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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33部分阅读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次走在田埂上,大约是大家都累了的关系,便谁也没说话,就埋头静悄悄的走着。

    雪娘感觉今天很累,很伤心,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看蒋长扬了,却又总忍不住回头去偷看。突然看到刚才踏歌的地方影影绰绰的,好似还有好些人没走的样子,便道:“怎么还有人不走?”

    牡丹回过头去瞧,果见还有好些人在堤岸上来回游走,只是月色黯淡,又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在做什么。便道:“真的呢,难道他们都不回家的?”其实她心里更怀疑是情侣,趁着此刻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好一诉衷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对,如果要幽会,应该是大家都在纵情狂欢的时候,偷偷躲到一旁去才对,这会儿留在那里可不是招人注意么?

    蒋长扬笑道:“你们都看看自己头上的簪钗在不在?这些人就是专门候在那里捡拾大家落下的簪钗换钱的。”

    众人闻言,全都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簪钗,又检查环佩。牡丹为了出门方便,不引起注意,戴的首饰本就不多,款式也简单,就是些银的,掉了也不太心疼,只略一检查就算完了,“我的没掉。”

    雪娘因是精心装扮,头上戴的首饰多,却是掉了一支赤金结条钗和一朵珠花,就连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付妈妈急道:“完了,那结条钗是夫人的陪嫁,上面镌刻有字样,必须得去找回来才行。”说完也不等雪娘示下,先就转身回去了。

    牡丹虽然想着不一定能找得回来,却不可能放着付妈妈一个人去忙乱,只得道:“一起去找吧。”想到平白耽搁了蒋长扬这么久,便道:“蒋公子,夜深了,你们先回去吧,左右我们人多,这里离我的庄子也没多远,不碍事的。”

    蒋长扬微微一笑:“送佛送到西,既然遇上了哪里有不管的道理。”便问雪娘是支什么样的钗。

    雪娘因是和窦夫人借的,不小心掉了也很着急,加上心情又不好,便带了哭音道:“是一支赤金结条蜻蜓钗,翅膀上镶嵌有翠玉的。上面刻有我娘的名字。”

    话音未落,蒋长扬已经一撩袍子,领着邬三一道大步折回去了。他并不如同付妈妈与其他人那样低头四处寻找,而是从怀里摸出一袋子钱出来递给邬三,命邬三高声问那些堤坝上捡拾东西的人,表示谁要是知道那钗的下落,过来说一声就将钱作为奖赏答谢;若是故意隐瞒的,日后寻到便要报官,以偷盗论处,又警告捡到等人不要心存侥幸,最多三天一定能查出是谁。

    邬三高声询问的时候,蒋长扬就背手立在那里,腰背挺直,神色肃穆,威严无比。雪娘轻声道:“这样只怕找不回来的吧?一支结条钗和一袋子钱相比,太少了吧?”

    牡丹却觉得不一定。假如只是两三双眼睛盯着的时候,这东西的确难得寻回来,问题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无数人眼红着,这东西就不可能藏得住了。悬赏检举,蒋长扬这个办法应该很有效。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个小孩子奔过来将钗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蒋长扬。蒋长扬果然从邬三手里接过钱袋子递给了那孩子,还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柔声夸他真乖真能干,那孩子兴奋地提着钱袋子拔腿就跑。

    失而复得,而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雪娘感激又崇拜,望着蒋长扬道:“蒋大哥,谢谢你。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日我再送到你庄子里去还你。”

    付妈妈听到她又主动叫上了蒋长扬“蒋大哥”,不由抚额叹气。

    蒋长扬却似没听见那声“蒋大哥”似的,而是不在意的淡淡一笑:“黄娘子不用谢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您若是真要谢,不如谢何娘子,我和她是朋友,您又是她的好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没头没脑的乱忙一气。”

    一切都是看在牡丹的面子上,不然只怕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雪娘彻底呆住,片刻后才轻轻道:“我自然是要谢何姐姐的,但我欠你的钱总要还你。”

    蒋长扬呵呵笑道:“还何娘子就好,这钱是她往日借我的。我本来也要还她,今日您正好还她也一样。”

    牡丹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借过他钱?她狐疑地看向蒋长扬,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恳求之色。再看雪娘,雪娘呆呆的看着自己,脸色被最后的月影印得惨白。牡丹心回电转间明白过来,蒋长扬大约是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但并不想与小姑娘有任何牵扯,这是要彻底断了小姑娘的念想,而她,正好的,就成为了在中间转折的那一个。

