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第54部分阅读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了片刻,义无反顾地迅速往前走去。他的脚步轻灵如猫,果然是半点声息都没有。离得近了,他得意地笑起来,前面是一排棚子.不是那宝贝又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一棵牡丹面前,打亮火折子,激动地上上下下照了一遍。还未看清楚,就听见身后一声轻响。“哈儿”地一声,屁股后头就挨了一下。隔着厚厚的棉垫,他没什么感觉,但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吕方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咬人的狗不叫,这叫缩头狗,这东西一击不中必然还会有第二下。趁着那狗使劲儿撕扯他的装备,吕方娴熟地从腰间摸出备用的第二个油纸包来打开了往前头一扔,香酥鸡的香味儿随风飘散出来,那狗却只是停顿了一下,也不叫唤,换了个方位朝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了过去。
手臂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内心的恐怖,吕方苦笑了一声,今日算是踢到铁板了,遇到一条不收贿赂的狗。再不反击只怕要被这狗给咬死。
他从腰间取下另一样装备来,却是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锤。
忽见一只手横空里伸来,劈手将他手里的铜锤给抢了,接着他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前冒出一串金色的星星;一头栽倒在泥土里,大腿才一露出来,就又挨了那狗一口。吕方暗叫不妙,顾不得其他地方,赶紧伸手捂住要紧处,紧接着四处灯光四起,好几个壮汉从那排房子里奔出来,口里大呼拿贼,不由分说就上前去踢打起来。
那条狗此时方显露出真容,却是条吃得油光水滑的大黑狗,见众人上来便不再扑咬,而是立在一旁“汪汪”地大听,顿时整个芳园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好不热闹。
吕方才知自己这些天的行径早就落了人家的眼,这是早就设好圈套等着自己入敖,今日算是彻底栽了。挨打挨骂是少不了的,先保住命才是真的,便抱了头大叫:“住手!我有皇命在身!谁打死我是要负责要抵命的。”
那些人果然停了,吕方大喜,京城的人果然对这个“皇”字敏感得很,真是好用。正自窃喜间,忽听一条清脆的女声道:“按律,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若知非侵犯而杀伤者,减斗杀伤二等。可你就是来侵犯的,所以你就算是被咬死了,打死了也都是活该,是这样的吧?”
吕方抬头,但见牡丹穿着件青色圆领窄袖衫子,未曾戴噗头,就将一把青丝馆了个纂,清清爽爽地用根羊脂白玉簪子簪了,捉着一盏灯笼立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自已。
“可我是奉了皇命的。就算是我行为不妥,我也挨了恶罚了。”吕方见牡丹一出现众人就住了手,心知她不会要自己的命,忙挣扎着起身,准备拍去身上的尘土,打算望着牡丹笑,却被人一脚踢在膝盖弯里,踉跄着又倒了下去,被狗咬到的手臂和大腿更是钻心地疼。他咧了咧嘴,挣扎着将血肉模糊的手臂和大腿递给牡丹瞧:“你瞧,你瞧,肉都去了一大块,快看到骨头。”
他眼看着牡丹身边的丫鬟皱起眉头将目光错开,牡丹却是眼睛也不眨地道:“吕十公子,原来你奉的皇命是夜入人家行盗窃苟且之事?请恕我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今日我打死你算是活该,但我不想平白就要了一条人命。你说你奉了皇命,可有凭征?你若是拿不出来,我只好把你送交官府了,到时候数罪并罚,你也不会松活。”
一个硬心肠的恶女人,吕方给牡丹下了个定义。送官府他倒是更不怕,只是更加没机会看到这花儿了,不如趁此机会赖在这里,总有机会看看的。吕方忙赔笑道:“是我不对。我也只是太过爱花的缘故,所以才动了这等心思。还请何娘子大人大度,不要与我计较,饶了我这遭罢。你与我同是爱花种花之人,应当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我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看看。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叫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这个誓发得够毒。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忍痛的功夫却是一流的,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仍然能笑得出来……牡丹望着吕方兀自沉吟不说话。
吕方心知她大概已经相信自己的话了,他问心无愧,果然只是来看看便罢了的,便挺起胸膛道:“您要实在不信,先把我关起来,去问问,我这些年虽然看多了旁人的花,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忽听旁边一个黑瘦的老头儿“啊啊”地吼了几声,拿着他那个铜锤,对着那条大黑狗的头比了几下。牡丹的眼神顿时变了,冷冷地看过来,吕方暗叫不好,忙道:“这个……我还是第一次用,也只是想把它敲昏而已,总不能叫我被它活生生地咬死吧……”说完又见牡丹的脸色变了一变,赶紧又道:“是我的错,我强词夺理,我夜闯你家,怎么都是活该,要不,敲我一下解解气?替这大黑狗报仇?”说着将头伸到那黑瘦老头儿面前。
牡丹本该觉得他可恶至极的,可看到他这样儿却忍不住有些想笑,便不言语,只看着李花匠。李花匠沉默片刻,竟然将那锤子高高举起来。
吕方吓得一抖,赶紧叫道:“慢着,冤有头,债有主,让那大黑狗来敲我。”
李花匠的一呆,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将那锤子丢给了旁边一个少年,望着牡丹比了两个手势。牡丹扫了吕方一眼,道:“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把他关进柴房里去,明日送交官府。”
吕方大叫:“别呀!我做贼,已然挨了一顿打了,我对着你家的狗比划了一下,也要挨回来,可你们就没想过,它咬了我该怎么办?关柴房也就算了,关多少天都行,别送官府行不?”
