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31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只能用烈酒救急。锦甯尝了一口点点头,对这酒的浓度还算满意,连忙命人用帕子浸了酒替锦奇擦身子,等到太医到的时候,锦奇的烧已然退了不少。
人家太医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跑这一趟,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了。来都来了,就请他看一看,瞧瞧内热是否真的退了,也好放心。
“没事了,二少爷命大,熬过去了。这用酒来退烧可真是神来之笔,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来的?”太医把了脉,又听说锦奇先前高烧不退的事情,不由有些惊讶的问道。锦甯只是微微一笑,笑而不答,只说道:“劳烦太医又跑了这一趟,我哥哥可是没事了?”
“无事了,修养两三个月,等结疤脱落就好了。这伤口虽深,却是没有伤筋动骨,没有妨碍的,只是这背上只怕要留疤了。”太医忙道。
男孩子家家的,有一两条疤痕也没什么。锦甯连忙谢了他,请人送他回府去,自然,又是一百两的辛苦银子。
太医乐呵呵的走了,今儿跑了这么两趟,却平白得了两百两银子,可是赚大了。他先前来的时候可不是冲银子,有之前那一百两,多跑两趟也是应该的。没想到郡主果真是大方,这不又得了银子?
王氏早晨时才听锦甯说起这事,心高高的吊起又重重的放下,对着她摇头道:“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知道,真不晓得该怎么说你。”心里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还是高兴的,却又怕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处理不来可怎么是好。
“这不是瞅着没多大事情么,都说祸害遗千年,二哥怎么会有事?女儿自是笃定,才不许他们通报母亲的。”锦甯扬着笑脸,亲热的抱着王氏的手臂,慢慢说道。
“锦奇怎么就成祸害了?”王氏哑然失笑,却是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心里总归难安。下回还是让下人通禀一声,晓得么?”
“是,甯儿知错了。”锦甯连忙低头认错。“那那几个丫头……”
“行了,我也不会怪罪她们的,本就心慌意乱的,昨夜又伺候了锦奇一晚上,她们只怕也累坏了。让她们歇着去,没人赏一两银子便是。”王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让她觉得无奈啊!
没几日,宫中便有赏赐下来,也不明说是给锦奇的,而是众人都有份,不过唯独他那份特别丰厚,且多是补身体用的。又说娴妃思念侄女,想请两个侄女进宫去住几日,陪着说说话什么的。王氏谢了那宣旨的公公把人送出了二门,和蓝正杰两个面面相觑。
“皇上怎么会突然赏赐我们家这么多东西?”蓝正杰那日没去成,所以也不晓得后头的事情,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回家后听说锦奇受伤了,却也只是当他不小心,玩的太过了,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锦奇头一次那么乖巧的听骂,说到后来他自个都没了脾气。王氏见儿子已经好转了,也就没提那天的事情,反正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免得蓝正杰着急上火。
王氏本就聪慧,看到这么多赏赐,给锦奇的又特别的大堆,自然明白了过来。便拉着蓝正杰去了屋里,偷偷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原来是这样!”蓝正杰恍然大悟,却又有些懊恼:“那小子怎么不说!我还当他顽皮,没想到却是错怪了他了!”
“想是不好,锦华锦奇连我们都瞒着,只怕是宫里的意思,你也权当不知道这回事就罢了。”王氏无奈的道,儿大不由娘,个顶个的有自己的主意,看来也是时候给锦奇寻门亲事定下来了。
锦甯锦奇都十二岁了,她倒不是没生出过这种想法,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就耽搁了下来。反正年纪还小,男孩子也不那么着急,晚几年成亲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便与蓝正杰商议起来,这也不是小事,蓝正杰点头道他会去打探打探。
这日锦奇好了许多,一直想起床来,王氏是肯定不许的,锦甯就留下看着他,顺便陪他说话:“你也不用瞒我,说说,这伤咋会伤在背上?”
锦奇盯着妹妹,那双眸子晶莹剔透,仿佛什么都看穿了似的,不由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六皇子的身手并不差,应该不需要你舍身为主……让我猜猜,是不是那时候有什么让六皇子在意又不会武功的人在?”
