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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34部分阅读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刻听来却是没有谈妥,不由又带了几分担忧:“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不答应,那你怎么办?”

    话音刚落,李荇已经轻笑一声,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一下,转身走了:“你不必替我忧心。我会很好的。”

    他的指尖冰凉,从脸上拂过的感觉犹如被清早的柳枝拂过一般,牡丹静静地站在月影下,目送他越走越远。

    国色芳华 第112章 被教育

    雪娘回来的时候,牡丹还在灯下坐着和雨荷打双陆棋等她,见她来了,热水宵夜依次送上来,宵夜是香浓的鸡汤馎饦,雪娘满足得直叹气,眯了眼睛感叹:“还是有人在家好啊,不用等就可以吃到好吃的。”

    牡丹含笑看着她,道:“吃了早些睡,明日我们要赶早进城。”

    雪娘停住筷子看向牡丹,满脸的不舍:“明早就走?”她还没玩够呢,虽然在这里遇到了她有生以来最悲伤的一件事,但总体说来,是比留在京中家里舒服自由多了。

    牡丹道:“我有要事,明日必须回城,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若是还想玩,以后有的是机会。”

    雪娘闷闷地应了,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面片,小心翼翼地道:“何姐姐,那你可不能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以后记得要经常找我玩。”她是非常害怕牡丹因为昨日的事情,以后渐渐和自己疏远,然后再也不来往的。

    牡丹摸了摸她柔软黑亮的头发,笑道:“那是自然,等园子建好以后还要请你们来玩呢,你忘记了?”

    雪娘相信了牡丹的话,开心地将一碗馎饦全都吃光了方抚着微凸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去睡。

    天色将明之时,天气突变,风雨声大作。牡丹被一阵响亮的炸雷声惊醒,唬得冷汗直冒,心跳加速。平缓过来,就觉得口渴,正要起身去喝水,外间就传来雨荷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雨荷端了一盏纱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牡丹就喊了一声:“雨荷。”

    雨荷掀起帐子,拿了灯近前去看牡丹的神色,一只手伸入被中去摸她的小衣是否干燥,柔声道:“丹娘您醒了?有没有被吓着?衣服有点潮,要不换一件?要喝水呀,您等等。”雨荷快手快脚的摸出去,弄了一杯温热的水进来。

    即便是这么久了,林妈妈,雨荷她们仍然把自己当当做是那个病中需要照顾的孩子,这种关心体贴是发自内心的,毫不作伪,看着灯下雨荷恬静温和的表情,牡丹心里一阵感动,忍不住握了雨荷的手,往里躺了躺:“上来我们一起躺躺。”

    雨荷抿嘴笑笑,只当牡丹是害怕打雷,脱了鞋子歪上床去。牡丹轻声道:“这雨下得真突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回城?”雨荷很肯定地回答:“您放心吧,来得快也去得快,待到天亮又是大晴天。”

    这场雨虽然下得大,却也果然如同雨荷所猜测的一般,来得快去得快,只是第二日却没有再晴,而是又阴沉又闷热。让人感觉身上黏糊糊的粘着一层,非常不舒服。

    牡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昨日才播下的种子,但见稻草盖得好好的,雨水也没洼着,这才放了心,又将阿桃和她弟弟阿顺叫过来,叮嘱他姐弟二人好好看顾这里,又再三叮嘱了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后,方才准备出发。

    雪娘因着正是贪睡的年纪,又玩得累了,还被炸雷惊着的缘故,睡得很不好,上了马背还在晕乎乎的,半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看得付妈妈心惊肉跳的,可任由她们怎么喊,雪娘还是我行我素的,就差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睡觉了。

    牡丹看得好笑的同时,也无奈得很,尽管不想要蒋长扬久等,还是只能让人牵着雪娘的马,缓了速度慢吞吞地走,反正也没出太阳,慢点走也没问题。拖拖沓沓的,好容易才到了蒋家庄子附近,牡丹抬眼望过去,蒋长扬和邬三站在路边的树荫下说话,马儿则在自由自在的扯着青草吃,也不知等了多久。

    看到众人以奇慢的方式走过来,蒋长扬有些奇怪,仔细一看就发现了症结所在,不由扬起眉毛笑起来,真是一个没有长大,又没吃过苦头的孩子呢。

    牡丹赶紧打马奔过去赔罪:“蒋公子,害你久等,真是对不起了。雪娘没休息好,怎么都弄不清醒,怕她出事儿,只好这样慢吞吞的走,只怕这一路上都走不快。要不,你们先走着,我进城将她送回家去,再去找你如何?”

