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79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的份上,他也不会说瞎话的。
摸摸袖口藏着的三钱碎银子,老头缩回了屋里,琢磨着晚上去打二两酒来喝,富余的给老婆子收着,明儿说不定还能多得两个下酒菜。
等到了清明的时候,锦甯回家跟着老爷子一起去上了坟祭祖。老爷子挺精神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来像是八十好几的老人家了。
“甯儿,”蓝侯爷找了半天,发觉自己的几个孙子不得闲,便看向一旁无聊玩手指的锦甯身上,板着脸道:“你个女儿家家的,怎么在这儿呆着?你母亲呢?”
“娘和大嫂去后院去看太叔祖母了。”蓝锦甯无辜的眨眨眼,以为她愿意杵在这里发呆啊?还不是老爷子为了显示对她的“宠爱”,非得让她跟着?她还宁愿去后院看太叔祖母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祠堂可从没有什么禁忌男女有别的,为什么她不能来?
当然,人家好歹是长辈,这个身子的亲爷爷,开口反驳是不能的,只好低头聆听训斥。
“那你怎么不去?还有没有点孝心了,你小时候你太叔祖母可是教过你的。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太叔祖母就是你母亲一般的,怎么不敬着些?你爹让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甯儿知错了……”锦甯低下头,那叫一个委屈啊偷偷拿眼斜了老爷子那方向一眼,可惜人家没看到,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知错了你还不快去?”蓝侯爷心里那个舒服啊自打正杰过继给他那个便宜二弟之后,他可是许久都没逮着二房的人教训了。其实没什么,就是心里不舒坦,怎么着他也是老子啊,如今就是多说儿子两句老爷子都不乐意。可算逮着了个蓝锦甯,教训两句摆摆长辈的谱,调节一下不平衡的心态。
其实当初蓝正杰被过继的时候,他并没有那么不情愿。只是后来瞧着本来并不看重的儿子一日比一日过的好起来,心里就纠结了。是不是他这个爹当的太失败了?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儿子也就是那样,普普通通的,不比兄弟更好些,怎么一离了自己,就好起来了呢?
多少也有些怨怪的意思,觉得蓝正杰是故意的,对他这个爹不信任。
可心里也清楚,那时候,再有本事,蓝正杰也不敢拿出来显摆。就金氏的性子,怎么也容不下他们母子……正杰这样做其实并没有错。
开始有些后悔,又有些自责。后来就是不乐意,不爽快了。怎么说也是亲爹,真跟大伯似得敬着远着?这个不孝子
锦甯算是无辜的替她爹顶了缸,凭白挨了挑剔。
“你做什么呢”老爷子正跟锦奇吹嘘他当年战场上那点子事情呢,猛的听见耳边怎么一阵阵的有人碎碎念,听的心里可不舒服了。转头一看,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正指着小甯儿不晓得说什么,说的人头都抬不起来了,顿时脑袋里冒火。
他老人家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娃儿,他倒是上赶着去教训?你是她亲爷爷怎么了咱还是她亲的太爷爷呢
自己没本事好好教儿子,看着别人如今出息了,羡慕嫉妒恨了?
老爷子蹭的一个箭步跨了过去,身手灵活的不像话,看的锦奇目瞪口呆的。
这事刚才念叨着自个老了,不中用了得太爷爷么?
蓝侯爷被突然冒出来的老爷子吓了一跳,差些蹦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喊人,一看是自己老爹,顿时咽了回去:“爹,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了?在自己家里在那娘仨跟前当缩头乌龟,跑到我们家小甯儿跟前逞什么威风?”老爷子梗着脖子,瞪眼道。
瞧这话说的,蓝正恺和蓝正齐都不好意思听了。什么叫在他们娘仨跟前当缩头乌龟?感情平日里他们爹训他们那些话都是放屁啊……额,似乎有些太不文明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罢了。老爷子就是偏心二房,能怎么样呢?别说人家二房如今已经过继出去了,人家的继爹还是固国公世子……日后他们这老兄弟可不得了了。他们两个亲兄弟,还为武郡侯世子的位置争得够呛,人家已经是闲闲坐等了。
就算人家没分出去,老爷子想怎么偏心还不是怎么偏心?