135事端(三)
“甯儿你怎么知道?”锦奇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了,又有些懊恼的道:“妹妹你又诈我!”
锦甯笑笑的看她,她倒是真没想过要诈他,心里可真就是这么想的。想起那个紧紧跟在梁乐桓身边的少年,兴许是因为那孩子?
“好,反正告诉你其实也无妨,你也不会乱说的。”锦奇觉得背上有些疼,不由皱了皱脸,不过这点疼痛,他还是忍得住的,稍稍动了下身体,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咧了咧嘴,说道:“……我一直紧跟在六皇子殿下身后,他托我照顾一下那个叫阮阮的少年,我们三个骑的马比较好,没一会便甩脱了护卫,追着一只兔子跑了。”
“你就打个兔子打成这样了?”锦甯白了他一眼。
“你听我说完嘛!”锦奇郁闷的道,他也不想打兔子,如果不是那个娘娘腔的少年喊着兔子,谁会去追啊?偏六皇子居然还答应了,赶着马就追了过去。“……我们追了一路,渐渐离护卫们就远了,那些人就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当时我其实心里有点害怕的,以前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啊!”
锦奇还在感慨唏嘘当时场面的时候,锦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我可没功夫听你说这些,赶紧捡那要紧的说了,别废话!”
锦奇哀怨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感慨一下都不行了……不过妹妹不想听,他不说就是了呗,等他好了,以后到国子监里找他那些同学吹嘘去……好像也不行,人叮嘱了不能说的!算了,还是给妹妹说说过过瘾算了:“……后来我们就打起来了,十几个人冲着我们两个人……哦,那个阮阮没功夫的,还得分心护着他。不过六皇子的武艺也真的不错,我们俩还抗的住,就等护卫们发现……没想到那个阮阮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那边几个人围住了,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六皇子就扑了过去,我脑袋一热,也就跟了过去,结果就受了这么一刀……”锦奇比着自己身后,因为够不着,那动作有些滑稽。
“后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模模糊糊的见着了世子哥哥带了人跟了来,然后就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锦奇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锦甯知道那些刺客都被抓住了,只是没一个活口。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大梁的款式,连产地都是大梁本地的……可是这么刻意,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分明就是故意让人觉得是他们大梁的人,却也不想想,他们都知道祸水东引,别人就不知道么?
锦甯又问了些细节,锦奇一一答了,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唯一困惑的是,为什么那些刺客会这么刚好出现在那里……如果不是碰上了锦奇和阿常,梁乐桓估计真的就命丧于此了。
锦甯的脸上却困惑了起来:“你说,那个少年叫阮阮?是六皇子什么人?”
锦奇摇头道:“我不知道,六皇子没说,只说他叫阮阮,名字跟女孩子似的。长得也柔柔弱弱的,像个姑娘家一样,说话的声音尖尖细细,跟太监似的……”说着,他冲着锦甯挤眉弄眼:“你说,该不会六皇子有那种癖好?我听说皇上就挺喜欢太监的……”
锦甯“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头塌,连翻白眼都没力气了:“都从哪听来这些有的没的!净胡说八道!皇上也是你可以非议的?不要命了啊!”
“这不就给你说说么,我也是听人家说的。”锦奇委屈的眼含泪泡,泪汪汪的瞅着她。
锦甯才不会给他这副模样给骗到。哄哄王氏心疼倒是没问题,要哄她,他的道行还不够。看他猛吸鼻子那个样,一看就知道这些眼泪是挤出来的。
“别人的话,十分只能信三分,这话你不懂么?”锦甯叹了口气:“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别人说的,你听了也当没听见就是,咱们家好不容易离了武君侯府,就是为了远离些是非,你莫要把自己又绕到那些是非里头去。”
“我晓得,以后再不说了。”锦奇冲她一笑,又神秘兮兮的道:“不过那个阮阮长的真是好看,不然你说为啥六皇子那么护着他?”
