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分节阅读58

      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不大,马屁拍了也没太用处。因此,薛璄只刚来时象征性地上门拜访过次,之后便再无往来。

    翁大人得知六皇子出身来历,颇为激动,深觉作为名西都人士,与有荣焉。他不知道宋微在西都那些花花名声,也没机会近距离了解六皇子殿下真面目,但凭封爵典礼上的表现,印象甚好。除此之外,翁大人还有点儿书生意气,认为个民间出身的皇子必然熟知民生,体恤百姓,于朝廷于皇室,都是件好事。翁搴是相当专业的高级官员,由皇帝对六皇子回归的郑重态度,已经猜测出整个西都的地位半会水涨船高,像翁家这样根深叶茂的本地世家,应好好把握机会。

    于是,翁大人写了长长封家书,嘱托可靠的家仆送回西都,向祖父翁中司老大人汇报事件始末。

    这封家书并非机密,很快翁家上下都知道了。翁寰听明白经过,当时脸色就变得煞白,行尸走肉般回到住处,人跟他说话压根听不见。最后被夫人薛四小姐巴掌拍醒,如丧考妣般盯着老婆看了许久,甩脑袋,冲到祖父房中,扑通跪倒在地。

    他终于想通了,宋微宋妙之就是六皇子宋霈,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翁十九小命丢了不要紧,累得整个家族被皇帝收拾,他翁寰便成翁氏千古罪人。

    跪在祖父面前,两股战栗,舌头哆嗦,五十,将自己与薛三当初合伙干下的糊涂混账勾当,通通交待出来。

    翁中司年纪老大,听完孙儿席话,直接翻个白眼昏死过去,大半天才救缓过来。醒来第件事,叫人把小孙子关进祠堂面壁。随后召集家中几个主事之人,紧急商议应对之策。又派人去薛府探听消息,薛长史竟似毫不知情,也不知薛三在京城是何状况。翁家自顾尚且不暇,当然没法替薛家做打算。商量来商量去,拿不出个万全之策。最后决定先派老成可靠的家人疾驰上京,嘱咐大公子竭力向六皇子示好,小心试探其态度。而翁寰的五叔,目前留守老宅主事者,随后亲自带他进京,寻找机会当面请罪,但求别把家族株连进去。

    生死关头,壮士断腕,舍不得也要舍。

    谁也不知道六皇子什么时候会想起来跟翁家算账。个中缘由,还须保密,万不可向外人道。小孙子虽不成器,但也巴望他生平顺,有所依傍。如今却是什么都别指望了。本该颐养天年的翁老大人,不觉面上愁云密布,笑容惨淡。

    翁家这边传递消息,来回差不二十余日。翁大人收到家书,因为信上没敢明写内情,害得他满腹狐疑担忧,不知如何是好。他坐在吏部尚书这般关键的位子上,与皇子平常结交都万分小心,别说主动刻意示好。六皇子有同乡故旧之谊,越发应该注意分寸,避开嫌疑。祖父给出如此指示,大违翁氏家风庭训,与他本人做官的原则是冲突,翁大人眉头紧锁,时难下决断。

    且不说翁搴大人怎生纠结,随着五月的到来,端王与休王击鞠赛在万众瞩目中天天临近。

    五月浴兰节,照例从初四到初六放假三天。

    初四这日,宋微带着诸人训练半天,预备下午好好放松番,迎接明天的比赛。至于皇帝那里,初五诸皇子本该参加宫宴,于是约好上午大伙儿都去看比赛,午前结伴进宫,陪父皇过节。如此安排,无论哪方输赢,都能最大限度保证不额外生事。

    初四上午,独孤铣把家里过节事务安排好,下午便到了休王府。

    等宋微午觉起来,让婢女拿身普通衣裳,道:“我带你去串个门,有好酒好菜招待。”

    宋微爬起来:“咦?谁这么积极给我鼓劲儿?宇文二爷还是姚子贡?”

    无赌不跑马。这两位都是偷偷下了注在休王身上的,是以宋微有此说。

    独孤铣摇头:“都不是。你去了就知道。”

    宋微斜乜眼:“哟,卖关子吊我胃口呢?酒菜不好吃我可是要砸场子的。”

    宪侯大人眼底露出丝笑意:“行。没吃满意随你砸。”

    宋微挑眉,时还真想不出能串哪家的门。看独孤铣神情畅快,是什么人令他这般乐意自己去打秋风?

