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尽管心里有点膈应，却来不及准备合适的地方，只得将原隶王府翻新改建，做了休王府。说是改建，其实改动的地方极少。三皇子活着的时候，来素得皇帝看重，二来自己善于经营，王府盖得气派美观、合理舒适。宗正寺官员里外考察之后，认为没必要画蛇添足，御前禀过，没怎么动硬件，主要将软件新替换番。

    放眼望去，处处簇新，高端大气上档次，奢华典雅有内涵。

    后院满种碧桃，恰逢花期最盛之时，粉白黛绿，姹紫嫣红，真个绚烂夺目好似云霞，直逼人眼。独孤铣等了阵，不见人进来，索性背起双手，专心致志赏花。

    他从前并未上过隶王府的门，皇帝派人收拾宅院，当然没宪侯插手的份儿，这王府后院，还是第次来。大半天四处巡视，主要着眼于安全措施与实用功能，这会儿才闲下来瞧瞧风景。

    看那些碧桃树干粗细，年头应该不短了。形成如此规模，殊为难得，景致也确乎美不胜收。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心底点隐约的念头模模糊糊成形。似乎这念头从进门就浮上心间，无论在王府哪个角落溜达，皆挥之不去。又似乎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早已投下阴影，只不过，这刻才水到渠成，凝成个清晰的烙印。

    他着认真想了想，慢慢把这念头理清楚。

    这休王府好是好，却几乎看不到宋微本人的半点痕迹。六皇子在皇帝寝宫住了三个月，王府如何布置，独孤铣相信，皇帝必定要征询他的意见，且不厌其烦。而今这个样子，其原因只可能有种：宋微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坚持随便，随便到底。

    独孤铣想起皇帝寝宫里宋微住的暖阁，上次去，除了桌上几张鬼画桃符的大字，其余切，都与他进宫前的布置没有区别。就像……就像曾经的宪侯府东院。他走的时候，与住进去之时，般无二。两个月工夫，没有费心做过任何改动。

    与其说是随遇而安，不如说是毫不在意。

    随时随地，拔腿就走。

    独孤铣想起句古人的诗：“人生如寄，忧何为？”宋微大概最透彻地贯彻了这精神，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表现得像个热情的主人，而实际上，始终只把自己当成过客。

    他又想起元宵节那出诈死埋名的“巧计”。当时因为太过震惊，不知如何回应，胡乱敷衍过去，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数年累积的经验教训告诉他，宋微骨子里偏爱釜底抽薪孤注掷的方式。除去最关心的人，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抛弃切。独孤铣起先酸涩而又窃喜，因为在这出诈死埋名的剧目中，自己显然被他划在另个圈子里。然而琢磨几次，却渐渐体会出不样的可能性来。

    当宋微下意识将自身置于死地，所有的主动权便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随时可以斩断与他人的联系。这其中，毫无疑问，也包括他宪侯独孤铣。

    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打着随时拔腿就走的主意。

    他想来就来，他想走就走。

    独孤铣把朵碧桃捏在指尖，瞬间搓成了泥。

    小隐，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笑语声忽地自后院门口响起。宋微被仆从侍卫簇拥着，施施然从外边走进来。

    望见宪侯在台阶上，闲杂人等不待六殿下有所表示，纷纷自觉撤退。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如管家李易蓝靛之流，也转身候在了门外。眨眼工夫，便只剩下宋微自己，与廊前的宪侯大人遥遥相对。

    宋微左右瞅瞅，似乎觉得有趣，又有几分无奈。随即仰头对上独孤铣的目光，嘴角慢慢扬起，面上笑容渐渐加深，直至忍不住露出两排白牙。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嚣张得意，如同小孩子阴谋得逞般，天真又放肆。

    他就这么嘻嘻笑着，环抱双臂，行至树白色的碧桃花下，停住脚步，不往前走了。

    咸锡朝亲王服色为紫色。像宋微封爵仪式所穿礼服，乃是云水纹紫绫袍，上绣盘曲金线蟒。而今日出门罩的，却是件紫绫常服，下摆和襟袖上缀着五彩云纹牡丹，头上顶白玉冠，腰上条白玉带，通身都是夺人眼球的富贵风流之象。

