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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最高的工种,则干得好坏与否,相当程度上取决于承担者如何发挥。那么,积攒许次失败的经验,未必足以奠定下次成功。

    宋微发现自己所熟知的,均属皇帝这份工作最表面化的东西。比如永远都得没睡醒就上早朝,比如什么样的表情语气能叫人磕头磕得卖力,比如当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吆喝能令所有人马上住嘴。

    而深层次的些技能,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

    比如他老觉得日日早朝十分余。而且些常规政务实在没必要频繁地拿出来说。结果被成国公滔滔不绝论证番何谓事职不懈,君主懈怠则上行下效,直说到终致朝纲弛废,国家危殆的地步,弄得他从此再不敢提半句。

    比如面对大臣,他很擅长装逼做样子,但这种状态往往坚持不了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本质上是个活泼随和的性格,直率毛躁的脾气,潜意识里又总觉得搞好关系容易打商量。时间长,难免让人感觉轻佻。有时又表演太过,吓坏胆小不明真相的下属。对此,明国公针见血地指出:这些问题,都应归咎于太子殿下以经营私人关系的方式对待君臣关系。如果太子不能以是否忠于社稷大义作为衡量臣子的基本标准,就始终脱离不了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窘境。而只要把握了这个基本标准,嘻笑怒骂尽可任情挥洒。

    宋微听罢,忽生顿悟之感,眼前恍若新开了扇门。他立刻就理解到了以前的错误所在。限于经验见识、性格脾气,君臣在他这里,有时是主仆,有时是哥们,有时是因利而动的合作伙伴,有时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他从来没有像明国公所说的这般,高屋建瓴地看待过这个问题。

    宋微仔细想了想,客观地认为不完全是自己的原因,有环境的原因。就是在这刻,他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当前所处时代与其他时代本质的差异之处。

    但情况并没有因为认识到问题而马上得到改善。因为宋微不确定要怎么做。正如他可以有很办法制止群臣争辩不休,但争辩停止后,他常常无法断定谁对谁错,孰优孰劣,哪个才真正符合长远利益,社稷大义。因为他已经知道,不能凭冲动,凭感觉,凭好恶……随意判断。有些,能事后从皇帝老爹,从三位国公或其他相关重臣那里,甚至高级秘书太子妃那里,得到信息和建议,从而做出判断。而另外些,则即便如此,也无法做出判断。或者虽然给出了判断,却连自己也毫无信心。

    如此来,因循守旧,萧规曹随,反而成了最好的办法。也幸亏政局稳定,除却常规事务,偶有意外紧急,均有例可循,能照老规矩办事。

    话说回来,各部门大佬扯皮扯得太厉害,最终无非变成三位国公之间扯皮。每当此三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或者宋微觉得谁也不能说服自己,就把皇帝老爹抬出来,满腹哀怨,哭闹发泄通。后来他发现此法极为奏效,往往能促使国公们迅速达成致意见,虽然未免有些丢脸。只是此乃必杀绝技,效果虽好,不可用。

    如此磕磕绊绊,日子天天过去,宋微心中惶恐日胜日。如果说,最初的惶恐来自怕被束缚被折腾被算计操练练到生不如死;那么现在的惶恐则变成了,怕被束缚被折腾被算计被操练到生不如死之后,还什么也没做好。

    这日又是睡眼朦胧开始早朝,早朝之后单独接待了几个有事禀报的官员。当场拿不了主意的,如非紧急,命人过后递折子,好腾出空慢慢应付。若要得紧急,就只能打发人先退下,午后等回复。宇文皋和长孙如初通常尽量在场陪太子殿下理政,像这样午后等回复的,必是两位国公有了分歧,或者还需第三位国公参与。之前襄国公单独给太子上的朝政分析课,于是演变成三个人扯皮。

    等这三个人把皮扯完,也就该吃午饭了。因为不得不留出时间看奏折,晚上还要守在病床前尽孝,宋微几经纠结,到底忍痛取消了午睡。岗前培训课程挪到午饭后,三位国公轮流上。新太子的知识储备少到令人发指,经史礼仪,各类常识,包括皇族本家的成员掌故,所知所闻均突破国公们容忍的下限。三人只好尽量给太子殿下捞干货,时时刻刻都是高强度密集型冲刺课,上得宋微连吐槽叫苦发脾气的力气也省不出来。

