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第56部分阅读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轻男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漠然地垂下了眼眸。萧雪溪则望着牡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真是人生和不相逢,何娘子,您好呀。”
牡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萧娘子,您好。打扰您的雅兴了。”
萧雪溪将琴抱开,往茵席一边挪了挪,请牡丹坐下:“您请这里坐。”
如满却已经另外抱了床茵席过来,就在萧雪溪身边放了,笑嘻嘻地请牡丹坐:“何娘子,您坐这里。”然后笑起来低声道:“您送来的糕真是太好吃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咂巴咂巴嘴,又偏心地将萧雪溪面前的炭盆往牡丹面前挪。
牡丹笑起来:“贪嘴的小和尚。”
萧雪溪在一旁笑吟吟地道:“何娘子和福缘师父、如满师父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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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 第170章 比(含加更)
牡丹微微一笑:“说不上很熟,但一定不陌生。毕竟我那园子还是仰仗了福缘师父才能有今天的样子。”
窗边那个年轻男子闻言,抬眸看着牡丹道:“原来你就是芳园的主人?”
牡丹一笑:“是我。听公子这话,莫非芳园很有名么?”
“嗯。”那年轻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牡丹一回,却又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继续研究棋盘去了。
萧雪溪带了几分骄傲地给牡丹介绍:“这是我大哥萧越西,他不见着棋的时候还好说,一旦见着了棋,心里眼里便只有棋,说话做事可就有些糊涂了,天马行空的,说到哪里做到哪里都不知道。”
牡丹随口道:“天才么,总有些怪癖的。”
萧雪溪闻言,饶有兴致地道:“你认得我大哥?”或者说,她想问的是牡丹知不知道她大哥这个名人,只是她所受的教育让她没好意思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牡丹摇头,老老实实地道:“不认识,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听说。”
萧雪溪有些不爽:“你说他是天才……”
牡丹笑道:“难道不是么?他下棋定然很厉害。”
“何以见得?”萧雪溪不服气,坚决相信牡丹要么就是认得萧越西的名头,要么就是才听如满小和尚说过什么,却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牡丹指着四处张罗的福缘和尚,笑道:“只看福缘师父就知道了。福缘师父是个棋痴,一下棋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今日他竟然能在琴声中听到如满的喊声,还亲自起身出来迎我,那就是说明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下棋上了。这样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对手太弱,赢得太轻松,实在没意思;另一种是对手太厉害,几乎没有赢的可能,也没意思。若是前者,福缘师父一定会三下五除二将令兄击杀干净,结束棋局,若是后者,他便会故意拖延时间,找些事儿来做,迟迟不肯接上。”
福缘和尚闻言,回头笑道:“你说对了,和尚也怕输。输怕了。一连下了十多天,可是天天输,次次输,神仙也会觉得没意思,更何况我这个吃五谷杂粮的和尚。”
“你还观察得挺细致入微的。”萧雪溪一声笑起来,扫了萧越西一眼,背对着他骄傲地对牡丹小声地道:“何娘子,你是猜对了我大哥可是有名的棋圣,自小时候起就颇有贤名……你喜不喜欢下棋?若是喜欢,正好请我大哥指点指点你,回去以后呀,也不敢说多的,你在你闺阁密友中是一定能占上风的。”
牡丹对萧雪溪的洋洋自得颇有些不顺眼,便摇头道:“说来惭愧,真是浪费好机会了,我不会下棋。”
萧雪溪惊讶地道:“你不会?”随即又是一副惊觉自己失礼的样子,转而温婉地笑道:“下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牡丹随意“唔”了一声,她非常不喜欢萧雪溪这种故意做作出来的谦虚、大方和体贴。看着是温婉体贴,实际上全是赤裸裸的炫耀。
恕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牡丹一眼。牡丹是会下的,小时候病弱,没什么游戏,除了爱花之外,还爱经常跟着何志忠一起下棋,何志忠下棋的水平不差,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去了刘家之后,没人陪她下,她开始时也还会独自坐着打棋谱,后来病过那一场之后却是不再碰了。不想再下棋与不会可是两回事儿,她怎能在萧雪溪面前弱了一样才艺呢?