    两人都换了寻常装束,只带几个贴身随从,骑马出行。眼看着走出权贵富豪住宅区,甚至路过好几个民宅里坊,来到城市东北边。这里远不如中心地带繁华,居民稀疏,不过环境还不错,树木茂密,道路也宽敞。

    来到处门户,朱漆大门,灰墙青瓦,似是中等人家。墙上铭牌刻有“欧阳”二字。

    宋微稍愣,面露惊喜之色,问独孤铣:“这是……欧阳大人府上?”

    独孤铣点头:“他不方便去你王府,问我能不能请你来。我猜你不会介意,故而擅自应了他。”

    宋微大笑:“吃不满意随便砸,哈哈,果然……”

    随从刚拍两下门,便开了,欧阳敏忠亲自迎出来:“贵客光临,蓬荜生辉,有请,有请!”

    待众人进得庭中,立刻敛眉肃容,双手作揖,鞠躬到底:“臣欧阳敏忠,见过休王殿下。”

    宋微赶忙双手扶住:“欧阳大人快快免礼。”笑道,“又见面了,大人别来无恙?对了,还没恭喜大人高升……”

    封爵典礼上,欧阳敏忠在二品尚书队列里。几年工夫,从四品侍郎升到二品尚书,足见得皇帝重用。

    欧阳敏忠含笑答曰:“托殿下洪福。”句客套话说得诚意十足。

    宋微哈哈大笑:“我也样,托了大人的福。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大人就别客气了。”

    欧阳敏忠伸手相延:“殿下还是这般爽快。我这里备了点酒水菜肴,为殿下明日出赛壮行。区区盘盏,不成敬意,唯愿殿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宋微曾经喝过他瓶小曲烧春。南疆巡方,欧阳大人居然随身携带美酒,单凭这点,两人就能说到块儿去。别提路还有许纠葛,彼此欣赏。正是宋微那句话,难得缘分。

    从前庭走到后园,宋微才发现工部侍郎大人这座府邸甚是独特,与般宅院大是不同。首先是面积,远比从外边看起来大。其次是格局,前庭侧面开了条路,绕过中庭后院,直通后花园。这条路开得很宽,足以过马车牛车。而后花园的大小,竟占了整座宅子的半。

    咸锡朝五品以上京官,如果自己没有房产,会得到朝廷分配的住房。除去极少数皇帝额外恩典的,通常什么时候卸任,房子什么时候交回。欧阳敏忠这所房子,明显不属于公房。京城寸土寸金,即便到了东北相对偏僻地段,这么大座府邸,也不是小数目。

    欧阳敏忠见客人四处观望,兴致盎然,介绍道:“若在四安坊内,便是把祖产都搭上,也买不来这么大块地。”

    四安坊,即皇城北面权贵富豪住宅区,平安、兴安、长安、庆安四坊的合称。

    独孤铣正在心里嘀咕工部尚书挺有钱,听见他这话,暗吃惊。欧阳敏忠这意思,为了买地置宅,把老家祖产都卖了。

    宋微没他那么吃惊,只觉得此人还真是这年代难得豁达的个。

    行人走进后花园,但见当中开了个小小的人工湖,湖边搭着假山。宋微眼便瞅见了自湖岸直架到假山顶上的袖珍高转筒车,层层相连,将湖水引至山巅,再倾泄而下,形成个小型瀑布。借着瀑布的下冲之力,带动轮轴,又反过来推动筒车。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作用,生把死水做成了活水,端的巧妙无比,别有奇趣。

    宋微笑嘻嘻蹦过去:“呀,这不是那个,我们在那啥啥村看见的那个,大人当真做出来了……”

    欧阳敏忠颔首:“正是。当初殿下亲手制的那架模型,呈给陛下看过,至今还在工部议事厅里放着。”

    宋微听见这句,笑道:“真是荣幸之至。”

    扒拉着筒车玩会儿,瞥见假山后面片绿油油,探头看,四四方方几块田地,种着不同的作物。

    怪不得工部尚书要弄这么大块地,竟是在家里搞起了实验田。

    走过去瞧瞧,无非高高低低小幼苗,个也不认得。他相信这些作物开了花结了果,自己应该能认识不少。如今幼齿状态,瞧去大同小异,不过是比草整齐些。

    欧阳敏忠笑道:“去岁又贡上来不少南疆西域,乃至东洋西洋的种子,我等不及底下人试种,索性在自家后园种几株。来日丰收,再送与殿下、侯爷尝鲜。”

    宋微笑得合不拢嘴:“好,大人可千万别忘了。”