    紫色衣衫挑人得很。肤色身段稍差，要么显轻浮，要么显土气。任谁都得承认，六皇子殿下这身紫，比其他哪位王侯将相穿出来都要相称。

    独孤铣定定地看着他，恍惚间几乎想不起此前的宋微是什么样子。仿佛他生来就成长于帝王之家，试遍锦衣玉食，历经声色犬马。

    幸亏宋微过去留给他的诸印象刻骨铭心，不过瞬息闪烁，那些画面便蜂拥而来：西都蕃坊身耀眼胡服的小货郎，庾城客舍身蓝色直裰的伪道姑，落霞湖畔顶着披肩卷发的瘸腿浪子，灵堂之上敷了满面妆容的憔悴挽郎……哪个都不比眼前的皇子殿下逊色。

    在短暂的记忆整合之后，独孤铣第次产生了浓重的怀疑情绪。所有这切，好像都是他，又好像……都不是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莫名其妙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居高临下，冲宋微道：“还不过来？等什么呢？”

    宋微闻言，下巴挑得高，眼睛眯得厉害：“当然是……等你求我。”

    那副不可世的小人得志嘴脸，惹得独孤铣心头跳，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走下台阶，步步走到他面前。

    天还没有完全黑，来到近前，看得越发清楚。宋微在碧桃花下，身紫绫衣裳，艳过灼灼鲜花，粲粲云霞；双明澈眼眸，亮过璀璨星光，烂漫灯火。

    独孤铣心中豁然开朗，任他千变万化，这双眼睛，从未变化。时间竟产生了类似溺毙其中，死得其所之类荒唐的想法。

    他缓缓抬手，抚过宋微的脸，不待他有所反应，干脆利落地后退步，单膝跪地，整个人都矮了下去。

    “臣、独孤铣、参见休王殿下。”

    说罢，昂起头，面上带笑，声音个字比个字慢低，到最后个字，近乎呢喃耳语：“求……殿下恩典……”

    忽然就暧昧冶荡到极致。

    宋微脸上红。不甘示弱，抬起条腿，踩在他肩膀上，语调轻扬，似笑非笑：“我给了你恩典，你拿什么谢我？”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

    独孤铣说到这，忽地伸出胳膊，压上宋微膝弯。宋微没提防这下，腿软向前扑倒，整个人趴跌在他肩头。

    独孤铣长身而起，顺势将他扛在肩上，神情比六皇子殿下还要嚣张得意：“如此恩典，自然……非以身相许不能报。”

    哈哈大笑，就这么扛着人直接进了卧房。

    次日清晨。

    这天没有早朝，府衙却是要正常去的。独孤铣先在院中舞了半个时辰的剑，然后洗了个澡，再大模大样传唤早餐，真个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进房间看眼，宋微卷着被子侧趴在床上，单露出半边红扑扑鼓囊囊的脸颊，只怕不到午后醒不来。伸手在脸上摸把，手指仿佛被吸住了般，流连不去。蹭得片刻，情不自禁俯下身，亲亲眼角，又亲亲嘴唇。

    李易轻轻敲了敲房门：“侯爷，殿下起了么？”

    独孤铣下意识起身，挡住宋微的脸。然后才想起床前地下放了扇大屏风。走出来问：“怎么？”

    李易道：“殿下若是起了，看是不是把早膳送进来。”

    六皇子殿下昨日头天住王府，早饭就是命人直接送到床头吃的。李易与蓝靛内外两位管家，担着皇恩圣旨，有照看六殿下之责。两人十分默契，只要宋微不在原则性问题上故意捣乱，些许日常小事，且遂他愿亦无妨。

    独孤铣皱皱眉：“别惯着他这些个坏毛病。”

    李易低头应声：“是。”心里翻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这些个坏毛病。太阳晒屁股还不起床，不仅如此，只怕早午两顿饭都得错过去。

    早饭已经摆好，独孤铣坐下开吃。李易正要告退，便听他道：“李总管，昨日殿下贸然出门，颇为不妥。”

    李易抬眼，淡淡道：“侯爷，若宪侯府都没法放心，殿下还能上哪里走动去？殿下的脾气，侯爷莫非不知道？真要翻墙钻洞，恕李易无能，恐怕追之莫及。”

    独孤铣望着咸菜碟子叹气。末了无奈道：“总之看紧些罢。有什么动向，叫秦显随时派人告诉我。”

    两天后，皇帝以考察才学之名为宪侯府大小姐参加恩科开脱。

    所谓欺君之罪，只要皇帝自己说没上当，这罪名自然就不成立。皇帝给有关部门负责人的说辞是，预备召几位小郡主常住宫中，以解后妃寂寞，有心从王公之女中选贤能者陪伴教导，属意宪侯嫡长女。至于参加恩科考试，乃是时兴起，帝妃之间打了个赌而已。