恕儿此刻已经完全将萧雪溪看作是了牡丹的情敌。既然是情敌,那就必须从气势上,言谈举止上,从外在到内在,一样一样地彻底压倒才行想到此,恕儿便故意道:“娘子,您又不好意思了?您虽然下得不好,可是萧公子是什么人,就算是您输了也不会笑您的……”
萧雪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只当是女子间为了保住面子故意说的场面话而已,并不当真,倒是萧越西抬眼认真地看了牡丹一眼。却见牡丹淡淡地笑着,只是摇头。
这边萧雪溪又将琴抱了放在膝上,轻轻拨了两下,讨教似地对着牡丹道:“我x常弹琴,总遇到一个指法问题不能解,今日正好与你商讨一下……”
牡丹又笑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不会弹琴。”原装何牡丹这些功课一样都没落下,只是都不精通拔尖,而且她还不喜欢弹琴,就更别说了。她这个山寨的也不喜欢,一心就想着自由、种花、发财、挑男人、过好日子,因而更是全都丢到了一旁去。先前说下棋的事情是带了赌气,这会儿说到弹琴,倒是真的忘光了,也不会了。
这下子不要说恕儿,就是宽儿都生气地垮下了脸,不明白牡丹到底想做什么。萧越西也带了几分讶异地看向牡丹,这可真是怪了。听说她家庭富足,又是独女,这般好容貌,寻常人家定然是要娇养严格教导的,这些功课一样都不会落下。寻常女子被人问到不会或是稍差的才艺,都会觉得羞窘,她倒好,不会,还承认得挺顺溜,挺理所当然的,半点羞愧都没有,仿佛会的人还不如她一般……真古怪啊。
福缘和尚笑嘻嘻地看了淡定自若,半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的牡丹一眼,走到萧越西面前坐下,道:“我们还是继续吧。贫僧虽然总是输,但权当是在苦修了。”
萧越西颔首,拈起一枚棋子,想收敛心神专心下棋,却忍不住侧耳去听一旁萧雪溪与牡丹的对话。
萧雪溪又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又害羞抱歉地道:“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何娘子想必一定有自己最拿手的绝活,请你教教我罢?”
牡丹一笑:“萧娘子太过客气认真了,不过偶尔遇上,趁机闲谈,问两句话实在算不上故意难堪。你问我的拿手绝活呀,我啥都不会,就只会种花。你已然精通才艺了,用不着和我学这个。”
萧雪溪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就是牡丹什么都不会,或者说就是会也不如她,会的也是大家闺秀们并不需要掌握的技巧,从才艺出身这一方面来说,她算是压倒性的胜利。她本该觉得牡丹没有什么威胁性的,可是萧雪溪的心里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为牡丹的样子太过淡漠,太不在意了。她的脸色反而慎重起来,端起一个标准的社交性的假笑道:“何娘子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谦虚的人。”
牡丹笑看着她:“萧娘子你也实在是我见过的最体贴的人。”
体贴?萧雪溪心里最明白,她刚才的所有举动全都和体贴沾不上任何光,真正体贴的是如满小和尚,最不体贴的就是她了。何牡丹可半点都不傻呢。萧雪溪脸上堆起笑来:“哪里,哪里,谬赞。”
牡丹一笑,“萧娘子你当之无愧。”然后起身告辞:“家母还在前头,请恕我这就要回去了。”
萧雪溪虚虚一礼:“请。”
因着萧越西也不专心的缘故,福缘和尚更是不专心,见状忙与萧越西告了罪,起身道:“贫僧送何施主出去。”
眼瞅着牡丹与福缘和尚一起出了门,萧雪溪的脸沉下来:“福缘和尚对她倒挺客气的。我们来了这么多天,可没见他送过谁。”看来她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不假,何牡丹的确与蒋长扬等人关系匪浅。
萧越西索性将棋盘打乱,随意摆了个棋谱:“你不服气?我们本就是厚着脸皮赖在这里的,他早就烦了,没把我们赶出去就算客气了,你还想他对你再客气一点?你只看小和尚的举止,就该知道他们关系远比我们亲近。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打听到他们来往过密,那么,客气一点又有什么稀奇?”