锦甯淡淡道:“依我看,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那个阮阮大约是个女孩子!”梁乐桓前世就对长得漂亮的柔弱的美女没有抵抗能力,当年她表姐不就是这么勾搭上他的?虽然是有所图,可她的姐姐妹妹多了去了,表姐又不算顶漂亮还是个心机深沉的,怎么就不选个好糊弄的?
又想到,大概她当年在他眼中就是个好糊弄的,这才选了她做他的妻子。
如果说勒如熙看走眼了罗烈,那么罗烈,也未必真的就看懂了她。
锦甯得意的微微一笑,她或许懒,却并不傻。勾心斗角是不愿意去碰触的,既然他所图乃是其他,她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将心交出去。本就是她就对花花公子不感冒,所以即使是在离婚的那时,无论他是伪装的多情还是真的滥情,都不能让她的心里有一丝不舍和犹豫。
不在乎家财,所以任他夺取离开,不在乎他,所以可以孑然一身而走。她不是无情,只是清楚,她继续呆在他的身边也毫无意义,不如早早的退去,将那位置让给后来的女人,那些爱他的,他或许也会爱的女人。
“不会,那她为什么扮成男装?”锦奇瞪大了眼睛,真是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女子。他们大梁的民风不想东盛那么传统,女孩子也可以大大方方的上街,只不过他两个妹妹都是个不爱出门的,平日里宁可窝在屋里也不愿意跟他出去玩儿,还说什么男女有别……那话是不错,可又不是孤男寡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啊!
锦甯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六皇子那边只带着她一个女子,自然不太方便,扮做男装也无可厚非……不过你可真真是个粗心的,就没瞧出一点端倪来?还紧跟在人家身边,当电灯泡啊!”连出游都要带着那个阮阮,想必真是喜欢上了?
锦奇不以为然的撇嘴:“什么啊,要不是我跟着,他们两个还能安然无恙?”
那倒也是,不过锦奇是不是也太自大了一些?
锦甯站起身,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唤了丫鬟替他换药:“我先回去了,你且好好养着,这些日子就安生些,太医可说了会留疤的,别太折腾了。宫里送来不少上好的伤药,都抹上,别忘了。”
“那是功勋!我要留着的!”锦奇抗议道,凭什么啊,他还留着自个欣赏欣赏呢!
锦甯压低声音,沉声道:“你想让母亲伤心么?她是没见到你的伤口,日后看到疤痕那么大,还不都明白了?你这个傻蛋,也不知道要小心一些!”
锦奇想想也是,又不好看,娘亲见了还会伤心,不留就不留!又有些担心的道:“可这疤痕能不能除去?太医不是说会留疤?”
“疤是一定有的,但你只要好好上药,让它看起来没那么狰狞还是没问题的。”锦甯道:“总之,这三个月你不许去胡混,等好了再说!”
虽然太医说没怎么伤着筋骨,但这么深的伤口,要说一点妨碍都没有,那肯定不可能。所以锦奇同学不好好养着肯定是不行的,就是想出去撒欢,也得过了这些日子。
锦奇本想抗议来着,可是一抬头就见到妹妹满脸的担忧,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起来。他本来是可以不必受伤的,人家又不是冲着他来的,只要装作没看见就行。当时人那么多,就算他说自己来不及去救,想必宸帝和六皇子也不会怪罪。
可当时的情况却不容他细想,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哪里管得住那颗躁动的心脏?
这么想着,便乖乖的点了头,倒引得锦甯惊奇不已,不过她也瞅见了他脸上那抹内疚之色,心下了然之后,也不再多说,便离了锦奇的厢房。
养了十多日,又请太医看过,已经结痂了。便小心的让府里的家丁们将他从厢房移到自个房间去。前些日子是伤口没有愈合所以没办法移动他,可总不能一直让他住厢房,人来人往的吵闹不说,也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还是自个屋里舒服。
锦甯找了许多借口阻止王氏现在去瞧锦奇的伤痕,否则他们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宫里的伤药确实有它的不凡之处,王氏见他很快就结痂了,也就以为只是个小伤口,并没有一直追着这事儿问,倒真让他们送了口气。
兄妹三个心有灵犀的瞒着上头下头,不过老爷子倒底是瞒不住的,锦甯也就坦白从宽,并将自己的推论说给了老爷子听。
蓝之选瞅着这个重孙女,只觉得她站在自己亭亭玉立的模样,眼前却还浮现她小时候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一转眼,她就这么大了,本就聪慧的孩子,越大也越让人赞叹她的聪明。
“那女子是从东盛国带回来的,听说是个孤女……”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
不过,只这么一句,对锦甯而言,已经足够了。
136夜色蒙蒙私相会
东盛国人,又是孤女,咋一听,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连年战事,孤儿寡母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只是为什么偏巧就被六皇子遇上了还带了回来,为什么偏巧难得出来玩一趟,他们就遇到了刺客?