    蒋长扬道:“我住的地方偏远,待你从各坊里来回穿插上几回,天就黑了,不如结伴而行,更为妥当些。”说着又忍不住看了在马背上鸡啄米似的雪娘一眼,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付妈妈见雪娘当着外男出这样的丑,又气又急,忍不住靠近了低声喝了一声:“雪娘!”

    雪娘眯缝着眼,表情呆滞没什么大变化,付妈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任由她去。

    牡丹先把李荇的歉意带给蒋长扬,蒋长扬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放在心上。”

    牡丹有心打呼一下李荇到底所求何事,但想着李荇都没和自己说,自己再多嘴问蒋长扬就是不知轻重了,便转而向他打听福缘和尚的事:“不知蒋公子可知晓福缘大师外出有没有回来?我前不久让人去法寿寺看过,他还没回来,眼瞅着这石头如果顺利买回来,还得他帮忙指着去放呢。”

    蒋长扬道:“回来了,我前几日还和他一起下过棋。”

    牡丹愁道:“接下来几天都只怕是要大大辛苦他一回了,也不知他有没有空。”她独自一人是不能留福缘和尚住在芳园里的,也不可能天天叫福缘和尚在城里和芳园之间打来回,只能是又烦劳哪个哥哥去芳园里住几天,替她招待福缘和尚。

    正在盘算间,蒋长扬已然道:“我正有心请他去我庄子住些日子,叫他天天对着我,只怕他也会嫌烦。有事情给他做,他定然求之不得。何娘子也不必再去找他了,明日我就将他一并带过来,你只要好生准备点素斋饭,好果子,好茶汤就行。”

    牡丹心花怒放,笑道:“看吧,我就说一遇到你总有好事。”说了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傻的,后面这个,人家明显就是故意找借口帮她的忙呢。得,石头还没买来,人家就先把人情还上了,这买石头的事儿,她可得拿出吃奶的力气来使劲儿办妥了才是,不然可是愧对人了。旧人情还没还清,就又添上了新人情,这样一想,顿时压力倍增。

    蒋长扬听到牡丹如此说,本想顺着开句玩笑。但见牡丹突然侧过了脸,神色也有些讪讪的,眉头却又是微微皱起来的,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却也知道她不自在了,便很有眼色地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邬三在一旁瞧见,便撺掇他讲从前在军中的事情,蒋长扬并不肯讲,只问牡丹:“我听人说,技艺高强的人,可以让同棵牡丹开几种不同颜色的花。那方法也有些匪夷所思,竟然是在牡丹根旁埋上银朱丹青等物,我一直不肯相信,不知何娘子可否知道其真假?”

    牡丹道:“你说的是什样锦吧?我没试过你说的这种方法,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不过我却是知道一咱法子的,就是在同一颗牡丹上接许多不同品种,不同花色的牡丹花芽。成活之后就是什样锦,非常美丽,我也要养的。”

    培育什样锦的相关准备工作,她早就着手准备了,就等着嫁接季节一到,立刻就要动手。这可是现成的金字招牌。试想,还有什么比花团锦簇的弄出几大棵与众不同的牡丹来更引人注目的呢?

    对于牡丹的坦白,蒋长扬很是诧异。他不过是抱着转移话题的意思和牡丹随便闲聊的,谁知她竟然就将旁人视若珍宝,还只在传说中的法子说给他听。会把自己掌握的秘法说给旁人听,要么是这个人是傻的,要么就是这个人非常信任对方,牡丹很明显不是傻子,那就是信任他了。

    这样爽利不设防的女子,遇到正人君子自是很容易就得到对方的敬重,得到同样的回报;可若是遇到那心怀叵测的,只怕是要吃大亏。蒋长扬很有些感慨,沉默片刻,严肃地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这是你安家立命的手艺,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和旁人说的好,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更何况你是个女子,更要小心才是。”

    牡丹笑道:“谢你提醒,我记住了。”她之所以会说,是觉得在业内并不是什么大秘密,此时牡丹的繁殖主要靠的就是嫁接,但凡知晓嫁接之术的都能想得到。可是其中的奥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的,比如说,怎样选择合适的砧木和接穗,怎样选择好的品种组合,嫁接的适期与方法,接后管理等等,可都是很有讲究的,这些她才不会随便说给人听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蒋长扬明显不相信牡丹真的听进去了,就算是听进去了,也不见得真的能引起重视,他左思右想,慎重地挑了一个轻信他人,然后导致家破人亡的例子说给牡丹听,意图提高她的警惕性。