亏得金氏不在这里,不然只怕又要闹起来了。
蓝侯爷很无奈:“爹,我不是逞威风,只是锦甯在这里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乖乖的坐着又不吵不闹的,就碍着你的眼了?老子我还没死呢你这个不孝子是巴望着老子早点归西了你好没人管了是不?”老爷子吼着蓝侯爷骂他不孝子,边上一群人看戏。倒不是他们没有同胞爱,只是大家都是亲戚,老爷子的辈分却是最高的,谁敢去说他说话太难听了?就算难听怎么了,没看见吗,人训儿子呢
当然,也不是没有偷乐得,只怕还不少,不过大半都还知道遮掩,没在面上露出来。
看着自家亲爷爷那缩头缩脑束手无策的样子,锦甯笑眯眯的在一边看着。等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帮腔解围。
“太爷爷,”仰着小脸一脸崇拜的模样很让人有保护欲,微带荣仰的眼神更是让人舒心无比,听她脆脆的道:“大爷爷只是让甯儿去看看太叔祖母,也没说什么别的。”
蓝侯爷都要痛哭流涕了,这才是好孩子啊看看他那边的儿子孙子,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331伤逝(一)老爷子一瞪眼,这倒霉孩子,活该挨骂
蓝锦甯笑眯眯的混不以为意,要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老爷子只怕要寒心的。祖父其实怎么都是祖父,这一点就连唯真爷爷心里也很清楚,她爹只是为了给他养老送终才过继来的,当成亲爹对待没问题,看待就很有问题。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太爷爷,甯儿想去瞧瞧太叔祖母。甯儿成亲太叔祖母送了贺仪来,却因为身子不适没能来,甯儿很想她。”锦甯仰头望着老爷子笑,单纯明媚。
“行了,你去吧”老爷子挥挥手,他是拿她没法子了,这丫头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拦着不让?其实本来是想问问上回世子送来那药丸的具体用处的。阿常那小子,放下就走了,什么都没说,害他只敢收着不敢用。不过看眼前这情形,只怕也没机会。
当着旁人的面?虽说都是宗族里自家人在,可人多口杂的,保不齐被谁听了去呢?锦甯倒腾出来的这些玩意,可真正是要命的,他就是胆儿在肥,也不敢冒这种风险。让有心人知道了,还能有好?他倒是不怕有什么人惦记的,可是甯儿呢?她一个女儿家,总让人惦记着,终究让人担忧。
要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些东西偷偷的送到他手里了。
锦奇听见了,眼神亮亮的凑了过来,跟锦甯一道站好:“我也去”
老爷子瞪他,他一样不理会,只是嬉皮笑脸。谁乐意杵在这儿跟一群干巴巴的老头儿说些没营养的废话?那还不如去看看太叔祖母呢,至少多清净了。
老爷子看出锦奇心里的话了,于是无奈,心想这些孩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老是把他这个老人家丢在一旁,孤家寡人怪可怜的……老爷子越想越心酸,看着那俩孩子忒可气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赶苍蝇似得挥挥手:“去吧去吧,都去吧”
锦奇乐呵呵的拉着锦甯就走了。
后院里姐姐妹妹都聚着,跟太叔祖母熟的也就是固国公府的几个。如今武郡侯府里的几位姑奶奶们也都学乖觉了。人家当初是给她们俯视的小可怜没错,可架不住如今不是了。高山仰止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如今再想要俯视人家,真真是有难度。她们如今都不大乐意出门,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不想遇上这位。到时候,人家在头等席面上坐着,她们在下面的一等或是二等席面上,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如今掉了个头,谁心里能舒服了?
好在蓝锦甯不爱出门,大部分时候都看不到她,倒让她们轻松了不少。只是有些场合还是避不开的,看着她跟一堆字的王妃郡王妃呆在一块,上前请安还得行礼啥啥的,就老大不愿意往上凑了。
这会倒是不用,锦甯用的还是固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平辈相交,又是至亲,那些虚礼能免则免,不能免也装没看见或是忘性大,统统抛之于脑后。
打了几声招呼,倒也平和,锦甯笑一笑进了屋,锦奇是不理那群所谓的姐姐妹妹的,在他心里,只有固国公府的才是他家的姐妹。在锦甯锦曦面前他是长不大的二哥,蓝宜跟前他是严肃不怎么亲近但又可以信赖的嫡出哥哥,至于其他人,堂姐堂妹的,这不都是远了去了么?