    大臣们虽然觉得皇帝有点儿老来疯，却也只得不了了之。太子提出，如此无端害得殿试进士少了人，未免不公。皇帝嗤道：“连个小姑娘都考不过，还有脸上金銮殿？”

    与此同时，宪侯对女儿的审问也有了突破性进展。独孤萦的二舅，宇文府二爷宇文坻，受大嫂之托，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图新奇有趣，帮外甥女疏通关系，弄了个考恩科的名额。此事疑点重重，然而宇文坻这出头，明里便追究不下去了。独孤铣唯有将女儿继续软禁在家，悄悄暗中留意。

    没过几天，旬休日到了。休王府收到的各种邀约拜帖，厚厚大摞。

    宋微扒拉着堆精致的锦匣封套，冲李易嘻嘻笑道：“先说好，去哪儿你说了算，去干什么我说了算。除了吃喝玩乐，其余的都别答应。”

    ☆、第〇九章：谁家宠物性同主，此地沐猴头戴冠

    李总管挑拣半天，而实际上，六皇子殿下入住休王府后第个旬休日，谁的邀约也没能答应。

    上回去给独孤莅道歉，本打算顺便将驴马鸽子接回来，结果出了独孤萦那桩意外，没顾上。这天赶上独孤铣也得空，先块儿给禽兽搬家。对小鸽子顺理成章留在宪侯府，送给独孤莅作伴。宋微不好意思跟小孩子抢，连命名权并转让。

    小鸽子刚出世时，被独孤莅大灰小灰地叫。如今正式得到宋哥哥首肯，自然绞尽脑汁。琢磨半天，最后定了两个相当有个性的名字。

    当初独孤铣送给宋微的，品种虽然不错，但也并非十分稀罕，乃是常见的头顶簇深色绒毛的灰鸽子。下代这特征加突出，额上丛墨色，颇似戴了顶盔甲。独孤莅身为宪侯嫡长子，自幼接触军武之事，因此得到灵感，两只软绵绵的小毛团，个叫象鍪，个叫犀胄，竟是充满兵戈杀伐之气。

    宋微开始没听懂，只觉得拗口，问：“什么意思？”

    独孤莅道：“是象革与犀甲制的军盔，颜色跟大灰小灰头上毛色差不。”

    宋微瞅瞅鸽子，非要说是军盔，倒也有几分相似。忽然笑了：“这么点个小玩意，只名字叫大象，只名字叫犀牛，哈哈！小莅，你太有才了！”

    旁人均觉有趣，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独孤铣把儿子看两眼。长子打小便傻愣愣的，这份对于军旅生涯天生的兴趣，总算不辱没身上流淌的独孤氏血脉。

    下午陪宋微东城跑马，顺便免了独孤莅半天功课，让他也跟着。连带的，马啊驴啊鸽子啊，拖家带口全去了。路嬉笑玩耍，好不热闹。

    东城重明山与落霞湖之间，除去皇帝园林行宫，还分布着王公贵族各家的别院私邸，猎场马场。早在宋微进宫后不久，独孤铣就直接跟皇帝请旨，将宪侯府庄园旁边的大块猎场都划给了六皇子，又派人收拾整顿，在平坦处开辟出个标准马球场。

    独孤铣想得透彻，与其等宋微自己待不住出门找事，不如先找点事将他绊住。宋微太难束缚，然而只要不作怪，其实也很容易讨好。

    果然，看见那专属于自己的马球场，六皇子殿下立刻笑开了花。侍卫当中不乏好手，当即拉开队伍，下场玩起来。过了把瘾，瞧见独孤莅眼巴巴在边上张望，招手叫他，当起了临时教练。独孤莅骑射基础极好，不大工夫便掌握要领，跟帮大人有来有往，居然弱不了几分。

    宋微接过独孤莅传来的球，杆入门，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回头，望见独孤铣在马场外围，与人应酬。

    适逢春末夏初，天气又好，没有几户不出门踏青游乐，附近各家园子场地几乎都没闲着。六皇子与宪侯行并未刻意张扬，只不过队伍规模气势在那摆着，叫人想不认出来也难。相熟的不相熟的，但凡欲搭上关系的，能搭上关系的，无不过来请安问候。有不少往休王府送了帖子却没请到人的，主动来打招呼。

