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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泰然自若的模样,觉得这年轻人不可小觑。又想他居然活着,可算万幸,福大命大。

    斟酌片刻,开口问:“宋公子,恕我冒昧,你这是……去而复返?”

    宋微大方地点点头:“嗯。”

    欧阳敏忠看着他:“昨夜暴风骤雨,冒着风雨于山间田头夜行,非有相当胆色不可。敢问宋公子,为什么要走呢?”

    宋微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走?我跟他,本来就不是路人。之前是没机会,昨夜机会正好,想走便走了。”

    欧阳敏忠似乎有些不解:“既如此,那又为什么还回来?”

    宋微顿了顿,道:“走到半路,听见这边声音大得吓人,不是山洪就是地裂。觉得应该回来看看,就回来了。”

    欧阳敏忠点头:“宋公子是不忍心。”

    “也许吧。”宋微神色肃穆,“大人,不知道有少村民遇难?”

    欧阳敏忠表情也很沉痛:“共计五户二十三口。”

    没想到比猜测的还要。天灾无可抗拒,宋微没有答话,时寂然。

    半晌,欧阳敏忠道:“原本是二十四口。小侯爷以为宋公子也在遇难之列,十分伤心。身先士卒,亲自挖掘搜寻,刻不歇……”

    宋微愣,打断他:“他怎么会以为我死了?他难道没发现我走了么?”

    “恐怕是。当时情形分外紧急,想来小侯爷不及察看……”欧阳敏忠说到这,停下。宋微看着他不说话。

    欧阳敏忠于是继续道:“我观公子聪敏颖悟、豁达善良,当能想见当时状况。说来惭愧,小侯爷先救了敝人,再转头去找公子,已然救援不及。山崩地陷,须臾之间,人命危浅,生死线。如今见公子平安归来,实乃不幸之中万幸之至,我也算去了块心病。”

    宋微面无表情,还是不说话。欧阳敏忠只得接着讲:“公子归来之前,小侯爷有句话,令我深为动容。”

    宋微终于开口:“哦?不知道小侯爷说了什么?”

    “当时他急于搜寻公子,我劝他节哀顺变。他说……说你爱干净得很,不忍心让你在底下待太久。”欧阳敏忠脸苦口婆心,“你看,他也同样不忍心。依我看,小侯爷对宋公子你,情意不浅。”

    宋微沉默会儿,淡淡道:“我若没走,不就死在这了么。人都死了,句不忍心,能有少情意?”说完,面上满是讥诮之色。不会儿,又平和了,“也幸亏没救成。若因救我连累害了别人,是场罪过。”

    欧阳敏忠心要还独孤铣的人情,本欲劝和,却不料适得其反。他是端方君子,不懂情人间清算恩怨的公式,说了还不如不说。不由得有些着急:“话不是这么讲……”

    宋微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大人是个好官,精通水利,造福百姓,真正国家栋梁。换了我在那种情形下,也必定先救大人你。”

    太阳无声移动,他拿起几件衣物,挪到另边能晒到阳光的石头上去。转身,却是独孤小侯爷在面前,也不知听去了几句。

    ☆、第〇二五章:良宵共度如鱼水,今朝相忘在江湖

    没有了亲自搜寻的必要性,独孤小侯爷自然不可能继续跟村民们块儿挖泥。做做样子交代番,又回来了。望见欧阳敏忠与宋微老少相处投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虽谈不上故意潜行,却从侧面慢慢走上坡,并未惊动说话之人。

    然而他没想到,个会那样说,另个会这般答。个自作主张,另个则无动于衷。哪怕本来预备了满腔情绪,满腹言语,听了这番对话,也尽数化作恼怒和憋屈。他定定地看着面前始作俑者,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灵魂里去。近在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早已熟悉,又好像从未相识。脑海中种种鲜活细腻的印象,每幕都如此真切,偏偏拼凑在起时,连大概的轮廓都看不清。

    对方是什么人,他以为自己很清楚很了解。这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明白,从来就没明白过。

    恼怒憋屈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失落感和挫败感。

    独孤铣长久地沉默着,宋微也就抿着嘴不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好说。到这地步,说什么都是错。

    忽然传来个惊慌的声音:“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欧阳敏忠的长随救了场。

    只见欧阳大人双手捂着肚子,面色惨白,眉头紧皱:“突然觉得……腹痛难忍。常兴,扶我,扶我去……茅房。”