    从前父母长辈就总是爱用这样的语气教导自己,牡丹觉得蒋长扬就像是个苦心教导学生的老师一般,自己明显就是那个被教育的学生,虽然她很想笑,但体谅他一片好心,也就装出很认真的样子听下去,配合着他的故事情节不时好奇的问上一两句。蒋长扬见她听得认真,也就乐得把故事讲得更生动一点。结果一群人都受到了教育。就连一直迷迷瞪瞪,只顾着打瞌睡的雪娘都清醒过来,竖着耳朵听。

    邬三明显对蒋长扬的故事不感兴趣,眨巴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都是听故事的人,但表情不一样,他很快就从众人脸上看出了不同之外,牡丹的唇角总含着一丝笑容,表情很不对劲,那表情,明显就是他家里那位听孩子讲故事时的表情嘛。他再看了看讲得认真投入的蒋长扬,顿觉一阵无力,但愿他是看错了,何家小娘子向来就喜欢笑。

    蒋长扬一个故事讲完,回头看向牡丹,正想总结结两句,敏感地从牡丹脸上捕捉到了那种熟悉的笑容,突然觉得很丢脸,红了脸猛地将脸侧了过去,牡丹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露出了真面目,锲而不舍地问:“这就完了吗?”

    蒋长扬抿了抿唇,不情愿地低声道:“完了。”

    雪娘却是睁大了眼睛:“蒋公子真会讲故事,比我娘还会讲。路途还长远,再讲一个来听呗。”

    蒋长扬微红了脸不说话,好一歇才道:“我不会讲故事,只会这个,没了。”

    雪娘也不在意,回头去看付妈妈:“妈妈讲。”

    付妈妈见雪娘总算又恢复了正常,焉有不从之理,当下将自己拿手的故事挑了一个讲了起来,讲的却是花妖报恩之说,众人却也听得津津有味,蒋长扬轻轻吐了一口气,慢慢将有些沮丧的心情调整了过来,可一转眼对上邬三洞若观火的眼睛,又恨得想抽邬三一鞭子,邬三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心知不妙,一拨马头挨近了牡丹,不给他分毫暗算自己的机会。

    不知不觉到了城里,从启厦门过去往前走三个坊就是兰陵坊附近,雪娘知道牡丹和蒋长扬还有事情要做,便不要牡丹送,自领着人回了家。

    蒋长扬已然恢复了先前的自在,与牡丹一前一后地拥马进了兰陵坊门,寻到袁十九家的房子,将门指给牡丹看了,道:“他一定会问你要全部买还是买一部分,若是全部买,他定然会在原定的价钱上降低价钱卖给你,那么,若是他地价卖给你,你却要高价买,他肯定就会生疑,说不定这生意也就不成了,你要知道,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别扭得很,看得顺眼的那个人,少收些钱也无所谓,若是看不顺眼的人,便是要故意刁难的。”

    牡丹笑道:“那我就装作很挑剔的样子,越惹得他讨厌越好,却又不能叫他彻底讨厌了我,甚至不肯和我做生意,毫不容情地把我赶出来。等他一刁难我,我就傻傻的按照他的高价把石头都买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蒋长扬赞赏地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要你扮恶人,实在是对不起你。可我想来想去,女人挑剔一点很自然,你就算是把握不住分寸,他看你是个女子,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直接就将你赶出来。”

    牡丹往前走了几步,不服气地回头道:“男人挑剔起来比女人还要严重,这得分人的,哪里能接着男女来分?”

    蒋长扬尴尬地“哦”了一声,本想说女人挑剔是普遍,男人挑剔是例外,可到底也没说出口来,看着牡丹,封大娘,雨荷上了袁十九家的台阶,叩响了门环。

    门被敲响约有一炷香后,才有一个瘦巴巴,愁门苦脸,十二三岁的小厮来应门,一眼看到门外三个女人,不由吃惊地揉了揉眼睛,有些结巴地道:“你们,你们找谁?”

    牡丹倨傲地抬着下巴不说话,雨荷笑眯眯地道:“小哥,听说府上有石头要卖,我家娘子想来看看,若是合意,便要买了。”

    那小厮狐疑地看着众人,牡丹不耐烦地道:“到底有没有?”

