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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21部分阅读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郡主就亲自赶了过来,她正需要用人的时候,怎么肯让她们走?清华郡主很关切地上前握了牡丹的手问长问短,一迭声地命人去请大夫过来,又表示这里有专供女眷休息的屋子,可以让牡丹过去歇着,要实在不行,就由她安排人先将牡丹送回去。这样两不耽搁,其他人该玩还是继续留下玩。

    牡丹非常痛苦地扶着额头,虚弱地闭着眼,只有进气没有出气,雨荷大着胆子道:“我们丹娘这个是老毛病了,头痛如裂,家里有专用的药,必须吃那个才会好,还要施针,旁的都不起作用。”

    见牡丹的身子软了下去,雨荷回头对着李满娘流泪道:“今早出门时夫人是将丹娘交给奴婢们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也没有活路可言了,奴婢们心里慌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全靠夫人做主。”说完跪下使劲磕头,封大娘则拿着牡丹的人中猛掐,大声喊道:“丹娘你撑着点儿,你醒醒啊。”引得众人侧目。

    李满娘满面尴尬之色,佯怒道:“你这丫头,胡闹什么?我说了不管丹娘么?赶快收拾东西回城。”又望着清华郡主抱歉地说客气话:“郡主娘娘,您看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好歹得和她家里人有个交代。辜负您一番好意了。”

    清华郡主瞪着牡丹,恨恨不已,她也不想是自己居心不良将牡丹硬拖来的,只想着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牡丹就来拆自己的台?简直恨不得牡丹就这样疼死算了。

    窦夫人等见清华郡主满脸不快之色,久久不答,显然是不想放自己这群人走,便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自行离去再说,反正她也不能将她们强扣着不许走。忽见兴康郡主大踏步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八姐连个病人都不肯放过么?她如今已是这样子了,你还不满足?非得看着她病死在你面前才放心?你未免也太小心了,就这么不自信?”

    清华郡主被揭了疮疤,不由大怒,她会怕牡丹?一个病怏怏的商家女?分明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但这些话她不能当着众人说出来,只能是装作万分委屈的样子道:“十一妹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本是好心,想感谢她们救了刘芸妹妹,才请她们来玩的……”

    话未说完,兴康郡主一口截过去道:“我知道了,八姐苦苦留着她,其实也不是什么狠毒的心思,要看着她死了才好。而是想要找帮手哩,毕竟李夫人的骑术大家都看到的,下了场就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啊,难道……”她逼近一步,脆声道:“还没开始比,您先就怕了?八姐是这些日子看胡旋儿跳舞看多了,喝多了,身子虚空了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句句都戳在清华郡主的心里,听得清华郡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偏又反驳不得,也不好反驳,只能咬牙冷哼道:”你糊涂了,说到哪里都不知道了!我念你年幼,不和你一般见识!“说完也顾不上牡丹等人,转身就要走。

    兴康郡主反而像是越说越上瘾了,将两手叉开拦住清华郡主的路,咄咄逼人地道:”原来不是呀,那倒是妹妹我多心了。八姐,那咱们还和从前一样的打,你率一队,我率一队,不许外人插手,你敢么?“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

    清华郡主知道自己今日若是认了怂,以后在这群人中就再也抬不起头来,骑虎难下,当下咬了牙道:”我怎么不敢!十一妹,你们可要小心了!“说完当先下了楼。

    兴康郡主目送她远去,方回头看着李满娘等人笑道:”此时正热,没有肩舆,何家丹娘也不方便回去的,与其路上又被晒得中暑加重症状,不如就在这里歇歇,先让大夫看看,缓缓再走的好。“见李满娘不吭气,便笑道:”您刚救了我表妹,我很感激您,总寻思着要寻个机会答谢您。“

    这意思是她不会害众人,但李满娘只想脱身,不想和她多牵扯,当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郡主不必记在心上。郡主本是美意,奈何这孩子的病等不得,我抱她同骑一匹马,打马快跑,很快就回去了。“

    兴康郡主见留不住,也就不再强留,命侍从将牡丹等人送到了庄子外。她自己和那几个人自去小心检查马匹和鞠杖等物,低声商量要怎样对付清华:”一样都是亲王府的郡主,她凭什么高高在上,事事都要抢占一头?轻贱我们的亲戚好友,心肠又恶毒。今日就算是输球也不要紧,务必要给她个教训!否则我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连自家的亲戚都护不住,以后怎么好意思见亲戚?“

