的老子娘亲自来谢了恩,锦甯见了见,芮梓的老子娘还倒罢了,一看就是为王府做事多年的精明人,一板一眼的一点规矩都不曾落下。湛青的老子娘却显得有些激动,大约是一直担心前阵子的事情惹的世子妃心里不快,影响女儿的婚事。如今见是这样的结果,回过神来自然感激不尽,就是那蔡氏,倒是不敢再死命磕头了,生怕世子妃再叫她去死。
实在是怕了。
“下个月太后生辰,你记得准备下贺礼。”阿常看着锦甯笑了笑,在她身侧躺下。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就对着锦甯的耳朵吹气。搞得她痒痒的,不自觉的偏了偏头,白了他两眼。
“太后她老人家还真是高寿”太后虽然表面上一直对锦甯很喜欢的样子,但蓝锦甯心里清楚,那位是不可能看她顺眼的。当年就处心积虑的想要毁了蓝家,如今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这个出身蓝家的孙媳妇儿。
不过是看在宸帝喜欢的份上,强装出来的罢了。皇帝是大梁的柱子,就算是太后,也要看他的脸色才能再宫里生存。宸帝刚刚登记的时候,这位倒是得意过那么几年,是宫中说一不二的人物,连皇后也只能迁就着不敢违背。然而如今她老了,宸帝也拿回了控制权,那座皇宫,再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扶植这个不听话的儿子登上龙椅。
不过总归是亲母子,太后和宸帝之间的嫌隙再大,也是一体的,她总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当年错失了那个好机会,还得罪了唯真原先的家族,可蓝家此后更加根深蒂固,不可撼动。老太太心里头清楚明白的很,所以这些年,就是对蓝贵妃在面上也比往年要好的多。
只是她依旧不喜欢六皇子,而更喜欢皇后所出的太子,在这一点上,她倒是立场坚定的。
这些年下来,锦甯也算是摸透了老太太的脾气。她大可不必费力去讨老太太的欢心,送什么她必定是面上喜欢的,过后就丢进库房锁上,再好的东西给她也就是石沉大海的命。
贺礼什么的,都是浮云啊
其实那倒也未必,若她要是肯拿出哄宸帝那份劲,拿养生丹那样的东西去讨好老太太,估计老太太就是再不喜欢蓝家,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不过嘛,在锦甯看来,老太太给不了她实质上的安全保障,何必花这种心思呢?虽然养生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当然,宸帝自然是会分给他的亲,否则老太太这一把年纪了,还能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在宫中活泛成这样?
阿常无视她酸溜溜的话,一点也不为老太太觉得委屈。他的婚事可不像表面上那么顺利,太后娘娘可是不止一次的插手想要搅黄了这事,貌似第一个想把东盛国公主塞给他做平妻的就是这位不乐意消停的主。
咱阻止不了孙子娶你,还不能给你添点堵么?
当然,阿常十分认真的认为,就算他真个顺了老太太的心,娶了那位东盛国的小公主,蓝锦甯也不会因此而觉得难受。
因为她这辈子吃定了他。
“今年也不是整寿,皇上的意思,咱们府里和宫里帮着太后过过就成了,让你准备个礼物也就是糊弄一下老太太。”
锦甯白了他一眼,还糊弄老太太,她有那么不孝么?
“我知道了。”锦甯动了动身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还没等盖严实,一双手就摸了过来,放在她的腰上。
看起来冰冷冷的人,手却异样的灼热。。。
393争锋
“如画……”日薄西山,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了起来,锦甯下意识从书册中抬起头,随口唤着大丫鬟的名字,却不料对上另一张脸庞,不禁一怔,片刻方缓过来。
“奴婢红叶,”瓜子脸的小姑娘眼神略有些黯淡,世子妃这般忽视的态度叫她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收拾起笑容,甜甜的道:“如画姐姐在屋里做嫁衣呢……”
“我知道你叫红叶,”锦甯伸手捏了捏小丫鬟的脸,看那刻意的笑容被捏的变了型,才略带歉意的笑道:“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
换了是谁,身边突然换了惯常服侍的丫鬟,也会不习惯的吧?