    休王殿下正玩得高兴。宪侯大人自然只有充当全权代表，出面应酬。

    宋微远远瞧见独孤铣的背影，正与人对答，仪态大方得体，却又透出独有的淡漠高傲，简直就像盖上了亮闪闪的宪侯牌“装逼”印章，在心里哧笑声，再不理会，全心投入马球游戏。

    哎呀，人生至此，不要太爽。

    侍卫们都跟宋微玩熟了，没有人刻意相让，场马球打得极是尽兴。只是他很长时间没这么大强度锻炼过，颇觉吃不消。个时辰后，汗水淋漓地下场，让侍卫陪精力旺盛的独孤大公子继续玩。放开得哒，由它自己瞎遛，几步窜到嗯昂身边，趴上去来回磨蹭起腻。

    “嗯昂，还生气呢？”

    嗯昂尾巴甩，冷不丁跑开。宋微时没稳，在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气哼哼地撑起胳膊：“小样！反了你了！看老子今日不炖了你夹火烧吃！”

    那倔驴拿屁股对着他，低头吃草。哀怨的模样无声控诉着主人始乱终弃的罪行。

    宋微哭笑不得，懈了劲，躺在草地上休息。

    个仆从捧着干净衣裳，个仆从端着茶水点心，温言细语，劝六殿下去屋里歇息。挨着马球场建了个小院子，做临时落脚之用。

    宋微赖在地上不动。上方突然被阴影罩住，独孤铣的脸出现在眼前。腰上紧，被提着腰带就拉了起来。

    “你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抱进去？”

    宋微打眼瞅，外围还堆人，等着跟宪侯大人寒暄呢。干笑：“别，我自己走、走进去。”

    独孤铣随着他进屋，之前仆从捧着的衣衫食物，都到了宪侯手上。计划今日出来玩，昨天李易提前安排人马将地方准备妥当，各种用具都是现成的。

    冲洗的时候，宋微瞟眼独孤铣下边怒胀的部位，瓢冷水浇过去：“见天早晚闹个没完，这会儿还不得消停。独孤铣，你别是练了什么邪魔歪道的功夫罢？”

    独孤铣闷笑声：“什么邪魔歪道有这门功夫？你给我说说。”瓢凉水不见浇下去，反倒激得加昂扬。

    宋微道：“玄门秘术里不是有炉鼎啊，采补啊之类？要不怎么我累得要死要活，你总这么精神，随时随地能发情？”

    大概之前憋得太狠，搬进王府没了顾忌，宪侯在床上那势头，不把人错筋拆骨不罢休。

    独孤铣拉着他紧贴自己，道：“怪不得学问半点不长，心思全用到这些乱七八糟上。”捏着他腰上薄薄层皮肉，轻叹，“你是该练练。之前受了伤，又没能好好养，身子有点儿虚，每日做不了两回就都是汗。”低头往脖子上啃，“再说了，若不是你随时随地勾引我，我能这么精神？哪回不是你劲头来得比我还足？”

    宋微被他咬得浑身打颤，小兄弟已经很没节操的随着对方的话起来，预备缴械投降。

    “放……屁……”

    独孤铣边舔舐，边从牙缝里往外挤话：“殿下，别这么粗俗，少顾着点皇家的脸面……”

    宋微恨得牙痒，正要回敬过去，压在后腰的那只手却陡然下滑。指尖的薄茧划过敏感脆弱的入口，带起串电流，原本就累得发软的腿霎时半点力气也无，整个人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去。

    低声惊嚷：“独孤铣！你敢！”

    都是骑马出来的，还得骑马回去。宋微没法想象，六皇子躺在宪侯怀里，横穿半个京城，会是什么效果。

    独孤铣轻笑声，坐在凳上，让宋微跨坐在自己身上。

    “我不敢。乖，你累了，这样能舒服些。”独孤铣手将两人的小兄弟攥住，手在宋微后面时轻时重地揉弄。他始终没有进入，却营造出随时可能失控硬闯的气氛。宋微明知道他不会过分，但是身体却不可自抑地紧张又期待，绷了没久，便哗啦啦痛痛快快竖了白旗。

    独孤铣让他躺着歇了会儿，然后吃了点东西，命底下人收拾，预备返回。等宋微都妥当了，抬腿往外走，才道：“姚子贡也来了，跟我磨半天，非要见你，只怕还在外头候着。”

    宋微不以为意：“他见我做什么？他知道了？”

    “薛三与他道来的。”独孤铣看着宋微，“昨日在含元殿外见到薛璄，真没想到，薛三郎这么大本事。”

    宋微瞬间明白，独孤铣大白天发邪火，是打哪儿来的了。薛三换岗，迟早撞上宪侯，他心里早有准备。宋微不知道的是，独孤铣发觉守门的廷卫军士兵眼熟，愣是特地绕过去，用足以烧出洞的犀利目光盯了人家刻钟。堂堂宪侯，差点把小小七品云骑尉吓昏过去。