萧雪溪道:“不说这和尚。大哥,你觉得她怎样?她真的什么都不懂么?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萧越西沉默片刻,道:“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萧雪溪急了,跑到他面前坐下道:“你才说得怪了,你是我大哥,我让你跟我来这里守这许多天,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明白?竟然问我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越西抬头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不知她到底会不会。但我看她的样子和丫鬟的表情,还有她的家庭出身,想来她应该是会的。就算是不能和你比,也不会是什么都不懂。但她很懂得藏拙,也不愿意轻易与你争比。还有,她远远比你更美丽。”
听自家大哥说牡丹比自己远远更美丽,萧雪溪明知道是真的,可还是有些不舒服,气恼地道:“她是彻底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才这样应付我,是不是?她也太目中无人了些”随即又沾沾自喜:“也罢,红颜易老,韶华易逝,什么都不懂的纸美人算得什么?蒋大郎可不是那浅薄的人。她不敢和我比……算她识相,否则一定要输得很难看。”她的才名不是浪得虚名,这些才艺,她可是从小就练起的,冬来夏往,寒暑交替,从来不敢落下一点,为的就是将来可以找个很好的夫君,得到他的尊重和怜爱,以及众人的敬仰。
萧越西不客气地道:“假如说,她与蒋大郎果然有情蒋大郎喜欢她……”眼瞅着萧雪溪的脸色变了,他仍然眼睛便也不眨地继续往下说:“那么,你再比她精通这许多才艺又如何?而且她会种花,还种得很好。”他顿了一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也知道,蒋大郎的母亲最爱牡丹,再说了,我听吕方说过她,她那样的脾气,估计王夫人会更喜欢她的。只人心这一条,你便已经输给她了。她着实不再需要其他的了,其他的对她来说,有也只是锦上添花。她自然不屑于与你比这些没用的花架子,这是小姑娘玩的把戏。”
萧雪溪往前探身,生气地看着他喊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精通才艺是每个大家闺秀所必备的才能,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
萧越西打断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我是男人,我比你清楚。只要喜欢,她什么都不会也是憨得可爱;只要不喜欢,她就算是什么都会,也还是不喜欢。感情与是不是才女无关。”
萧雪溪的脸一下子白了,哀愁而沮丧地看着萧越西:“哥哥……那我是一直在做无用功了?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做,有些事情也是道听途说,也没见着他,怎么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甘心。”
萧越西一笑,怜惜地替她整了整幞头:“我只是分析给你听,并没有叫你就此收手。一切都还在假设上,并没有证实。除去这些以外,你其他方面的确比她更合适蒋大郎,你既然喜欢他,觉得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那你就试试看,不战而逃最可耻。”
萧雪溪突然又有了力量,她坚定而自信地道:“大哥你说得对不战而逃最可耻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就此认输呢?我一定要赢一定会赢”就算是蒋长扬果然对何牡丹有情,她也能让他改变观点他总会明白,谁更适合他。是她,而不是那个和离过的,只会种花的商人之女。
福缘和尚将牡丹一直送到前面方才住了脚:“何施主您慢行。”
牡丹与他道过别,转身要走,忽听福缘和尚突然说了一句:“听说成风约莫要过了元宵节才会回来。”
牡丹一直不知福缘和尚到底知道她和蒋长扬多少事,此刻听了他这话才算明白,他大约是知晓的,便也不刻意隐藏情绪,有些难过的道:“只要他平安顺利就好。”她还想着元宵节时与他一同观灯游玩呢,看来是泡汤了。
福缘和尚双手合什:“佛祖一定会保佑他的。”
牡丹到了前面,岑夫人已经准备起身回去了,见她来了便立刻起身。牡丹见她心情似已平静许多,因蒋长扬总也不回来而生出的惆怅也淡了许多,高高兴兴地找话与她说。
母女二人一起出了法寿寺,岑夫人见天色还早,便道:“我们绕去东市的香料铺子看看。”那铺子自六郎出事儿后,便由二郎一人将西市那边管将起来,五郎则来管理这个铺子,试图在年关香料大卖之时将生意弄得兴隆些,多多赚一点,将前段日子六郎放走的客人拉回一个算一个。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的,一回到家里连话都不想说,岑夫人心疼得很。
到得东市,从玛雅儿的酒肆前经过时,牡丹特意仔细看了一回,但见虽然门还开着,但门可罗雀,早已不复当日车水马龙,胡姬当垆卖酒的热闹样。再一抬头,更是不见玛雅儿的身影。牡丹微微沉吟,叫过贵子:“你去打听一下,玛雅儿还在么?里面的生意还在做么?”