“是,殿下可是要点灯?”红叶也不敢挣扎,只心底到底踏实了一些。她在世子妃屋里做事已经有两年了,人家连三等丫鬟杂役婆子的名儿都能记住,又怎么会单单忘了她。
“晚些再点上,正好也不想看了。”站起身子眺望外头的天色,一抹橘红色的柔光遥遥挂在天际,却将整个屋里照得暖意融融。即便高高的院墙隔开了靖王府内外的世界,锦甯依然能够想象,沐浴在这般柔和光线中得京畿,会是一副怎样美丽的景致。
而院子里晒了一整日太阳的花花草草多少都有些萎靡,只那爬满了半墙面的紫藤还开得精神。这紫藤花除了她院子里,也就是皇后娘娘宫里有了,听说是她母亲的娘家从西边苗疆之地找来的,生命力极强,皇后娘娘极为心爱,甚至在大婚的时候花了大力气从家中移植到宫中。而她院子里这一丛,则是大婚后进宫谢恩那一日,在皇后娘娘园子里偶然瞧见,娘娘见她喜欢,便大方分了她一条根茎。种了这些年,虽然还比不上宫里,但也已经有些规模了。
红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露出几分欣羡来。
藤类植物在京畿并不盛行,有些附庸风雅的人家倒是会种上一些,多半却是寻常的青藤、爬山虎一类常见的藤花。紫藤虽然好种,但伤了茎叶却容易枯死。皇后娘娘的紫藤在京中可是独一份,据说当年贵妃娘娘想要,皇后都没松口分她一根根茎。
不过说来也怪,却没人来向世子妃求过这紫藤,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什么时辰了?”锦甯收回目光,恰好瞧见红叶未及收敛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
“刚过酉时,”红叶忙低下头道:“殿下可要用些点心?”
晚膳通常是一家人一起吃的,这会子世子爷还未回府,红叶便猜想着世子妃是不是饿了。
“不用了,你去把如梦叫来,我有事寻她。”锦甯淡淡说道。
“是。”红叶低头应了,回身时却不甘的咬了咬唇。
这丫头在二等丫鬟里是出挑的,做事也勤快伶俐,否则也不会入了芮梓的眼。只是大约丫鬟们挑的继任者总有几分像自己,红叶虽面上看着只是略机灵,骨子里却和芮梓一般有一副争强好胜的执拗性子。
如梦却是如画挑的,虽然是选无可选,但说起来,固国公府的家生子都没什么好挑剔的。比起不知情况的红叶,如梦要比红叶更了解这位世子妃。知道她并不喜欢丫鬟随意揣度她的心思,所以大半时候只是老实做事。也不是说她就不会去想,只是她更明白应该主动动手去做,而不是像红叶这样,如表功一般的询问。
比如这次,只要她拿来了点心,不管蓝锦甯是不是会吃,都会看在眼里。
如梦很快便进了屋,在她身后福了福:“世子妃。”
声音温润柔和,虽不如红叶清脆娇嫩的嗓音好听,却多了分中正平和。
“以后还是你和如书跟在我身边吧,叫红叶和红鸢管着外务。”锦甯回眸看了她一眼,圆圆的甚是讨喜的一张脸,还有些稚嫩,正努力的瞪着自己的脚尖。
话说固国公府的丫鬟还真是都长了差不多的脸型啊
如梦惊喜的抬起头,又在蓝锦甯似笑非笑的眸光中低下去,按捺着激动道:“是。”
如梦听话的走出了屋子,正撞见仿佛刚刚才走进外门的红叶,她脸上略有些慌张,还有些不忿。如梦也不去点破,只是笑着道:“红叶妹妹,世子妃方才说了,以后让奴婢和如书姐姐在她身旁伺候,你和红鸢姐姐管理外务。”
红叶道:“知道了。”回身要走,却还是忍不住蹦出一句:“咱们走着瞧。”
不就仗着是世子妃从娘家带来的人,才被另眼相看了?拽什么拽。
如梦有些无奈,却也无法,只在外门寻了张凳子坐了,从边上拿过一个笸箩,做起绣活来。
如画姐姐要出嫁,她们这些丫鬟都要送添妆的,无论多少,总是份心意。她家里境况还好,却是没有多余的钱财来送礼。平日里如画姐姐素来对她颇多照顾,便想着亲手做件绣活送她,成本不高她能负担的起,又表了心意。
想起世子妃给如画的那些添妆,如梦很是羡慕。不过她知道,只要自己踏踏实实的干活,日后世子妃也不会薄待了她。
红叶却是气哼哼的回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眸中隐隐有些泪意。
红鸢和她一个屋子,也是刚刚调在一起的,过些日子,她们都是被选上要做大丫鬟的,提前熟悉一下也好。见她这副模样,便好心起身倒了杯茶给她,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在世子妃身边伺候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殿下哪里看的上咱们,只怕只有固国公府的那帮子人才是她的奴才”红叶喘着粗气道,显然是对蓝锦甯的做法很是不忿。见红鸢问起,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红鸢静静的听着,心里却并不以为然。世子妃对靖王府的丫鬟们也很好,并没有偏着谁一些。而且她也是见过人家做事的,确实要出色的多,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红叶,世子妃不喜欢咱们叫她殿下,难道你忘了么?”红鸢看着红叶摇了摇头,这个丫头还是一样的好胜。她们是同一批进府的,虽然不亲近,彼此之间也有些了解。红叶样样要拔尖,做的确实也不错,长得也好,很是得嬷嬷们喜欢。然而主子并不是嬷嬷们,可不见得就喜欢她吹捧的那一套。
“我……”红叶立时哑口无言,她叫世子妃殿下,的确是存了一些小心思的。可是她这样叫也并没有错啊凭什么就不要她近身伺候了?