    入夜,宋微坐在皇帝身边,汇报这天大小事务。皇帝起头还时不时给点回应,到后来,双眼慢慢阖上,竟是就这样睡过去了。

    宋微收声住口。好会儿,才下意识帮老爹掖了掖被子。皇帝全无反应,气息似有似无,比烛台上燃烧殆尽的点焰芯还要微弱。

    每天不论累,皇帝都会硬撑着听完儿子汇报,再指点几句。今日却是连这最后点扶持都做不到了。

    宋微抬起头,看见内侍正轻手轻脚上前替换烛台上的蜡柱。光芒陡然炽盛,映出远近人影重重。内侍、宫女、太医里外守了堆。心底汹涌而出的凄惶,几乎瞬间淹没了自己,却连半个倾诉者也无。

    他慢慢俯下身,脑袋趴在皇帝枕头边上,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爹……我害怕……”

    这声无限委屈,静卧在床的老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宋微等了会儿,渐渐支不起眼皮,就这么趴着床沿,也睡着了。

    开始没人发现太子睡着了,以为仍旧在跟皇帝讲悄悄话。最后还是蓝靛忠心细致,过来叫醒太子殿下,忧形于色,劝他去歇息。宋微揉揉眼睛,晕晕乎乎往暖阁走。走出几步,忽然清醒,问:“李易呢?”

    “李御医在宝应真人处。”

    李易天天和孙宝应块儿探讨皇帝病情,顺便交流经验。这会儿太子陪皇帝说话,寝宫另有值守御医,因此留在宝应真人那里。

    宋微道:“叫他来趟。”

    蓝靛望望他脸色,劝道:“殿下不如先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从前蓝管家只嫌六殿下太懒散,如今人家当真上进了,又心疼不忍起来。

    宋微摇摇头,不再说话,进屋去了。蓝靛没奈何,差个小内侍去请李御医。

    李易到来时,宋微正翻阅堆地方官员进呈的奏折。说实话,能送到御前的,已经没有无关紧要的内容了。对于这些折子,通常有两种回复方式。是皇帝先批,三公复议;是三公先议,皇帝再批。当然,某些地方大员直呈御前的密奏除外。宋微自从代皇帝理政以来,统统采取第二种方式。这样他只要看看折子主题,再瞧瞧三公建议,大数时候,写个“依某某之言,如何如何”即可。否则的话,只怕看到天亮都看不完。

    他么怀念昔日有人代写作业的美好时光。或者,高级秘书能早点全职上岗也好。

    李易问:“殿下有何吩咐?”

    宋微让伺候的人都下去,才道:“那件事,明日我爹什么时候精神好些,就说了罢。”

    李易也猜着他是要提这个,点头:“确实也该说了。”

    双方心知肚明,不必废话。但李易最终还是补充道:“陛下心情愉悦,精神定然好转。只是……如此并非病愈征兆,殿下心中须当有数。”

    “我知道,回光返照么。让他走得开心些就好。”

    理论上皇帝最能拖三个月,但实际上被小儿子气得吐血,又日日消耗心力,知情人都明白,所谓三个月,半不可能实现。万般小心维持到两个月,今晚上皇帝状况宋微看在眼里,就知道大概很难再拖下去了。

    十月二十八,连着传出两个好消息。

    是曾经刺杀六皇子却逃脱在外的刺客,经过近三月的追捕,终于落网,免除后患。

    二是太子妃被诊出身孕,皇嗣后继有人。久卧病榻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精神大振。

    两个好消息都只在宫中朝里上层传播,并未大肆宣扬。太子妃怀孕才月,胎息不稳,保胎调养最重要。待来日孩子出生,再昭告天下不迟。至于刺客落网,就加不是什么适合公开讨论的话题,相关人等通知到,也就是了。

    和第个消息起回来的,是与官兵同行追捕刺客的冬桑。

    冬桑进宫,恰是皇帝昏沉未醒时候,宋微单独接见了他。冬桑对于六皇子忽然改当太子,并且成了亲,惊奇归惊奇,听完解释之后,很快就不惊奇了。亲王太子,在他心目中没什么差别,只是对宋微的忙碌辛苦表示了真切的同情。他心向道,不识情爱滋味,对于六皇子与宪侯之间的分合恩怨,知道归知道,感慨归感慨,终究没往心里去。六皇子并非修道之人,成亲娶妻,再正常不过。