    常兴扶起他家老爷,可怜欧阳大人都不稳了。独孤铣立刻背起他送往最近的人家。宋微抬了抬脚,满地物品,其中还有官府印信,便停下,守在原地继续之前的工作。

    不久,几位大婶抬着木桶送饭过来,宋微问情况,才知道村长已经派略通医术的村民煎了草药送去,还有另外两位体弱的村民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吃过饭,委托秦显看守石头上晒着的东西,宋微从嗯昂背上小筐里翻出那盒“万应膏”,去找独孤铣。

    那懂点医术的老农识得此物,非常高兴,挑出些化在水里,让病人喝下去。到了傍晚,上吐下泻的症状果然渐渐好转,也没有出现令人担忧的高烧。宋微没别的事,就留在屋里和常兴起,帮忙照顾病人。这活儿虽然轻省,但无趣得很,而且还要时不时捏起鼻子等在茅房外,十分考验人。待三个病号好转开始睡觉,他就钻到灶下,给做饭的大婶们扎草把子烧火去了。

    这夜,整个村子都没怎么睡。挖出来的遗体尽最大可能做了收殓,剩下的等明日再继续搜寻。山村重风俗,就在避难的石坡上搭了灵棚,连夜烧香点灯,唱经哭丧。好在村长考虑周到,专门辟出位置相对清静的家,给几位大人休息。独孤铣担心室外通宵点火不安全,特地过去看了几次,见村民轮班值守,灵前小心谨肃,便不再过问。

    从中午直到半夜,他再没找到机会跟宋微单独对面说话。有时抬眼,看见他满脸黑灰从哪家厨房钻出来,赶着毛驴去坡下小池塘打水。有时转头,看见他挽起衣袖裤腿,跟秦显起收拾整理行装杂物。最后次的印象,是他拿着根秃头笔,由村长亲自作陪,坐在灵棚边上写纸钱包。村民没几个识字的,即使文化水平最高的村长,也比不上宋微这个半桶水。当然几位贵客大人都有的是学问,但村长哪里敢去请,试着问了问宋公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好像总在眼前身边晃悠,却又滑不留手,总也抓不住。

    半夜睡下,始终不见宋微回来。牟平看眼小侯爷,问:“要不,我去找找宋公子?”

    独孤铣掩住情绪:“不用。他在哪儿待得不舒坦?”

    秦显点点头:“宋公子看着娇气得很,真没想到,实际上又扛摔又扛打,比般人不知强少。”

    牟平又看眼小侯爷,迟疑片刻,还是道:“万……”言下之意,万半夜又跑了呢?

    秦显难得机灵回,居然听懂了他后半句潜台词:“刚村长请宋公子去帮忙,叫人把他的毛驴跟东西都送到这儿来了。他真要走,肯定不会丢下那头驴。”

    牟平暗中翻个白眼。这白痴,这不摆明了说小侯爷在人家心里还不如头驴么。

    独孤铣神色如常:“睡罢。明日也不轻松。”说完,就在床上躺下。心想那混账东西,也不知睡在哪家男人们的大通铺上。时牙痒痒,时又空落落,想到后来,只觉得没意思。然而心中越觉得没意思,身体里那股火偏烧得越旺,就这么边冷边热,打摆子似的睡了半宿。

    第二天,尽管欧阳大人身体略显虚弱,仍然按计划大早出发,返回驿。那领路的驿仆也十分命大,当夜安排在另家住宿,安然无恙。只是有点惊吓过度,闲下来就不停念叨菩萨保佑。只剩下匹马,理所当然安置了欧阳敏忠。此马乃小侯爷坐骑,得赐佳名曰“凌云”,般人牵不动,于是欧阳大人十分惶恐地由独孤小侯爷牵着走。宋微还坐在嗯昂背上。虽然这不合规矩,但别人谁也不可能跟他争头驴,他也就心安理得,高踞而坐。

    走了整个白天才回到官驿,这边都等急了,正预备派人去双桥村看个究竟。欧阳敏忠把该指示该通报的都安排好,听从驿长劝说,决定在此修养几日。这趟所有人都吓得不轻,累得惨,收拾洗漱完毕,早早躺下歇息。

    独孤铣跟欧阳敏忠说完话,进房间看,宋微已经睡着了。开始以为是装睡,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捏着肩膀就把人翻过来。动作粗鲁,还带了几分力气,捏得人扭来扭去,闭着眼直皱眉,跟小狗崽子似的呜呜抗议,表情又恼恨又委屈。