    那几个人从前都是吃过清华亏的,有人道:”汾王在,还有她那个姘夫也在,务必要做得小心一点,莫要落下把柄才是。还有就是不要出人命的好,闹得太大总归不好收场。“

    另一人冷笑:”小心?她自来心狠手辣,我们若是手下留情,她定然要借机狠狠收拾我们,叫我们以后再不敢和她叫板的,那时候倒霉的倒是我们了。“

    兴康郡主沉了脸道:”球杖无情,马儿也会不听话,球场上的意外多的是,你们只管放开手脚,有事儿我担着!“她的眼圈一红,”我那妹妹断了手脚,这一辈子都废了,我若不叫她也断条腿,我实在是没脸回去了。反正今日我是不走的,你们谁要是不方便的就先回去吧,左右我都记你们的情,以后有事找上我,我是断断不敢推辞的。“

    那几人对视一眼,都道:”我们若是怕她,就不会和你一起来了。”几人商定了计策,又击掌为誓,说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泄密,意外就是意外。

    却说牡丹一行人出了庄子门,李满娘果真将牡丹抱在怀里,二人同骑一匹马,日光艳艳,二人都热得不得了,很快就出了一身汗。李满娘叹道:“说谎说谎,一说就要装到底,这得熬到回城才能松快了。”

    窦夫人笑道:“能脱身就不错了,还叽歪什么。”

    忽听有人在后面喊:“前面的夫人们请留步。”

    众人以为事情又有变化了,正要装了没听见,赶紧走人,来人已经打马追了上来,却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赶上以后下马立在李满娘面前行礼赔笑道:“小人是蒋长扬蒋公子家里的仆役,名叫邬三,我家主人与何家大郎有旧。”

    牡丹正靠在李满娘怀里装死,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又不好起身相询,只好轻轻掐了李满娘的腰一把。李满娘便问那人:“可是有什么事?”

    邬三方道:“听说何家大郎的妹子病了,却没有肩舆送回城去,我家主人在这附近有所庄子,正好备有肩舆,已是让人去抬了,还请诸位稍稍等等,马上就来了。”

    牡丹听了,不由暗想蒋长扬果然是个好人,多半是看到清华郡主又闹出是非,又同情上自己了。他是好意,自己左右已经欠了他一回大人请,也不差再坐回肩舆,便不言语。

    李满娘拿不定主意,但想想坐个肩舆也不见得就惹了多大麻烦,又不见牡丹反对,便笑着谢了,抬眼看看天,道:“这里太热,我们还是到前面阴凉处去等。”

    不多时,果然见一乘两人肩舆由舆夫抬着,飞也似地跑来,李满娘道过了谢,将牡丹安置好,一行人自回城不提。

    那邬三办妥差事,自回去寻到蒋长扬交差。蒋长扬听说牡丹一行人已经顺利回了城,也就安心坐下看球。转眼间,下面的赛事结束,却是刘畅等人赢了,得了彩头并汾王单独赏的十匹蜀锦后,高高举着鞠杖策马狂奔,满场炫耀,宗室子弟满脸晦涩,不屑地退了场。

    清华郡主也与自己相好的同伴姐们们商量好战术,与兴康郡主等人各自换好球衣上了场。两群人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实际上下的都是狠手。清华郡主很快觉出了不对劲,兴康那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狠毒,竟然是以命相搏似的,自己这边原本说好的几个姐妹却一看势头不好,就打了退堂鼓,关键时刻竟然都在躲,不肯帮自己的忙。

    她对自己的技术和马术有信心,并不代表她可以独力支挡这么多人凌厉的攻势。她真的害怕起来,几乎想认输了,拼命在人群中寻找刘畅的影子,希望刘畅能及时发现不对劲,赶快请求汾王终止这场球赛。然而兴康等几人却是早就商量好的,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动了手就断断没有中途收手的道理。

    第八十一章 意外

    刘畅胜利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意识地寻找牡丹的身影,然而对面楼上早已人去楼空。他坐不住,安排了秋实去打听,秋实打听了回来,却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细说,便将他引了出去,站在无人处细细说了一遍。

    听说是牡丹又犯了病,还很严重的样子,刘畅说不出心里的感受,隐隐是有些高兴的,看吧,离了他就不行了吧。说不定后面还会回过头来求他……若是来求他,他怎么安排她好呢……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得球场里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甚至盖过了大伙的唱好声,噼里啪啦一阵椅子声、脚步声乱响,无数的人下了楼,往球场里涌去。

    潘蓉气急败坏地找过来,大声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清华堕马了!”