    他要说的,是重要的事。

    “侯爷说,刺客如何处置,须请陛下定夺。他走不开,让我进宫来和陛下说。”

    追捕逃脱刺客的高手,来自戍卫军及府卫军,直属宪侯管辖。因此冬桑先跟着他们绕京畿圈,找到独孤铣复命。

    “陛下病得这么厉害。你是太子,代理朝政,这件事就只好告诉你了。”

    宋微道:“刺客既已落网,交给大理寺即可。”心想,独孤铣曾言离京之前不再见面,果然说不来就不来,信用流。

    冬桑摇头:“不成的。侯爷交待,定要先向陛下秘密禀报。因为……”

    以他修为,边上有没有人,通常听得出来,这时居然前后左右看圈,才压低声音道:“因为,那个刺客,是五皇子呐!你知不知道!”

    宋微大惊:“你说啥?老五不是……”立刻也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说。”

    “是这样,我们追了个月,终于寻得线索。好几次眼看就要抓到人,又被他溜了。谁知误打误撞,居然追到我家附近。我传讯回山庄,结果庄主派了两个师兄帮忙,总算把人逮住了,临时关在我们山庄刑堂里。我怕别人不妥当,自己去给他送饭。此人戾气太重,也顺便给他讲讲道。”

    这确是冬桑会干的事,宋微不由失笑。

    “因为有两位大哥受了伤,所以准备在山庄住几天再出发。”

    宋微皱眉:“你们帮子抓他个,怎么还会有人受伤?”

    “因为必须抓活的,还要尽量别伤了他啊。你不知道,那人下手有狠,招招不要命。才关了两天,忽然就闹自杀……”

    “啊?!”

    “幸亏发现得及时,救回来了。但是这样来,短期内都挪不了地方,只好我们几个先回来复命,暂时还把人关在山庄里。我本来打算留下看守的,但是想回来看看你,还有师傅。”

    “你怎么知道他是……”宋微伸出五个手指头。冬桑之前应该并没有机会跟老五照面。

    “他自己说的呀。救回来之后,我每日去和他说说话,也不知怎么他就说了。开始我不相信,他说了堆宫里的事,我不信也不行了。正好这时候,你做太子的消息传到我们山庄,我告诉了他,他忽然又哭又笑,跟疯了似的。后来好些,就说不会再寻死,也不会再想着逃,叫我们放心。他知道我认得你,让我给你带话,说上回没得手,算你运气,以后也懒得再找你麻烦了。”

    宋微眨眼:“那他上回干嘛非要找我麻烦?”心说口气真大,风水轮流转,如今这话要反过来讲才对。

    冬桑道:“他说你不配住他三皇兄的宅子,配不上那片碧桃林,他心里不忿。”

    宋微脸不可思议:“就为这个?”

    冬桑同样茫然:“他说就为这个。我看他也不像撒谎的样子……那种人的想法,谁知道呢。”

    宋微深表同意。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冬桑随同宝应真人出入宫廷,某些方面被师傅严格教导过,道:“我没跟别人说,回来只跟宪侯说了。侯爷叫我禀报给陛下。我看同行的大哥们那个小心样儿,还以为他们都知道追的是五……呃,是那位呢,原来他们不知道。”

    自觉此行功德圆满,江湖经验和实战技巧暴涨,冬桑对自己十分满意。

    宋微心想,捉刺客捉得那般小心,可见皇帝跟独孤铣老早就知道是老五。嗯哼,瞒得真不错。

    两人又叙了番别后情形,宋微对冬桑出身大感兴趣,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推测是隐居山林的玄门武修世家之类。皇帝对老五如何安顿,早有明确指示。西郊狮虎山其实太近,想想都碍眼,反正都是闭关修炼,不如整远点。

    遂道:“冬桑,你真的认为,那种暴戾偏激之人,可以潜移默化,脱胎换骨?”

    冬桑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的。听说师傅早年间就曾感化名恶徒。我们山庄先庄主也曾收凶人为弟子,令其改邪归正。我修为太浅,只能先把人关起来,再慢慢想办法。”说到这,冬桑才想起自己不能直把人关着,望着宋微,“要是他关进大理寺,会怎么处置?”

    宋微道:“大理寺么,要么关着,要么流放。你要是能保证看住人,不让他跑出来作乱,留在你们山庄也不是不可以。”

    冬桑惊喜:“真的?”