多说无益,红鸢见她不反驳,便住了嘴。
良久,红叶嘟起嘴,道:“可是……世子妃让我和姐姐一道管外务。”
“管外务有什么不好?”红鸢翻了个白眼,这妮子分明就是看不上这活计吗?“还不是一样在世子妃身边伺候?只要料理好手上的活计就行,还多了许多空闲呢”
红叶不屑的撇了撇嘴,谁不知道近身伺候的丫头更容易被赏识,赏赐也要丰厚许多?
红鸢见她听不进去,也就不再说了,站起了身道:“湛青姐姐今儿回家,我得去瞧瞧她吩咐的事儿小丫鬟们有没有做好,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红叶大摇其头:“芮梓姐姐又没回家”
红鸢轻叹了口气,也不多劝,自个走了。
红叶只得闷闷不乐的坐到了炕上。
阿常回了家,先到屋里换了袍服。如梦拿了替换的衣物来便退了出去,红鸢让小丫鬟去烧水,备着一会世子和世子妃沐浴用。
见屋里人识相的退了出去,阿常满意的一笑,拉了锦甯到怀里:“这几个丫鬟倒是看着不错,用的还顺手吧?”
“还行吧”锦甯敷衍的答了一句,阿常是越来越喜欢抱她了。只要没人,几乎就把她禁锢在他的怀中。当然,她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依偎着他的时候,满身的防备尽都褪去。
阿常笑笑,也不说话。他对丫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不让人心烦就行了。
锦甯侧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阿常已经二十来岁,白面无须,要不是那张冷脸,只怕人家只当他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她专心的一个一个按着他的手,仿佛很有趣似的,一边道:“库房里东西太多,看的我眼花。有一对掐丝珐琅花瓶倒是不错,你替我想想,是怎么来的,别是宫里赐的就行,免得倒时候闹了笑话。”
知道她对自己的这些东西不上心,却不知道混乱成这样。阿常忍不住捏了她的脸一把,哭笑不得的道:“那是你的陪嫁啊”
“哦,”锦甯恍然大悟,嫁妆单子里花瓶有好几对,倒真是有这么一件的。不好意思的看向他,“那就送这个了?”
“恩,你做主就行。”
“今儿查了库房,东西实在多了些,我想趁着这几天还算清闲,造个册,以后找东西也方便。”
“行啊”
锦甯对指,一脸无辜的道:“我不大记得东西是哪来的,你记得不?”
“……”这丫头是想让他帮忙整理吧?阿常无语了,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家怎么就反过来了呢?这分明是她该做的事吧?
“不行么?”