    刘畅勉强按捺住激荡的心思,回神跟着潘蓉匆匆往球场里赶去,潘蓉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恨道:“你好歹装出点儿样子来,如今虽然赐婚的旨意没下,但人人都知道你二人是那样的,你是逃不掉的,与其如此,不如……”

    刘畅打断他的话:“我有那么笨么?”说完换了一副面孔,满脸焦急地扒开众人挤了上去,但见清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半歪着,嘴角流着嫣红的血,兴康等人满面惊吓之色,焦急地守在一旁,而那早就预备下、以备应付意外的跌打大夫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检查。

    刘畅一颗心乱跳,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个念头来,若是清华就此死了,那么……不等他的念头转过来,那跌打大夫已经愁眉苦脸地站起来对着汾王行礼道:“两条腿下面似乎是好的,但是……”但是靠近髋部的地方没法儿检查,还有身上也不敢摸。

    汾王怒道:“什么叫似乎?!但是?!”

    那跌打大夫委实委屈:“男女有别,小人不便……”他哪儿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摸郡主的胸?大腿小腿胳膊什么的摸了就摸了,胸和屁股是不敢摸的。

    汾王怒喝道:“庸医!人命关天,你还记着男女有别?还不赶紧动手?!若是延误了,唯你是问!”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勃然发怒的时候很是吓人,那大夫被吓着了,抖手抖脚地又将清华从头到脚细细摸了一遍,最后胆战心惊地道:“似乎右边的股骨摔坏了,肋骨也断了两根。”

    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股骨不比其他的地方,就算是活过来,这辈子也只怕是不要想正常走路了,汾王叹了口气,道:“先想法子弄回屋子里去吧。”说完淡淡地扫了兴康等人一眼,兴康等人胆战心惊,强自装着惋惜担忧自责的样子,尽量不叫众人看出端倪来。

    此时清华的同胞哥哥魏王第六子挤上前来,一双眼睛凶狠地从兴康等人面上扫过,厉声喝道:“到底是谁害的?”

    众女俱都吓得后退一步,只有兴康强自镇定地往前一步,抬起下巴道:“六哥,八姐她骑术向来极好,也不是第一次打球,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也不想出这样的意外。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推脱不得。是我带的队,你若是真的想要找个背家来出气,硬把这个事情算在谁的头上,就冲我来好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与八姐今日生了嫌隙,说不定就是我故意害的她。其余几个姐妹可是与她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休要这样乱说,伤了大家的心,也伤了情面。”

    她这样什么都不顾地站了出来,原本有些害怕退缩的几个女孩子心里反而生出几分感激和豪情来,纷纷上前叽叽喳喳地道:“六哥,按您这样说来,我们也有份。”

    清华的骄横残忍素来有所耳闻,就算是今日不出事,也难保他日会出事。法不责众,这么多的女儿家,若是真的一追究起来,好几个王府都要牵扯其中,那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清华的处境只怕更艰难。这也叫自作自受吧?汾王叹了口气,制止住魏王第六子:“胡闹!都是自家姐妹,谁会故意害她?每年球场上出的意外,死伤的人还少么?有这功夫,赶紧往前头去请个好太医候着准备疗伤才是。”

    兴康郡主暗暗松了一口气,汾王都说是意外了,就不会有大问题了,最多就是禁足,吃点小苦头罢了。

    魏王六子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悟过来——为了这样一个生死不明的妹妹得罪几府的人不划算,不如想想怎么多占点便宜才是。于是立刻叫人去备马,飞速赶回去寻魏王拿主意。

    忽听得一阵凄厉的马嘶,众人回头,却见刘畅阴沉着脸将一柄锋利的短剑从清华坐骑的脖子里拔了出来,那马儿挣扎了片刻,最终绝望而沉重地跌倒在球场上,鲜血喷涌而出,眼睛都没闭上。场上一时沉默,没人说刘畅做得不对,不管是不是马儿的错,按例这种叫主子堕了马出了伤亡事故的马儿就只有这样一个下场。刘畅杀了那马之后,便大步走到清华身边跟着众人进了屋子。

    蒋长扬负手立在一旁静静从头看到尾,眼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清华郡主弄进了屋里,方走过去礼节性地向汾王表示了慰问,然后和潘蓉打了声招呼,径自告辞离去。

    待到身边没了人,邬三方道:“公子,所谓众怒难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郡主今日总算是遇上比她更狠的了。她吃过这次亏,若然侥幸不死,以后只怕不敢再那般肆无忌惮地害人了吧?可惜了那马儿,本就不是它的错。到底是宗室贵胄,换了咱们,怎么舍得要那马儿的命?”