牡丹回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然你给它咬回去?”说着喊了一声:“大黑!”
那又肥又呆又傻的大黑狗立时小跑着过去,将耳朵放来贴着顶花皮,摇着尾巴去蹭牡丹。牡丹摸摸它的头,指指吕方,大黑狗立即竖起两只耳朵来,虎视耽耽地看着吕方,嘴里淌出的口水又清亮又绵长。
与狗互咬?吕方打了个寒颤,忙道:“不了,我不报仇了。我活该。”
牡丹笑起来:“你活该啊?你要不送官府也行……”
吕方忙道:“要怎样?”
牡丹扫了他被狗咬过的伤处一眼,缓缓道:“你写个生死文书给我,出了我这道门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别赖我。本来你也赖不上,但就怕有人来生事儿。”
吕方鸡啄米似地点头:“那是自然。”
牡丹这才吩咐人将他抬出去,又叫人给他用清水冲洗伤处,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完又用酒来冲洗,还不让人包扎,吕方疼得死去活来,想叫又觉得跌份,便一直死死忍着。
国色芳华第166章 儆
牡丹仔细将手里的文书看了一遍,满意地收起:“好了。”这文书写得好,将来吕方若是不小心死了,便可证明与她没关系,他是咎由自取;或是他想在牡丹花会上捣鬼,更可证明他曾经做过这不光彩的事儿,说出来的话自要大打折扣。
吕方苦笑道:“姑奶奶,你让我做甚我就做甚,如今也算是落了天大一个把柄在你手里,你可安心了?好歹替我包扎一下伤口呗,这样不小心擦着实在是疼,血淋淋的也怪吓人的。再不然,您看着也不雅观。”他却不知道,这被狗咬伤的地方,不单要清洗干净,还要将伤口裸露在外头才好。
牡丹根本不理睬他,吕方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罢了,随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如今也算是落了把柄在你手里,又吃了这一顿好打,你好歹让我瞧瞧你那花儿呗?我只看一眼。”
牡丹道:“你不是摸都摸过了么?还不满足?”
“没看清楚呀”吕方急了:“我有把柄在你手里,将来有啥你都可以拿出来给人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怎么这么小气呀?”
牡丹道:“我就这么小气怎么了?你是贼任何人用这种方法进来我都不欢迎。这次给你瞧了,以后再来一个,我又给他瞧?”
吕方气得发疯,暗道真是亏大了,这样一想,立时便觉得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起来,恨不得起身将牡丹手里那张文书夺回来才好。
牡丹见他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书,马上小心地收起来,笑道:“后悔了?迟了我知道你不怕送官府,你是想赖在我家里看花儿,故意顺着我的。我说,什么时候看不是看?你等着到时候一起看不是更好?”