“……好。”。。
394幸福
蓝锦甯笑的一脸得意,如果蓝老爷子在此,一定会趾高气昂的想,无论她隐藏的多么巧妙,遮掩的多么细密,都无法逃过他老人家的火眼金睛——褪去人皮这就是只狐狸啊狐狸
这丫头从来给人的官方印象就是慵懒、怕麻烦,喜静到甚至有点自闭。
可是蓝老爷子就是知道,她蓝锦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芝麻陷大包子
当然,阿常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以为忤,甚至很喜欢她这种带着一点点自私缺陷的狡猾。
他应承了本该属于她的工作,摸了摸她的脸,柔嫩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好在他素来自制力极强,眸子里荡漾着水一样的柔情,温柔的凝视她的侧脸,最终聚焦在那微微翘起的小嘴上:“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锦甯讪讪一笑。
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这一次的放人,是个很好的契机。于情于理,她身为世子妃,不可能同时把三个丫鬟一起嫁出去。如画说的过去,毕竟年纪足够了,可是芮梓和湛青呢?再留两年,把下一批丫鬟调教好,也来得及。可是她并没有留下她们,甚至在看出她们的心思之后就飞快的做出决定,而且还丝毫不让人觉得怀疑——芮梓想讨好世子妃,可是她却向靖王妃禀告,所以这个丫鬟是留不住了,无论是陈氏还是韩侧妃都这样认为。然后顺利成章的就是湛青,一样有大丫鬟的身份,一样年纪够了,一样是靖王府的家生子。蓝锦甯摆出一副“我就是要把她们嫁人”的态度来,陈氏和韩侧妃就觉得,她是不放心了,心里有了忌惮,湛青只是遭了池鱼之殃,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大方的同意了。
甚至不用蓝锦甯开口,韩侧妃自己就讨来了对两人的婚事决策权。
至于如书,她一直都是王氏的人。
她没有自己去清点库房的财务,因为那太打眼了,把阿常推出去,靖王爷和王妃那里会认为,是锦甯懒得管事,记性又不好,所以只好把一团糟的库房扔给阿常整理。
至于红叶和红鸢,红叶的缺点很明显,太爱争权,争强好胜的,这样的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红鸢很本分,但没什么出彩的,同样不会被重用。
如梦和她们两个相比,其实是半斤八两。但她是陪房啊,还需要别的理由么?
可是,还是被阿常一眼看穿了,虽然从不曾认为自己能够瞒过他去,可还是有些微的挫败感。在她面前的阿常,就像是高山仰止,以绝对嚣张却沉默的姿态,一直站在她的身前。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去努力。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就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不安。
即使阿常从不出彩,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却依然承受着多方的关注。宸帝、太后、皇后甚至靖王爷与陈氏,都在看着他。蓝锦甯心里明白,就算靖王府摆明了一副世子不要小妾的态度,可像东盛小公主之类的事情,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也许阿常在他们眼中并没多大的用处,他唯一的幸运是娶了她这个妻子,这个固国公府的眼珠子,身后还有一位仙人背景的妻子。可没有用处最大的优势在于,就算娶了东盛国的公主,那位一样也不受宠爱,不会有子嗣。
这对皇室而言,是安全的。
面对这样的安全,几瓶养生丸根本就难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只可惜,在靖王府强烈的反对之下,面对被自己亏欠了得弟弟、陈氏,和只能以“侄儿”身份存在的儿子,宸帝的愧疚感占了上风,所以她才没有迎来一位“姐妹”。
但是,下一次呢?
愧疚感终会消失,利益还会从头爬起来威胁到他们。
她不想,跟任何一个人分享他,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阿常显得很高兴。
她终于让他进入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成为她不能被触及的禁脔。
宸帝拒绝了和亲,因为他找不出另一个像阿常一样安全的人选。不过两国之间的战事终究还是告一段落,东盛国的小皇帝不能确认大梁还有多少像蓝锦奇这样的少年,他也畏惧那能够扭转一切的粉末以及——能够两季高产的粮食。
宸帝的保护措施做的太到位了,他几乎是以一种雷厉风行的速度,以一种杀伐果决的态度,禁止了粮食流传的秘方。而同样的,作为体味到唇亡齿寒的邻国,暨国也以相当谨慎的姿态,拒绝了东盛国单方面的示好。
狼子野心的东盛国小皇帝,一上位就因战功而获得百姓的拥戴。却也因为不曾包裹羔羊的外衣,而被他眼中的羊羔们以抗拒的姿态拒之门外。
可以张扬的年轻资本,如今却成了他头疼的源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轻易再对外扩张。而在接下去的几年,大梁和暨国的军备也会被迅速的建立起来。
尤其是大梁,他们还有一位才华出众,具有先天性优势的六皇子殿下存在。
蓝锦甯和阿常都可以想象的到,梁乐桓凭借脑海中那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个轮回的智慧和经验,很快就能迅速的重新建立自己的威望,并再次赢得宸帝的重视。而在蓝锦甯和他说开之后,这个内心充满了野心的男人,他的颓废并不会持续太久。
失去了一个目标,那么便重新设立一个新的目标。