    游逛圈,几人在亭子里坐定,酒菜上来,对饮聊天。

    欧阳敏忠为这顿饭费了许心思,在工部尚书力所能及范围内,弄到了最好的美酒佳肴,还有些利用职权之便才到手的奇特事物,比如价比黄金的异域调味品。宋微是大快朵颐,独孤铣还附带开了眼界。

    天气好,风景好,人是对胃口。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直到天黑也舍不得散席。欧阳敏忠叫仆从点亮风灯。欧阳府上新奇事物到处是,点灯的是个昆仑奴,在亭子外边等着伺候的两个婢女,柔顺灵巧,显见是新罗人。几盏风灯也不同般,拆装的机括设计别致,四围插屏透光性极好。

    宋微拿在手里玩了玩,又递回给那昆仑奴。西洋人的玻璃堪比最上等的水晶,想不到这年代就有如此精品,不由得瞧了几眼。

    没想到就是这几眼,叫独孤铣以为他真心喜爱。宪侯本正经,开口向工部尚书讨要。

    “这……”在欧阳敏忠印象里,眼前两位,谁都不是这样的人,不由得大出意料。几盏灯虽然珍贵,比起跟六皇子及宪侯的真交情,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东西才到手不久,还没琢磨够,确实舍不得就此割爱。

    正要开口解释,独孤铣已经接着道:“宪侯府里,也有些玩物,回头挑几件给大人,算作补偿。至于域外奇货,我在边疆也还有些兄弟,不算难办。”

    欧阳敏忠惊得说不出话来。大节不亏,小节不拘的宪侯,这是要往不惜千金买笑的道路上奔去么?

    宋微不知道独孤铣对于替他布置王府的执着,心里虽然领了他的情,却没打算横刀夺爱。然而瞧见欧阳敏忠呆愣的模样,不禁促狭心起,拿胳膊肘轻撞下独孤铣胸膛,开口笑道:“欧阳大人岂是小气之人,还管你要交换补偿?你这不是瞧不起大人么?咱们跟大人是什么交情?那是过命的交情呐!”冲欧阳敏忠眨眨眼,“是吧?想当初大人生病腹泻,还是我送大人去的茅厕,我还在茅房门外给大人递过纸呢!……”

    ☆、第三章:狭路相逢勇者胜,金装初试众心归

    五月初五浴兰节,即后世所谓端午节。与后世不同的是,咸锡朝节日风俗以祛病防疫为主,家家户户悬蒿艾,熏药草,浴汤泉。因为时逢夏初,最适宜各种户外活动,孩子们忙着转风车放纸鸢,年轻人则热衷于斗鸡走马、追鹰逐兔,而击鞠,乃是这个季节最受欢迎的运动。

    四皇子端王宋霏,与六皇子休王宋霈的击鞠赛,定在城东最大的皇家马场举行。

    宿卫军提前三天便开始进驻清场,到得比赛当日,是早早列队警戒,以确保万无失。与西都全民围观的状况不同,这场比赛不论参与者双方,还是可能出席的观众,地位级别都太高,因此只有够资格,且事先向宿卫军登记报备,才能分到场内观看位置。每个主子都带有随从侍卫,挨挨挤挤至少几十口,把观众席挤得满满当当。官职品级稍差些的,以及各家低级仆人,都被远远隔在外面,连球影子都瞧不清楚。

    吏部尚书翁搴大人向来不关心这些,然而他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解六皇子动向,只得派出可靠下人,到现场打探。那下人拿着翁府的铭牌,才得以进入马场外围。绕了两圈,软磨硬泡,想方设法,始终混不进场内,便等在进场的必经之道上,守株待兔。

    几位皇子和有兴致看比赛的公侯贵族子弟拨接拨驾临。每经过拨,人群便骚动次,哗哗散开,又呼呼围拢,冲着进入场中的队伍背影指点议论。翁家下人相当忠心,脚背都叫人踩肿,也坚守不退,深恐有负主人委托,边等待,边竖起耳朵听众人说话。

    那黄袍玉冠,骑在马上冲大伙儿点头微笑的,是太子殿下。有人感到奇怪,太子怎么瞧着年纪挺大?旁边立刻七嘴八舌争相回复:太子刚及冠就做了太子,都做了快二十年了!