    蒋长扬讥讽地道:“本来就生就了那副狠毒心肠,又是那种张狂的性子,还指望她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突然改好了?那怎么可能?有些人,无论如何,一辈子都是不会变的。狗,始终改不了吃屎的性。”这恶毒女人和那姓刘的阴毒小人,果然就天生是一对,何家牡丹配给那姓刘的,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邬三见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便岔开话题笑道:“公子是要回京城还是去庄子上?”

    蒋长扬道:“还是回京城吧,好人做到底,你取了我的名刺,拿点上次他们送我的那个头疼药送去何家,顺便把肩舆和人领回来,免得何家人又巴巴地送回庄子里来。”

    邬三摸了摸头,本想开两句玩笑,说公子怎么对那女子那般上心,但看到蒋长扬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自家老夫人的一些往事,终究不敢贸然开口。

    却说牡丹、李满娘与窦夫人等进了城,道了别后各回各家。李满娘做戏就做全套,亲自将牡丹送回去。门房不知情,急吼吼地奔进去叫个小丫鬟报告岑夫人,道是牡丹犯病了,岑夫人唬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是薛氏镇定,怒斥了那小丫鬟,稳住岑夫人。

    牡丹也想得周到,生恐家里人不知情由会吓坏了,叫雨荷快步进去报信,岑夫人方才转忧为喜,热情招待李满娘主仆,留下蒋家那两个舆夫用饭、厚赏不提。

    待到李满娘说明根由归去,蒋家那两个舆夫也要告辞,外面又来了访客,却是那邬三奉了蒋长扬之命送了药过来,说明服用方法:“今日见着小娘子似是头疼之症,舍下正好有一位民间老大夫的独门秘方,治头疼是最好的。头疼之时,第一顿需要连服三丸,之后每次一丸,每日三顿,连服三天。即使就是不甚对症,也是舒缓养息的药材,没甚关要。若是吃着好了,便使人来说一声,另外再托人配了来。”

    岑夫人心中感激不尽,亲自出面招待邬三,封了一封很厚的封赏,请邬三替她转达对蒋长扬的谢意和感激。邬三客气地谢过了岑夫人留饭的建议,倒是收下了何家的回礼,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舆夫告辞离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甄氏等人对蒋长扬此人简直充满了无数的好奇心,缠着牡丹问东问西,甄氏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揣测这个人为何会对牡丹如此上心。

    牡丹见不惯甄氏尖头尖脑的样子,淡淡地道:“他就是个急公好义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白夫人也帮了我的忙,同样不求回报。”二人总共就见过几次面,次次都有人在身边,话都没说过几句,会生出什么了不得的心思来?

    甄氏见孩子们不在身边,便大着胆子笑道:“那也不一定,丹娘生的这么好,就是我们看了也喜欢的,更何况是男人们。他没事儿献什么殷勤,分明是……”

    牡丹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愠怒起来。

    如果说蒋长扬是见色起意,居心不良,那未免也太轻贱了人,也轻贱了她自己。

    她正要反驳,就听岑夫人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人家是什么心思?你日日在家闲坐,怎么就生出这许多的下作想法来!如此轻狂,怎么做嫂嫂,怎么当母亲?”

    这话实在是说得重,甄氏一张脸顿时惨白,呐呐不能语。牡丹暗自纳闷,岑夫人往日里对几个儿媳向来都很和蔼,今日怎地当众给甄氏这般没脸?难道自己不在家的这半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甄氏激怒了岑夫人?所幸还有一个林妈妈留在家中,稍后可以去问。

    见甄吃了瘪,薛氏等人不敢再在这上面多纠缠,转而问起雨荷今日可有些什么趣事。雨荷也是个精乖的,有心调节气氛,便兴致勃勃地同众人说起蒋长扬飞马击钱的事来,引得众人一阵惊呼,扼腕叹息自己没有亲眼看到此等热闹。

    见没人关注自己刚才丢脸的事儿了,甄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看向岑夫人的眼神却是隐隐充满了怨恨之色——还要她不嫌弃牡丹是个病秧子呢,养了女儿不拿来嫁人,这么宝贝,是要留着煮来吃啊!