    牡丹很是为难。雪娘对蒋长扬的这种崇拜和好感不过是来源于他那次飞马击钱的惊艳亮相,更多时候是她自己把人越想越好了。从理论来说,这种莫名的激|情不如趁早掐断的好。但从情感上来说,牡丹却是不愿意雪娘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可是要叫牡丹当众揭穿蒋长扬的话,说她并没有错过钱给他,她却是做不出来,假如做了,那就不只是蒋长扬难堪,就是雪娘也会深感没面子,说不定会更加羞恼。

    因此牡丹斟字酌句地道:“不过一袋钱而已,比起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又算得什么,我已是忘了。”

    蒋长扬见她应了,轻轻吐了口气,也不看雪娘的表情,望着牡丹笑道:“什么救命之恩,我也忘了,光记着你借我一袋钱了。这救命之恩,还请何娘子以后不要再随时挂在嘴上,省得我若是有想请府上帮忙之时,反而不好开口。”

    牡丹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

    雪娘的肩头颤了两下,拼命咬住了嘴唇,迅速回过了头,快步往前走。付妈妈见状,忙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不叫她的泪眼给人看到笑话,回头望着牡丹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还何娘子也是一样的。但无论如何,蒋公子费了心,也一样要谢。”

    牡丹偷看着雪娘的表情,笑道:“好啦,夜色深了,要谢也明日再说,还是赶快赶路吧。”

    众人纷纷称是,都加快了速度。这次只用了一盏茶多一点的功夫,就到了芳园的门口。听到脚步声响,胡大郎养了看门的几条大黑狗猛地跳起来,狂吠了几声,闻到牡丹身上的味道,哼唧了两声,又讨好地上前围着众人转了两圈。一直候着的胡大郎已然开了门,打着灯笼出来接人了。

    牡丹一行人与蒋长扬别过,自进了门不提。

    蒋长扬与邬三刚转过身去,胡大郎又追了出来,把一盏灯笼递过去:“公子,我家娘子说月亮沉下去了,天色渐晚,田间地头难行,吩咐小人送这盏灯笼给您照路。”

    蒋长扬正要说用不着,邬三已经接了过去,笑道:“烦劳大哥替我家公子谢过你家娘子,明日再送还来。”

    蒋长扬也就不再言语,任由邬三提了那盏灯笼在前面引路。待走得离芳园远了,邬三一副迷茫的样子道:“公子还记得那袋子钱那?今晚您给那孩子的,真是那袋子钱?怎么好像不是?”

    蒋长扬淡淡地道:“原来你给那袋子钱每一个都做过标记的,而且你隔着袋子就能分出来。敢问是香的,还是臭的?”

    邬三翻着死人眼道:“明明荷包的花色就不一样。”

    蒋长扬沉默片刻,不高兴地道:“我没你那闲工夫,更没有闲心去记这个。”

    邬三“哦”了一声,道:“明日小人来还灯笼,公子要来么?不如再叫她们一起去踏歌吧?您自从来了京城后,就没见过您踏歌呢。话说何娘子在月亮下笑起来真是好看呢,最难得的是脾气修养真好。”

    蒋长扬不语,非常认真的走路。

    邬三喋喋不休:“那位黄娘子,您帮她真是应该的。要是没有她……”话音未落,蒋长扬已飞速将手伸出去,在他腰间抓了一把摘下他的荷包,猛地往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扔了出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灯笼,道:“你先找着,我回去了。”

    待蒋长扬打着灯笼去得远了,邬三还哭丧着脸站在原地不动,那是他媳妇儿给他做的啊,那母老虎凶得会吃人,这回可怎么好?

    牡丹等人刚进了屋子,阿桃忙领着几个留家的粗使妇人将热水送了上来,又问要不要吃宵夜。牡丹看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雪娘一眼,笑道:“雪娘,你吃么?我是真有点饿了。”

    雪娘抬眼看向牡丹,抿着嘴不说话。付妈妈见状,忙插到中间去打圆场:“雪娘吃点吧?这下补觉只怕要到午间呢。”

    雪娘轻轻推开付妈妈,道:“要吃的,你们下去,我和何姐姐有几句话要说。”

    雨荷担心地看了牡丹一眼,不想出去。牡丹沉默片刻,道:“你们都退下去吧,做好宵夜再送上来。”然后微笑着看向雪娘:“雪娘想和我说什么?”