种种联系在一起,便成了一个看似难解却又脱口出的答案,只不过,倒底如何,还不能下定论。万一真的不过是凑巧,万一她真是个无辜的小女子,总不能让她就这么替人抵命了。
宫中的暗线传来消息,似乎六皇子那边并没有什么动作。不过蓝锦甯却并不真的就认为梁乐桓会毫不生疑。他本就是个多疑又多心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自己身边的人泄密,恐怕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鬼魅毕竟经历的事情不多,有所疏漏也是难免的,梁乐桓又是个精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诸多暗线在。只不过,他可能料想不到,她这个固国公府里的小女孩,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也在关注着他这位举国瞩目的皇子殿下。
她的这个小秘密,至今为止也只有阿常和太爷爷知道。就连蓝正杰和王氏也是不知情的,王氏也就是知道她有一些消息的途径,却还以为是蓝之选告诉她的,并不清楚,这个女儿倒底安排了些什么,又做了一些她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蓝锦甯并没有责怪鬼魅办事不力,只是叮嘱继续好好的监视着,便让那传话之人回去了。
夜深露重时,锦甯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叫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们吃了一惊。
“大小姐……”小丫鬟揉着惺忪睡眼,有些惊慌的问道。方才差些就睡着了,还让大小姐瞅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怪罪下来。“奴婢……”
“无妨的,今晚就不用守着了,你们下去!”锦甯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免吵醒了睡着的丫鬟。她的院子本就在僻静之处,王氏他们离的远也无妨,只是这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就不太好了:“我到院子里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小丫鬟连忙道:“奴婢陪您一起去!”这大半夜的,主子不睡觉居然还想去逛院子?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锦甯的作息一向很稳定,入夜便睡了,少有这样的时候,便是自家少爷们,这会也早就鼾声如雷,和周公下了好几盘棋了。
可是大小姐想出去走走,她还能拦着不成?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又不是如琴姐姐那样得脸的大丫头,可不敢冒犯大小姐的威严,只想着她能带上她们,她们也好有个交代。
“不必了,我就想自己清净一下,想些事情。”锦甯并没有着脑,反手轻轻一挥,一个暗卫便悄无声息的落地,也不作声,倒是吓了两个小丫鬟一跳。她笑道:“有他们跟着我,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去去便回。”
又冲那暗卫点点头,他的身影便又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看着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一幕,小丫鬟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迭声应了。蓝锦甯又叫她们去歇一会,却是打死都不敢的,拼命摇着头,锦甯无法,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小厨房烧点热水,做些宵夜来吃,填填肚子也有精神些。”
小丫鬟们感激的应了,那小厨房是主子专用的,便是如琴如书几个大丫鬟肚子饿了也没有资格动用小厨房的,今儿却让她们用,自然是激动不已。
锦甯浅浅一笑,提了一盏小丫鬟留下的灯笼,便往院子里走去。
大梁的黑夜总是漆黑如墨的,这儿没有电,自然不能如前世一般,入夜是一片万紫千红的色彩,比白天还要热闹。只有几盏幽幽的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笼皮,散发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她转身绕入院子旁的竹林,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几个跟着的暗卫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不见大小姐月白色的长袍,心中不由大惊失色。可绕了好几个圈子,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竹林附近转悠着,心中骇然。
先前大小姐也曾跟他们说过,让他们不要靠近这个竹林,她布下了阵法,进去了就出不来。
可是那阵法一说,从来都只是传说之中才有的东西,寻常人哪里真正见识过,他们也就不以为意。以为是大小姐不喜欢人进入竹林之中,才有此一说。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却不是在哄他们的。毕竟他们真的是找不见大小姐了,而且,竟然连竹林都进不去!