蓝锦甯提脚进了屋,老太太正倚在床上和蓝宜说话。宜儿乖巧,和老太太又多有亲近,这几年倒是比锦甯锦曦在她跟前更说的上话些。不过锦曦也不差,本就是个讨喜的主,又加上能说会道是个机灵鬼,有她在,老太太就没少过笑脸。
“姐姐来了”蓝宜眼见,瞅见锦甯来了便起身笑着迎了过来。
蓝锦甯怕老太太听不清,便提了嗓音应道:“恩,过来瞧瞧太叔祖母,好久没给太叔祖母请安了。”说着蓝宜已经
老太太眼神有些不好,便是听见了,也眯缝着寻了好一会才找见,看的不大真切,只闻声笑道:“甯丫头来了,来过来些,让我瞧仔细些。”
对于锦甯,老太太是喜欢的。她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凡是一点即透,学起来又快又好,让她很有成就感。这样的学生,但凡是个做先生的,就没有不喜欢的。但学生就是学生,与自家子侄不同。虽然锦甯又是她得学生,又是她的同宗子侄,但她心里,锦甯与蓝宜是不同的。
今儿锦甯来看她,老太太是真高兴。可这高兴过去,便是感慨了。
锦甯疾走两步到她床边坐下,扶了老太太的胳臂,问道:“太叔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自打吃了你送来的药丸子,平日里倒也能走两步。就是今儿天气冷,这两个丫头死活不让我下地。”太叔祖母说着慈爱的摸了摸锦甯的头,眼神却飘向锦曦和宜儿,满眼欣慰的道。
“这样就好,不过天冷得时候,您还是得穿暖和些才是。”锦甯笑着,替她塞严实了身下的被子,轻柔的压好:“天气好的时候,不如出去晒晒太阳,开了屋子里的窗通通风,也能舒服些,记得……”
“被子要多晒晒是吧?”老太太有些无奈的看她,眼底却是暖暖的笑意。脸上的褶皱都因为这笑意而柔和了许多,满目尽是慈祥:“这话你来一次说一次,自己说还不算完,指使着两个小的也这样回回说一样的话,我就是记性再不好,也忘不了了。”
蓝锦甯笑着道:“怎么能这都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抓了锦甯的手,握了握,不觉得疼,反而好似有些无力。
锦奇伸着脑袋凑了过来,一脸纳闷的道:“感情我过来站了半天,你们谁都没瞧见我?”
边上伺候的小丫鬟们闻言捂嘴偷笑了起来。
“这是……奇儿吧?”老太太看锦奇眼熟,半天想不起来,拐了一眼瞅见锦甯的小脸,于是恍然大悟了,笑了起来:“你这皮猴子,今儿怎么想着上我屋里来了?”
锦奇耸耸肩:“外边吵,我爹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明白,就来给太叔祖母请安来了。”
这话倒是大实话,听得锦甯直想翻白眼。老太太却是一点不在意,这孩子是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他要讨好的说是特意来看她得,她反倒不信了。
“多清净来了?”老太太嗔怪的看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跟在你爹你爷爷他们身边多听听多学学,总有好处,你这性子毛毛糙糙的,可不得好好磨磨?”
锦奇一脸苦相的讨饶道:“太叔祖母,您就饶了我吧外头是这样,您又这样说,我还能往哪里躲去啊”
“不如去你十一太爷爷屋里?”老太太还有闲心打趣他:“那个老疯子屋里没人敢去。”
锦奇耷拉下脑袋:“我也不敢”
屋里人呵呵的笑起来,就连跟锦奇兄妹都不熟悉的,也觉得这群孩子着实可爱的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老太太原先已经和锦曦蓝宜她们说了好一会子话了,见过了锦甯又见了锦奇,还真是有些累了,说笑着便渐渐没精神起来。
锦甯知道老太太受不得累,便笑着起了头道:“太叔祖母,我们还得去外头,这就不陪您了,您好好休息着,改日甯儿再来看你。”
屋里都不是没眼色的,纷纷点头附和着。老太太心中也知道熬不住了,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没再留她们,笑了笑道:“去吧,当年看你还是个孩子,这就已经嫁人了。过了两年,也该做母亲,体味一下当娘的辛苦了。都回吧,我好睡一会。”
锦甯点了点头,一起给老太太道了安,嘱咐了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几句,便离开了。
离屋子远了,锦甯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蓝宜瞧着不对,这才刚从太叔祖母屋里出来,大姐姐怎么就变了脸了?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来,悄悄赶了两步,追上锦甯,轻声问道:“大姐姐,太叔祖母的身子如何?”