    雪娘一张脸皱了起来,接着就哭出了声音:“何姐姐,你一定看不起我了吧?我是个笨蛋,是个傻瓜。不会看人眼色,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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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色芳华110章 断了

    牡丹示意雪娘坐下:“你不知道什么?你为何会觉得我讨厌你?”要她说实话,雪娘今晚的举动实在是不太讨人喜欢的,不过要说有多讨厌,也说不上,因为她觉得情有可原。

    雪娘突地收住了哭声,偷瞟着牡丹,灯光下牡丹的笑容非常柔美,带着一种宁静的温和。就和她第一次看到牡丹的时候一样,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她由不得怅惘地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反正我就是让你讨厌了。要是我,我也会很讨厌我这种人的。又粗鲁,又笨,又傻,没眼色,只顾着自己,最要紧的是不讲义气。”

    她再傻,也从蒋长扬那些表现里知晓了点事,蒋长扬与牡丹之间,大概并没有单纯的救命之恩那么简单。最起码,他对牡丹的态度绝对不像对自己。想来也是,牡丹比自己美丽,又比自己能干温和,人家自然是更愿意喜欢牡丹的。说不定牡丹也在喜欢着蒋长扬,不然雨荷也不会那样大有厌憎地偷偷瞪自己,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事,指不定已经让牡丹厌恶了自己,以后再也不肯和自己来往了。

    牡丹听到雪娘说她自己不讲义气,知道雪娘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本想解释一通,又觉得解释不清楚,也无从解释起,低头一想,索性道:“你今日的确是有些不讲义气,也不讲道理的。”

    雪妨本以为牡丹会如同往日那般宽慰自己,没想到她一开口就确认了自己不讲义气,不讲道理的话,不由有些傻眼。

    牡丹正色道:“我很高兴你不计较门庭,把我当朋友看,可是你需知晓,既是朋友,就要互相爱护,互相体谅,互相照料才是。朋友是拿来依靠,拿来体贴,志同道合的人,可不是出气筒,不是高兴时就抱着叫好,不高兴了就可以任意欺负出气的人。”

    雪娘只觉得耳根发烫,一下子就站直了,看也不敢看牡丹,垂头望着地板低声道:“何姐姐,我……”

    牡丹继续道:“你今晚几次拿我发脾气,又几次和我道歉。因为我把你当朋友看,珍惜你我之间的情分,所以我能体谅你年幼,心情不好,情有可原,不会太放在心上;但若是旁人,可不会有此种心情去体谅你,只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要对你敬而远之的。真性情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长此以往,再好的朋友也会生分。”她不是雪娘的长姐,也不是雪娘的父母,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雪娘愿意听多少,可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雪娘微张了嘴,抬起头来看着牡丹,半晌才道:“何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拿你乱发脾气,请你原谅我。”

    牡丹伸手拉她坐在身边,笑道:“今夜不过是小事,我不生你气。再说后来那些厚脸皮的臭男人挤过来的时候,你不也只顾着帮我么?”

    雪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忍了又忍,非常小声地道:“我那是应该的。我今晚的举动让人很讨厌吧?”

    牡丹知道她是在问蒋长扬,便实事求是地道:“虽说人与人相处,不能只凭一两件事情就判定一个人的性情如何,但先入为主,大家总是会以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去评判一个人。第一印象不好,以后再想扭转过来,往往需要费很大力气,却也只是事倍功半的。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最后总能让人知道。”

    不会了,他连多话都不肯和她讲一句,知道了又如何?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在他心目中,自己也许就是那种不顾朋友义气,什么都想抢的小人,可她不会做那种人的。雪娘的脸色有些发白,盯着烛火看了良久,方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何姐姐,你以后还会把我当朋友看的吧?我再不会做同样的事情了。”

    牡丹扶住雪娘的肩头,笑道:“交个朋友不容易,我自然还把你当朋友看。”她说的这些话,雪娘也许听进去了,但不会很明白,很透彻,可总有一天,雪娘总能明白过来的。

    雪娘眨了眨眼,含泪笑道:“何姐姐,我好饿,还好累。”

    牡丹见她虽然还哭丧着脸,但明显不像先前那样子了,便扬声叫雨荷送宵夜上来。付妈妈进来,看到二人又和好如初,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牡丹一觉睡到第二日午间,临到吃午饭才知雪娘还未曾起身,付妈妈又曾交代别去打扰她。心想雪娘大概回去后伤心难过睡不着,又或是哭泣肿了眼,不好意思见大家也是有的,也就不管雪娘,只吩咐阿桃,若是雪娘一起身就忙着送饭食过去而已。