既然他们都进不去,那势必竹林内也不会有旁人能进去。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守在附近,看到大小姐出来,再护送她回房。
竹林中,锦甯看着他们傻乎乎的绕着竹林兜圈子就觉得好笑,心中也在赞叹,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传说中的八卦迷阵,借助万物的力量遮掩自己的身形,居然确有其事。当年判官教她的时候,她也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才跟着学的,没想到还真会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她迅速走进竹林里精心打造的一处隐秘小屋中,脱去身上那身打眼的月白色衣衫,便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夜行衣,拉开竹屋的门,她的身形引入暗色之中,仿佛幽灵一样消失在了竹林里。
黑色的人影避开巡夜的京畿卫,穿梭在许多户人家的屋檐之上。有些人兴许还在睡梦之中,有些人却在黑夜之中做着一些白天不能做的事情。夜色里遇上了几拨和她装扮极为相似的人,彼此却仿佛没看到对方一样对了一眼便离开。只要不妨碍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去追究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样的意图。
京畿里这样的暗卫实在太多了,各自身上都有他们才明白的身份标记,锦甯图方便,便模仿了一个蓝家暗卫的行头。别人一看是蓝家的暗卫,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忽视。
蓝家的暗卫平时都是静静的潜伏在某一处的,偶尔才能见到他们活动的身影。不出动则已,这么一出头,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也有许多看不见的影子,目送着那灵活的身影,消失在了静王府的院中。
锦甯小心的避开了王府护卫,来到王府后院的一处小屋里。这小屋外头灰扑扑的不甚起眼,打开门却摸不到一丝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小屋里陈设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就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有两把竹椅和一张长几,上面也是空无一物,看起来极其诡异。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微弱的亮光寻到了长几,轻轻的挪开半寸,竟是露出了一块鸦青色的石砖。将那石砖往里推入寸许,地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大洞,只要是走惯了夜路的人,必然知道这乃是一个暗道。锦甯便立刻闪身走进去,丝毫不做停留。
长长的暗道里装着数颗夜明珠照明,比她带着的那颗小的大了不少也亮了不少。这么大的夜明珠倒真是稀奇之物,她瞧着眼热,却没有去动它们。
如果贪心了,她势必会成为一只刺猬。
从前听说古人用硕大的夜明珠照明,想来只是夸张之语,只为显示人家的富贵。再亮的夜明珠也比不上烛火,更何况,此物稀少难得,也只有阿常这样的怪胎,才会不惜耗费人力去寻找这种奢侈品。
走到尽头,竟是没有路了。锦甯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墙壁,发现了一块与那小灰屋内一模一样的青色石砖,轻轻笑了一声,却听见顶上传来挪动物品的声音,不一会便有人持着烛火探出头来,仔细一看,不是阿常又是哪个?
一双手探出来,莹白如玉,手心里却有厚厚的粗茧。锦甯笑着伸出手,只觉得上头的人稍稍用力,她便一点都不费力的蹿了上去。
站定了,看向身边的人,竟是离她离的极近,阿常穿着里衣,微红的烛火将他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长长的眼睫也根根清晰可见——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可他们是不是也离的太近了些?
锦甯不觉脸上一红,慌忙退了一步,却差点又掉了下去,好在阿常反应极快,捞住了她的腰肢,不悦的在她耳边道:“小心点,你要是想引来人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也不用急于一时,好歹让我解了衣服先……”
这算是打趣么?锦甯无语的四顾,其实也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些微尴尬,身影被跳跃的烛火映照的影影绰绰:“怎么还点着蜡烛,你也不怕人看见。”
“我一向都是点灯睡的,他们不会来。”阿常松开她,走到床边钻了进去。枕边有一本兵书,似乎是匆忙放下的样子,显得有些凌乱。
“你还没睡?”锦甯诧异道,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倦意,莫非是在等着她来?