    那小厮赶紧点了点头:“有!有!有!”也不招呼她们入内,直接就往里面冲,边跑边大声喊:“公子,有人来买石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时,骨瘦如柴的袁十九慢慢走了出来,他本就生得黄瘦,今日偏又穿了件黄|色的圆领窄袖衫,看起来更是满脸病容,看到众人,多看了牡丹两眼,沉默着不说话。牡丹紧张地想,他该不会是还记得自己吧?

    袁十九却哑着声音道:“你们要买石头?”

    雨荷抢先道:“是,我家娘子建了个园子,急需好石,在市面上寻了很久,总也不合意,听说府上有石头要卖,特意来看看。”

    袁十九淡淡的道:“那想要多少呢?要什么样的品相?”

    牡丹学着他的语气淡淡地道:“想来你这院子也摆不下多少,先看了再说。”

    袁十九有些冒火,想了片刻,才耐着性子前面引路,穿过前院,到得后院,牡丹方知他为何如此着恼了。

    他的后院别有洞天,比之前院大了不知多少倍,四处怪石林立,品种多样,造型独特,有纹理细腻,洁白如玉,没有孔眼,如同卧牛,盘龙一样的灵壁石;也有棱角突兀,壁立峻峭,峰峦叠嶂,玲珑宛转的英石假山,更有洞孔繁多,面面玲珑的各色太湖石,以及空灵剔透,婉约俏丽的白色上品昆山石,还有土玛瑙,罗浮石,天竺石之流,堆在院中,犹如三山五岳,百洞千壑尽在眼前。

    这么多的好石头,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心力收集起来?不到不得已只怕是不会轻易卖的吧?此刻袁十九定然心如刀绞。牡丹尽力将自己的震撼之色压下去,抬眼看着隐隐自得,就等着用现实把她压下去的袁十九,不以为然地道:“还不错,马马虎虎。”果见袁十九脸上闪过一丝恼意,眼睛也犀利起来。

    牡丹暗抹了一把冷汗,故意随地捡了块小石子,朝着最大最美的一块灵壁石上看似粗鲁实则轻巧地扣击了几下,那块灵壁石发出琤琮之声,余韵悠长。

    袁十九看到她粗鲁的动作,心疼得要死,暗里把她狠狠咒骂了几十遍,可听到灵壁石发出声音之后,想到自己反正是要卖了的,便又强忍着怒气压了下去,正要和牡丹介绍这块石头的由来以及好处,却见牡丹不屑地将手里的小石头一扔,道:“这不是真的灵壁石吧?这声音听着怎么不对?”

    敢情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鄙之人,袁十九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将出来,好容易才忍住了将人赶出去的冲动,冷笑着道:“不懂就别装懂!若是假的,你把我头割下来提着去!”

    牡丹见他怒火冲天,明明气得嘴唇发抖,还强自忍着的样子的,暗道自己不能太过分了,差不多了,便停止攻击他的宝贝石头,淡淡地道:“真的就真的,你干嘛这么一副死人脸?做生意哪儿能像你这样?她这话得了袁十九一个大大不屑的白眼。

    牡丹又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转了几个来回,见袁十九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方道:“你开个价吧。我全要了。”然后又画蛇添足地补上一句:“想来你也不敢卖假货。”

    袁十九讨厌死了她,一心就想着要怎么收拾她,连不卖给的心思都生了出来,便翻着白眼道:“五千万钱!要就要,不要拉倒!”

    牡丹唬得一个倒仰,这老兄,可还真敢开口,果然是恨透了她。先前蒋长扬和她估算的,正常价格大概会在两千万左右,如果正常情况下,袁十九大概一千万就会出手,现在竟然是翻了这好几番,她倒是无所谓,只是门外那冤大头,也不晓得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罢了,如果他拿不出来,她多贴点吧,这些石头摆在园子里,也是一大景观。只是不还价钱,那是不可能的,不符合她生意人,女人的身份。

    她在那里思索,袁十九也在冷笑着看她的表情,这五千万钱,对于珠宝商和香料商的独生女来说,虽然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是小数目。他就等着看这女人接下来到底怎样,有几个臭钱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么?

    却见牡丹突然换了副笑脸,眼巴巴的望着他:“少一点吧?太贵了,会死人的。”

    袁十九一时愣住,却还是看她不顺眼,半响方道:“四千万,拿不出来就走人。”然后转身就走。

    牡丹忙大声道:“谁说我拿不出来?就这样定了!马上写契约!”