    岑夫人却是被兴康郡主那位表妹堕马的事情惊着了,忧心忡忡地叮嘱牡丹:“你还是该好好练练马术才是。上了那马背,就只能靠自己了,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可以遇到人帮忙的。”又想着要让何志忠给牡丹好生挑一匹性格温顺稳重的好马,这样就算是遇到意外也不会太出格。

    牡丹应了,暗自下定决心,不说要练成一个马术高手,最少也要做到熟稔,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能够应对。她一定要改变自己事事都要依靠人的这个现状!

    眼看天色渐晚,薛氏、白氏起身去忙晚饭,其他人也各有事要忙,牡丹便辞了岑夫人,回到后院去梳洗换衣。但见甩甩百无聊赖地单腿独立歪在架子上打瞌睡,林妈妈领了宽儿、恕儿坐在一旁做针线,廊下的牡丹花茂盛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晃动,一派的静谧恬静。

    恕儿每一个发现了牡丹和雨荷,正要提醒林妈妈,牡丹冲她摆摆手,蹑手蹑脚地上前,一下子扑到林妈妈的肩头上,大叫了一声。吓得甩甩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架子上跌下来。

    林妈妈早就发现了牡丹,偏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抚着胸口嗔道:“好调皮的丹娘!吓坏了老奴看你怎么挨夫人的骂!”

    牡丹亲热地挽着林妈妈的胳膊滑下去坐在她身边,笑道:“妈妈真的被吓坏了么?”林妈妈还未回答,甩甩已经拍着翅膀尖声叫起来:“坏蛋!坏蛋!”

    “骂谁呢?你才是个小坏蛋!”牡丹佯作生气,举手要去打它。甩甩早就成了精,半点不俱,试探着用喙去轻轻啄牡丹的手,一边啄,一边狡猾的打量牡丹的神色。牡丹看得好笑,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头,笑骂道:“讨死人嫌的小东西!”又叫宽儿和恕儿去取松子仁来喂甩甩。

    待到宽儿和恕儿离去,牡丹方轻声问林妈妈:“我不在家的这半日,妈妈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林妈妈皱眉道:“您是指哪方面?”

    牡丹低声道:“刚才夫人给了三嫂好大一个没脸,嫂嫂们谁都不敢劝。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林妈妈茫然摇头:“没听见动静,一直安静得很。让恕儿去打听一下吧。”

    牡丹叹道:“我总害怕又是因为我的事情惹得大家不愉快。”

    林妈妈默了一默,笑道:“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就算是牙齿和舌头,也有互相碰着的时候,更何况是这种隔着一层的?夫人不是就讲道理的,总归有原因在里面。这么多的人,各情心思,您想要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少在这上面花心思,早点把地和庄子弄好才是正理。”最好再好生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搬出去就清净了。只是这话林妈妈不敢说出来。

    牡丹很以为是,却又担忧那地不好买。她有些焦急了,眼看着夏天过去,秋天就要到来,却还一事无成。

    待到晚间大郎归家,兴致勃勃地来问牡丹:“何光领你去看那块地没有?你觉得怎么样?又靠近大路,水源也方便,地也肥,若是你喜欢,就把它定下来,如何?”

    牡丹道:“大哥,那块地只怕买了也不好用。”

    大郎惊异道:“怎么说?”

    牡丹遂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那样狠毒讨厌不讲道理的人,我不想与她做邻居,只怕她无事也会生非。我不理她,她偏要找上门来,烦得很。”

    大郎却越发惊异:“这买地当然要问清楚周围的邻里是谁,才好知道日后方不方便打交道,可我没听说那附近有什么庄子与魏王府或是清华郡主有关呀。我仔细打听过的,只晓得那边虽然多数都是官宦人家的庄子田地,但还偏生就没她家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牡丹诧异道:“难道那庄子不是她家的?我看着就仿佛是她的产业一般,凡事都是她做主的。”

    大郎想了想,道:“达官贵胄之间,互相借庄子玩耍的也多的是。也不排除是她和人家借的。那里的地离城近,你要修庄子,请人去看花,最是方便不过,不然就要越发远了去。这样,你先别急,等我再去打听清楚再作定论。”

    晚上雨荷给牡丹熏好被子,正要服侍牡丹睡下,孙氏却来了,先拉着牡丹说了一歇话,笑眯眯地道:“丹娘,你别嫌我多嘴啊,我就想提醒你一下,三嫂的娘家,好像想和咱们家亲上加亲呢。”