只是,这可是她头一次通过暗道来他这里,又没有提前跟他说起,他又如何能料到?
“方才在看书,听到下面暗道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又嫌弃的瞥了眼她身上的黑衣:“你还是穿白色好看些……要不要上来?”
他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她瞪着他的手指。
半晌,却笑了起来。
她是现代人,又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又怎么会害怕和少年窝在一张床上。
更何况,就算真的要做些什么,只怕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吃亏。
137育英堂
银白色月牙弯弯的挂在空中,偷听着房内少年少女的对话。俊美的少年与温润的少女,并排坐在床上的一幕,看上去情浓暧昧,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和暧昧没有半点关系。
“不是让你有空的时候过来一趟就行了,怎么大半夜的就来了?”阿常侧过脸,将锦甯尖尖的下颚映入眼底。被子柔软而温暖,却不及身边这个少女有吸引力。眼前浮现她总是淡淡微笑的模样,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笑的,过了太久太久,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唯有这个笑容,如同烙印一般,从未改变过。
“以你的个性,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怎么会让鬼魅传话给我?”锦甯皱皱小鼻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的时间可不多:“废话少说,什么事情?”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阿常伸出手,勾住一缕她散落的头发,发丝绕在指尖,“昨天晚上,梁乐桓宫里的一个宫女被仗毙了。”听说打碎了娴妃娘娘最喜欢的一个花瓶,娴妃一气之下就下令杖责,没想到那丫头不经打,竟然就那么死了
这宫里死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有必要这样巴巴的把她叫过来么?蓝锦甯有些恼怒的扯回自己的头发,瞪他一眼:“我那个便宜姑姑不是那种人,知道你还有但书,”
蓝娴妃在宫里一向小心翼翼,从没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虽然教训下人是她们那些做主子的人的权利,但那里到底是皇宫,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会一失足成万古恨。
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为了一个死物活活打死一个人。
“被杖责的宫女没死,她被送出宫了,死的另有其人……”阿常看着她,缩回了手,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他相信她会明白,他说的人是谁。
锦甯果然一愣,不由脱口而出:“不会是个叫阮阮的女人?”
“是,”阿常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点了点头:“六皇子从东盛国带回来的一个‘孤女’。”
锦甯道:“她本就嫌疑最大,梁乐桓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只是……事情查清楚了?”
“他是什么个性的人,你还不明白么?”阿常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好狠的性子,真是无情呢……”
好狠的心……锦甯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又嘲笑阿常:“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特意让鬼魅传话?”既然能千里迢迢的将人带回大梁,梁乐桓自然是喜欢她的。可是就这么给办了,是不是也太绝情了些?她甚至开始怀疑,他的骨子里已经冰冷似雪,再也没有一点温情。
阿常不接话,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天那个女人也在,你看到她了没有?”
锦甯摇头:“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哪个小皇子跟出来玩的。”又白他一眼,“没事情我就回去了,太爷爷的暗卫还在竹林外头等着,我消失的时间太久也不行。”
“好,我送你。”阿常点点头,利索的起身替她打开暗道:“以后这么晚就别出门了,若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我会亲自过去找你的。”
他从来没让暗卫带话给她过,谁知道头一回,竟是为了别人的事情。锦甯叹气:“要是以后还有这种事情,让鬼魅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要亲口告诉我?”
反正他不说,这事情她迟早会知道。只是她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旁人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大反应就是了。
可不会像阿常似的反应过度——他最近似乎很关注六皇子的事情,也不知是怎么了。
阿常一笑,没有应声。锦甯也不理,就要进入暗道之中。
身后传来他幽幽的叹息,仿佛经年不散的冤魂一样让人不寒而栗:“阮阮……长得很像你。”
锦甯身子蓦然一顿,却只是“嗯”了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
“……这花样好,绣在宫纱上做成衣裳一定好看,甯儿你说呢?”王氏正摆弄着绣庄送来的图纸花样,一边说着话,却半天听不见锦甯的回应声,不由疑惑的看过去:“甯儿?”
