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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上头定了几个靶子,谁想两天没检视,其中个叫鸟儿占去做了巢,吓我跳。”
魏观却不肯就此罢手,插口道:“殿下不是嫌寝宫缺少鸟兽可猎,无甚趣味么?”
对方明显找碴,然而宋微还真怕他跑去皇帝那里告状。平安无事,偷着玩玩也就玩了,如今差点闯祸,捅到老爹那里,半要没收凶器。含糊应道:“那怎么能样,打猎归打猎,只小鸟雀,犯不上。”
说罢,爬上假山,将之前打出去的金珠从洞穴里掏出来,装进锦囊。鸟儿被他惊得飞起,宋微低头往巢中看看,喜道:“咦,居然下了蛋在里头。”笑嘻嘻爬下来。
宝应真人也笑了:“殿下如既往,纯真无邪。”
宋微龇牙:“真人的意思,我还是那么傻,我懂。”
听到他这话,宝应真人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我爹正睡觉呢,真人是进去等等,还是过后再来?”
“陛下昼寝长时间了?”
“嗯,我等他躺下好阵才出来,兜弹珠打得差不,你们就来了。”
“昼寝不宜过久,我进去稍候罢。”
走到正殿门口,内侍将宝应真人引进去,在隔间等候。
宋微没跟进去,屁股坐在走廊栏杆上。奕侯则直挺挺在走廊台阶下。
宋微朝他挪近点:“魏大人,刚才的事,别跟我爹说,行不?”
等了会儿,才听魏观道:“若是宝应真人向陛下提起,恕我无能为力。”
宋微撇嘴,心说人家世外高人,才不会斤斤计较。
不过奕侯这话,算是答应了不故意告状。宋微摊开手掌,伸到对方面前:“那颗珠子,劳烦大人还给我呗。”
魏观没动静。宋微知道他什么打算,眼珠转,道:“这是独孤铣送我的定情信物。你不肯还给我,我叫他管你要便是。”
魏观眉毛直跳,立刻掏出金弹子放他手心里。想想大为不甘,硬梆梆道:“若不是碰巧我在,殿下今日这颗弹珠,非得伤了宝应真人不可。”
这么说,宋微也觉得确实欠了奕侯老大个人情。拍拍大腿,道:“大人不就是好奇我怎么躲过宿卫军的搜捕么?这里头有不少技巧,乃是我独门秘术。我看大人赤诚君子,诺千金,大人答应替我保密,便是都说与你听也无妨。”
皇帝只要六皇子回来了就好,绝不至患上与廷卫军统帅相同的职业病。奕侯觉得保密事难度不大,冲宋微拱手:“魏观必不负殿下信任。”
个皇帝两个侯爷,动用无数人马,半年都没能抓到自己。此等辉煌战果,宋微心里怎么可能不得意。奈何这段经历如衣锦夜行,无处炫耀,其实早就憋得狠了。这时奕侯热切询问,虚心求教,正是叫花子搁不住二两馊饭,宋微竹筒倒豆子,有问必答,哗啦哗啦都说了。
魏观越听越惊奇,越听越佩服,简直五体投地。先是仔细问了散沫花粉的功用,又迫切追问具体藏身于蕃坊何处。流浪汉聚集的贫民窟他也曾亲自驾临,没找着丝毫线索,不由得对六殿下乔装改扮之能大为好奇。听到与乞丐换装,几个月不洗漱,两只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短短段时间内,奕侯心中反复刷新对六皇子的认知下限,张嘴就没合拢过。
宋微讲到忘形处,连比带划解说如何给头发烫出临时大波浪。又跳下栏杆,现场演示怎样假扮瘸子,业务熟练至极。拖着腿瘸拐走出两步,不提防眼角余光瞥,霍然发现走廊里着几个人。奕侯与自己直背对走廊,根本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声音戛然而止,双腿如同栓上了千钧坠,半步也挪不动。
皇帝袖手而立,脸上表情诡异又复杂。
宋微目光飞快地掠过,发现奕侯脸色同样诡异又复杂,想起这厮功夫高深,差点破口大骂。
唯独宝应真人淡定如常,冲皇帝微笑道:“六殿下能屈能伸,宠辱不惊,实在难得。”
☆、第〇三章:苟且偷生懒度日,殷勤诈死巧埋名
春日融融。
寝宫院中摆了桌椅,皇帝与宝应真人正在下棋,奕侯魏观伫立在侧。另有内侍宫女捧着点心茶水巾帕漱盂应用品,在廊下候命。
皇帝拈起块酥酪饼,吃两口,道:“魏爱卿,去瞧瞧六殿下的字写得如何了。”
魏观领命,走进暖阁。
宋微正趴在御案上装死,听见脚步声,弹而起,慌里慌张抓起毛笔,迅速挺直腰板,凝神注目,正肩悬腕。
“啪嗒!”滴浓厚的墨汁落在光洁的纸面上,顿时毁掉张上好的青檀玉润宣。
“啊呀!”宋微以为进来的是皇帝,做无比痛心疾首状。
魏观乃武将世家出身,少年时饱尝文墨磨练之苦,而六殿下落得如此境地,完全应算在他头上。见此情景,失笑之余,心中充满同情与愧疚。
“殿下,陛下着我来看看,殿下的字写得如何了。”声音里透着心虚讨好意味。
宋微看见是他,朝天翻个白眼,毛笔往架上搁,重新趴下装死。
“殿下?六殿下?”