吕方暗自磨牙,只道失策,仍不死心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这好比明知前方有个绝世大美人,近在咫尺,偏偏半遮半掩不能看到其真面目,那真是眨眼的功夫都等不得又好比快要渴死的人见着了水却不得饮用,会急死人”
牡丹只是抿嘴微笑,又听外面一阵喧哗,几个半大小子扭着康儿进来,满子道:“娘子,他还有同伙。”
康儿先前还犟着脖子不服气,一眼看到草堆上躺着的鼻青脸肿的吕方,又瞧见他那两个血淋淋的伤口,不由嘴巴一瘪,犟着往前冲,大哭道:“可怜的公子……你怎么啦……”又瞧着牡丹吼:“你这个毒妇你要吃官司的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
“做贼还有理了?”牡丹淡淡地看了康儿一眼:“要么马上闭嘴留在这里伺候他,要么就关到狗舍里去。等到天亮了把你送交官府去,看谁吃官司。”
康儿道:“我没做贼是你们把我强拉进来的。”
贵子冷笑道:“你家公子在这里面做贼,你在外头接应,合伙儿偷我家娘子价值万金的花,只是我们防备得紧才未得逞,还敢说不是同伙?”
康儿狡辩:“谁说我在外头就是同伙?谁说主人做了贼,下人便也是贼?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牡丹笑了一笑:“好,那你走呀。放开他。”
满子等人刚一松手,康儿立即甩开他们,揉着自己的手腕哼哼唧唧地看着吕方,眼圈儿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出来:“公子……”
吕方皱眉道:“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就这样罢,反正也是我理亏。”边说边看了牡丹一眼,只愿他小意赔不是,让她别那么讨厌他,防备他,成全了他的心愿。
牡丹也不看吕方,只吩咐康儿:“明去寻你家老爷来,把你家公子领回家去。”
吕方虽早就不指望她会如同其他人一般来吹捧自己,甚至适才还以为她弄了那张文书在手,便会故意留他在这里刁难,让人来看笑话,把他搞臭了,从此再也没了评审的资格,谁成想她这么爽快的就答应放他走。当下他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
牡丹奇怪地道:“不这样还怎样?难道你还要赖在我这里养伤不成?我家柴房可不宽敞。”
吕方提醒她道:“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我,就不怕我在牡丹花会上给你难堪?你需知道,虽然到时候评审也不止我一人,但最精此道的人只有我一个。他们多少都会听我一点意见,你真不怕?”
牡丹笑道:“你被狗咬傻了吧。除非你刚才没写那东西给我才好。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谁更吃亏。”
吕方认真道:“我自然记得我有把柄在你手里,我是提醒你,我落到你手里,认栽了,你想要什么趁早说。若是打牡丹花会的主意,我先与你说清楚了,若是你的牡丹花不好,不管你怎么威胁我,我都是不会替你说好话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包括我父亲的花也都是如此你到时候就算是威胁我,我拼死也要维护公正的。”
“就凭你一人就代表了天下人?”牡丹哂笑:“适才还千方百计想着要看我的花,此刻却又来维护公平了?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威胁你,倘若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公正,我更要你口服心服的说好”言罢转身离去。满子等人也跟了出去,一把大铁锁“咔哒”一声就将吕方主仆俩锁在了柴房里。
康儿见只剩了自己主仆二人,先打量了一番四面透风的柴房,使劲儿踢了门几脚,然后“呸”了一声,不屑地道:“这个毒妇说得清高,实际上定然也是不安好心的公子,说不定她早就打听到了您的脾性,那日是故意引你上当的,为的就是今日好来算计您这个法子倒是真的比那些请您吃酒耍子,吹捧老爷的来得毒。您等着瞧,明日她让咱们回家,定然还会有后手。”
吕方皱起眉头看着帐顶,全然没有听见康儿的话,只暗想,这样的自信骄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花?越想越难耐,心中不定,伤口又疼,躺在草堆里又冷又硬,辗转反侧简直难以入睡。
雨荷伺候牡丹盥洗完毕,不解地道:“娘子,您既然已经让人打了他,他反正已经记恨了您,便该扣着他多留几日,为难为难他,就这样轻轻放了有什么意思?”