蓝锦甯回过神,瞧见王氏和锦曦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奇怪的道:“怎么了,不是选图样么?可选好了?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王氏关心道:“甯儿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她的小脸上满是浓浓的倦意,而且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不停的在恍神,跟她说什么,她听进去半句就不错了。
“不用了,女儿只是有些累了。”蓝锦甯赶紧歉然的摇头:“我一会去小歇一会就好了。”
“那现在就去歇着,我跟曦儿来选。”看她的样子,也是心不在焉,只会嗯嗯啊啊的说好,王氏催促道:“快去歇着”
锦甯也不推辞,冲王氏和锦曦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王氏看着她出去了又问锦曦道:“你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两天见着什么人了么?”
锦曦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姐姐一向不爱出门,二哥受伤之后,姐姐一直就呆在府里没有出去过,也没见过什么生人。”
“那真是累着了,”王氏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说法最说的过去:“改明儿让她好好松快两天,这两年她一直帮我处理府里的事务,也难怪会没精神。”
锦曦觉得姐姐不像是累着了,倒像是没睡好。昨夜她起夜,听丫鬟说锦曦房里的灯还点着,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做,这才睡的晚了。她也没多想,姐姐的事情一向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有些事情,姐姐是不许她告诉旁人才不说的,就连爹娘都得瞒着。
便乖巧柔顺的笑笑,又和王氏对着图样品头论足起来。
这是准备做夏天的衣裳的,小孩子长得快,衣服每年都得做新的。反正家里也不差银子,稍稍花费一些也没什么,蓝正杰和王氏也乐意在儿女身上花钱。换下来不能穿的和极少穿的就衣裳,锦曦都让人收起来清洗过了。除了一些定制的服饰一般人不能穿,一部分不打眼的便给府里的家生子,愿意拿的就挑两件留着穿,不想穿旧衣服的就不要拿。王氏他们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哪怕说是旧了,也有五六成新,下人中少有那不愿意的。剩下一部分诸如厚夹袄之类的,让人将缎面拆了改成普通的粗布料子,送去了京畿里的育英堂。
育英堂听起来像是个学堂,其实却是个孤儿收容所。里面收留了许多没爹没娘倒出流浪的孩子——有京畿本地捡到的弃婴,也有从外头一路乞讨而来的苦孩子——只要身家清白,没做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育英堂都可以收容。大一点的男孩子就放出去做学徒,小一点则可以留在堂里学些本领,虽然只是微末之技,但以后总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在外头。
只是里头都是女孩子多,毕竟很少有舍得将儿子扔掉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女孩子没办法抛头露面去做活,便在育英堂里接些简单的绣活做着,争些微薄的银钱。有些大户人家也会从里面挑几个看着顺眼又伶俐的领回家当丫鬟,这些女孩子从小吃苦耐劳,又很会看眼色,倒是让人满意的很。
也有愿意领养的人家,不过多半都是冲着男孩子去的,零星一两个女孩,必然是捡那颜色出众的,却未必是存了什么好心。因而,育英堂几乎很少让女孩子被领养,他们的主子似乎也有些门路,即便得罪了个把人,也从没见人上门找碴过。
像王氏他们这样将替换下的旧衣裳送去育英堂的富贵人家也不少,总归是做善事,又不费什么银子,权当为自己和家人积点阴德。
不过人家也说了,送衣裳不是不要,只是不要送太好的。于是锦甯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虽说费了些功夫,但粗布面料到底便宜,家里的丫头也没什么事情做,充作打发时间也是好的。换下来的缎面料子便送到当铺去,折换成银钱和衣裳一起送过去。