    牡丹心里顿时有了数,原来岑夫人的怒气从这里来。当下也不和孙氏多说,淡淡一笑,假装听不懂:“英娘、荣娘、何濡他们都是定了人家的,现下年纪最大的就是只有三嫂家里的蕙娘了,难道是……”

    孙氏默不作声地仔细观察着牡丹的神色,见没从她脸上看出气愤的神情来,又明显是在和自己推脱装糊涂,便拍拍牡丹的手,亲热地道:“不是孩子们……不管怎么说,我和你六哥就希望你能寻到一个好归宿,年华会老,钱财是身外之物,女人关键是要找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吃过一次亏,可不能再吃一次亏了。”

    牡丹嗯了一声,直接把话题转到孙氏身上去,笑道:“六嫂说得很有道理,六哥待六嫂就是这样的吧?”

    孙氏微微红了脸,想到自己总也生不出孩子来,这样的好光景也不知还有多久,不由生出一丝惆怅来,没了心情再多管闲事,告辞离去。

    孙氏前脚刚走,雨荷便过来气愤地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缘由!三夫人打的好算盘,我听她房里的丫鬟说过,她娘家那个兄弟文不成武不就,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心就想找个貌美有钱的,这种男人千万嫁不得!活该夫人给她没脸。”抬头看到牡丹神色淡淡的,心里担忧牡丹嫌自己僭越了,便小说道:“丹娘……”

    牡丹平静地道:“三夫人有这种心思正常得很。她已经挨了骂,夫人也不会答应,既然没影子的事儿,咱们就不必再多理睬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想占点儿便宜实在是人们最常见的心思。这么多的嫂嫂,谁还没点别的心思?更何况是甄氏这样隔了一层的。

    雨荷见她不气不恼,便笑道:“您倒是想得开,只可惜了李家表公子。”李家表公子是个拎不清的,既然想,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这样子吊着算什么?

    牡丹微微一笑:“我不缺吃不缺穿,父母兄长都护着我,由着我,能不想得开吗?表公子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说实在的,李荇的事情让她遗憾惆怅过,但她此时并没有非要找个人来陪不可的欲望。她在风景外面走,看到风景很优美,若是真的进了风景里面去,只怕又会觉得风景其实不是风景了。

    第二日一早饭后,大郎便急匆匆地赶去查问土地的事儿,牡丹则将答应过雪娘的芙蕖衣香装了一瓷盒子,命雨荷送过去。中午时分,雨荷带了雪娘亲自做的两朵珠花和两条丝绦,并清华郡主的最新消息回来:“窦夫人因为关注着昨天的事情,后来专门使人去打听了。幸亏咱们走得及时,没掺和进去,清华郡主果然堕马了,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这个消息算是最受欢迎的消息,薛氏欢喜道:“伤得很重吗?”死了才好,省得以后又给牡丹添麻烦,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雨荷道:“具体伤了哪里倒是不知道,但似乎是很不一般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是好了,也要养上几个月的伤吧。”

    吴姨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祖有眼,叫这恶人终于得了现世报。她几次纵马行凶,终究也就伤在马下。”

    白氏关心的则是:“那跟她一起打球的人有没有受责罚?依我说,那些人做了好事,不该受罚才对。”

    雨荷为难道:“这个奴婢倒是不曾听说。窦夫人只是说,多亏丹娘机敏,欢迎丹娘以后去她家里做客。”

    牡丹心想的却是,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寺庙和道观里,种有无数的牡丹,纵然不是赏花时节,事先去看看,摸摸底也是好的。

    第八十二章 买地

    大郎细细将那块地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得知与魏王府或是清华郡主都没有任何关系,很是高兴。因着他领了为牡丹买地的差事,何志忠也就免了他去铺子上做事,正好还有半日的工夫,便兴兴头绕去东市那家冷淘店,准备买些冷淘归家给女人孩子们吃个新鲜。

    堂倌才将食盒装好,大郎就看见张五郎东张西望地走过来。张五郎今日穿着件月白色的细罗缺胯袍,头上没系细罗抹额,而是规规矩矩地带了个青纱幞头,袖子也没有如同往日那般高高挽起,而是平平整整地垂在手腕上。看着那股戾气和蛮气少了几分,斯文起来了。大郎暗暗称奇,少不得笑着迎上去打招呼:“五郎从哪里来?”