    牡丹吃过午饭,换了身方便做事的半旧灰色粗绸窄袖短襦,六幅短裙,又去检查昨日浸下的种子,但觉种皮已经发软,种子也吸足了水分,便命人去准备草木灰来拌种子,准备播种。

    正在忙碌间,付妈妈来了。牡丹忙停下手上的活计,去招呼她:“妈妈请坐。”又叫雨茶送茶汤上来。

    付妈妈却不坐,直直地对牡丹就行了个礼,不等牡丹去扶,又起了身,含笑道:“老妈替我家夫人多谢何娘子教导了雪娘,没有让她闹出笑话来。”

    雨荷不知付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倒像是指责牡丹越俎代庖一样的,当下便朝阿桃使了个眼色,示意阿桃去端茶,她自己立在一旁看着。

    牡丹却想着,大概是雪娘将自己的那席朋友论说给付妈妈听了,便笑道:“让妈妈笑话了,教导不敢当,也说东道西上,就是姐妹间一些知心话而已。我忝长几岁,未免托大些,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妈妈替我和雪娘分辨些儿。”

    付妈妈见她不急不躁,不骄不傲,说话也客气谦和,更是喜欢,笑道:“雪娘天真娇惯了些,却不是不懂得好歹,不讲道理的人。她说您好,您一定就好。想来这以后,她是要知晓些事儿了。”说完接了阿桃递过的茶汤略略饮了两口,告辞而去。牡丹自领了正娘等人将拌好草木灰的种子拿去畦上播种不提。

    每种完一个品种,牡丹就将事先准备好的写上品种名称的小木牌插上,在土上浇透水后,又用茅草盖上,然后就只等三十天后种子生根,来年二月幼苗出土。

    牡丹收拾完苗圃,已是彩霞满天,雨荷早备了水在一旁侯着,见她过来,赶紧替她浇水洗手,又拿了香澡豆替她抹上,将指甲缝都细细洗刷干净了,劝道:“丹娘您虽然喜欢,但也莫要事事亲力亲为,这些重活儿哪里是您做的?”

    牡丹笑道:“我又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插了几块小木板,盖了点茅草而已。挖地洒水都是旁人呢。”

    雨荷尔蒙道:“您若是不放心旁人,日后就指着奴婢来做。”

    牡丹知雨荷心疼自己,便笑道:“你莫想着你能躲得清闲去,等到白露之时,我要嫁接牡丹,又是个重活儿,不知要忙多少天,日日都不得闲,少不得要你跟着一起忙,到时候可别和我哼哼累。”

    说到这个,牡丹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忧虑。这些牡丹种子发芽开花都是几年之后的事情,明年春天要想打出自己的品牌名声,主要还是要依靠嫁接的牡丹花才行。那么,能够娴熟嫁接的花匠所起的作用相对来说就十分重要, 可惜有这手技艺的人要么就是自家也有花园苗圃,要么就是早被人高价定了去。那些闲着的,却又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根底,她根本不敢请。唯有从前在刘家时那个姓郑的花匠还算得用,可惜人又还在刘家用着的,不好去挖了出来。

    雨荷见牡丹直皱眉头,忙道:“丹娘又在焦虑什么?说给奴婢听听,也让奴婢跟着一起想想法子。”

    牡丹道:“我在想花匠的事情。我不能日日守在这花圃里,必须得请个既可以信任,又堪用的来才行。但这些日子总也访不到这合适的,心里有些心急,想起那郑花匠来,只是觉得可惜了。”

    雨荷眨了眨眼,笑道:“这个简单,郑花匠又不曾卖身给刘家。他主要还是伺候牡丹花拿手,那个时候为着您的缘故,刘家的牡丹花多,他日子自然好过。如今刘家的牡丹渐少,加上主人家心里现在只怕看到牡丹就不舒服,他日子大约也是好过不到哪里去的。这事儿就交给奴婢来办,只要有花种,有钱拿,想来他必然会来。”

    牡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刘家人是占坑不拉的性子,若是让他们知晓咱们要用人,只怕是白白养着也不肯放人的。说不定还认为咱们是故意和他家作对,又平白生出些事端来。这事儿急也急不来的,待我另外再打访吧。”

    雨荷被她的形容给逗得笑起来:“丹娘您这话说得对极了!他们家可不是占坑不拉的性子?您就放心吧,奴婢不会乱来,自然是要先问清楚才会开口,不给您惹麻烦。”

    主仆二人携手回去,雪娘咋咋呼呼地迎上来道:“何姐姐,我适才去看了你让人建的那个浴室,很不错,我回家去也要建一个,你教我!”