    国色芳华 第113章 哀家梨

    坐下来写契书的时候,袁十九提着一枝笔,迟迟不落笔,只皱着眉头沉思,牡丹紧张得直咽口水,生怕什么地方被他看出了破绽,或者他又后悔了,想了想,见矮几上有本看了一半的书,便抓起来在手里搧风,小声 嘟囔道:“热死了,四千万钱的生意,连杯茶都不得喝。”

    袁十九厌烦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书,交给一旁的小厮收好,随即挥笔如风,开始写契书。牡丹见他落下最后一笔,又蘸了朱砂按了手印,方松了口气,立刻将自己的手印也按下了,将自己那份吹干了收好,道:“最迟明日就会送钱过来。”

    袁十九有些发呆,茫然地看着她,那表情就是失恋了的人一样落魄。作为一个同是爱物成痴的人,牡丹非常理解袁十九此刻的心情,她却不敢露出同情的样子来,只叫雨荷和封大娘准备走人。

    忽听一条女声温温柔柔地道:“客人喝杯茶再走。”接着一个穿件白色短襦配条豆青色幅长裙,发上只插一根银簪子,脸上有几点白麻子年轻妇人捧了茶出来,感激地递了一杯茶给牡丹,又担忧地看了袁十九一眼。

    牡丹见那妇人斯文白净,神情温和,猜她约莫是袁十九的妻室,不敢托大,双手接了茶,缩到一旁去喝。

    袁十九看见那妇人,皱了眉头道:“你出来做什么?回去歇着。”

    那妇人不为所动,拿起袁十九那份契书看了一遍,笑望着牡丹道:“不知小娘子的园子建在何处?”

    牡丹生恐她知晓自己的园子和蒋长扬的在一处,又生了疑问,却不得不回答,捏着一把汗道:“在黄梁边上,叫芳园的就是。”

    那妇人道:“那日后我与外子若是想去看看这些石头,不知可否得个方便?”

    牡丹道:“当然可以,不过要收钱。”

    袁十九的脸瞬间又黑了,那妇人笑了一声,道:“在商言商,原也是应该的。小娘子愿意出这么多钱将这些石头尽数买了去,原也是个雅人。”

    袁十九不屑地哼了一声,看都不耐烦看牡丹一眼。

    牡丹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不敢再坐下去,匆匆寻了个借口赶紧走人。从袁十九家的大门出来,雨荷捂着嘴就想笑,牡丹扯了她一把,低声道:“快走同,快走。”

    待走到先前与蒋长扬分别的地方,却找不到人,倒是一个还未总角的小孩子捏着个胡饼走过来道:“这位小娘子可是找人?那位穿棕色袍子的公子请您再往前行两条街,他在街口处等您。”

    牡丹暗道,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袁十九难招架,蒋长扬也防着他呢。想到此,她忍不住 回头望了一番袁十九家的大门,但见那小厮黑黑瘦瘦的脑袋果然杵在门缝里,目送自己这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便装作没好气地瞪了那小厮一眼,回头就走。

    往前走了整整两条街,还不见蒋长扬和邬三,牡丹正在奇怪,忽见邬三从旁边一条小巷探出头来,飞速往她们身后瞟了好几眼,确认果然没人跟着,方向她们招手,叫她们过去。跟着邬三走了一截路,却见是个挂着张记招牌的小饭馆,蒋长扬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们过来,便笑道:“算来也是饭点了,这家的兔肉做得不错,还烤得好梨,正好坐下来边吃边说话。”说着引着牡丹等人入内,老板看似是与他惯常熟悉的,只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不曾起身引路,任由他将众人七拐八弯引到后面一间雅座里。

    说是雅座,其实也不雅,桌凳统统都是没有上漆的,就露着木料的真实面目,不过还算干净。趁着蒋长扬看契书,牡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声道:“我把他惹狠了,他要五千万钱,我又与他进价,讲得四千万钱,他气性可真大。”

    蒋长扬放下契书,并没有表示钱多了或是少了,而是饶有兴趣地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把他气成这个样子的?”