王氏起初还觉得麻烦,后头却有了兴趣,还去人家育英堂里走了一趟。虽说都是孤儿,可这些孩子脸上却并没有那种阴郁之色,整天都高高兴兴的。活泼可爱招人喜欢的孩子也不少,又不娇气,嘴上说着话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几个年纪小的小女孩,在一边跟大些的一起学女红,手被针尖扎的千疮百孔的,人家也没一声哭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哭了也没人心疼,不过是一种浪费时间的举动,还不如抓紧时间学起来,以后就可以不挨扎,还可以给自己挣钱。
王氏自然感慨万千,差点洒下几把同情泪,后头便主动从锦甯手中将这些事情揽了过去。
固国公府里虽然不差丫鬟,但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这些孩子影响的最大的却不是王氏,而是几个小孩子。蓝宜自打去了一趟之后,居然乖乖的自己要求学女红了,请来的师傅是个严厉的,小孩子家家的又手嫩,难免有错漏,自然少不了挨罚,她却坚持了下来,还道,等她学好了,要给育英堂当女夫子。
蓝惇也不逃学了,族学的先生说他进步的极快,上课也认真了许多,惹得许多贵夫人都上门讨教育子经,王氏便领了她们去育英堂看,指点她们带着自家的儿子女儿都来瞧瞧。
看看旁人,再对比自己,会发现,有许多东西,不及他人。
138失眠
其实固国公府里不是收不下几个小丫鬟,丫鬟们经常要更替的,年纪大了便要打发出去嫁人婚配,总不好在他们这里留成老姑娘,到时候替换进来也就是了。王氏有这么想过,却被锦甯很坚决的否决了,王氏见她有些抵触,再想到府里的家生子有不少都排不上差事,也就没再提过这事。
蓝锦甯总觉得那育英堂的主子不简单,初时她还以为是梁乐桓折腾出来的,因为实在太像是前世的孤儿院了,但算算时间,育英堂刚开始发展的时候,梁乐桓还没出生呢这些年育英堂陆陆续续送了不少少男少女出去,之中有些人,已然成了某一家的小管事大丫鬟,有了些权柄。也有寥寥几个学业出众的,博得了功名,只不过品级不高罢了。
但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只要他们兢兢业业,有背后那人护持着,这些人总有出头的一日,那时的朝堂之上,他们又会站在谁的那边?
这是大梁的江山,蓝锦甯自认是管不着的,宸帝既然知道还放任育英堂发展,自然有他的算计。所以,她只是不去掺和,只将这一切冷冷的收入眼底。她可不喜欢在自己家里放几个不知道是谁的棋子,就算他们再厉害出众,她也是不愿的。人可以慢慢教,事可以慢慢学着做,为了图一时方便而埋下日后的隐患,是为不智。
京畿里大半的权贵都不会用育英堂的人,想必也是因为这个道理,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毕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一句为时未晚能说的清的。
可以有同情心,但切莫同情心泛滥,这事前世得来的教训,她刻骨铭心。
锦甯独自回了屋,如琴伺候她歇了,合上有些沉重的眼皮,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阿常的那句话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慌和迟疑,在脑海中不停的盘旋。
阮阮长的像她?不,自然不是。阿常所说的她,是那个早已消失在人间的勒如熙,而非现在的蓝锦甯。
他……原来还在寻找她。
只因为长得相像,于是他便将人带了回来?听说他即将成亲,也就是说,本是准备让那个像她的女子作妾——或者只是通房?然后有了怀疑,便一把扼杀了那个女子……
闭上眼,手却下意识的摸向了手腕——那里光洁一片,没有丝毫的伤痕存在。在勒如熙的记忆里,手腕上的伤口是她提出离婚而他不同意时,她以命要挟,自己划破的。
他认定了她胆小懦弱又怕事,不敢真的去死,那么,她便坚强冷硬给他看。
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签了离婚协议书,不知道他是怕了,还是原本就只是不甘愿被她给舍弃了?他数百次的轮回,一次次的拒绝了善意的孟婆汤,是为了寻找她,还是要争回一分面子?
曾经生出的些微感动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轰然坍塌成了冰冷的碎片。
猛然睁开眼睛,蓝锦甯晃了晃头,甩去了满脑子无聊的猜想。
管他做什么呢?寻找也好,狠心也罢,从她回到阳世的那一刻起,便和她没了半点干系。阎王说过,替人重生,也就承袭了那个人的命运,连魂魄的命运都改变了,他和她,早就成了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耳边有人轻唤的声音。
锦甯慢慢睁开眼睛,见是如琴,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一刻了。”如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