贵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道:“里面那道暗门被钉死了,玛雅儿也不在里面了。不单是她,另外好几个貌美的胡姬都不在了。听说是街道尽头处又新开了一家酒肆,叫米记的,远比这边更豪华,客人也更多,她是往那里去了。娘子往前头走,便要从米记的门口过的。”
还未行到街尾处,就见镌刻着“米记”两个字的黑底金字招牌高高挂着,醒目得很。走得近了,只见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玉勒雕鞍的骏马在外头就拴了不少。二楼正中窗口最醒目处,又见一身胭脂红袄裙的玛雅儿含笑坐在那里,笑眯眯地与楼下的客人打招呼,见着了牡丹主仆,微微一笑便过了。
牡丹回头问贵子:“可知道是什么人开的?”
贵子道:“听说是一位米姓胡商开的,此前名不见经传。只知道先前是在西市开酒肆的,不知怎地就突然开了这么大一间,还将好几间酒肆的貌美胡姬都弄了来充门面。”
牡丹歪着头想了想,道:“什么时候你有空了,也来坐坐,看看是不是也别有洞天。里面比外头更热闹,更赚钱。”
贵子笑着应了。
到得香料铺子,五郎与老掌柜的并不在前堂,来往几个客人,都是小伙计出面应付。另有一个面生的客人,穿着件小团花锦袍,捧着茶盅坐在堂里气定神闲地喝茶,倒似是无人招呼一般。
岑夫人忙叫了一个伙计来问那二人哪里去了,听得五郎正与老掌柜的在后头仓库里对账清货,忙得很。岑夫人不由奇道:“怎地这个时候对账清货?却留着客人在一旁无人照管。是何道理?”边说边上前去招呼客人:“敢问客官要点什么?”
那客人笑了笑,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是在等五郎。”
岑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了声抱歉,让牡丹去把五郎叫出来。牡丹寻去仓库里,见五郎与掌柜的一人抱本厚厚的账簿,顺着货架往下对货。牡丹忙喊了一声:“五哥。”
五郎回头一笑:“丹娘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陪着娘去法寿寺敬香的么?”
牡丹道:“出来了,娘挂心着你,想过来瞧瞧你呢。前头有人等你,她让你往前头去,这里交给我来做。”
“是简老三吧,他早就来了的。不过我往前头见娘去。”五郎笑着将手里的账簿递给她,指给她瞧:“已经对到这里了,你和老掌柜的继续顺着货架往下对就是,我前头去瞧瞧。”
牡丹捧着账簿与老掌柜的顺着货架往下对,老掌柜的惊诧于她的记忆力与灵敏,叹道:“若丹娘是个男子,家里头就没这么累了,人手就不紧啦。几位小公子只顾着读书,也不来店子里跟着学学,将来可怎么办哦。”
牡丹笑道:“人各有志,他们能读出书去是最好,若是不能,总有人会折回来经商的。我爹年纪还不算太大,哥哥们也正当壮年,还可以教导他们好多年。老掌柜的,怎地挑了今日对账清货?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掌柜的道:“不是,是好事。您看见外头那位客人了么?他家里有个叔叔在宫中当值,说是今年除夕,宫中四处都要大燃燎火,需要大量的香料。宫里库存的不够,会在外头各大香料铺子里采购一些。往年我们家也曾供过的,还供得不少。若是货好,价格绝对不亏,故而我与你五哥一起清点清点,看看能拿出多少来。若是能做成,便可将前些日子的亏空全都补上,大家都可以过个好节。”
牡丹笑道:“那是好事儿呀。那我们铺子里的香料够么?”