“对不起。”许久,蓝锦甯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阿常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他们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以他们的本事,真要躲起来,哪怕是将整个虹祁大陆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有人能把他们找出来。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常不会在这里。
看似冷漠的女子,其实心底藏着太多的牵挂和舍不下。
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勒如熙是多么的渴望亲情。即使父母不和,常常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但只要他们对她有一丝关爱的举动,她都会感激涕零,将他们一切的冷漠都忘却。
祖父给了她选择,而不是逼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即使那两个选择同样并不让她喜欢,但她还是铭记于心。
所以,在罗烈毁去勒家的那一刻,她虽然觉得轻松,却依旧很伤心。
前世的她,的确是爱过罗烈的。他们有过幸福的一段,就像所有的夫妻一样,手牵手漫步在海边,一起到米兰看时装周的展出,他为她一掷千金,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她以为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到她死去的那一刻,所以装作没有发现他有意无意的套取勒家的股票,没有发现他和多少个女子一夜风流。
见识过勒家的男人是什么德行,勒如熙觉得,她已经足够幸运了。至少罗烈还是会每天回家,不管多晚,都陪她一起入眠。
但是她对他的爱,在祖父被气死,父母离异,父亲因巨额债务而自杀之后,烟消云散了。
想起来,那时的罗烈应该察觉到了她的改变,只是他太忙了,只能选择遗忘。
后来,她才会在表姐勾搭上罗烈之后果断的签署了离婚证书,并笑着离去。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那时她的爱,只能到那里。
因为看的太清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所以才始终不曾让他进入自己的心房。
这样的爱,虚伪而浅薄,只是她的逃避构筑的梦幻乐园罢了。
总有一天,梦会醒过来。
而现在,她可以认真负责的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爱阿常。
她渴望亲望亲人,重视亲人。所以即便明知道会多么辛苦,还是想要在离开之前为他们做好一切的打算。就像蓝老爷子当年期望的那样,为蓝家构筑一个钢铁护甲,守护好她珍惜的这一切。
而做好这些之后,她就要离开了。
她始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始终无法真正的代入。如果不离开,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有朝一日,她是否会因为亲情而妥协,从而伤害到她爱着,也爱着他的这个男人?
纵然有再多的借口,她也不能再因为一己之私而拖沓下去。
“傻丫头,哭什么。”湿湿的吻落在她的眼睑下方,温热柔软的唇瓣吸吮着咸涩的泪珠,蓝锦甯这才发现,她望着他,只这么望着,就已经泪流满面。
是因为累积了太多的亏欠么?
“我爱你。”她擦去眼泪,笑颜如花。
阿常一怔。
心底却乐开了花。
十二月底,锦甯把丫鬟们陆陆续续打包嫁了出去。
如画做了媳妇子,不过却在外院任职。靖王妃很欣赏如画利落干练的做事风格,有心要提拔她,锦甯自然不会去做这个挡路的恶人。
芮梓和湛青都有了新的活计,不过都不在世子爷的院子里做活了。
年节的时候三个人带着夫婿向世子和世子妃谢恩。。。
395盛年(一)
过年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大梁。
京畿里,各家各户早早就布置开了,几乎家家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盏盏红色的柔光在城中亮起,迎接晚归的家人。
街上却不曾因此而冷清,卖年货的商户们心满意足的关了店回家与妻女团聚,可也有许多小贩想趁着这个时候再多攒些银钱,因此并不曾回家。招揽生意的响动此起彼伏,就算是坐在马车中都听得十分真切。
只是路上的行人大多来去匆匆,偶尔有驻足的,多半是留在京畿没法回家的外乡客人。呆在客栈里太过冷清,这些外乡人便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走动走动,若是能碰上一两个同乡,或许还能结伴在这异乡一道过年。
这个时候是大梁京畿最平安的时候,哪个不开眼的小蟊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心情不错的皇帝老子添堵,都乖乖的把爪子缩了起来。朝廷加派了人手全城戒严,若这个时候被抓到了,一点小事就能让他们丢掉小命。
就连纨绔们也在长辈的呵斥警告下收敛了性子,就连烟花之地都罕有他们的足迹。这些鲜衣怒马作威作福的二世祖,其实也并非是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只不过是因为对未来迷茫而做出本能的宣泄——如果生在无权无势的人家,要为了生存奔波忙碌,他们也不止于此。
大年三十晚上,一辆辆马车从各家权贵门中使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知情的小贩笑指着那些马车对新进的外乡人道:“都是些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