宋微动不动,有气无力:“六殿下已饿死,有事烧纸。”
魏观忍住笑:“陛下还没有传膳。”
宋微抬起头,下巴颏抵在桌面上:“什么时辰了?我爹跟宝应真人都陪着我挨饿呢?”
魏观看他眼,可怜之色溢于言表:“未时三刻了。陛下与真人……在吃点心。”
宋微愣住,随即哀嚎。太狠了,比后爹还狠。不对,后爹才没这么狠。
“陛下说,殿下不写完,便……”
“便没饭吃嘛!我写!有什么了不起。几张大字换顿御膳,不吃亏。奕侯大人,你说是不是?”宋微捋起袖子,饱蘸浓墨,对着字帖横横竖竖画起来。
魏观心中有愧,他确乎立志守信,奈何君命难违,弄得自己在六皇子面前颜面扫地。想了想,诚恳道:“殿下,微臣定然竭尽全力,想方设法,但求陛下早日消气,免去殿下的惩罚。”
宋微挥挥手:“行,那我可就指望你了。不过这会儿我看见魏大人就眼睛疼,劳大人闪开些。”
魏观走出两步,又停下:“殿下欲知姚子贡与薛璄状况,我可以对天起誓,此二人确乎平安无事。至于详情,殿下不如问问独孤大人。”
宋微再次翻个白眼:“独孤铣肯说,我还用得着问你?行了,走吧走吧,再不走我眼睛得生疮了。”
待奕侯退出去,他手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手抓着毛笔纵横开阖。心想独孤铣这厮有日子没来了,也不知在忙什么。寝宫里谁也不敢给自己捉刀代笔,若是他来了,倒还勉强派得上用场。
如此苦熬日,这天散朝时分,皇帝没按时回来,宋微心知定是什么紧要大事与重臣商量,叫个小内侍守在暖阁门口,钻进被窝睡起了回笼觉。皇帝上朝时就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练字,下午的礼仪课还得照旧……这日子,再不睡个回笼觉,当真没法过了。
仿佛刚沉入黑甜,就做起了春梦。
先是莫名其妙浑身痒,在梦里上上下下挠了几趟也挠不对地方。那麻痒滋味越来越厉害,好似从骨头里,血管里往外渗,渐渐集中到某处。心里有几分明白,大概许天没发泄,憋的。伸手往下摸,每次快要碰到,就被人拿开,急得绷紧了腰腿,不由自主直抖。心中大骂,独孤铣这混蛋,在梦里也恁地可恶……
骂到这,陡然清醒,睁大眼睛,再次往下伸手,被只大手捉住。
转头,暖阁的门关得紧紧的,小内侍早已不知去向。
咬牙切齿:“独孤铣!要撸要上,给个痛快,别这么玩儿老子!”
独孤铣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原本跪压在他腿上,这时俯趴上来,将人牢牢按在身下。声音不愠不恼:“学了这许久的礼仪,怎的半点长进也无。”说罢,扣着后脑勺狠狠亲吻起来,啧啧有声,几乎要把整根舌头都吞下去。
宋微嫌他粗鲁,又扭又拧地抗议。不大工夫,扭出滋味来,又不嫌弃了,伸腿蹬掉碍事的被子,八爪鱼般盘上了对方的腰。这些日子过得憋屈,很需要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发泄不满情绪。反正不管这混蛋开始怎么磨人,最终必然既撸且上,爱咋咋的吧。
独孤铣看他那副浪得出水的模样,牙根直痒,张嘴在雪白的肩头咬出圈深紫色齿痕,两只手托住皮嫩肉厚的部位,连掐带捏,片斑斓。
“疼、疼……你轻点!”