此时除夕夜,有两件事必然要做,第一件是逐除疫鬼的驱傩,第二件则是必然在庭院里燃起燎火,在居室内四处点上灯烛,唱歌跳舞,饮酒守岁。寻常百姓会在居室中焚些香,庭院里的燎火却必然只是寻常柴木,可是宫中和达官贵人的府里,燃的燎火却是一定要放入许多香的。她曾听说过有那奢华到了极点的,更是燃的整个燎火全用的都是沉香,再加甲煎,焰起数丈,香闻十里。
老掌柜的叹了口气:“旁的都好说,就是沉香不够。偏偏这沉香又是要得最多的,而前头一段日子里,还恰恰的被六郎把大半全都卖给一位客人了。”
怎么又是六郎?牡丹皱眉不已,转而一想,六郎那时候也不知道后面会有这事儿,有生意不做是傻子,也怪不得他。便道:“那没有其他法子么?要不,四处找些备上?那些规模小的铺子大概是有的,他们是没机会卖给宫中的,我们可以去买了来再转手,少赚一点无所谓,可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打打名头。”
老掌柜的道:“适才我与你五哥也是如此商量的,只是还要再与简三爷商量一下。不过想来问题不大,从前就与他打过好多次交道的。”
果见五郎与岑夫人快步进来,五郎带了些喜色道:“他倒是答应给我们四十车的份额,还有将近一个月,现下咱们得赶紧分头去寻沉香。西市附近住的胡商,各个小铺子里,周围的州县,说不定还能凑齐。赶紧的,别让旁人抢在我们前头去。”
岑夫人道:“一定要小心了,别弄些不好的来滥竽充数,那可是大祸。”
五郎认真道:“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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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础+上月的950。到此,上月的债还完了。
国色芳华 第171章 胁
大计初定,五郎、老掌柜便分头行动,势必要将这四十车沉香木凑齐。岑夫人也不闲着,道是要去寻几家亲戚好友,多少凑出一点来也是好的,大家还可一起赚点钱,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牡丹少不得陪着她一起去。
一家子忙碌了好几日,稍微有了点眉目,只是还差着十多车,怎么也凑不齐。货多的人家自有出路,货少的则都被他们挖了个空,眼瞅着是有些麻烦了,五郎不由叹了一句,若是六郎当时没有将自家库存的卖给人就好了。杨姨娘听见,不服气得很,却不敢多话。五郎叹息归叹息,少不得和家里打了招呼,收拾行李往附近州县去了。
二郎要管着家里其他生意,便由牡丹去守着香料铺子。牡丹谦虚和气,倒也与铺子里诸人处得很好,生意平平稳稳地做着走,偶尔雪娘领着几个小姐妹来买点香料,一会儿饭粒儿又来缠缠她,张五郎也会不时带两个人过来坐坐,每日里还忙得很。总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一整天就过去了。
头夜下了一场薄雪,牡丹感了风寒,略略起得迟了些,早上才到店铺里,忽见秋实立在门口东张西望,一时看见了她,便一蹴一蹴地蹴将过来,欢喜地笑道:“何娘子,小人秋实有礼了。”
牡丹皱起眉头来:“你来干什么?”
恕儿上前去推他,骂道:“小兔崽子,好大的胆子,还敢到我家娘子面前来晃,上次怎么没泡死你?”
秋实灵巧地躲开,因见香料铺子里好向几个伙计面色不善地抱着手出来,晓得不妙,赶紧道:“不要动手!小的也不过是下人,又能做得什么主?今日也不过是来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
恕儿骂道:“满肚子的坏水,听你说一句至少会少活十天谁耐烦听你说什么?赶紧滚·!”边说边示意两个伙计上前将他给叉住,省得拦住了牡丹的路。
秋实见牡丹绕开自己,抬步往里去了,匆忙喊道:“何娘子,您真的不肯听这句话么?这可关系到您家六公子和您的事情,你要不听,过后可别后悔。”
牡丹心里一动,随即看了贵子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秋实见状,急道:“何娘子!您可真狠心那!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得您家六公子出来,您竟然听都不肯听……”果见铺子里的伙计都看过来,秋实心里正高兴,正想再接再厉吼出两句威胁牡丹就范,忽见一个年轻面生的小厮眯笑眯笑地朝自己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了一声:“小兄弟,你可真不懂规矩。”紧接着秋实就觉得肩膀一沉。膝弯里一软,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秋实“哎哟”地叫了一声,侧头看着贵子嚷嚷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凶么?”
贵子一手提着他的衣领,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沉着脸就是一耳光,骂道:“呸!不要脸的狗东西!我们何家的事情关刘家什么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上门来找打的。再在这里胡乱嚷嚷,把你舌头割了!”
秋实被他搧得眼冒金星,挣又挣不脱,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口水来,仍大声喊道:“你敢!”
贵子一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店铺后面拖:“你看我敢不敢!”