    牡丹压下心头的不安,把经过说了一遍,听得蒋长扬哈哈大笑:“你倒是真的抓住他的弱处了。他平生最恨两种人,一种是怀疑他真才实学,不懂装懂的人,另一种就是仗着自己有权或是有钱,就不把旁人看在眼里的人。”

    牡丹笑道:“而我,就刚好两者都占全了。”又小声道:“所以他恨透了我,这价钱也喊得高。不过我想着我那园子左右都需要这些好石头的,从外地去找一来费力费时,二来路费损耗也多,所以这钱……”

    蒋长扬截断她的话头道:“有了这钱他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我和我的几个朋友都会很高兴的,还在我们的预计范围内,本就是请人帮忙,总也不能还给你定个价在那里不是?还是原来说定的,这些石头你一千万拿走,剩下的我给。”

    牡丹总觉得占他便宜太多,又害得他多花了钱,心中过意不去,便一定要按两千两的价格来给。蒋长扬沉默片刻,道:“你要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就给一千五百万吧,我曾和你说过的,这些石头一定会低于市价,若是让你出力又出钱,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牡丹还要再说,他斩钉截铁地道:“不要再多说了,就这样定了。来日方长,又不是只打这回交道,以后就不往来的,何必反人情算得那么清?”

    牡丹语塞,只好应下,少倾,饭菜上齐,蒋长扬便热情招呼她们吃菜。吃完饭后店家又送上一道烤熟的梨来,老实说,牡丹吃不出这烤过的梨有什么稀罕的,但见封大娘,雨荷都在夸这梨烤得好,蒋长扬与邬三也是一幅品尝美食的表情,也只好跟着假意夸赞了几句,然而真是不喜欢,咬了两口就放到了一旁,推说自己稍后再吃。

    蒋长扬看到她咬了两口就放到一旁的梨,也没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吃,只低声吩咐了邬三几句,邬起身出去,牡丹见大家都放了筷子,便与蒋长扬约定今日傍晚之前由他把那些钱送到何家,然后起身告辞。

    待出了张记,邬三提着个篮子追过来,将篮子往雨荷手里一递,道:“这是哀家梨,我家公子说谢何娘子今日襄助。”随即转身走了。

    雨荷打开篮子盖一看,但见四五个个头很大的梨水灵灵地躺在里面,不由兴奋地道:“丹娘,果然是哀家梨。”

    此时其他梨都时兴蒸食或是烤食,唯有这哀家梨脆嫩鲜美,都是生吃,然而却是难得,牡丹也非常喜欢,笑道:“拿回家大家一起分吃。”

    第二日,顺利交付了钱后,大郎雇了许多骡车,又组织了一批身强力壮的家丁伙计,将石头用稻草帘子包好,一批批地抬出了袁家,袁十九始终没露面。牡丹猜他大概是生怕触景伤心,换作是她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她爱的牡丹花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尽数变卖,她也是不忍心看着它们出门的。

    闲话少说,自石头运到芳园,又由福缘和尚指点着一一安置妥当后,日子忽忽又过去了十多日。其间雨荷去刘家附近堵了一回郑花匠,果然不出她所料,自牡丹去后,刘畅,刘承彩的心思都在其他地方,戚夫人不要说如同之前那样精心栽培牡丹,就是听到牡丹这个词都是烦的,连带着郑花匠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听雨荷开出的条件,立刻应了下来。

    不过两日功夫,郑花匠就辞了工,拖家携口地悄悄去了芳园,成了牡丹的左右手。牡丹正是在嫁接,分栽各种牡丹,忙得不亦乐乎的关键时刻,对他的到来很是高兴。却只让他做一些简单的技术活并看顾花木,关键地方并不泄露给他知晓,更多时候她更宁愿让雨荷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有意识地教雨荷掌握一些技术,也不肯要熟工帮忙,但就是这样,郑花匠也给她帮了不少的忙,让她得以轻松许多。

    这一日,终于告了个段落,牡丹寻思着已是将近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中秋将至,得回去帮着资金积累过节才是。便将雨荷留在园中看护花木,自己收拾了东西回城。

    岑夫人见牡丹回来,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见她手变得粗糙了,心疼得和什么似的,有心叫她不要再去做那些事儿了,但见她雄心勃勃地和自己描述将来美好场景的样子。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把话说出来,只吩咐薛氏让厨房做好吃的给牡丹补身子,又赶牡丹去沐浴换衣。

    牡丹洗了出来坐在廊下晾发,但见甩甩在一旁发呆,全然没有往日的喧嚣,便轻轻弹了它的嘴壳一下,笑道:“小东西,好多天没见,想我了不?”

    甩甩很跩地踱了几步,装作没看见,恕儿过来笑道:“它大抵是生气您这次去的时间太长,这几日都不肯说话。”

    牡丹叹息了一声,抓了几颗南瓜子过来喂它,让它在自己手心里啄食,也不管它理不理自己,就轻言轻语地和它说话,甩甩瓜子是要吃的,理是不理她的。一人一鸟僵持了许久,甩甩方轻轻喊了一声:“牡丹!”