    张五郎微微有些不自在,与大郎见了礼,笑道:“小弟适才听人说哥哥往这边来了,特意寻过来的。”一眼瞅到何家小厮手里提的几个大食盒,不由微微笑了:“哥哥买这许多冷淘,是忙着要送回家的么?”

    大郎因着他上次帮了牡丹,又丝毫不肯贪功,只吃了一顿酒席就算完事,硬是没要何志忠备下的礼物,过后也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对他的印象很是有些改观。言语中便带了几分随意和亲热:“正是,我今日得闲可以早些归家,想到她们都爱吃,特意绕到这里来买。”说完先叫小厮将食盒送回家去,拉了张五郎进店子去请他吃冷淘。

    张五郎也不推三阻四,大大方方地和大郎一道吃了,二人只将些市面上的生意来闲说。大郎见他说话行事都平白斯文许多,有些受不住,便道:“五郎最近都遇到了些什么好事?”

    张五郎正色道:“说起这事儿来,小弟正想向哥哥请教,请哥哥帮个忙。”说着果真起身同大郎行个礼。

    大郎忙拦住了,笑道:“休要这般客气,但凡我能搭手的绝不推脱。”

    张五郎愁道:“我们几个兄弟想着,成日里这样游手好闲的,总归不能长久,所以便凑份子开了个米铺。只是做生意不得法,开张容易,经营难,没人来买米。请哥哥帮小弟想个法子。”

    难怪得穿成这个样子,原来是改行了呢。大郎笑了:“哥哥说句实在话,五郎听了莫要生气。大家伙儿约莫是不敢上门。”大户人家自有自家的庄子供米粮,在外面铺子里买米粮的多数都是小老百姓,似张五郎这等市井恶少,本就是出了名的,若是短斤缺两也没处申冤去,谁没事儿敢去招惹他。

    张五郎也不生气,抓头挠耳地道:“小弟我也想着大概是这样,但总不能硬逼着人家上门买呀。”他这话其实有水分,开张当日等到要关门了也没一桩生意,他们觉着兆头不好,便去隔壁米铺里抓了个老人家,硬逼着人家过来买,结果把人给吓得昏死过去了,赔了医药费才算了事。

    大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在短短几日内就叫人迅速改变对他的看法,便安慰道:“做生意没那么容易的。要不然还不满大街都是生意人?你有这个心就极好,关键是要公平买卖,信誉第一,大家看在眼里,慢慢的也就有生意了。”

    张五郎蔫吧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高兴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将袖子高高挽起,大声道:“哥哥,有人送了小弟两条才从河里打起来的鱼,很是肥美。小弟上次吃了哥哥家的席面,一直没得机会还,今日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还席。哥哥莫要推辞,小弟这就去命人收拾干净了,烦劳哥哥替我去请伯父、四郎他们几个过来,咱们一起乐和乐和。”

    大郎见他瞬间便忘了斯文,恢复到从前的样子,终于觉得那种诡异感弱了些,忍住笑意道:“五郎见谅,今日不成,我还有事儿要办呢,改天哥哥做东,请你和兄弟们吃酒。”

    张五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想反正已经露了馅,再装就像个娘们儿似的烦人,索性将袖子挽得更高了些,望着大郎嘿嘿笑道:“小弟做惯了粗人,想学做斯文人,却是做不来,让哥哥见笑了。”

    大郎见他豪爽,反而觉得他可爱,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笑道:“五郎就是五郎,学什么斯文人!哥哥我也做不来斯文人。”

    张五郎极喜欢他这句话,欢喜地道:“哥哥你等我会儿。”说完撩开步子大步跑远了。

    大郎不知他要做什么,阻挡不及,也只好坐等他回来,片刻后,张五郎亲提了两尾肥大的河鲤过来,不由分说就往何家小厮手里塞:“拿着,回家去做给伯母嫂嫂侄儿们吃!”