    松了手,轻拍他脸颊:“宋小隐。”

    这回干脆噘了嘴,把头直往被子里钻,大有死也不醒来之态。

    独孤铣想,怕是昨夜根本没怎么睡。自己也累得很,折腾不动了,明日再说。

    第二天,照例是他先醒。耳边有温热绵软的气息,微微侧头,就可以看见那张白里透红的脸,恬静安详,近在咫尺。身体裹在薄薄的丝被里,以种极柔顺的弧度依偎在身边。

    么亲昵么恩爱。

    独孤铣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觉到,表象与真相,差距究竟有大。

    他有些茫然地伸手过去:真是张迷惑人心的脸。手指自眉眼而下,抚过挺直的鼻梁,鲜艳的唇瓣,顺着修长优美的脖颈往下,拉开衣领,停在精致的锁骨和肩窝。昨晚捏得太狠,肩膀上竟然留下了指印。独孤铣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带着火气的。

    他慢慢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白雪红樱,凑过去轻轻地舔。听见带着睡意的细微口申口今,丝丝从鼻孔漏出来,像混了蜜糖的糯米酒般甜腻,便停下来抬头去看。果然,五官舒展而惬意,双眼似睁非睁,唇角似笑非笑,副等人干的模样。

    天生尤物,莫过于此。

    “宋微。”

    “嗯……”

    等了会儿,就见脸上表情渐渐沉静下去,脑袋在枕头上蹭蹭,不动了。

    他其实根本没有醒。

    那么清醒的时候,又怎么样呢?

    独孤铣把扯下宋微的亵裤,扣着后脑勺就吻上去。连啃带咬,直到他手脚乱舞,哀哀呼痛,最后怒喝:“大清早发什么神经!滚!!”

    距离拉开,迎上瞪视自己的双眸,又大又亮,瞳孔深处跳跃着小小的火焰。

    独孤铣和身而上,将他牢牢压住,放轻力道,变换角度,重新开始温柔地亲吻。很快,声音不大了,眼神也不凶了,鼻息开始发腻,身体开始发热,胳膊攀上了肩膀,双腿缠上了腰身,胭脂红乱,琼玉珠飞,塌糊涂。

    独孤铣越干越猛,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激烈过。当抵达高峰之后缓缓下落,又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过。他想:原来迷惑人心的,并非漂亮的脸和身体本身,而是这脸与身体呈现出的快乐而情的假象,太容易制造错觉。之前的自己,恐怕直处在错觉里,进而被它带入了歧途。

    然而真相又在哪里?真相是什么样子?无从追寻。

    很不甘心,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只好起身,洗浴吃饭,然后去办别的事。宋微陪着起洗了澡吃了饭,盯着他背影看两眼,倒头补觉。

    睡到下午,出房间找吃的,遇见欧阳敏忠,道:“前日亏宋公子的灵药,未曾道谢,还望见谅。”

    宋微客气两句。欧阳敏忠又道:“公子恩德无以为报,箧中碰巧带了两瓶小曲烧春,公子若是不嫌弃……”

    宋微本来还怕他婆妈小侯爷的情意之类,听见有好酒,也顾不上了,赶紧点头答应,喜孜孜跟进房间。

    欧阳敏忠拿出酒,又叫驿仆送来几样小菜点心。他不是蠢笨之人,只字不提独孤小侯爷,老少二人对坐,谈谈吃喝之道、奇风异俗,愉快非常。

    宋微见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大张的白纸上是画了三分之的高转筒车图样,喝完酒便没走,留下给欧阳大人帮忙,量个尺寸,弹个墨线什么的,比他那个长随常兴好用得。

    于是接下来几天,白天在欧阳大人这里混,晚上陪独孤小侯爷睡,倒也太平。

    临行前天,欧阳敏忠问:“宋公子这是不走了?”

    宋微坐不住,画画最刻钟,后来干脆找仆役要了堆竹竿,替欧阳大人做个筒车小模型。这时正往上边安最后个竹筒,闻言摇头:“有机会就走。”

    欧阳敏忠也摇头:“我看,宋公子未必有机会。”

    宋微笑了:“总有机会的。”抬头看看,见常兴不在,只有彼此二人,才道,“大人以为,个又骄傲又尊贵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自作情了,能容许令他自作情的对象在眼前待久?迟早的事。”

    宋微笑起来,端的十分明媚动人。欧阳敏忠望着他,竟然觉得心头堵。半晌,才慢慢道:“自作情,到底也是份情。宋公子,你说是不是?”