锦甯看着这丫头,心底暗自叹息。到底是姜氏教出来的,果真是心细如发。她已经极力控制了,还是叫她看了出来。方才借着扶老太太的时候,悄悄摸了摸老人的脉门,几乎已经灯尽油枯了,只凭一口气拖着,加上她送来的药丸,还算有些效果。如今看起来精神不错,可事实上,也就那么几天的事情了。
把实话跟蓝宜说了,小丫头脸上便露出一股子难过来。锦甯笑着拍了拍她得肩膀,道:“总有那么一天的,莫要露出来,就是要哭,也回家去哭。”
蓝宜狠狠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一整天,都没怎么露个笑脸。等快要各自回府了,才忍不住又找了她:“太叔祖母……还有多少日子?”
“若是照顾得当,一两个月还是有的。”锦甯道,有些心有戚戚:“你有空多来陪陪她老人家,看她想做什么,能做到的都帮着做做。”
“我知道了,大姐姐。”蓝宜乖巧的点头,应了。。。
332伤逝(二)回了家,还惦记着宗祠里的太叔祖母。愿意呆在宗祠的不是孤寡就是儿女不孝顺在家里呆得不顺心的老头。老太太们高寿的即便不乐意也不愿来,太叔祖母这样有儿有孙的还乐意在这儿呆着,多半让人有些想不通。老太太在宗祠有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楚,许多老头都是在她之后才来的,因此即便是年纪大些的,也都敬着她。
因此宗祠里,除了最年长的大太爷爷,也就属她最有威信了。当年几个小孩子都是跟在他身边的,另外几位太爷爷反倒像是拿调教孩子们当解闷,寓教于乐的每个师长的样子。
都说老人年纪越长越孩子气,像她家太爷爷就是如此。从前都还觉得老爷子挺正儿八经的,这几年是什么撒娇坑蒙拐骗的手段都愿意用上了。老顽童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年纪大了,也就越回归本心。不过或许因为太叔祖母是女子的关系,就仿佛是幼儿园老师带着一群小朋友似得,几个老头见了她就犯怵,当着面也不敢闹腾的太欢了。
这老太太放在现代,绝对是一特级教师的料。
只是年纪大了,太叔祖母还是挂念这家里的吧?替她把脉的时候,就发觉她郁结于心。到这年纪,又不曾学过什么养身之道,说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如今见她还能撑着坐那许久,也是因为老太太心里还存着几分念想。
锦甯不愿意去点破什么,老太太能这样多活几日也是好的,让锦曦蓝宜在她跟前多露露面,聊以慰藉的说说话。
只不过总不愿意让老太太抱着遗憾去了。
“在想什么?”阿常一进屋里,就瞧见锦甯抱着个枕头歪在美人榻上,一副想心事的模样。见他进来了,也不过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连招呼一声的兴趣都没了。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搂了她入怀,轻声问道:“愁眉苦脸的,谁又让你烦恼了?”