牡丹笑道:“先前是怀疑他不是好人来着,自然要狠打。可后来我相信了他的话,他只是来看看,约莫是没有歹心的,便不想再多折腾他。但只是,此风不可长。曹万荣等人本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便存了轻视之心,总爱弄些小动作。按你们说来,这几日在外头闲逛的人,可不止是这吕十公子主仆二人,其中必然有曹万荣的人在里面。我正愁没有机会让人知道我的决心和狠心,恰好的他自己送上门来,我要借这个机会,告诉这些人,就算是花会的评审之一,我也照样不留情该打就打,该关就关。
其他人还有歹心的,大可来试试咬死打死概不负责。放了他,一来是因为留不住,他家里人很快就会来找,曹万荣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捣乱的机会,左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节外生枝;二来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走,想赖在这里,另寻机会去瞧那花,纵然知晓他不会有其他动作,但我偏就不让他瞧见。他才会有所期待,外面的人才会更期待。”
雨荷点点头,替牡丹将屏风扣上,牡丹忙乱了大半夜,本早就累了,才闭上眼睛又想起一件事来,笑道:“雨荷,明日可不是白白放他悄无声息地走,你得和贵子一道护送他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可要好好说道。”
雨荷应了,小心地吹灭灯烛退了出去。
鸡才叫第一遍,吕方就将好的那只脚将扎在稻草堆里头睡得扯呼的康儿踢醒,康儿撅着嘴顶着满头的稻草坐起:“公子您疼么?小的恨不得替您疼,可没法子呀。您再忍忍,等到天亮,毒妇放了小的,小的立马去请老爷来抬您回去。”
吕方摇头道:“我不走。我是告诉你,她稍候若是来让你回去报信,你不能去,我就要留在此处。”才说完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康儿睁大眼睛,公子真的被狗咬傻了吧?这破地方四面透风,又冷又饿,有什么好留的?但他可不敢这么说,便劝道:“公子,小的明白您想瞧那花儿,可是您看看您这身子骨,再留几日怕是伤处都会烂了。”
吕方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喷嚏。
康儿道:“瞧吧,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吕方道:“反正不许你去。你要不听我的,回去我就不要你。”
到了天明时分,果见柴房被开了,阿桃提了个食盒进来,往他们面前一放:“吃吧,吃了赶紧去城里头报信。”
康儿打开食盒,但见里面装着热腾腾的两大碗汤饼,看着做得倒还精细。便毫不客气地先取出一碗伺候吕方用了,待吕方用完方端起碗来将自己那份吃了个干干净净。阿桃默不作声地收拾碗筷,才刚收拾干净,提着盒子要走,康儿看了吕方一眼,突然捂住肚子往地下一躺,大叫道:“疼死人了,疼死人了”说着遍地打滚。
阿桃被唬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插着腰道:“莫要唬人谁信你来想讹诈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做了贼,又想做骗子,不要脸”
康儿却是叫得更大声,滚得更厉害了:“救命了,有老鼠药呀。”
阿桃呸了一声,道:“就是老鼠药,专门给你们这种尖嘴老鼠吃的。好心不得好报,就该给你们活活饿死”
吕方微微有些脸红,但却装作没听见,低声道:“小大姐,请你和你家主人说,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桃只是认定康儿是装的,就是不肯去,气哼哼地出去把门锁了,骂道:“叫你装叫你装你若是能叫唤着滚上两个时辰就给你请大夫”
忽听得里头康儿凄惨无比地叫了一声,突然没了动静,阿桃到底有些担忧,扒在门缝上一瞧,但见康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吕方拖着一条伤腿,使劲儿拍他的脸,掐他的人中,低声唤他。
阿桃犹豫了一下,生怕果然出事,便提着食盒直奔正房去找牡丹。
牡丹道:“给他找大夫。他爱躺着就躺着,雨荷,你和贵子赶去城里头,直接去通知他家的人来接他,就按我昨夜说的办。”
这边康儿睁开一只眼,望着吕方低声道:“公子爷,地上好冷,这都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还要装多久?”