    牡丹见她两眼微肿,笑容也还有些黯然,但好歹还有精神,便笑道:“我这个浴室,其实是福缘大师做的图,等我改日问过他的意思,若是他同意,你就拿了去照着建就是。”

    福缘和尚设计的这个浴室,不过是用砖墙将房子分隔成前后两室,前室密闭,放一口盛水的大铁锅,后面砌炉灶烧火。靠近墙边凿井设轱辘提水,又在墙上凿孔引水入内,屋后开沟排水。夏天自不必说,冬天却是舒服得很。当然,先进程度自然是不能和现代相提并论的,但对于基建工程、化学炼造什么都不窍不通的牡丹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她尚且满足得不得了,更不要说雪娘会心中向往。

    雪娘听说还要问过福缘和尚的意思,不由有些丧气:“他要是不肯,那怎么办?反正都是给了你的,你爱给谁还不是给谁?只要我们不说,他又不会知道。”

    牡丹道:“那不一样,这是最起码的尊重。我请他帮忙设计园子,他本来就没收我钱,不过收了些瓜果香料茶叶而已。若是再背着他将他的图给了旁人,还说都不肯说一声,抱了欺瞒之心,那可不好。”

    雪娘蔫蔫地垂了头,微微不情愿地道:“那好吧,那你一定要替我在他面前多说说好话。”

    牡丹一笑:“那是自然。”

    雪娘眨眨眼:“吃了饭我们还去踏歌么?”不等牡丹开口,她又添上一句:“当然,是你不累的情况下。”边说边看了付妈妈一眼,得到付妈妈一个称赞的微笑,她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喜悦。

    牡丹道:“我让封大娘陪你去玩吧,我有好多事儿要做呢。过几日我要命人从城里拉牡丹花来,还有入秋之后许多花木都要移栽,得事先将该准备的事情都理一遍,把事儿安排下去才行。土该松的要松,该施肥的得施肥,不然要出乱子。”

    雪娘很是失望,但还是乖乖应了。待到夕阳西下,二人分开各自行动不提。

    雪娘今日的兴致没有昨日高,站在树下听了一回,看了一回,觉得没有意思,就要回去。忽见邬三手里挑着个素纱灯笼摇摇摆摆地过来,朝她行了个礼,笑道:“黄娘子好,怎地今日就是您一个人?何娘子没有来么?我家公子有事儿求她帮忙。”

    雪娘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回头看了一眼,但见蒋长扬穿了身茶色的圆领窄袖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频频往远处的田埂上张望,分明是在等人的样子。不由苦笑了一声,道:“我何姐姐庄子里有事儿,忙得很,我一个人来玩。你们若是有事儿找她,自可去庄子里寻她便是。”

    邬三道了谢,折身回去低声和蒋长扬说话。雪娘又在树下立了片刻,拉了丫环的手,果断地加入了踏歌的人群中。跳了一圈后,她回头去望,但见树下已经不见蒋长扬与邬三的影子了,左右张望中,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稻田间,去的正是芳园的方向。

    雪娘轻轻吐了一口气,用一个大大的笑容掩去了即将流出的眼泪。付妈妈说得对,纵然家世堪配,纵然牡丹不见得真的就与他有情,可也得看人家喜不喜欢自己。

    若是不喜欢,做得再多也是白做——自那次飞马击钱之后,她又几次遇到过蒋长扬,蒋长扬从来也没有看过她一眼。她到处打听他的消息,终于见到了他,他也不过是看在牡丹的面子上才和她说了两句,他眼里没有她,她又何必呢?牡丹是个好人,原来又那样可怜,若是能够成就这桩好事,她也应该为牡丹感到高兴的。

    雪娘想到此,使劲地跺了跺脚,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手脚和腰肢上,恨不能一跳跳到天亮,然后累极倦极,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就什么都不想了。

    付妈妈在一旁看着,要上前去劝雪娘,封大娘拉住了她的手,笑道:“由得她去玩,谁没年轻过?反正她们那身板儿也不似我等,睡一觉起来,三两天就好了。”

    付妈妈默了片刻,微微一笑:“也是。”

    牡丹领着雨荷与阿桃站在新堆成的假山旁,与那几个工头说话拉家常,询问工期,得知年底所有工程就可以收尾,过些日子种树栽花也不会影响施工,不由格外开心。便又鼓励了那些工头一回,叫雨荷尔蒙拿钱出来打赏,又吩咐下去,让去村里买口肥猪来宰,第二日给众人加菜。

    众人正在欢喜间,雨荷轻轻拉了牡丹的袖子,低声道:“丹娘您看那边是谁?”