    独孤铣心道，小瞧了薛三，居然还敢来。

    宋微停下脚步：“独孤铣，这事咱俩得当面说开了。”

    “嗯，你说说看。”

    宋微笑：“这事儿吧，原本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但是薛三明知我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还肯收留我，就冲这个，我便承他的情。至于别的……”

    宋微歪头眨眨眼睛：“独孤铣，你要明白，你拿他当回事，我才会拿他当回事。你不拿他当回事，他就根本不是个事。”

    独孤铣沉默半晌，点头：“行，我不动他。小隐，你说话算话。”

    宋微斜他眼：“侯爷，我的信誉向来比你好。”

    两人出得马场，其他闲人都走了，姚子贡与薛璄果然还没走。

    姚子贡上来殷勤见礼，自我介绍番。薛璄低眉顺眼跟在后面。

    宋微颔首致意，目不斜视，副初次相见的样子。

    姚子贡心头大定，六皇子果真上道。

    陪笑道：“姚某素爱击鞠，未曾想殿下竟是个中高手。今日得见殿下马上英姿，实乃三生有幸……”

    他正发愁不知如何与宋微接上头，探个底，就听下人报说六皇子和宪侯也在东城跑马。许人都去凑热闹，他姚四混在其间看个热闹，实在算不得出格。众人皆知姚四爷不务正业，沉溺于玩乐之道，被六皇子精湛球技吸引，进而设法搭讪，说出去合情合理，姚老大跟太子那里，都好交待糊弄，比偷偷摸摸想办法见面，省事了。

    姚家老四贯只认玩伴，他跟宇文府老二关系好，老大姚子彰对此不满，由来已久，却也没有办法。

    宋微与姚子贡你来我往说起马球，演了场心照不宣的见如故戏码，三言两语，惺惺相惜，便要块儿去喝酒。

    宪侯不乐意，然而拗不过六皇子，只得分出人手送儿子回家，自己带着秦显和几个侍卫随行保护。独孤铣是当真不爽得很，完全本色出演。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除去留宿别庄的，绝大部分游客都已返回。如六皇子这般地位高贵，不在乎宵禁的，基本都做了同样的选择，去京城娱乐场所集中地承夜坊，喝酒吃饭、夜游狎妓，继续寻欢作乐。

    正是年中最好的季节，又赶上旬休日，落霞湖畔通往城中繁华地带的道路上，回归的车马行人成群结队，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行至处岔口，侧面列人马，迤逦而来。看旌旆标识，乃是四皇子端王宋霏。

    宋霏受封端王，却是皇子里头最不端的个。像这样的日子，遇见他在外游乐，最正常不过。

    于情于理，都该这边的队伍相让。宋微勒住缰绳，等对方先行。骑在马上，扯扯嘴角，点下头，算作招呼。皇帝面前装样子，声四皇兄勉强喊了。这会儿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没必要倒自己胃口。他记得三月二十九封爵典礼那晚，喝酒吆喝得最凶的就是这位，最后被自己倒灌得最惨的，貌似也是这位……

    宋微可以不下马，其他人当然不行。独孤铣与姚子贡拱手行礼，端王笑呵呵地回礼，冲宋微道：“相请不如偶遇，正要专程为六弟接风，莫如就在今晚？”

    宋微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回个假笑：“今晚却是不巧了。我与姚大人初次相识，相见恨晚，正欲把酒言欢。若由端王殿下做东，未免太不够义气。来日方长，不如另择佳期。”

    姚子贡没料到会这般凑巧，迎面撞上四皇子，忙把自己因击鞠而与六皇子惺惺相惜的始末交待番。

    端王听罢，大喜：“不想六弟竟是击鞠高手，为兄亦好此道，正可切磋切磋。”

    独孤铣见此情景，暗道不妙，赶紧出面推脱。奈何四皇子纠缠不放，时无计可施。

    宋微心知没法善了，索性击掌笑道：“端王殿下要切磋，有何不可？只是我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不知能否给个月时间，适应适应？”

    宋霏闻言拍手：“痛快！如此便以月为期。下月初五浴兰节，让为兄见识见识六弟风采。”

    双方约定，彼此告辞，自是端王队伍先走。

    宋霏悄悄回头，瞥见宋微正与身边人谈笑自若。心中摇头冷笑：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钻出来的野猴子，居然也人模人样。

    ☆、第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