吕方抬眼看着大门处,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算了,你别装了,别弄病了,起来吧。”
康儿正要起身,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立时赶紧闭上了眼睛。接着门被开了,几个壮汉进来,也不说话,分别将主仆二人架起就往外走。
吕方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看他们要将自己主仆二人怎么办。那几个壮汉拖着他二人七拐八弯,穿过一片竹林,过了一条小溪,又绕过奇石若干,方停在一处房舍前。那门口立着个粗壮的婆子,见他们来了便道:“放到床上去。”
那几个壮汉粗鲁地拖着吕方往里走,吕方忍受不住,叫道:“我自己来”
那几个壮汉挤眉弄眼地笑了一笑,齐齐将手一松,吕方一个踉跄,赶紧扶住门墙,康儿本是装死,不敢站着,只好顺势往地上一摔,摔得“咕咚”一声响,听得吕方心惊肉跳,少不得涎着脸请那几人将康儿扶到床上。
弄了半晌,才来了个撅着山羊胡的老头儿,摸着康儿的脉门沉吟了许久,方才弄了几大颗怪味无比的药丸让给康儿吃下去。吕方捏着鼻子道:“等他醒过来再吃。这药丸太大,他吞不下。”
那粗壮的婆子笑道:“良药苦口哩,既然病了,便要早点吃了药才能快些好起来。应付小孩子吃药,老奴最有法子了。”边说边将那药丸放入碗中给碾碎了,加水弄成糊状,叫个壮汉将康儿扶起来,捏着鼻子就灌。
吕方看得脸皱成一团,暗叫不好。果然康儿实在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抱歉地直眨眼睛。
那婆子拍手笑道:“神医呀果然药到病除。”
山羊胡子笑眯眯地捋着胡子,自得的道:“还有一位病人未看呢,既然这位小哥好了,便给这位公子看罢。”言毕抬步朝吕方走过去。吕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却被那山羊胡子一把拉住了手臂,仔细看了一回,道:“还要再洗洗,再吃上七八粒我配的这药就好了”
穿了一身嫩黄袄裙的牡丹笑吟吟地提了坛子酒进来:“米大夫,还用酒洗是啵?”
山羊胡子点头:“不但要洗还要洗得干净点。”
吕方想起昨夜所受的折磨,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弹跳起来就想开逃。牡丹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将酒坛子递给那婆子,两个壮汉上前按住他,那米大夫毫不客气地又挤又刮,将他狠狠折腾了一遍,待到弄完,他早已疼得冷汗浸湿衣衫。被风一吹,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他看着牡丹娇美的容貌,甜糯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可恶。
牡丹笑道:“米大夫,这位十公子貌似感染风寒了,还请您给他开服药。也不怕苦,药效好就行。”
吕方本来害怕那米大夫又给自己弄适才灌醒康儿的那臭药丸,谁知米大夫却要了纸笔,坐下来认真开方子。开完方子,吕方要过去看,牡丹似笑非笑地递给他,他看了一回,但见药方果然不错,方厚着脸皮还牡丹:“有劳了。”
少顷,阿桃抱着身短衣进来放在床上,牡丹道:“十公子,我这里没有好衣服,你将就了罢。好歹是干净的。”说完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吕方哪里还敢挑剔。由着灰头土脸的康儿伺候着换了衣服,才躺下不久,那婆子又拿着把大剪子进来,不由分说就将他伤口处的布料给剪了两个大洞。吕方欲哭无泪,颤巍巍地挣扎着将新熬来的药喝了,瘫在床上装死。
中午时分,好饭好菜招待。只是主仆二人都有些没精打采的,吃得也不香甜。但好歹吃了东西下去,有点精神了,于是康儿瞅着吕方身上的那两个大洞,越看越想笑:“公子,说不定是她想看您,才找了这个法子。”
吕方一筷子敲在康儿头上:“胡说八道!”
这何牡丹此番作为定然是故意要让他出丑。他这种猜测一直到外面热热闹闹地来了一群以他爹吕醇为首的人接他回城去,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身上那两个洞时到达了顶峰。虽然做雅贼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是这般模样出场,却可以叫他被人笑话一辈子。何牡丹果然够小气。
忽见牡丹过来笑道:“吕公子,您也别以为我是故意虐待您。您若是信我的话,回去后这伤口处最好也晾着,别包扎,待到伤口结痂又再说,对您只有好处。您若是实在不肯听,也由得您。”
吕方一呆,莫非这还是为了他好?这治疗方式可真是别开生面。
忽听吕醇一声厉喝:“孽障还不赶紧过来跟我回去?你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吕方硬着头皮迎着自家老爹要吃人的目光和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以及芳园仆人们的指指点点,挺着胸膛,满脸微笑,温文尔雅地维持着风度上了马车。
吕醇恨透了牡丹,又恨自家儿子不争气被拿住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叫马车夫开路。
“吕老,十公子,您们慢走。”牡丹立在那里对着吕醇行了个礼,又笑眯眯地对着那群跟着吕醇来的人行礼道:“各位慢行,今日来不及,改日做东。”
吕醇“哼”了一声,礼也不回,挤上马车扬长而去。吕方趴在窗口看着牡丹的身影越来越小,一边问吕醇:“爹,干嘛来了这么多人?”