“想什么呢?”锦甯白他一眼,怎么从前没发觉他是个小心眼爱吃醋的男人?只是情绪不高,也懒得和他说这些,只是依偎在他怀中,声音低低的道:“太叔祖母的日子不多了。”
“宗祠里的那一个?”阿常愣了一下,见她点头,便沉默了一会,方才劝慰道:“尽人事安天命,有些事,即便是你我也无法阻止。生死簿上自有定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过你太叔祖母这辈子是个慈善人,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胎。”
是啊,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生死,自己都经历过,旁人的生死又算的了什么?早该看习惯的,来来去去这么多年,分明就是该淡然处之才对。
可也许是因为在地府时,时间与在世间不同,看多了生灵死灵来来去去,便觉得那也是一段人生,对于生死没有那样明白的感触。
想想也许过上两年,便再也看不到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了,锦甯就免不了的揪心。就算回到地府再遇上,她也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不再她是温柔又严厉的太叔祖母。
总归说起来,她不过是失落罢了。要说伤心,她也一定没有宜儿伤心。
叹了口气,锦甯道:“我也知道你说的都对,只是这心里过不去。”起身推了推他,“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阿常还有公务要处理,虽然在兵部他就是个摆设,可宸帝到底也不会让他太闲了。
阿常没有强求,笑着应了好,让她在床上安置好了,出门时,轻轻替她带上门。
锦甯觉得有些累,便没有动弹。与其想的多,不如躺着睡会。阿常抱她上床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不用说,她也就懂了。心里微微感动了,这辈子嫁了这么个体贴的男人,她比谁都幸福了吧?可是为什么,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似的。
阿常在门外,听见她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心里纠痛了一下。
洗去的记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他原本不想来,是阎罗逼着来的。本不想争取,可是心里不甘心,还是争取了。
只是因为他心里装着她,因为他一直都放不下。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少女,肉嘟嘟的脸,带着可爱的笑容。她在花海里笑的那样灿烂明媚,仿若阳光,只不过是看了一眼,他就将自己的心给赔了进去。
起初,他只是想守着她,守着她灿若骄阳的笑容。
韩侧妃的肚子早就大了起来,圆滚滚的跟个西瓜似的,不由的让锦甯怀疑是不是也怀了两个。只是太医瞧了几次,也说是一个。看个头这么大,锦甯便有点担心起来,见天的拉着萝卜腿水肿的不像话的韩侧妃到院子里逛逛。开始两天她还有些叫苦不迭,都恨不得躲着锦甯走,可没过多久,就发现反倒比之前更有精神些,想想锦甯兴许是为了她好,便不再叫唤,成天的往她屋里钻,不用人催促就热心的拉上锦甯一块儿逛园子。
四月里,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满枝,一朵朵嫩粉色的花蕊绽放。
“甯儿甯儿”韩侧妃捧着肚子兴奋的冲进了锦甯的屋子,身后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个个面色红润气喘吁吁的。看把人家累的这才初春呢就累的满头大汗了。
“韩母妃,你慢着些”锦甯看着她得举动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赶紧起身迎了。“怎么跑得这样急?也不怕摔着”
韩侧妃笑起来:“你这当大嫂的,倒是比我这当娘的还要上心的多人家说长嫂如母果然是不错的……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肯出来,真真是个懒鬼。”
也是,这都满九个多月了,还不出来,时间是长了些。不过锦甯看她一直都挺健康没什么不舒服,只安安心心的等着就好。
刚要说话,就见韩侧妃脸色一白,捧着肚子的手也紧紧的抓住了裙摆。锦甯忙扶了她一把,到椅子上坐了:“可是跑急了?哪里不舒服?”
韩侧妃白着脸,对她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脸道:“我看是这孩子经不起叨念,这就要出来了……”
333新生(一)这就要生了?蓝锦甯愣在原地,还是后面的丫鬟婆子见了忙过来搀扶。
“快,快送去产房,消毒没有?医生在哪里?”一旁的小丫鬟见她愣愣的便拽了她一把,不想她却仿佛被惊醒般喊了一连串的话出来,听得身旁的人一头雾水。
“消毒?医生?世子妃是说太医吗?西苑的太医应该还在的,要不要奴婢去唤来?”
“赶紧去叫。”锦甯回过神来,装作没听见小丫鬟的疑问,只笑道。“稳婆也都叫来,再去太医院借两个医女,准备好热水……”
丫鬟听的头大,只得打断她问道:“世子妃,奴婢是先去叫稳婆,还是先借医女?”
锦甯知道自己慌了,忙定了定心神,才道:“你去找人进宫去借医女,其他的我安排别人去。”
“是,奴婢知道了。”小丫头笑笑,锦甯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安慰的神色,知道她定是觉得自己慌了手脚了,便也报以一笑。看她走了,让仆妇们合力将人抱去了产房,才喊了一个媳妇子去叫稳婆,另找了两个小丫鬟去厨下烧水。
又让如画去通知靖王爷和王妃,才让姚黄跟着进了产房里。
仆妇们已经给韩侧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看她躺在榻上模样还好,只是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姚黄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找了个角落里的仆妇,轻声问道:“侧妃娘娘怎么样了?”