    牡丹回头去瞧,但见李荇站在柳树下,含笑望着自己。她看了看天色,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庄子就是她与雪娘两个女子住着,李荇这个点儿来,又回不去城,她又不便留他住在这里,这可怎么安置才妥当?

    李荇已然走过来道:“丹娘,我外出办事,寻人不见,知道你住在庄子上,特意过来看看你。”又望着雨荷道:“雨荷,我赶了一路,口渴得紧,你去煎杯茶汤来我喝如何?”

    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来做甚?看了人又能作甚?雨荷只在一旁站着不动,佯作不懂李荇要自己退开的意思,只叫阿桃:“去煎茶来,记得要用好杯子。再去问问你爹,为什么表公子来了,也不知道来禀告一声,害得表公子就这样等了半日!”

    阿桃委屈得要死。这又不是在屋那边,而是在大园子里,不过就是建了个围墙,大门都还没安上,成日里总有许多的人进进出出的,天色也还未黑尽,没有放狗,便是自由出入,谁知道谁是谁?又能管得住谁?却又害怕雨荷,委委屈屈地应了,自去煎茶不提。

    牡丹见雨荷态度不好,忙咳了一声,示意雨荷收敛些:“雨荷去将那边的石桌凳子收拾干净,我们那边去说话。”又笑眯眯地问李荇吃过饭没有。

    李荇见牡丹没有遣走雨荷的意思,摆明了是不想和自己深谈,咬了咬牙,望着牡丹可怜兮兮地一笑:“我奔波了一整日,一点饭食不曾下肚,可否让厨房做碗热  来吃?”

    牡丹见他脸晒得发红,看上去也似颇为疲累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便叫雨荷去厨房备饭。雨荷撅着嘴沉着脸下去,李荇又喊了一声:“多做点,还有苍山和螺山也跟着的。”

    牡丹道:“他二人在哪里?也让他们来喝点水。”

    李荇道:“在刷马呢。做好饭再叫他们也不迟。”

    牡丹问他:“表哥这又是替宁王办差么?稍后只怕是要去宁王的庄子上歇了?有没有让人先去打声招呼?”

    李荇“嗯”了一声,欲言又止,只盯着牡丹看。

    牡丹被他看得背心冒汗,只装作不知,强笑着和他天马行空地乱说一气。李荇也不说话,只侧头静静听着。

    一只巴掌拍不响,牡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再也找不到话可说。二人相对无言,正在尴尬间,所幸阿桃捧了茶上来,这才一人捧了一瓯茶吃着,不至于完全没有事情做。

    少倾,雨荷快步回来,笑道:“丹娘,蒋公子来还灯笼,说是有找您帮忙,问您可有空闲?”边说边瞪了李荇一眼,她适才从螺山那里打听来,李荇马上就要与吴十九娘定亲了,既然已经商定了终身大事,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人在哪里?”牡丹听说蒋长扬有事找自己帮忙,赶紧起身同李荇打招呼:“表哥,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李荇才似从沉思间猛然惊醒一般,道:“是那位蒋长扬蒋大郎么?”

    牡丹道:“是。”

    李荇道:“我今日就是来寻他的。去他庄子上等了许久不见他,谁知他却来了你这里。不如把他请进来一起说话。”

    雨荷一想到他马上就要与旁人定亲,却还来找牡丹,不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带了几分炫耀地道:“昨夜丹娘陪黄家小娘子去踏歌,遇到了蒋公子,一起踏歌来着。后来他送我们回来,因月亮下去了,便借了盏灯笼给他。”

    李荇若有所思:“丹娘也会踏歌了么?我还没见过呢。”

    牡丹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间,蒋长扬带了邬三进来,一眼看到李荇,有些吃惊,随即笑着抱了抱拳:“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荇挑剔地打量着蒋长扬,见他立在那里,笑容坦然灿烂,并看不出含了什么坏心眼,便敛了心神,还了一个礼,笑道:“小弟我才从蒋兄的庄子上过来。原以为找不到人的,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蒋长扬挑了挑眉:“您有事找我?”

    李荇看着他认真道:“是,而且是有要事。蒋见可否坐下听小弟细谈?”