    宋微沉默片刻,道:“大人言之有理。只不过,说到底,也是错付的份情。明知道是错付,难道还要我错收不成?”

    欧阳敏忠叹口气,不说话了。

    五日后,巡方使行进入终点顺城。这回正使先行,副使错后半日,微服抵达。

    独孤铣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岔道:“宋微,我想过了。你说得对,当初你若不跑,早就死了。既然你这样不情愿,我便当你死了又如何。从现在起,你去留自便。只不过,”他停了停,才道,“只不过,往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再看见,就由不得你了。”

    宋微没有立刻回答他,表情也不太容易分辨。似乎有点吃惊,又有点释然,也许还有点惊喜和惆怅。

    独孤铣突然有几分期待他会说什么。

    宋微笑了笑,问:“小侯爷,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宋微看着他冰冻石化的脸,笑得很灿烂。

    “我知道你姓独孤,是个小侯爷。你既要我今后闻风绕道,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〇二六章:未料相逢是故友,难知偶遇共前途

    宋微骑在驴背上,随着嗯昂欢快的小跑上下轻颠。想起独孤小侯爷那张被雷劈的脸,忍不住要笑。笑了会儿,又觉得有点可怜,渐渐笑不畅快了。想起他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最后居然还没忘记拿路费——虽然自己不可能要他的钱,但由此可见对方终究还是有点良心。

    换个角度换个标准,独孤铣,嗯,终于知道名字了,未必不是个上档次的好男人。

    “只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那毕竟不是我的角度我的标准,对吧,嗯昂?”

    宋微摸着毛驴尖尖的长耳朵,嗯昂被他摸得很舒服,连叫几声表示赞同。

    他是和独孤铣起进的城,在城里第个大道口分了手。目送小侯爷远去之后,路问路走,找到专卖西北特产的博源商行所在地。穆七爷的商队只要到了顺城,必定会在此落脚。柜台伙计听他打听穆七爷,十分客气:“客人赶得不巧了,七爷前日刚出发去了南顺关,要到年下才回来。”

    顺城是交州最南端,也是整个大夏国南边最后所大城市。再往南,穿过大片山林,便是与交趾国接壤的南顺镇,以及由交趾进入大夏的第座关卡:南顺关。

    因为交趾历来就是大夏的属国,因此南顺关不过做做样子。驻兵不,主要功能乃维持边境治安,以及处理些外交方面的琐事。而南顺镇则聚集了两国的边境商人,成为个繁华热闹的边贸市场。穆家商队真正的终点,就是此处。放眼整个大夏,有能力有胆色路从西北走到南疆的商队,仅有这支。因此,穆七爷每趟过来,都能用携带的货物直接从交趾商人手里换取最好的南海珍珠、深山翡翠、陈年香木等等贵重物品。

    “大哥知不知道七爷在南顺关什么所在?”

    听宋微问得仔细,那伙计上下打量他,露出几分警惕神色:“对不住,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边境生意做到穆七爷的程度,腰缠万贯纯属写实,不可能随便把底细交给外人。

    宋微也不着急,恭恭敬敬地问:“不知道贵上哪位先生可能知道?我跟七爷是街坊邻居,路同行南下。中途有点私事临时分开,七爷让我到宝号来问消息。”

    那伙计又看他两眼,进去叫了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宋微瞧,这人虽然作南边打扮,却有头虬髯卷发,明显不是纯种夏人。这掌柜见了宋微,叽哩咕噜就说起了波斯语。宋微大喜,赶紧用波斯语回他。把来龙去脉解释番,语句间处处透露出与穆家商队的熟稔关系,最后终于拿到了穆七爷在南顺镇的联系方式。

    并非居住地址,只是个联络方式。宋微很理解,生意人的谨慎,有时甚于江湖帮派。

    按照惯例,穆家商队会在年前回到顺城,过完春节后,再启程返回,于来年春末夏初抵达西都。趟贯穿南北之行,将近整整年。如果有大宗的紧急生意,修整两个月,就重新启程出发。如果不急,则可能待到后年开春,组织货源,备齐人手,再动身上路。