    那紫袍金冠,同样骑在马上,却连眼神都不斜下的,是五皇子容王殿下。本来许人看太子温和平易,纷纷往前凑,想瞧几眼,因为紧随其后的五皇子又冷又硬,简直像砣生铁,又都打消了念头。

    那坐在华丽马车当中,压根没露面的,是二皇子安王殿下。安王殿下身体不好,等闲不出门,不料这回也耐不住寂寞,前来观赛凑趣。

    于是有人猜测,刚刚认祖归宗的六皇子,很得兄长们喜爱。赛击鞠什么的,最增进兄弟感情了。两个兄弟开赛,其余兄弟皆来助兴,赛完了再起进宫陪皇帝陛下庆贺节日。皇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果然天下表率。

    此等天真可爱的观点,立即遭到自命知晓内情者否定。太子与安王、容王,对凭空冒出来的休王,可说不上热情。会来得这么齐,半是替端王殿下助威来了。

    当然,这仍是个天真可爱的观点。人群中并无猜出内情之人,或者有,却不会轻易开口。

    众人说端王,端王到。列人马奔至近前,渐渐放慢速度,步入场中。端王也是紫袍金冠,标准亲王服饰,身后八骑分列两队,色朱红劲装,气势十足,马匹无不是良驹,马上之人无不是勇士。此八人,便是今日下场比赛的选手了。再往后,才是十余名王府侍卫。众人如群星拱月,护卫着端王殿下。

    几位皇子仪表皆不俗。单看外貌,最出色的乃是年轻的五皇子。不过其人太过冷漠,群众不敢看。看得见长相的三位当中,目前为止,以四皇子形象最佳,长得好,还有风度有气质。端王信心十足,志在必得,面上笑容毫不收敛。只不过那笑并非冲观众而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比起太子,感染力亲和力相差甚远。

    眼看离比赛约定开始时间剩下不到两刻钟,六皇子休王殿下居然还没到。

    独孤铣乃宿卫军统帅,赛场安全正是分内事,早已进入场中,亲自安排观赛序列。除了他,别人也指挥不动各位皇子公侯家的队伍。

    宋雩见独孤铣就在不远处,遂差人相请。之前已经互相见礼,故而太子直接问道:“宪侯大人,六弟怎的还没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独孤铣往入口望了望。虽然不知道宋微搞什么鬼,但秦显李易诸人都挺靠谱,自己早上还特地把牟平派过去接他,以确保沿途安全,想来出不了什么意外。

    “回禀太子殿下,开赛时辰尚未到,六殿下必会按时抵达。”

    安王在旁边嗤笑声:“该不是临场退缩,吓得不敢来了吧?”

    独孤铣权当没听见这句,准备告辞离开。太子不等他开口,又道:“宪侯大人也不清楚么?我还以为……”笑笑,转而跟他唠起家常来。

    独孤铣觉得太子今日故作亲切有点演过头,时拿不准对方用意。前次放宋微离开京城时,曾与之落霞湖边相会。面对太子的拉拢试探,宪侯给出了中规中矩的明确态度:忠君。令宪侯效忠者,唯君主而已。太子当时也是笑,不知是放了心,还是不甘心,事后倒再没刻意纠缠过。

    心中奇怪归奇怪,独孤铣丝毫没现出不耐神色,陪着太子闲话。直到入场处再次传来骚动,比前几回动静大得,才顺势打招呼离开。

    马场入口之所以动静比之前都大,是因为外围群众受到了比之前都要剧烈的惊吓。

    之前不论哪家抵达,排场再大,接近人群,均适时放慢速度。既为了不惊扰民众,也方便接受瞻仰,故而骚动程度有限。

    由于其他有资格进场者都已经入场完毕,大道上十分空旷。队人马自远方疾驰而来,蹄音如鼙鼓动地,雷霆惊天,瞬间震住在场所有人,牢牢牵走了每个人的视线。

    路上毫无阻碍,这群人来得极快。各人皆是身白衣,唯独打头个,身着明艳紫袍。乍看去,便似白云堆上抹紫霞,在风里肆意飘飞。

    众人都看得呆了。

    有反应快的回过神来,叫嚷出声:“六皇子!定是六皇子,休王殿下!”

    然而观众还来不及惊叹,就变成了惊吓。六皇子行竟然毫无减速的意思,冲着入口直奔而来。贪看热闹堵在当路的人立时慌了:“快!让开!让开!”

    人群迅速向两边避让。只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那些身手稍慢的,已然双腿打颤,汗出如浆,以为马蹄子下刻就要踩到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但闻锐声个呼哨,紧接着马儿嘶鸣响起,打头那匹灰马前蹄陡然高扬,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随后安安稳稳立,仰头打着响鼻,副没跑过瘾的不爽模样。后边跟着的所有人马,齐刷刷止步,动作整齐划,若闻军令。定之后,不但人端坐如山,连马都稳如磐石,简直叫人怀疑畜生全通了人性。

    满场肃静。

    最近的围观者,恰是翁尚书那位忠心仆从,距离为首的六皇子坐骑,不过三尺之遥。马已经停下,他依然抵不住心悸腿软,屁股坐倒在地。

    宋微欠身看看:“抱歉,吓到你了,没事吧?”