    小厮只把眼睛去看大郎的眼色,大郎晓得张五郎是极豪爽的人,便高高兴兴地谢过,命小厮收了,张五郎欢喜得什么似的,亲将他送至街口方自去了。

    大郎行了没多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张五郎往日里不是同四郎走得极近么?怎地他做生意要讨主意却不去寻四郎,巴巴儿地来堵自已?他看了看那两条肥硕的鱼,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古怪。

    大郎到了家中,命小厮把那两条河鲤送去厨房收拾,又叫小丫鬟去将牡丹请出来商讨买地的事。

    不多时,一阵环佩声响,帘子一撩,淡淡的荷花香随风而来,牡丹笑盈盈地拿着把象牙柄的牡丹团扇走进来。大郎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但见她穿着件家常的松花色印菱形花的绫子短襦,配的桃红色六幅罗裙,脚上穿的沉香履,唇红齿白,娇艳动人。

    看着自家妹子貌美如花,大郎觉得实在赏心悦目,高兴地赞了两句后方说起正事:“你们昨日去的那个庄子我问过了,果然不是魏王府的,而是宁王府的产业。因着那球场是洒了油筑将起来的,分外平滑,故而在京中很有名,许多宗室贵胄都爱借了去打球。所以妹妹不用担心,只管买去。”

    牡丹立刻盘算开了,这些人果真爱去那里打球,对自己这个即将开张的牡丹园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打球,赏花,休闲,买花,正是一条龙。当下便同大郎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地?”

    大郎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晚饭时,何志忠见桌上突然多了两盘鲙鱼,不由笑道:“谁这么知机,知道我正想吃鲙鱼?”

    大郎忙道:“今日我去东市买冷淘,遇到张五郎,他送的。”

    何志忠夹了一箸喂到嘴里,细细一尝,觉得肉味回甜,便笑道:“还新鲜。他为何突然送你河鲤?”

    大郎道:“先是问我生意经,随后说要还席,我说有事,突然间就送了鱼。”又问四郎:“你知不知道他开米铺的事情?怎地突然转了性?”

    四郎笑道:“当然知道,当时我还去送了礼。听说是年纪大了,想成家,好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他,愿意跟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少不得要收拾一番,做点正事才是。”

    何志忠又夹了一箸鱼喂到嘴里,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很不错。但就是不知他闲散惯了,能坚持多久。”

    四郎笑道:“只怕是有些难,没有生意呢。他恶名在外,人家躲他还来不及,哪里会送上门去。”随即将他们逼人买米,反而把人给吓昏又赔钱的事情说了。

    二郎摇头笑道:“他那样儿的人,开什么米铺。若是真想奔个前程,不如去从军还要妥当些。”

    六郎哂笑道:“他是想要娶妻,从军还娶什么妻。依我看,他若是真的想要找个养家糊口的营生,不如去斗鸡。那个最适合他这种人。”

    何志忠“咄”了一声,骂道:“怎地小看于人?斗鸡是什么正经人家做的营生?这话不要拿到外面去说。”

    六郎仗着自己是小儿子,平常大家都不和他认真,便驳道:“儿子哪里小看了他?如今不是都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么。我若无正当营生,我也要去弄鸡的。再没有那钱来得快的了。咱们辛辛苦苦出海买货,好容易平安归来,还要费多少口水才能卖出去,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如人家豪赌上几回的。”

    五郎媳妇张氏听他说这话,觉得不利于胎教,生恐腹中的孩子听了这些言论也会跟着不学好,立刻起身走开了。何志忠也沉了脸,一旁伺候的杨姨娘见状,忙拼命使眼色,六郎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何志忠阴沉了脸冷哼道:“你怎么就不说那些斗鸡斗到倾家荡产典卖妻儿的呢?当着孩子们说这些,也不怕孩子们学坏了。旁人我不管,我何家的儿郎谁要是敢去弄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全都打断了腿赶出去!一个子儿也莫想分到手。”

    六郎见他发了真怒,不敢再多语,缩了脖子径自吃饭。何志忠犹自生气,觉得鱼也不好吃了。岑夫人见状,默默地给他舀了一碗鸡汤,低声道:“孩子们还年轻,你急什么,慢慢教就是了。”

    何志忠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无法说出口。六郎才二十出头,又是最小的,平时和几个哥哥的关系也不太亲近,就知道在他跟前讨好,还不踏实,如今又生了这种心思,他死了以后只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又担忧地把目光投向正给何淳剔鱼刺的牡丹,暗自下了决心,无论怎么样,在他闭眼之前,一定要给牡丹找个好归宿。

    牡丹正埋头给侄儿剔鱼刺,突然感觉何志忠在看自己,便抬头望着何志忠甜甜一笑。何志忠见她笑得可爱,心里的郁气舒缓了许多,柔声道:“丹娘明日可是要去看地?爹爹陪你们一道去吧。”

    牡丹自是求之不得。

    第二日何志忠、大郎一早领了牡丹骑马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