“我看看,肉都长回来没有。”独孤铣说着,卸了手劲,腰身却猛然前挺,尽根而入,激得宋微全身巨颤。不待他有丝毫缓冲过度,便如夯筑般耸动锤击,那架势,简直不把人钻个对穿不罢休。
宋微这才觉出有些不对,奈何整个人被颠得支离破碎,连话都说不出来。
寝宫中隐约传来滴漏钟声,宋微用尽残存的力气,带着哭腔哀求:“呜呜……好了……没有?不来了……弄得、下不了床,我爹、我爹会宰了我的……”
独孤铣只手将他胳膊交叉攥住,反扣在背后,另只手锁紧腰身,如同五花大绑般的姿势,把人钉在自己身上,下紧接下往里打钻。
“放心,你爹不会……宰了你。”饶是他功力深厚,也已喘息不定,“他只会……宰了我,然后……命你每天、写个时辰的字。”
宋微呜咽:“那还不如、不如宰了我呢……”
独孤铣绷不住乐,当即失控,蓦地停住动作,双臂施力,将他死死勒住,纹丝不动,呼吸都屏住。唯有深入体内的那根钻头持续自动施工,恍若被赋予了主人的全部精魂。宋微被他牢牢束缚,别说动弹,便是喘气也不能。闭上眼,脑中阵紧似阵,天旋地转。火辣辣麻酥酥的酸楚胀痛由表及里,筋骨都好似熔化了般,稀软得不成样子。
独孤铣圈着人翻个身,自己垫在底下,依旧上下相叠,不过换了个顺序。两人都只顾着喘气,身上床上片狼藉,谁也懒得动。
躺了半天,宋微脑子重新转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色令智昏,在皇帝寝宫这么个搞法,太危险了。想到这,才觉得奇怪:“咦,我爹怎么还没回来?”
独孤铣道:“今日商定恩科章程,陛下散朝便与太子、长孙大人、姚大人几位去了含元殿,估计不到晚间不能歇息。”
恩科虽然重要,却没武将什么事。由此可见,宪侯大人么善于钻空子。
宋微撇嘴,哼道:“你吃准了我爹回不来,故意欺负我是吧。”
“我欺负你?”独孤铣撑起脑袋,斜斜望着他的脸,“小隐,你时刻不忘惦记那薛三郎,这个账该怎么算?”
宋微大惊:“你!……”旋即反应过来,“我去,魏观这没节操的怂货!”
独孤铣闲闲道:“你别误会,奕侯纯属片好意。他自觉愧对于你,万般无奈之下,托我向陛下进言,为你求情呢。我前日才从北郊回城,他昨日便特地上门,专为此事。”
宋微愣住:“这、这……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想出这种馊主意!”
独孤铣笑笑,不再提奕侯,只道:“你知道九月初八那日,我为什么会找去东城马场?又为什么会清楚你在姚子贡身边?”
宪侯神通广大,被抓住不算十分意外,宋微没想过非得问出具体详情。这时听他提及,顺口道:“为什么?”
“九月初七晚间,薛璄找你没找到,遂跑去找你娘。结果,”独孤铣顿顿,似笑非笑,“结果,被你娘从波斯酒肆二楼直接打出大门。薛三郎大小也算个名人,此事轰动时……”
宋微瞠目结舌。
“你躲得确实高超,大胆隐秘。若不是他,还真不太可能那般迅速准确找到你。说起来,我得感谢他才是,怎么会为难他?小隐,你虑了。”
望着宪侯老奸巨猾的笑脸,最后句“虑了”,生叫宋微后脊柱凉,底下操劳过度的部位痛得愈发鲜明。
“怎么了?难受?”独孤铣声音轻柔极了。
宋微皱起眉头,郁闷地撇过脸。他怕自己开腔,就会忍不住喷出口老血。
独孤铣坐起来,让他俯趴在腿上,仔细查看,边轻轻揉按腰上的瘀青。
宋微觉得哪里都湿嗒嗒黏糊糊的,没好气道:“难受死了,弄点水来洗洗。”
独孤铣恍若未闻,手指沾着没干透的黏液起伏滑行,淫靡得塌糊涂。
过会儿,才道:“你不是几个月不洗澡都能忍,这有什么。”
宋微语塞,恨不能捶床大怒。
又是魏观这没节操的怂货,亏得老子还指望他起作用。
真是猪样的队友啊……
宋微在心中默默总结:猪队友号,薛璄薛三郎。猪队友二号,奕侯魏观。实至名归,当之无愧,从此绕道。
事实证明,个靠谱的情郎,胜过无数猪队友的总和。趁宋微睡着的工夫,独孤铣要来热水做完清洗工作,又对着他的鬼画符写了几张大字。最后挑出张原里相对最工整的,叠好塞进衣兜。预备回家抽空写几沓,下次入宫捎进来,让他留着慢慢应付他爹。
说宋微字丑,那是皇帝标准高。当爹的文韬武略笔走龙蛇,恨铁不成钢情绪控制下,难免夸张。其实宋微认真写的时候,好歹笔画平直,大小匀称,比之后世盛名远播的少将书法,强了。另外个好处就是,他这笔四不像随手体,正经练过的文士都学不来,反是独孤铣不精此道,刻意模仿,还有几分相似。
宋微睡醒,看见案上叠子作业,立刻冰释前嫌,亲亲热热蹭过去:“我瞧瞧,像不像。你知道么,我几辈子都盼着有个帮我做功课的,总算盼来了。”
举起张:“你说我爹能看出来不?”