“大约只是刚开始阵痛,这口还没开。”那仆妇摇了摇头:“侧妃娘娘大概因为是第一胎,所以有些紧张了,孩子又是足月,只怕……不好生。”
姚黄知道她是有生养过的,还算有经验,听了她说的话,不由担心的看了韩侧妃那边一眼。世子妃对韩侧妃的这个孩子莫名的重视,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从开始的时候就让她注意侧妃娘娘的饮食,也不让她沾别人屋里送过来的吃食。就算是补品,都是偷偷验过没什么问题,才让人送到韩侧妃那里去的。
后来发觉胎儿个头太大了,便鼓动着韩侧妃天天起来散步,对孕妇来说,这可是个辛苦活,可到底还是坚持下来了。要不然,若是按着先前那样,只怕这孩子更难生了。
蓝锦甯笑着走到一旁,韩侧妃见了她,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你这丫头跟进来做什么?”
“我陪韩母妃说会话,反正要生孩子还早。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小丫鬟去煮。”锦甯笑着牵了她的手,温声问道。
“倒真是有些饿了,”韩侧妃笑起来,肚子便又是一阵疼,疼得笑脸都扭曲了,哎哟叫了一声,才止住了,对着锦甯道:“这孩子生出来,我非得揍他不可,想吃点东西他还折腾”
“许是他也饿了吧?”锦甯笑着打趣道。“这是提醒你这当娘亲的莫光顾着吃,忘了他呢”
“兴许吧”韩侧妃顿了顿,露出一丝忧色:“甯儿,我这心里慌得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心里总是有些担心,总觉得要出事。”
“想这些做什么,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锦甯笑着安慰她:“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我娘都生了那么多个了,能有什么事?”
“你说的也是,大概是我想多了吧”韩侧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呢喃道。
锦甯见她似乎不想在说什么了,便忙吩咐小丫鬟煮点吃食来,甜得热的,总之能补充体力是最好不过。又小声叫了姚黄,让她把自己房里收着的百年人参找一支出来切了片,过来备用着。这生孩子,在现代大不了是挨一刀的事情,可再这时,却还真是要命的。
韩侧妃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小丫鬟煮了燕窝粥来让她吃了些,不多一会便又开始阵痛。锦甯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干着急,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时辰才能生得下来。
等稳婆来了,就立马把锦甯给赶出去了。陪着笑脸说了句:“世子妃还是在外头等着的好。”就当着她得面把门给关上了。锦甯立时脸都刷红了,她虽然不是姑娘了,却还没生过孩子,按旧例,是不该进产房的,不吉利。其实锦甯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看周围也没个能跟她说的上话的,便一时忘了,就跟着进了产房。
回头一瞧,靖王爷和王妃都到院子里了,两个人并排站着,也不晓得在说什么,场面很是平静。锦甯连忙过去请安:“父王,母妃。”
靖王妃这时才看到她,不由问道:“你怎么从产房出来了?”
锦甯便将缘由说了一遍,靖王妃皱了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罢了罢了,你也是担心她。”又有些关心的问道:“吓着了吧?那些婆子也不拦着些,怎么就叫你进去了。”
锦甯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媳妇是见过娘亲和大嫂生产的,也不怎么觉得怕。母妃也别怪他们,韩母妃刚到我屋子里就阵痛了,大家都是一时慌了手脚,没顾上也是难免的……”
“知道你心善,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靖王妃白了她一眼,这孩子说话,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这样也好,以后等你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也就不怕了。”
锦甯脸上僵了僵,才低头笑着,却是不敢再多说了。
等到未时的时候,才想起都还没吃东西,便让人送了些饭菜了,粗粗的吃了些。本来靖王爷是想让陈氏和锦甯到外头屋里去吃,不过两人都摇头拒绝了。靖王爷也不坚持,锦甯站着伺候他们在偏厦用了,草草填了些便罢。
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那边产房里,不时传来韩侧妃呻吟痛叫的声音。
靖王爷背着手在屋外走来走去,这进去都快三个时辰了,天已经黑摸摸的什么都瞧不见了,还是没什么动静的样子。让人喊了稳婆来问,只说是刚破了羊水,顺产。
听到顺产,锦甯隐约察觉靖王爷和陈氏似乎都松了口气。
334新生(二)靖王爷为什么松口气其实很好明白,终究是他的孩子,又是能上皇家宗谱的,说是嫡子也不为过,心理上重视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陈氏是为什么呢?就算她不嫉妒不在乎,至少也不该露出这样一副轻松的神色来。
“既然是顺产,臣妾就先回了。”陈氏收敛了神色,淡淡的对靖王爷道。
靖王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怔忪,方才笑道:“如此,你早些歇着吧,时辰不早了。”