吕醇恶声恶气地道:“你难道不知我那里向来人多么?这死女人派了个大嗓门的丫头和个大力气的小厮去,去了也不说清要干什么,就说要见我。我想着也是来求你的,便没有理睬。谁知这二人就硬往里闯,还嚷嚷出来,弄得所有人都知晓了,便都要陪我来。”又戳了戳吕方的头:“你什么时候才能省点事?得到钦点评审牡丹花会,这是何等的荣耀,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你却拿着不当回事”
吕方不在乎地一笑:“这算得什么?不能钦点牡丹花会我也照样能种出好花儿来。”
吕醇大声道:“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想最后赢了人家还说是你去四处偷窥,又给我通风报信,还在会上打让手才赢的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你,你要自毁前程气死我么?”
吕方顿时沉默下来。父子二人都沉默不语,半晌,吕方才打破沉默:“今日怎不见曹万荣?”
吕醇道:“他与这女人本就是死对头,只是给我派了马车,没跟来。”他的目光投向吕方的伤处,心疼得要死:“曹万荣说得没错,这毒妇实在太过恶毒。连包扎都不肯给你包扎。到了城里先去医馆给你瞧瞧。”
吕方心不在焉地道:“有人去我们家园子里盗花,不也是同样的下场么?包不包的,倒也没那么要紧。”
吕醇一时无话可说。
父子二人回到住处,曹万荣早在外头候着了,看着吕方的惨样,目光复杂地寒暄问讯了一回,又请大夫来忙乱一回,道:“怎样,我没说错吧,这女人恶毒胆大得很。分明知道你是什么人,偏生还下这样的毒手,实在不可原谅。却又狡猾,让人抓不着她的错处。”
“罢了,我怨不上她。”吕方心不在焉,不置可否地望着那两个伤口发呆。她想必是故意杀鸡儆猴,做给人看的吧?她一个女人,想来是不容易的。他苦笑了一下,他可真够倒霉的,恰好撞到刀口上去了。
经过此事之后,芳园内外都很是安生了一段时间,陌生面孔也没了,喜郎等人遇到牡丹,都情不自禁地带了些害怕和敬畏,做事儿利索多了。
国色芳华 第167章 惩
暮鼓响起,坊门四闭,华灯初上。
东市诸胡人酒肆中尽都关了门。然而在那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却是灯火辉煌,热火朝天,香味汗味炭气味全都混杂成一片,拧成了一股说不出味道的气味儿。
何六郎与十多个锦衣华服的子弟围在一丈见方的一个竹篱笆外头,红着眼,拼命跺着脚,握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对着竹篱笆里面正在扑打踩啄,虽然已经斗得头破血流仍然斗个不休的两只鸡大声鼓劲吼叫。
楼上刘畅安然饮着玛雅儿奉上的葡萄酒,微眯了眼睛惬意地听着楼下的吵嚷声,淡淡地问一旁的秋实:“时辰差不多了吧?”
秋实应了一声,蹬蹬蹬往下去了。不多时回来禀告:“公子,都安置妥当了。”
随即楼下一阵喧嚣,有人市场笑闹,有人高声叫骂,却是一局终了。刘畅放下手里的琉璃酒杯,振衣起身,慢吞吞地往外去了。
玛雅儿问秋实:“可是何六郎又赢了?”
秋实:“正是呢,他想不赢都难。”
玛雅儿摸了秋实的小胸膛一把,瞅着秋实骤然红透了的脸不在意的笑道:“他又赢了多少啊?”
秋实望着她碧波一般妩媚魅惑的眼睛和饱满的红唇咽了一口口水,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今夜是因为特别调教出来的鸡王,赌注特别大,他胆子小,可是布帛金银等物算下来也值两千万钱。”
玛雅儿眯了眯眼:“两千万啊,那可真不少了。”
秋实大胆地摸了摸她雪白细腻的手指一下,涎着脸笑道:“是不少,可他接下来会连本带利全还给公子的,输到他哭。”
玛雅儿竖起眉毛,“啪”地打了他不安分的手一下,翻脸道:“乱摸什么?好大胆的小厮你倒是当着你家公子摸摸试试?”
秋实委屈地道:“不是你先摸我的么?”