    “没、没事……”那仆从连滚带爬,起来让到侧面。

    人群中不乏被吓出满肚子火气的。便是皇子,纵马扰民,样能叫京兆府尹御前告状。然而六皇子露了这手高超骑术,又没造成实质损伤,便不好发作了。要知道,此等场合来凑热闹的,皆好兴贪玩爱冒险之辈,没有老弱病残,最初的惊吓过去,都暗暗佩服赞叹起来。

    宋微坐在马背上,眼神扫过人群,咧嘴笑了。

    京城上下传言,六皇子俊俏非常。众人瞧见这个笑容,心中无不浮现出“果然如此”、“闻名不如见面”、“前面串也没最后个好看”这样的感慨来。见休王殿下似有话说,都伸长了脖子,踮脚翘首以待。

    “对不住,我不熟京城道路,来得晚了,所以有点着急。没想到这么人,真热闹,嘿嘿……”

    六皇子笑得单纯又爽朗,便如初夏的阳光洒落身上,温暖可爱。便是心头有火的,被他这笑,也散得差不了。这时众人才有空仔细打量,只见休王殿下亦是紫袍金冠亲王服饰,后边的骑士全部身穿白底银线绣花胡风骑装,连马身上的衬垫绳带,也属同色装饰。而最叫人吃惊的,还是辔头马鞍,清色鎏金嵌宝,亮闪闪直晃眼睛。

    不管马匹本来是何毛色,这么搭配,品相连升数级。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得哒。那身灰不溜秋的皮毛,在金色与白色衬托下,硬是无端深沉高贵起来。

    马矫健,人俊帅,兼贵气十足,完全彻底地实现了宋微高大上的预设。

    大概觉得六皇子挺好说话,有那胆子大的,脑子发热,挥手嚷道:“休王殿下!拜托殿下,我押了两千钱,殿下可定要赢哪……”

    宋微朗声大笑:“放心,赔不了!我可是把家底都押上去了!”

    人群中爆出阵哄笑。

    宋微往前几步,望望两侧拥挤的观众,转头冲牟平道:“牟将军,不知能否有劳三五位宿卫军兄弟,每隔刻钟,将场内状况传往场外?你看这么些前来捧场的,在外头干等着,啥也瞅不见,挺叫人过意不去。”

    近处的人听见他这话,齐声欢呼,霎时传开。

    牟平想想,此举并不费事,还有利于控制场外局面,点头同意,传令安排。

    群众是最容易被蛊惑的,原本无所谓或摇摆不定者,顿时都成了六皇子的后援团。众人挥手吆喝,恭送休王殿下入场,声势浩大,引得场内诸人都忍不住移步探看。宋微脸得意骄傲,简直就像已经赢了般。占了皮相好的便宜,如此欠揍的表情摆出来,也只叫人觉得神采飞扬、盼顾生辉,目光落到他身上,便再也挪不开。

    独孤铣眼看他进来,被这副骚包样气得说不出话,心里头忽儿滚烫,忽儿堵塞,倒似煮开了锅粘稠无比的八宝粥。

    顿了顿,才上前行礼,说明时辰已到,须立即开赛。

    独孤铣不想听见薛三的名字,对比赛输赢也不以为意,故而并没仔细问过宋微的具体战略。这时候当然明白了,即使再不痛快,也不得不替他喝声彩。

    六皇子毫无根基,不如此不足以先声夺人,鼓舞士气。抵达赛场的时机,显然经过了精心算计,临入场段疾驰,人和马都充分热身,趁着最佳状态直接投入赛事。因为过节,午后还有宫宴,端王与休王约定的,是半个时辰加刻钟的短时赛,恰好回避了宋微耐力稍有不足的缺陷……

    马场四周圈风雨走廊,安有石桌石凳,方便地位高的观众悠闲观赛。端王坐在安王边上,见宋微到来,颔首示意,己方人马整齐排开,等候指令。

    宋微听罢宪侯的话,笑道:“既然时辰已到,那便开始吧。”下马走到几位皇兄面前,弯腰打招呼。

    公共场合,都不至于太难看。四位皇兄没起身,但也点头答礼。没办法,谁叫宋微是老幺,人坐着他着,天经地义。

    太子笑道:“我忝为长兄,便替二位弟弟做个评判罢。”

    端王与休王同时笑答:“有劳太子殿下。”

    宋微抬手摘下头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