秋实害怕,杀猪一般地尖叫起来,死命往地下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进去。”
贵子黑着脸抓着他的衣领,使劲儿搧了两个耳光道:“你刚才不是想进来么,这便让你进来了,你却又不肯,是何道理?”
秋实被打得捂着脸只是“哎?哎?”地乱叫,贵子吼道:“还敢乱说么?”说着又是不停歇地几巴掌。
秋实吃痛,哀哀告饶:“不敢了!”
贵子道:“懂得规矩了么?”
秋实道:“懂了。”
贵子又道:“下次见着我家娘子还敢这般无礼么?”
秋实哭丧着脸道:“不敢了。”
几个伙计看得捂着嘴只是笑,恕儿出来笑道:“贵子,娘子说把他扔出去,别打疼了你的手。”
贵子果然叫了几个伙计来,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前后荡了几下,猛地将秋实给扔了出去。秋实被砸在大街上,好一歇才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站在香料铺子门口抱着手哈哈大笑,秋实坐在街中间哭了一回,方丢下一句狠话:“你们等着瞧!”然后抹着泪一瘸一拐地去给刘畅报信去了。
牡丹坐在后堂里,将炭盆里的炭灰拨了拨,眼瞅着那炭燃得红彤彤的,便有些失神。贵子轻手轻脚地进来禀道:“人走了。”
因他能干,牡丹向来高看他一眼,仍叫恕儿端了杌子给他在炭盆边坐了,又加了一碗热茶汤。
子原本是等着她主动问自己的,因她不问,索性道:“娘子怎么看刚才这件事?看似是漏了风声,要不要小的去问问郭都尉?按小的对郭都尉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啥时怕什么地方出了分岔子……”
“不用去问。”牡丹道:“我在想,姓刘的要么是知道了些风声,要么就是凭空猜测,故意试探来的。我若是怕那小厮嚷嚷了,他说不定越发怀疑我们。郭都尉那里,他若是杳然泄了我们这里,你去找他也无用,若是没有,又叫他寒心。下次再有什么事儿,可就不好开口了。就算是要找他,也要把事情弄清楚,看看到底错漏出在哪里,才好去请他帮忙善后。”
贵子沉吟片刻,道:“那同在怎么办?就算是姓刘的没有任何把柄,胡乱猜测,他这样来乱吼一气也不好。
传到家里去,只怕杨姨娘等人会说您见死不救……外面知晓了,闹起来也是麻烦。”
牡丹低低咳嗽了一声,道:“先等着。如果姓刘的果然知道了点什么,他片刻后就会找上门来;若是不知,保是试探,便不会来了。”她顿了顿,道:“再说了,我赌死他不敢到外面去乱说。除非他想与我两败俱伤。”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报:“娘子,有位客官说是要买沉香,老掌柜的问他要多少,他说要一车。老掌柜的说没有,他便坐着不走,说咱们家这么大的铺子怎会连沉香木都没有。”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了,还故意挑着沉香森要,似是个晓得些内情的。牡丹皱眉道:“是谁?”
那伙计有些作难,道:“是刘畅。”
牡丹的眼皮不由跳了跳,道:“告诉他,何家不和他做生意。”
那伙计依言去了,贵子、恕儿都沉默下来,这正应了牡丹适才那句话呢,刘畅手里有把柄,故而片刻后就杀上门来了。
恕儿忧虑地道:“娘子,怎么办才好呢?这人不比秋实,可轻易打发不掉。”
牡丹道:“我早就想清楚了,我并不怕。先晾晾他,看他到底想怎样。”她早在做那件事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万一有朝一日事情泄露,六郎、杨姨娘等人要怨恨她,她也承受了——总得有人来做这个恶人,反正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六郎拖累了这个家的。
接着老掌柜亲自进来了:“丹娘,你先家去罢。此时外头客人正多,他说要么你见他一面,要么他让人在街上喊何家的香料铺子是空架子,没有货。你回家去他就没话说了。”
牡丹笑道:“他是来买东西的,是客人。他居心找我麻烦,我就算是回去他也还是有本事继续闹腾,若是这样闹上一天,这生意也没法子做了。老掌柜的你莫担心,让他进来。”
老掌柜的同情地看了牡丹一眼,出去亲自引着刘畅往后堂去。
刘畅还是第一次来何家这个香料铺子,以往从门口经过无数次,那里节何家人在,热情地招呼他进去,他从来也没进过一次。现如今要进来,却还得想了法子才能进。一个商铺的门槛就那么高……他带着些酒意,恨恨地想着,无视庭院里正开得灿烂的腊梅和扑鼻的芬芳,大步穿过庭院,一把撩开了门口挂着的淡青色夹帘。
一股暖香味扑鼻而来,但他没看见牡丹。他首先看见的是一脸厌烦的恕儿,然后是一个年轻着实的面生小厮,那小厮胆子奇大,抬着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他二人将门给堵住了,他看不见牡丹。
这定然就是将秋实给打得鼻青脸肿,扔在大街上的那个人了,刘畅眯着眼盯着贵子看,本来冷静的情绪一下子被挑起来,含着气冷笑了一声:“何牡丹!你藏头露尾地做什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么?”