玛雅儿妩媚一笑,捏着他的脸颊使劲儿晃了几晃,道:“我摸得你,你却摸不得我,知道么?”随即裙子一旋,转身飘然离开,扔下傻兮兮的秋实立在那里发呆。
玛雅儿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往下看,楼下新的一场斗鸡又开始继续上演,旁边却又开了一场樗蒱,赌的人中正有何六郎,还有几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何六郎满面红光,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里来得响亮,一边掷矢,一边高声呼卢,好不春风得意。刘畅站在阴影里,抱着双臂,脸色阴沉地看着何六郎等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的,何六郎的笑容慢慢变淡,无以为继,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鼻尖冒出来,他死死咬住唇,眼神须臾不敢离开樗蒲棋盘,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一上一下,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与他相反,他的对手却是笑得轻松灿烂。
约莫是要输光了。玛雅儿悲悯地摇了摇头,看来何家那丫头没有重视她好心给的提醒呢。她似是不忍再看到接下来的悲惨结局,将目光游离开去,四处张望,猛然间,她在刘畅斜对面的阴影里发现了几个面孔陌生的人。
那几人站在门边,穿得花团锦簇的,都很年轻,面容普通,有学着刘畅一般抱着双臂看热闹的,也有东张西望低声说笑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他们的眼睛,随时扫射着场地里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
这几人往日也来过几次,可她没注意,今日看上去很是有些不同,他们都带了刀,目光炯炯。玛雅儿总算是来了点精神,她再往更偏远处瞧去,更加振奋起来。有个人袖手靠在阴影里睡觉,畏畏缩缩地缩成一团,带着个搭耳胡帽,将脸遮了大半,看着似是谁家带来的小厮,不堪等候贪赌的主人,累得先睡了。可那身影看着实在熟悉。虽然她只见过几次,但她可以确定,那人是何家小女儿身边的侍从。
玛雅儿将目光转回到那几个人身上,是不是一伙儿的呢?想做什么?其中一个留了小胡髭的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来。目光说不上锐利,只是很冰冷,玛雅儿凭直觉就非常不喜欢他那种眼神。她立即对着那人嫣然一笑,抛了个媚眼,那人竟然回了她一个眼风,咧着嘴对着她笑了。
可随即,那边何六郎站起身来道:“我不赌了”他的对手则冷笑:“我还没说停,你就停了?往日里可没这个规矩。你从我手里赢了多少钱?今日爷的手气正顺,那容你坏了?”
何六郎怒道:“还敢强迫的么?”
对方嘿嘿一笑,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的锋利的匕首来,猛地插在他面前:“你刚才怎么说?”
他适才已经输光了所有,还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再赌就要连裤带都输光了……何六郎脸色煞白,看向往日交好的赌友们,希望有人能替他说说情,让他就此收手,却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无情的笑。
忽然听得有人猛然大叫了一声:“内卫在此都不许动”众人一静,停下动作,一齐把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处,终于看清楚了那几个人。
律令曰:诸博戏赌财物者,各杖一百;举博为例,余戏皆是。赃重者,各依己分,准盗论。输者,亦依己分为从坐。
但各处或明或暗的赌场实在不少,朝廷也没管那么宽。况且这场子向来都是以隐秘着称,又说是有后台,众人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可今日内卫却在这里出现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到底是在这里出现了
看清楚来人手里的腰牌,全场顿时哗然,大乱,众人全都似那无头的苍蝇一般,或是拼命抓起面前的财物,不要命地往门前赶,或是糊里糊涂就往楼上跑。也有被吓傻了呆立不动的,比如说何六郎。
那小胡髭“仓啷”一声横刀出鞘,双手紧握横刀,对着离他最近的一张几子猛地一刀劈将下去,那几子一下断成了两半。小胡髭嘶哑着嗓子吼道:“内卫办案,有不听号令者有如此几”
有人不信邪,试图上前去和小胡髭套交情,还未到得跟前,就被一脚给踢翻,冰凉的刀背在脸上狠劲拍了几下,吓得屁股尿流,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内卫办案,冷面无情。
玛雅儿抬眸朝刘畅先前站立的地方看过去,刘畅早就不见了影踪。她淡淡一笑,跑得还挺快的。只可惜另外一道暗门没人知晓也没人守着,不然可以看看光鲜亮丽的刘寺丞会怎么面对这些凶横的内卫。不过此番刘寺丞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损失巨大。
小胡髭大摇大摆地领着几个人,从楼下扫荡到楼上,将除了女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都赶在一个角落里,将斗鸡用的竹篱笆围起来,所有人一视同仁,蹲在地上举手抱头,谁稍微动一下就是一脚。又将场内的财物一扫而光,带着人将场子里的那个装着各色人等票据债条的大铁柜子砸了个稀烂,把里面的纸张半张不剩拿了个干干净净。
办完这一切,小胡髭一手提着刀,站在篱笆边上点人,每被他点到一个,那人就会被毫不容情地拖将出去。都知道落入内卫手中没有不死也得脱层皮,一时之间哭爹叫娘之声此起彼落。
何六郎心惊胆战地抱着头,一双眼睛灵活地四处乱瞟,但见被拖出去的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多数都是些官家子弟,或是平日里赌得极大的,还有就是几个庄头。他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大约是不会找上他了。
才这样一想,就听有人道:“你,出来”刚才还往他身边拼命挤的人一下往两边闪开,何六郎不敢相信地望着小胡髭,是指他么?