“好。”陈氏低低应了一声,领着丫鬟婆子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回头看着他:“等韩侧妃生了,王爷让人给臣妾递个话。祥儿媳妇,你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后头一句是对锦甯说的,锦甯连忙应了。“是,母妃。”
等陈氏走了,锦甯自己留下也不合适,便转头和靖王爷说了两句,也离开了。看这架势,这一夜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她可是经历过的,像王氏和梁微绮。王氏算是顺利的,锦曦和锦睿又不是头胎,都只花了大半天。梁微绮怀的是双胞胎,生了一天一夜才算生下来,就这样,稳婆后头还说是送子娘娘保佑的,才能这么快就生下来。
韩侧妃这才三个时辰,又是头胎,只怕还要许久。
回了房里,阿常已经回来并换上了常服。他身着月白色的长衫,静静的倚靠在桌边,烛火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暗影,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深沉。
锦甯走进屋去,小丫鬟收了她得斗篷。如书端了热茶送到桌上便退了出去,走出门外时,只听见锦甯略带笑意的声音:“怎么干坐着?吃过饭了没。”
如书羡慕的看了一眼已经阖上的房门,转头对守在外边的小丫鬟嘱咐了两句,去了如画屋里。
“在衙门用了些,不过这会又有些饿了。”阿常回头笑道。
锦甯凑近了,才发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黑色的大眼湿漉漉的望着她,有种不同往常的脆弱。一开口,便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并不难闻,却让锦甯皱了皱眉头:“喝酒了?”
“是啊,兵部的同僚说要聚一聚,便一道去了。”阿常笑道,明明声音很干净,眼神却仿佛有些朦胧,望着锦甯,歪了歪脑袋:“你怎么才回房来?”
“韩姨下午就进产房了,在那边多呆了会。”锦甯在他身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倒了杯,浓郁的茶香味飘散起来。怪不得如书会泡这样浓的茶水,原来是准备给他醒酒用的。伸手喂他喝了,就要扶着他上床歇息。
阿常乖乖的喝了茶,却不怎么肯配合,突然按住了锦甯的身子,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凑近她的脸,微醺的气息喷在锦甯脸上:“甯儿……你爱不爱我?”
锦甯的脸一下子便红了,整个人仿佛在发烧似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推了推他,那人却固执的一动不动,直直的望着她。仿佛若是她不给个回答的话,他就能这样一直望着她。
锦甯张了张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上辈子和这辈子,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喜欢她,她的家庭也不会允许她说这样轻浮自我的话。
她避开他的双眸,轻声道:“你醉了,我扶你上床睡一觉就好了。”
阿常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般,仿佛是自言自语道:“甯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时你还只是个孩子……笑的那样单纯可爱,仿佛没有烦恼……”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她前世死的时候吧?那时的她满心的解脱,或许真的还有那么一点单纯可爱?她笑起来,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是是是,我当然记得,你那时板着张黑脸,可吓人了。不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地府的无常兄竟然长的那么帅。”说完,她又有些自嘲的一笑,她恐怕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知道了。
阿常定定的看着她,迷蒙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是她不记得,为什么觉得难过的,却是他?
“我们歇息吧,或许明早,你就要添个弟弟了。”锦甯吃力的扶起他,这一次阿常还算配合的靠在了她得身上。只是他全身的重量都压着他,倒有些像是故意。
挪到了床边,锦甯扶着他跌坐在床沿,阿常自然的向后倒去,勾着锦甯肩背的手抓的紧紧的,连着她一起都倒在了床边。
锦甯仰倒在他怀中,身下是软软的被褥。侧过脸去,便对上他唇红齿白放大的英俊容颜,一时不禁看得有些呆住了。
阿常陡然睁开原本半眯着的双眼,墨黑的眼眸犹如被层层水雾晕染过一般绮丽。
那样温暖又温柔的目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可是,那并不该是阿常的目光。他或许温柔,目光却总是冰冷,即便知道他并没有恶意,还是会觉得莫名的疏离。在他身边久了,她也就习惯了,知道他原本就是如此,看谁都一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天的阿常,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难道是因为喝酒的关系?