“让他进来。”牡丹的声音平静得很,听不出任何情绪。贵子和恕儿往两边一让,让出了路。刘畅抬眼看过去。但见牡丹穿着身茜色镶了白狐皮边的袄裙,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根亮铮铮的铜箸,脸儿被炭火烤的红通通的,突然间又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格外娇俏可人。
刘畅一时有些失神,他记得那一年她刚嫁过去的冬天,头天夜里下了雪,他从外头回来,才进书房,就看见她在他的书房里亲手为他弄炭盆。那时候她还小,没这个时候边么美丽,可是一样的可爱惹眼。但是眼神不一样了,那时候她是害羞欢喜期待地看着他,此刻她却是淡漠地看着他,不耐烦地道:“你又想怎么样?”
“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非得我给你说出来你才晓得害怕?”刘畅一阵烦燥,将目光从牡丹身上收回去,大步走到牡丹面前,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不在牡丹面前失了气势。可是他找来找去,竟然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或者说是适合他坐的地方。别家铺子的后堂是招待贵客大客户的地方,总会摆几把椅子,大家平起平坐,才好谈生意,可是牡丹这里怪得很,就是她自己坐了个软榻,然后对面有个小杌子可以坐,他若是坐下去就平白比她矮了半截……可是站着说话……他情不自禁地瞅了瞅贵子和恕儿二人一眼,站着回话的人是下人……刘畅生气地瞪着牡丹,这个坏东西,总是和他没完没了的作对!就是这样的小事儿也要他心里不舒坦。
牡丹哪里晓得刘畅在想些什么,也不叫人给他斟茶,闲闲地道:“刘寺丞可真闲,不去办差,成日里到处乱管闲事,一会儿要买香,一会儿派条狗来乱吠,就是不做正事,拿着俸禄也不害羞。”
刘畅斜睨着牡丹,往窗边一站,冷笑道:“你别和我扯这些。我是听说了一件事,事关你六哥,还有你,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特意来求证的。”
牡丹不语,轻轻啜了一口茶,眼皮子都不抬,也没有叫身边人出去的意思。
刘畅无奈,只得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做出这样黑心的事情来!你六哥贪赌,你让你母亲长兄好生教训他一顿就是了,为何要做下这种狠毒的事情,勾结内卫,端了人家的场子,把人给关进去,弄得生死不明,你倒好意思在这里烤火喝茶赚钱,过得悠哉乐哉……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不怕你六哥知道了,晓得你的黑心烂肝,就不怕外头那些吃了亏的人知道了,把你给弄得粉身碎骨?你这是跟着蒋大郎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跟着变得黑心肠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明明是来威胁她的,他不露痕迹地摆了一下头,死女人,这些天没事儿天天从他的酒楼下晃过来晃过去的,看得人压烦。
牡丹好笑地看着他:“真是奇怪了,刘寺丞是我什么人?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家里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你可真是闲!倒是你这样巴巴儿地来管闲事,倒让我越发相信有个传言呢。”
刘畅气得冒烟,使劲一拂袖子,怒道:“何牡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怎么会找上门来?我手里有证据!”他猛然逼近一步,将头低下去,靠近牡丹,咬着牙低声道:“你家里的破事儿我不管,你是不知道那场子背面还有些什么人吧?我只要轻轻透出一点去,你就等着粉身碎骨罢!”话未说完,就闻到从牡丹身上传来的暖气和香气,不由心头一阵乱跳,本来想要说的话也没说完,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定了做了个深呼吸才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证据?”牡丹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气,压恶地横了他一眼,冷笑:“你别乱给我安罪名,吓不着我,这世上可不是你一个人长着头脑长着嘴,你想怎样便怎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我也有证据,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不务正业,诱拐良家子弟赌博,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你这事儿要是传到御史台,只怕是讨不得好呢。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刘畅先前只是打听到了一点,加上他自己也很是怀疑,几经推论,觉得就是何家人搞的鬼,蒋长扬是内卫的人,牡丹与内卫搭上线最方便。此时听牡丹这样说,几乎完全认定了就是她干得好事。不由得一股怒气从心头生起,快速游遍四肢百骸,全身都充满了暴怒,张嘴就来:“何牡丹!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你!”