    牡丹笑着揉了揉它的头,亲昵地道:“小东西,大不了下次我带你一起去。”

    白氏在廊下喊道:“丹娘,你来,李家表舅母来了。”

    牡丹迟疑地道:“她来做什么?”

    白氏笑道:“不知道,一定要见你。”

    ——小意有话说——

    嗯嗯,写前面两章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这样写,就怕有人说我故意抹黑表哥。

    冤枉啊!小意我并米有故意抹黑表哥,我觉得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况表哥从来就不是一个放得下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远走边疆两年多,回来后又一直记着牡丹了。

    俺米有说表哥想过让牡丹给他做小,如果他这样想过,他就不会如此为难了,一开始就会答应他老爹,更不会让他老爹有话直讲了,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他老爹不肯就不肯,没必要故意说些不可能的事。

    他所谓的等,也不过是在订婚事实还未成之前的幻想。牡丹不肯用同样的心情去对他,他委屈不平,也是很正常的,辛苦多年,却为他人做嫁衣,他只要是个人都会难过伤心不平不甘,何况他是个年轻人(请注意,他不过二十来岁,虽然作为古人他不年轻,但其实相对现代人来说还是很年轻,很冲动的年纪)。不知道姐妹们如何,不过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是灰常冲动的。

    不容易啊!我觉得吧,从李满娘搬家那天开始,他憋了那么久,一直没去见牡丹,趁着办公事才去看看牡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遇到了蒋在那里,他受了刺激不肯走,舍不得也情有可原,要说自私,感情谁不自私?不管怎样,他的话到底没有出口,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我觉得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他也自嘲了,还让牡丹不要担心他,转身离去,摸摸牡丹的脸颊做最后的诀别(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大着胆子摸了一回,还是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其实我觉得很伤感啊!有木有人感受到我的悲伤?昂?苍天啊!

    然后说十九娘,十九娘此刻只是他的定亲对象,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他强烈排斥的对象,肯定不能和牡丹相比,但并不代表他成亲之后不会对十九娘好,会做刘渣那样辜负虐待妻子的事。

    以上,小意和表哥的心声,表拍,先顶锅盖等着。然后厚脸皮的继续要粉红票。

    国色芳华 第114章 真面目

    牡丹进得正房,但见崔夫人高坐在岑夫人身边,头上一尺高的发髻上插着一大二小三把时下最流行的金框宝钿镶象牙梳子,穿着件樱草色大袖衫,内着宝蓝泥金八幅罗裙,雍容华贵,香气逼人,端的是盛装出行。牡丹有种预感,崔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必然不会有好事。

    见牡丹进来,崔夫人唇角含着一丝笑,看似亲切实则挑剔地看着将头发松松绾起,穿着半旧不新的蜜色家常襦裙的牡丹,好一歇才伸手去将牡丹拉到自己身边挨着自己坐下,摩裟着牡丹的手道:“哎呦,人是越来越好看了,可这手是做什么呢?一双嫩生生的手就成了这个样子,这女人家,顶顶重要的就是这一双手。你说你不在家享福,成日里骑着马到处乱走,风吹日晒的,有什么好处?还叫家里人总为你担忧。知道的说你好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哥嫂待你不好呢。”

    岑夫人一听这话,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只忍住了低头去看手里的越州瓷茶瓯,不叫自己发作起来。牡丹外出时她担忧不假,牡丹辛苦她心疼也不假,可她的女儿只有她和何志忠能说得,外人说上几句她都心疼得不得了,更何况是崔夫人这样明显就不含好意的话,她自然是怎么都听不顺耳的。

    牡丹对崔夫人这种明明不喜,却又故作亲热的行为极不舒服,她不露痕迹地从崔夫人手里挣脱开,递了一杯茶塞到崔夫人手里,笑道:“多谢舅母关心。您也说了,那是人家不知道,这世上不知道实情却偏偏要到处乱说乱传话的人多了去,难道被说的人都要找到他们一一分说?那多浪费精神啊?过日子,外人不过是一张嘴,好歹只有自家人知晓,咱自己喜欢,自己过得好就是了,管他外人怎么说。”

    崔夫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道:“这人和人哪儿就能轻易就断绝得开的?过日子,也不是关起门来就万事大吉的。要旁人真不关注,真不知晓,怕是只有死人才能做得到。”