    蒋长扬有些犹豫的看了看牡丹,牡丹知道他们一定要有正事要说,蒋长扬这是怕自己嫌麻烦,忙道:“你们只管谈,这里不会有外人来打扰。”边说边请蒋长扬入座,叫阿桃奉了茶,自领了雨荷去安排饭食酒水不提。

    国色芳华 第111章 狠心

    牡丹看了厨房里剩下的几个菜,觉得怎么都端不上桌面,只好叫人去请了周八娘来想法子。

    周八娘听说没有菜,便从自家抓了只鸡,地里扯了几颗菜带过来,三下五除二便麻溜地将鸡宰了一半炒一半炖,不多时就弄了几个新鲜可口的家常菜出来,将一坛子郢州富水酒加上,叫牡丹让人送上桌,从雨荷那里接了鸡钱菜钱,往怀里一搁,拍手走人。

    牡丹远远的看见李荇和蒋长扬二人吃喝上了,一个说,一个听,貌似都很专心的样子,也就不去打扰,自在一旁默默算过几日要做的事情不提。

    月上中天,那边终于散了,阿桃过来请牡丹:“娘子,那里事了,表公子身边的小厮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呢。”

    牡丹过去时,桌子已然收拾干净了,蒋长扬与李荇面对面坐着,一人捧了杯茶,正在说她这个园子,又说她一个女人不容易。

    李荇见牡丹过去,便笑道:“丹娘过来,我与蒋公子的事情已经说好了。天色已晚,蒋公子既是有事找你,还需早些说了才是。”说完也不避开,就在那里坐着不动。

    蒋长扬也不避讳他,望着牡丹道:“昨日我和你说过,明日领你去我那朋友家中看石头,现在事情有变,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牡丹笑道:“无妨,但请直言,若是买不成也没关系。”

    蒋长扬道:“买是一定买得成的。只是我今早得知,我那朋友家中的事情有些变化,所需的钱更多了。我们几个朋友都想帮他一把,无奈他性情骄傲,定然不肯接受。所以我想请你高价向他购买那些石头,多出来的钱我补给你,你看如何?”

    牡丹笑道:“这真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你放心,我一准儿办得妥妥当当的。”

    蒋长扬笑道:“但只是他疑心病重,我是不能陪着你去了,得你自己上门去问才行。我会送你到附近,然后你去门房一问便可把事情办妥。”

    牡丹应了,李荇突然道:“敢问蒋兄这位朋友是住在哪里的?姓甚名谁?家中做何营生?”丹娘一向傻得很,心又好,别不小心就给人算计了去。

    蒋长扬看了他一眼,静静地道:“袁十九,住在兰陵坊,没有任何营生,不过给人做清客尔。我认识他将近十年,人品还过得去。”

    李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道:“原来是他,我记得他是闵王府中深受器重的人,闵王前两日还得到圣上的夸赞,怎会放着他不管?而且,他不是识宝挺厉害的么?怎会没钱用?”他回头看着牡丹道:“丹娘,你还记得袁十九吗?宝会时,我们曾经见过的。高高瘦瘦的,跟了刘畅和潘蓉一起去的那位。”

    他才一说,牡丹就想起来。她对袁十九的骨瘦如柴,还有明明跟着刘畅等人一起出现,却总和那些纨绔子弟唱反调的那种态度很深刻,说实话,她对那人的印象还不差。而闵王其人,她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却能从李荇的语气和表情中听出一点意思来,大约闵王会是宁王的竞争对手,李荇是不想她与闵王相关的事物沾上边吧?

    从李家亲戚这个角度来说,她能理解李荇不希望自己与宁王的对手有任何交集的心情;但她欠了蒋长扬那么多的人情,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对她来说,如同举手之劳一样的轻松,这个忙,无论如何,她必须帮。

    而且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一枚,她买她的石头,和王爷们之间的竞争又有什么关系?宁王也不会因为她买了闵王府的石头,就会生李家的气,若果真如此,天下生意人卖东西之前,都要先问清楚对方的身份由来了。那么这生意,还怎么做?难道说,他日闵王府来和她买牡丹,她也不卖?不卖怎么办?等着找死吗?因此牡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道:“我记得他,他识宝挺厉害的,为人也不差。”

    蒋长扬身在其中,自然更容易听懂李荇的意思,轻轻一笑,道:“是人都有为难的时候,与他曾经效力于谁,而那人又有多大的权势无关;他急需用钱,也和他的能力高下无关。坐拥千金,衣食无忧者,不见得就是人中龙凤,山中伐樵者,不一定就是没有见识的山野村夫。当然,何娘子若是不便,我另外找人就是。”