牡丹媸笑一声:“别乱说话,民不与官斗,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招惹你家,也没那么厉害,可以使得动内卫。我只是想借机和你说一声,人在做,天在看,你小心点儿!当心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死了没人替你掉一滴泪,也没人给你送终!”
刘畅的脸一阵青白:“你再说一遍?”
好像咒他死儿女,是恶毒了点。牡丹哼了一声,侧过头不再说话。
刘畅这才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你去和你家里人说,这次宫中要用的香料,不许你们参与,不但如此,还要把你们手里的香料全都卖给我!”
牡丹将手里的铜箸猛地往铜火盆里一砸,溅起火星无数:“你凭什么?!”
刘畅见牡丹终于发了脾气,瞪着自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心里稍微好过了点,一边做出傲慢的样子来,却又忍不往瞟着她的胸脯,冷笑道:“不凭什么。你若是不答应,就等着瞧罢。你信不信?我只需要放出点口风去,没得几日,就叫你何家的铺子关张大吉!”
牡丹见他偷盯着自己的胸脯瞧,气得一脚踢翻了火盆,火炭落到刘畅的靴子上和袍子上,瞬间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刘畅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先夺了牡丹的茶瓯将茶水灭火,不够又一把抓了窗台上养着水仙的瓷盘,将水仙提着一把丢开,将水淋下去,又手忙脚乱地拍了几下才算了事。恕儿看得哈哈大笑,被他狰狞地瞪了一眼,吓得住了嘴。
牡丹待他弄完,方冷笑道:“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明和你说了!你尽管试试看!你要做只管去做!掂量着来!我何家的铺子关张大吉,你刘寺丞的仕途也一定玩完!我娘前些日子让人去打听我六哥的事情,听说内卫的牢房很不错!里面关过的大人物可不少,你正好去沾沾仙气。说不定正好就在里面飞升了,连棺材都免了。”
话才说完,就见刘畅的眼睛血红一片,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瞪着她,似是随时要发作,去掐她的脖子一般。牡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贵子沉着脸上前来,刘畅举起手来,正要伸手去拉贵子,忽见秋实鼻青脸肿地跑到门边,带着哭声道:“公子爷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爷!”
刘畅一呆,随即大怒,抬脚要踢秋实:“你爹才不好了!”
秋实哭得鼻涕连着口:“公子爷,真是不好了,琪公子没了。”
刘畅呆若木鸡。他纵然不喜欢孩子,不重视两个庶出的孩子,可是他每天从戚夫人那里总能看到两个小东西,琪儿年纪虽然小,心里怕他,却总会巴巴儿地去巴结他,讨好他。今早他出来的时候,琪儿分明还在戚夫人怀里撒娇,又讨好地递了一瓣桔子给他,他自然是不吃的,他嫌脏,都是随手就赏给了身边的下人。可是这会儿秋实却和他说那个小东西没了。
只听得秋实絮絮叨叨地道:“家里刚派人来说的,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说是要吃糯米团子,不知怎地,吃了就没咽下去,怎么弄都弄不出来,不多一会儿脸就紫了……夫人和碧梧姨娘都哭得昏厥过去了,老爷也回了家,就等着您了。”
刘畅浑浑噩噩地往外头走。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他这一生,仿佛都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总也抓不住他想要的。从前拥有的时候,他不在乎,不觉得重要,可总是在它们消失在了他生命里的时候,却又觉得它们其实早就是他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是来去如风,他还没准备好接受,就已经失去。他走到庭院里,突然回过头来望着牡丹,脸上带了种非常奇异的微笑:“你如愿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