    宋微点头:“真的。你叫他写个亲笔誓词,画押签字,最好再附件信物,表示从此了断尘缘,潜心修道。然后你们庄主写封信同意接收就行。若你做不了主,回去跟你们庄主商量商量。不白叫你们出力,可以提要求。”

    冬桑赶忙摇手:“我就想拿他磨练磨练,哪能跟你提要求。”

    ☆、第五七章:详解君心行大道,终临危命无时

    次日下午,宋微正在明思殿里上课,皇帝身边内侍匆匆出现。这些时日刻刻提心吊胆,最怕如此场面。讲课的上课的都不由自主变得凝重。幸亏那内侍第句就道:“陛下精神尚好,想太子殿下说说话。”

    宋微向明国公道声歉,应召而去。到得老爹床前,皇帝面带审视,把他左右看了又看,忽问:“小隐,太子妃怀孕事,你没骗我?”

    宋微当即表情就不对了,脸色沉,冷笑:“你逼我成亲,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皇帝看儿子这反应,顿时期期艾艾,居然还有些忸怩:“你不是……那什么……”

    原来昨日皇帝被太子妃怀孕的特大喜讯冲昏了头脑,兴奋整天,慢慢回过神来,总觉得不怎么踏实。前思后想番,认为很有可能是儿子串通了李易蒙自己,迫不及待就把人抓来对质。

    宋微哼声:“你觉得我对女人硬不起来?你不妨问问李易,新婚头三天我都忙些什么。只怕是堂堂御医被迫改行制春药,没脸说出口。反正伸头是刀,缩头也是刀,晚挨不如早挨,省得你嚷嚷死不瞑目。”

    儿子那副愤懑模样,令皇帝惭愧起来:“小隐,爹爹也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但凡答应了你的事,哪桩糊弄过你?倒是你个当爹的,糊弄儿子挺上瘾。欺负我好骗是吧?我问你,老五是怎么回事?”

    皇帝昨天昏睡中错过了冬桑的手消息,这时被小儿子问得愣住:“老五……老五有信了?”

    宋微成功转移话题,将冬桑的话简要转述遍,道:“五皇兄自杀没死成,现在挪不了地方。你要非想见他,我叫人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即便如此,父子间只怕也赶不及见上最后面了。

    皇帝沉默会儿,叹气:“罢了。我与他父子缘尽于此,不必强求。”

    宋微道:“等合适的时候,宗正寺会宣布五皇子抛舍王爵,出家修道,从此了断尘缘,隐居山林。”

    所谓“合适的时候”,就是皇帝驾崩之后。对外宣布五皇子尽完孝心,抛下俗世荣华,追求方外之道。没准最后留给凡间个羽化登仙的传说,么美妙。

    皇帝欣慰点头:“小隐,你愿意听从爹爹安排,爹爹很高兴。至于如何做法,你做主便是。”

    又叹口气,道:“爹爹并非有意瞒你,则其时只是猜测,并未证实。二则……不欲旧日恩怨纠缠于你。老五出生那年,恰逢你母亲入宫。因朕冷落施贵妃之故,老五幼时亦与朕颇为生疏,后来才渐渐改观。朕以为他脾气木讷,却不想十分记仇。再加上施贵妃和老三的死,如此种种,现今看来,竟是在他心里做成了死结。”

    皇帝发了阵呆,才接着道:“小隐,爹爹不欲你背负弑兄之名,可也不能叫你冒性命之险。老大支,以及老三支的幸存者,自有祖陵守卫看管。祖陵守卫,乃我宋氏家仆,历代担此重任,仅忠于家主。继承皇位者,即是宋氏家主。老五这边……终是隐患。冬桑的族人若有心入朝,可许以官禄,加以招揽。若无心入朝,则施以恩惠,表以人情。必要的时候……可采取非常手段。记得留老五条性命,也就是了。五皇子既是自己要出家,没道理拖着女人守活寡。容王妃年纪尚轻,只得个幼女。她若愿意,自回娘家,另择佳偶即可。至于小郡主,曾有幸蒙太子妃指点,就记到你名下罢。”