小胡髭不耐烦,斜着眼睛,将手里的横刀对着他虚虚一劈,一道寒光闪过,何六郎顿时觉得腿脚一软,冷汗顷刻间湿透了衣衫。他浑浑噩噩地被人拖了出去,他睁大眼睛望着小胡髭,喃喃地道:“我赌的不多,我全输了,还有其他人……”
小胡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他的后半句话吓得咽了回去。被挑出来的人挤在一起,心惊胆战地看着小胡髭等人,小胡髭笑吟吟地对着楼上的玛雅儿招手:“美人儿,长夜漫漫,下来给爷们斟酒。”
玛雅儿拍了拍手,好几个貌美的胡姬走出来,欢天喜地的下了楼,提了酒给众人斟上,开始劝酒。小胡髭等人却不多喝,每人只捧了一杯,细细呷着,坐着休息。
何六郎一直保持同样的一个姿势战兢兢地蹲在角落里,他不知天亮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不明白为何场子中那么多的人都没被挑出来,噩运偏偏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明明他前半夜手气还很好的,怎会到了下半夜就输了个精光?还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非常后悔,他就不应该去玩樗蒲的,他应该一直玩斗鸡,他的运气就不会背转了。
听到一旁同样被挑出来的几人的窃窃私语,担忧害怕之声,何六郎的思绪才从痛失的钱财、突然变得不好的运气、以及对突然翻脸的赌友的失望和沮丧中回转过来。
“输五疋之物,为徒一年从坐,合杖一百。”他输得不少,同样要判刑,要挨打。何六郎不敢再去感叹不公平,而是开始考虑迫在眉睫的危机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他连小厮都没带一个。这会子他被内卫拿进去,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要死在里面了……就算是想法子通知了家里,何志忠回来后也会打死他的……可相比较以后被何志忠打死,被弄去那不知名的地方弄得生死不知更让人害怕。
何六郎目光热切地追逐着玛雅儿,试图与她对上眼,暗示她上门去和家里人说一声,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把他捞出去。可是往日里嘴甜甜,得了他许多赏钱的玛雅儿却一直低头奏着胡箜篌,唱着欢快的歌,看也不看他一眼。
终于,小胡髭饮尽最后一口酒,起身叫众人牵着一串人,抬着几口装满了金银器物珠宝锦帛的大箱子,准备起身。这下子被拿住即将被带走的人顿时炸了锅,纷纷喊不公平,其他留下的人则暗道侥幸,小胡髭冷笑:“怎么,还想罪加一等?谁再叫爷爷就先拿他开刀。”
叫苦声抱怨声都停了。小胡髭得意地扫视着缩头缩脑的众人,将手一挥:“走”随即扬长而去。
剩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敢动,犹自抱着头蹲着。直到玛雅儿笑道:“人走了,诸位客官要不要起来喝点酒压压惊?”
众人方才踉跄起身,活动蹲麻了的腿脚,问胡姬们要酒喝,骂骂咧咧地抱怨,怀疑是否出了内j,内j又是谁,然后开始清算自己损失了多少财物,要找主人家算账,但主人家肯定是早就不见了的,众人无奈,只得坐等天亮,低声咒骂。
周围一片忙乱嘈杂,贵子拉紧了身上的棉袍,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眼看着就要天亮,忽听有人问道:“你是谁?从前怎么没见过你?”接着衣领就被人一把揪住。却是个喝得醉醺醺的醉汉红着眼睛狐疑地看着他,随着这一声呼喝,许多双眼睛看了过来。众人刚经过那件事,又惊又怕又肉疼,急需出气筒,看到陌生人都觉得是j细,眼神自然和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