    牡丹抓住了他用的一个词“曾经”,那就是说,袁十九没有再效力于闵王了,那么就和宁王府更没有多的关系。她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欠了人情要还的生意人,她认真的道:“我方便。非常方便。”

    蒋长扬开心的笑起来,道:“你放心,绝对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

    看到蒋长扬望着牡丹笑,而牡丹又不肯听自己的话,执意要按着蒋长扬的意思去做,李荇的心里突如其来的升起一股火,他不高兴地看着牡丹,冲口而出道:“既然这样,到时候我另外找个人去帮你买,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牡丹飞速看了李荇一眼,静静地道:“表哥,谢谢你的关心。但这不过是小事,我能自己做。”休要说李荇此时的态度行为都不妥,就说她那不用依靠谁,就能好好的生存于这世间的愿望,也不会容许得她事无大小总去求人。

    牡丹的语气很轻柔,但不容拒绝的意味很强烈。李荇不曾听到过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在惊觉自己失态的同时,也有些接受不了。他紧紧抿着唇,看着牡丹,牡丹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黑得发亮,里面是一种他觉得很陌生的情绪。这样的牡丹,越来越陌生,离他也越来越远。是的,她离他只会越来越远了,多日来累积起的情绪突然直冲胸臆,他委屈而愤恨的看着牡丹,一言不发。

    蒋长扬见状,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明日巳正,我在路口上等你。”

    牡丹“哎”了一声,起身要送,蒋长扬看了看李荇一眼,道:“何娘子不必客气,你忙。”

    牡丹也就不客气,叫雨荷送了他主仆二人出去,自回头给一直瞪着自己的李荇斟满一瓯茶,双手递了过去。李荇不接,仍然紧紧抿着唇,死死瞪着她。

    牡丹看他这样子,头皮有些发麻。想到他给过自己那么多的帮助,不管怎样也还是亲人,自己有必要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没必要让他心里不舒服。便道:“表哥是不是担心我和袁十九买石头,会惹什么麻烦上身?我也不知道闵王府和宁王府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只想着我就是个生意人,买石头不过就是件小事,更何况,我还欠着蒋公子的大人情,这人情是必须要还的。可若是会给你们添麻烦,你和我说明白,我另外想个妥当的法子,你也不要再掺和进来才好。”

    她倒是把所有人情都考虑得面面俱到了,李荇生气地把脸别开,半晌才道:“不会添麻烦,我只是担心你会上当受骗,这世上,坏人多得很,常常被坑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嫉妒了,嫉妒一切未婚未配,可以名正言顺靠近她的人。

    既然不是担心的缘故,那她就可以放下心了,这事儿更是非做不可。牡丹沉默片刻,道:“坏人不少,好人其实也不少。我不能因为知道这世上有坏人在,就不往前走了。不管前面是好是坏,我总要往前走的,谁也代替不了我。就像表哥,你的人生就在你的脚下,你该怎么走,还得怎么走。”

    李荇恨恨地道:“你其实就是相信他是好人,绝对不会害你,不相信我,特意避开我的好意罢了。”

    牡丹咬了咬牙,硬着心肠道:“我的确相信他是个好人,特意避开你的好意也是实情!我听说你立刻就要定亲了,不想再让人生出什么误会来,叫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你父母不高兴,我家里人也不高兴,我也不高兴!”该撕破的不如早撕破,一刀来个痛快,省得这样黏黏糊糊的,憋得难受。

    夜风轻轻拂过,柳枝在月影下婆娑起舞,李荇半晌无语,低头看着地上的狂乱起舞的柳枝投影,良久方道:“我只是放不下,特意来看看你,既是这样,那便罢了。”他本想问她愿不愿意等他,但他大概是早就知道答案的,所以一直不敢问。想来也是可笑,他就要定亲了,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嫉妒吃醋,阻拦她和别人来往呢?

    牡丹不敢看他,轻声道:“十九娘人不错。”

    李荇轻笑了一声:“谁知道呢。”他理了理袖子,道:“我近日心情不好,酒又多喝了点,加上和蒋长扬谈事情没有谈妥,有些失态。明日你若是见到他,替我向他道声谦,请他不要介怀。”

    牡丹先前见他二人仿佛相谈甚欢的样子,还以为二人把事情谈妥了,此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