想不到他酒量这样差……心里这般嘀咕着,却又想道,或许常常让他喝点也不错?
至少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迷迷糊糊的想着,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没等她想明白,菱唇便被他擒住。唇舌纠缠之间,她忽然有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个人,在很久以前,也这样吻过她。
良久,他才放开她。唇色被水光潋滟的愈加润泽。他舔了舔唇瓣,白皙的两颊染着红色的晕染,仿佛是夺目的红花一般。
方才,她似乎主动回吻他了,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她真的回应了。
四目相对,甜腻如糖的氛围慢慢的扩散开。
房门突兀的响了三声,门外传来如画的声音:“世子妃,现在要沐浴么?”
床上的两人犹如被针扎了一样的弹开,面红耳赤的尴尬感觉顿时将红fen暧昧的情愫冲淡了不少。锦甯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看了还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清醒了不少、正努力往被子里钻的阿常,无奈的扯住了被子,瞪他一眼:“脱了袍子再睡。”哪有人穿着棉袍躺被窝里的。
今儿真是有些反常了,陈氏是如此,阿常也是如此。
“恩”阿常连忙应了声,手忙脚乱的去扯衣服。这古代的衣裳就是麻烦,特别是冬衣,厚厚的一件,要做得贴身保暖还得好看可不容易。平日里还不觉得,反正总有小丫鬟伺候。今儿难得要自己脱一次了,便感慨起来了。
这儿又没有拉链纽扣,盘扣又是女子才会用的,也就作为一种装饰品。男子的棉袍衣物多半是罩衫,阿常穿得又服帖,想脱下来得费一般功夫。
锦甯看他在那边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出来,不由笑出了声来,伸出手去帮他脱了。
只听阿常喃喃自语道:“下回再不穿了……”锦甯忍不住笑了一声。
“世子妃?”如画在外边听见里面有响动,却没人出声,便提高声音唤了一声。
锦甯这才想起来如画还在外头,忍不住脸上又红了红,出声回道:“你先去准备热水,我一会就来,让姚黄替我准备好欢喜的衣裳。”
“是,奴婢告退。”
锦甯听见外边没了声响,才又转头对半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的阿常道:“你先睡吧,我洗完澡就好。”
阿常睁开眼,望着她:“我等你。”
锦甯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如画来接她,看着她奇怪的问了一句:“世子妃,您不舒服么?脸怎么这样红?”
锦甯心虚的道:“许是屋里的炭火热了些,才熏的有些热了。”
如画默默的没有再说话,世子屋里从不点炭火的,两人都不喜欢那味道……
约莫巳时的时候,天还黑着,锦甯和阿常歇了没多久,就发觉外边点了灯笼。两人本就是警醒的人,看见光亮便醒了过来。阿常大约是有些宿醉,揉着头起不来身,看了锦甯一眼:“是不是韩姨生了?”
锦甯点点头道:“应该是的。你可是头疼?下回不要再喝酒了,我出去瞧瞧。”
锦甯便披了衣裳起来,找来外头守夜的丫鬟。
阿常看着她得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
“是不是韩侧妃那边有消息了?”锦甯低声问道。
小丫鬟恭敬立在她身前,低垂着脑袋,脸上依稀有一抹困倦之色。听了锦甯,顿时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侧妃娘娘那边的灯笼一直没熄过,方才王爷王妃院里的灯笼也亮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让人去把咱们院子的灯笼也点上,再把湛青芮梓叫来,就说我和世子要起身了,让她们过来伺候。”锦甯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八成把握了,吩咐了小丫鬟,转回屋去。
阿常已经穿妥衣服起来了。
原来他不是不会。
锦甯愣了一下,才道:“我们一起去吧”
到了韩侧妃院子里,迎面遇上了赶来的王爷和王妃。都是一副刚被喊起来的模样,看起来昨夜靖王爷似乎宿在了王妃屋里。
但,真的有可能吗?
锦甯和阿常上前跟二人请了安,靖王爷这时候也没心情讲究这些虚礼,匆匆的拦了,道:“难得你们有心,既然来了,都进来吧”满上虽然困倦,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韩侧妃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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