    五皇子的女儿,正是独孤萦入宫伴读者之,故皇帝有此言。

    自从独孤萦肚子大起来,宋微对于个小孩有了切实感受。再加上独孤莅独孤莳对兄弟,现在又个容王小郡主。反正个也是养,群也是放,宋微觉得没什么,遂点点头。

    皇帝又说了些皇族内部事务。这方面,三位国公能教的,仅限于知识。人际关系和处理原则,非皇帝本人传授不可。

    “延熹郡王忠诚稳重,尽可倚仗。皇族中事,万有无法决断者,可求教于老延福郡王。帝王家事亦国事,切切不可轻忽。”

    皇帝将家事件件桩桩剥离清楚,这才是真正开始交待后事。

    宋微撇过头,不去瞧皇帝的脸,闷声道:“我明白。”

    皇帝却盯着他的侧脸看。眼底挂着青圈,下巴尖削,又瘦了。拍拍小儿子的手,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良久之后,自语般说了句:“小隐,是爹爹任性……辛苦你了。”

    宋微霍然转头,瞪住皇帝,眼圈不由自主慢慢变红,却是紧抿着嘴,个字也不肯说。

    皇帝手指打颤,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小隐,你是……老天赐予爹爹此生,最宝贵的礼物。故此,爹爹把所有的切……切都留给你……都……交给你……”

    宋微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硬撑着不肯眨眼。双唇紧抿,始终不说话。

    皇帝无奈,手指掠过那双梦魂深处萦绕半生的眼睛:“你要怨,就怨爹爹……都怨爹爹。不要……怨旁人……”

    宋微拿袖子狠狠在脸上擦把:“我要怨谁,你管不着!”

    皇帝只好不说了。过得会儿,见儿子眼睛不再通红,问:“这些天,事务顺利否?”

    宋微嗫嚅:“我没有时间……睡午觉……”

    皇帝失笑。很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你现在忙不过来,因为你还不熟练。正所谓熟能生巧,慢慢熟练之后,会好很。”

    宋微心说,你儿子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都前后反复干了几轮了,还没法熟能生巧,有什么办法。

    皇帝见他脸上表情颇不以为然,道:“身为君主,何用事必躬亲?你毋需亲力亲为做好每件事;你只需要做好件事——”

    宋微抬头,听见皇帝说:“选贤举能,知人善任。”

    撇嘴:“道理谁不懂,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难是不是?”皇帝慨叹,“诚然,识人何其难也。听其言,观其行,察其志,终究不过得窥二。若非爹爹识人不明,当年何至于连累你母亲?不至于二十年才看清老大真面目。小隐,爹爹倒是觉得,你挑人的眼光挺准。你不妨回头看看,六皇子所结交者,所接纳者,是不是尽皆成为助力?假以时日,你这份本事,只会越来越强,大可不必担心。”

    宋微挠头。好像老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他不觉得那是自己有看人的本事,纯属几世倒霉换来的经验教训、人品运气。

    皇帝接着道:“君主何须识遍文武百官,识得身边三五重臣即可。眼下正是你识得三五重臣时候。等你识遍三公五侯九卿六部,只要把这些人用好了,行事自当如臂使指,上下莫不制从。”

    皇帝温和地笑笑:“小隐,初担重任,总要辛苦阵子。爹爹当年初登大宝,也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岂止没午觉睡,时常通宵达旦。五七年后,方渐渐得闲。你如今外无边患,内无动乱,比爹爹当年局面好得,大概过个三两年,就能抽出空睡午觉了。”

    宋微悲摧地点点头。睡个午觉,杆子支到三年后。皇帝这活儿,他娘的是人干的么?

    难得皇帝清醒,宋微其实有满肚子问题要问。时想不起那许,想起最麻烦的桩,抱怨:“三位国公,他们总吵架。”

    皇帝眯起眼睛:“三公各有立场职责、观点看法,难免不能致。于君主而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他们肯在你面前吵架,不是坏事。”心里却想,太子年轻识浅,那三人即使并非有意,恐怕也免不了言辞放肆,还须私下敲打敲打。

    问儿子:“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谁吵赢了听谁的呗!”

    皇帝笑了:“那要是谁也没吵赢呢?”

    宋微道:“谁也没吵赢,我就哭,说他们趁着爹生病欺负我。”

    皇帝愣住,继而哈哈大笑。直笑得宋微差点脸红,才道:“这办法不错,哈哈,真不错。”

    宋微等皇帝笑够了,小声道:“可是爹……我总不能……直这样下去。”

    皇帝握住儿子的手:“不会的,小隐。不会直这样。不必心急,也许过些年,他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