独孤铣反问:“你以为呢?”
宋微哂笑:“满屋子都是他亲信,看不出来也算得出来呐。”
独孤铣从他手里将纸抽出来:“小隐,陛下大概只是欲图弥补,弥补错过的些经历,你知道……”
“我知道。他也知道。所以我们爷儿俩难得糊涂,彼此包涵,他有政策,我有对策。”
“你明白就好。最还有半个月,就能出宫了,再忍忍。”独孤铣拉着他往怀里靠,“还难受么?”
“疼死了!干脆我出宫之前你都不要来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祭天地拜祖宗的时候能得稳。”宋微不敢坐实,挂在他脖子上。
“嗯,我接下来都在京城里。陛下已经答应,让秦显做你的侍卫统领。跟他过去的都是熟人,他们经验丰富,你休想再偷溜出去,调皮捣蛋。”
宋微切声:“小爷堂堂皇子王爷,用得着偷溜出去?调皮捣蛋?这种词麻烦留给你儿子专用。”
独孤铣低头亲下去。两人腻歪半天,宋微趴在他耳朵边,小声道:“外头有人偷听没?”
独孤铣凝神侧耳,片刻后,冲门口嚷道:“六殿下饿了,传膳吧。”回过头,“都走了。你要说什么?”
宋微笑眯眯地搂住他肩膀:“是这样,我经过慎重考虑,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提前跟你商量。”
独孤铣心口跳,浑身都僵了下:“小隐。”
“哎,你别紧张呀!”宋微掰过他脑袋,耳朵正对着自己的嘴。
“都说两个人要长久相处,最要紧坦诚相待。你看就因为你不坦诚,害得我惨!你不是也问过我,有没有想过以后?我现在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想过了。关于咱俩的未来规划,我是这样想的……”
独孤铣放松下来,嘴角含笑:“嗯,你说。”
“我这次回来,最主要的,就是陪陪我爹。”
“嗯?只是为了陪你爹?”
“当然,还有舍不得我娘。”
独孤铣再嗯声:“只是舍不得你娘?”
宋微啐口:“呸你个不要脸的,六皇子殿下想跟宪侯大人长相厮守,行了吧?”
独孤铣嘴咧到耳根,语调本正经:“原来如此。”
宋微差点把他耳朵咬出血。独孤铣在他屁股上拍下:“接着说。”
“只要我爹还在,我就陪着。反正有你们这几棵大树遮挡,应该轮不到我淋雨晒日头。什么时候我爹不在了,我便第时间伤心过度,重病不起,然后假装命呜呼。这个李易肯定有办法。不过得提前知会我娘,别以为我当真死了。然后呢,你就把我,不是,把我的尸体藏起来——这个很好理解,凭咱俩的关系,你不去王府抢尸都不正常。这个时候呢,你可以装作心灰意冷,向新皇提出离开京城,驻守边关。等过上年半载,我换个名字在你身边出现,有人问起,就说宪侯思念六殿下心切,千方百计寻来个替代品,以解相思之苦。
“其实旦公布死讯,六皇子这人就从世上彻底消失。不管别人有什么想法,都是白搭。我也就真的摆脱囚牢,爱上哪上哪,自由啦!”