    牡丹听她的语气不好,仿佛对自己怨气十分重的样子,心想再多说只怕就是要呛起来,索性不理睬她,回过头去逗何淳玩,只作不曾听见。

    岑夫人倒是和崔夫人不客气,皱了眉头道:“表嫂,你这话可不对,就算是作为长辈想要教训我们丹娘,也不该死啊活的,也该忌讳些才好。”

    崔夫人“哎呀”了一声,佯作惊觉失言,十分后悔的样子,无比诚恳地道:“是我不好,心里想着事儿,说到哪里去都不知晓了。表妹莫要怪罪我,丹娘莫要怪罪我。”

    牡丹起身朝崔夫人福了一福,不笑不气,只道:“外甥女儿不敢。”

    岑夫人沉着脸捧起茶杯直往肚里灌茶灭火,一言不发。

    崔夫人见没人问她心里到底想着什么事儿,踌躇片刻,笑道:“我是来向你们报喜的。我们行之下个月初六,就要和清河吴氏的十九娘定亲了。”

    牡丹笑道:“先恭喜了。十九娘很好,和表哥正是良配。”输人不输阵,岑夫人也领着几个儿媳一起恭贺崔夫人,一时间屋子里热闹成一片。

    崔夫人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转一点,反而更加烦躁,望着牡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听螺山说,前些日子,你表哥又去了你庄子上?”

    牡丹听到她说那个“又”字,表情又是兴师问罪一般,不由心头火起,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喜和厌烦,道:“是,表哥说是替宁王办差,去寻我庄子附近的一个人,那人不在,便过来歇歇脚,可没多少时候便找到了人,说了正事就走了。可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崔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却飞快地答道:“没有。”

    李荇去庄子上找过牡丹,这事儿岑夫人并不知晓,见此刻说起来,由不得有些担忧。牡丹朝她一笑,示意没有什么,岑夫人也就没有多问,装作早就知道这事儿的样子,道:“这事儿我也听丹娘说过,难道表嫂不知么?”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哪儿管得了那么多,不过机缘凑巧,刚好一问罢了。”崔夫人默了片刻,肃了神色,带了几分威严地道:“丹娘,我有正事要问你。”说着看了一旁陪客的薛氏、白氏等人一眼。

    岑夫人心中虽然讨厌她作乔作怪的,却也想知道她上门来到底想干什么,便朝儿媳们使了个眼色,薛氏立刻领了几个弟媳和孩子们出去,打发走下人,她自己在廊下坐下边做针线边守着门不许旁人靠近不提。

    崔夫人理了理衣袍,望着牡丹严厉地道:“丹娘,我接下来要问你的事情,事关紧要,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岑夫人见她如此架势,被唬了一跳,还以为牡丹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心存侥幸,又是恨崔夫人如此对待牡丹,又有些怪牡丹不听话。当下也沉了脸道:“丹娘,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表舅母如此生气?快说出来若你是对的,自然没人能欺负了你去,若是你错了,看我不打死你”

    牡丹自问心中无愧,又听岑夫人这话明摆是要替自己撑腰,让自己别怕,便朝岑夫人绽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道:“娘,您放心,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回头直直地看着崔夫人道:“表舅母,您有话只管问,我坦坦荡荡,自是没有什么不能据实以告的。”

    崔夫人微微讽刺的弯了弯唇角,不疾不徐地道:“我问你,你是怎么招惹上宁王殿下的?你知不知道这让我们有多为难?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守礼的好孩子,谁知道你也一样的糊涂一样的不省心”

    她一来就是质问并已经认定事实的口气,而不是不知实情,想知晓真相,向人认真询问的口气。这让牡丹非常不快,又觉得莫名其妙,便道:“表舅母您说清楚一点,我怎么招惹上宁王了?给你们惹了什么麻烦?我糊涂,不省心在什么地方?您得和我说清楚,不然我不明白,也是不肯认的”

    崔夫人讥讽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还来问我?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宁王了?你是不是接了孟孺人送的手串?”

    牡丹松了口气,道:“只是远远见了一面,孟孺人送东西,我没想要来着,但实在是推不掉也避不开,其实是因为……”

    崔夫人不等她说完,就抢白道:“既是真的,那还说什么?如今人家来问我要人,说你已是允了,我不答应都不行先前我还不相信,现在听来倒是真的。这也怪不得我了”她心中蕴藏了火气,说起来果然是很气愤的样子,只不过这火气不是那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