    和商队起走,安全又热闹,回去跟娘亲也好交代。所以宋微打定主意,非再次赖上穆七爷不可。反正他们要到过年才回来,便计划先在顺城好好玩玩,然后去南顺镇找穆家商队,顺便见识见识传说中温柔如水的交趾国美女,瞧瞧南疆边关风情。

    博源商行的大胡子掌柜很高兴见到宋微这么个老乡,听他说想逗留几天,热情邀请他入住商行下设的博源客栈。这是面向往来客户的小型内部客栈,外面看不出奇,室内却全是北方陈设,甚至还垒了火墙土炕,用来抵御南疆冬日独有的间歇性阴寒湿冷天气。宋微顿时明白为什么穆七爷定要在此地过完年再走了。

    大胡子给他打了个最低折扣。宋微泡在浴池里,吃着烤肉喝着奶茶,度过了南下以来最自在舒坦的几天好日子。他出来这么久,除去花千文买了嗯昂,路上打秋风的时候,真正自己花钱的时候少。但架不住挣少花少,在庾城还弄了条价值不菲的司南鱼。因此到这时节,兜里也就剩下几百文生活费。照目前的生活水平,最撑上十天半个月。心想等到了南顺镇,跟穆七爷借点本钱,带几样当地特色小东西,回程路上卖掉,估计差不能混到家。

    宋微把所有没必要留下的零碎都清理出来,找到大胡子,并不要钱,只麻烦他换件夹衣,再换双鞋,旧的也没关系。

    他五月里从西都出来,身上的胡装早在第次驿出逃时,跟山中猎户换了夏装。后来被独孤铣逮到,牟平细心,发现他衣着不合身,临时买了两套。好当然好,可也是偏薄的纱绢料子。纱绢娇弱,被他雨里来泥里去的,看上去已然颇显陈旧,而且加不保暖。如今已是十月初冬,南疆再暖和,那几件衣裳也有点顶不住了。

    至于鞋子,从家里穿出来的羊皮靴质量好得很,他真正走路的时候又不,再穿回去肯定没问题。但是……宋微惊异地发现,鞋子变小了!穿上去居然挤脚趾,走几步,就磨得趾尖发疼。他转了两个圈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长个子了。没想到快二十了还能再往上蹿蹿,莫非这大半年营养好,运动足,所以促进生长?宋微觉得喜出望外,继而窘窘有神。

    顺城比庾城偏远,自然规模小冷清,三五天后,也就看无可看了。宋微怕冤家路窄,不仅换了新置的衣服鞋子,还弄了个本地蛮族男子的超大型黑色包头裹在脑袋上。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不过此地蛮夏杂居,内外交融,衣着不伦不类的挺,宋微不认为自己很扎眼。如此来,哪怕熟人眼神再好,也不可能马上认出他。若是他发现了对方,自然有远躲远。

    在旅舍打听好路线,问清沿途注意事项,宋微动身出城去南顺镇。

    前方队人马,行走拖沓。小地方城门本来就不宽,几乎被他们全堵上。通常这样的队伍,都是官僚大户出行,普通路人谁也不会往前抢,于是导致后面的人跟着放慢速度,终于造成场小型交通堵塞。

    宋微把包头压低,这才仰起脖子张望,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巡方使大人的队伍就好。

    大群奴仆,好几匹骏马,但是没有马车。堆灰褐黑中间,几抹亮丽的水蓝色时隐时现,格外耀眼。再往上看,两顶灿烂的黄锦道冠高高耸立,有如鹤立鸡群。

    宋微傻眼了。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第个想到的,是玄青跟独孤铣很熟,熟到独孤小侯爷会特地向玄青上人打招呼。扯了扯嗯昂耳朵,默默后退三丈。他并不想因此打回道,谁知道换个时候会不会倒霉。

    磨蹭阵,慢悠悠出了城门,向南而行。走出好几里,拐了两个弯,宋微惊悚地发现,玄青上人的队伍,霍然出现在前方视野中,和自己走的完全是同条路。

    他定定神,认为这肯定是巧合。玄青说不定跟自己样,打算去南顺镇玩玩,没准还打算出国逛逛。独孤铣等人的终点是顺城,不可能继续南下。毕竟皇差公干,而且要赶在年前回京城复命,没法再耽搁。所以,在这条路上遇见的可能性等于零。即使玄青和小侯爷再次碰过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重要的是,宋微闭闭眼,看见饭票在空中飘啊飘。

    真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他这厢正在心中纠结,忽听有人吆喝:“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看好你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