独孤铣听罢,面无表情看他半晌。最终叹道:“小隐,你不去编传奇话本,当真可惜了。”
☆、第〇四章:认祖归宗卜休咎,说文解字兆吉祥
景平二十年三月初九,恩科会试头场开考。
这时代科举虽已成形,但远没有后世那般苛严。科考取士,进士出身,逐渐成为选拔官员的重要参考依据,却尚未成为唯途径。
举例来说,考试时并不封卷。考前干谒自荐盛行,考生的名声相当程度上会影响考官的评定。人情请托裙带关系当然免不了,然而盛名在外,也算得另种形式的公开,在上下都比较要脸面的环境下,榜上有名者少都有些真才实学。至于后世那种好几天关在贡院小黑屋里出不来,吃喝拉撒睡全部就地解决堪比坐监牢的经历,来个穿越者说出去,准保没人相信。
咸锡立国以来,恩科次数屈指可数。消息传开,读书人都很兴奋。
这些事宋微关心得有限,然而随着恩科开考,六皇子认祖归宗、封王开府的日子亦迫在眉睫。他这个万事不操心的大闲人,不得不勉强忙碌起来,跟着明国公长孙如初,样样亦步亦趋地学。
宋微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老革命往往遇到新问题。别说他过去原本就学得不好,各朝各代,规矩既有相似,有不同,有时还可能大相径庭。在苦逼穿越生涯最开端的时候,他曾经天真的以为老天给自己开了个未卜先知的外挂。后来逐步认清残酷事实:他有限的知识储备,从来没有把时间轴按已知顺序连起来过。
于是不知不觉,过去和未来都被他过虚了,唯独眼前,还能感到分新鲜与实在。
何况有些规矩,它不是知识,而是行为习惯,光知道是不管用的。比方典礼中走上正殿之前那段路,须乘坐步辇。这东西宋微几辈子也没坐过。别人或者觉得有派头,在他看来则纯属折磨。要求板板正正端坐其上,四面供人围观,既不如轿子舒服,又不如骑马自在,比不上坐车,门窗帘子遮,爱干啥干啥。最坑爹的是,抬步辇的全是娇娇怯怯的宫女,还不如凳子稳当!宋微老觉着不定谁手松,自个儿就得斜刺里出溜下去,结结实实摔个屁股墩儿,叫全天下看大笑话。出于此种心理,他总忍不住拿手掌偷偷往下撑,因此失了仪态,不知挨长孙如初少唠叨。
他这厢苦不堪言,却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旁人谁都比他忙,谁也顾不上安慰六殿下这点鸡毛蒜皮的苦恼。
恩科事正月宣布,三月开考,主要针对上年落榜的士子和地方官举荐的人才。那些头年不得中然而名次靠前的,推荐人地位够高或者自己名气够大的,直接到京城来参加会试即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各地考生从外地赶过来。
如此来,忙的就不仅仅是文官了。身负宫廷守卫重责的奕侯,与负责城内及京畿防卫的宪侯,均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独孤铣身兼宿卫军、府卫军两方统帅,本就是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还要兼顾筹备六皇子王府的安全保卫事宜,白天晚上连轴转。虽说是宋微赌气叫他不要进宫,可也当真没工夫进宫腻歪了。
皇帝找回流落民间的六皇子,到这会儿,基本成为朝廷高层公开的秘密。
三月十九朝会,皇帝亲自宣布此事,命宗正寺、太常寺、太医署并浑天监着手复核身份,撰写谱牒,推算吉日,预备典礼。
三天后,相关部门官员紧赶慢赶,撰述了六皇子流落民间以及寻访回归始末。在证明身份的金册最后,除去皇帝本人亲笔落款及玺印,还有宗正寺卿、延熹郡王宋寮,玄青上人、明华公主宋雯,宪侯独孤铣,内侍大总管青云,太医李易等重要证人签字矜印。浑天监上奏三月二十九上上大吉,太常寺则紧锣密鼓预备祭祀封爵各项典礼。
这天凑巧是恩科放榜次日,所有新科进士均获得格外恩荣,可列席参加六皇子封爵仪式。
皇帝以父子离散年,渴望团聚以全骨肉之情为由,提出让六皇子在宫中住到典礼当日。本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再说皇帝这把年纪,自纥奚昭仪之后,年未曾充纳后宫,并没有年轻貌美的妃子在身边。非要留儿子起住,尽管于礼不合,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是以几个言官象征性地叨咕几句,放弃反对。
离正式典礼还有三天,皇帝朝会后御笔亲题了恩科前十名的榜单,听礼部尚书汇报完次日殿试安排,早早回到寝宫,与小儿子共进午餐。
饭毕,青云在皇帝示意下,捧着个精美的锦缎匣子呈给宋微。
宋微猜到是何物件,接过来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