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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情相悦,原来如此。
他忽然把宋微拉上来,边亲,边伸手下去,将自己重新硬起来的东西跟他的小家伙箍在起。
宋微嫌他没轻没重,低声抱怨着接手。临到喷发边缘,顶端却被堵住。
那混蛋坏笑着在耳边道:“不是说我在这待着,出不来么?”
宋微怒了:“滚!那能样么?”
独孤铣连他的手指齐包住,冷不防松开顶端,手掌轻轻捏。宋微眼前白光闪过,急喘着瘫倒在他肩膀上。
过会儿,宋微从旁边抓过件里衣,胡乱擦净两人身上的黏液。擦完了,摸两下,幸灾乐祸道:“是你的。”
独孤铣浑不在意,光溜溜搭上被子:“先扔边,晚上不穿了。”
宋微把自己的里衣穿上:“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不要脸。”顺便躺在了床铺外侧。
独孤铣爽得还没从云雾里彻底飘下来,完全没注意,很快就美滋滋地睡着了。
半夜,雨越下越大。宋微听着外面密集的嘀嗒声,略微犹豫,还是起了身。身边的人果然有所察觉,动了动,咕噜着问:“干什么呢?”
“撒尿,睡前水喝了。”
“下雨,别出去了,夜壶里撒吧。”
宋微嗯声,心想这雨下得可真及时,天然配音。
等了片刻,发现独孤铣伸手在床上摸人,只手搭在他腰上,只手把自己枕头被子打个卷塞进怀里,然后慢慢抽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背对床铺着。又等了片刻,听见身后呼吸渐渐深沉,点点拉开房门,侧身出去。
才穿过院子,衣裳就淋湿了。找到嗯昂,这家伙被浇得无精打采,加餐的草料倒是吃了个干净。人驴小心翼翼下了坡,蹚过溪上石桥,流水已经完全没过桥面,好在水势还不急,也没有深到看不见石桥的位置。
过了桥,又是段上坡的路。宋微抬头望眼天空,底子并没有黑透,看得见墨云滚滚,缓缓逼近,心想莫非这雨还得来场猛的?幸亏这片山都不高,也没有过于高大的树,不怕雷电袭击。只要穿过前方山道,就是相对平坦的农田,即使下大雨,也不至于走不了。中途另有条岔路可以上官道,根本不必再经过官驿。
此时此刻,就算独孤小侯爷发现自己跑了,也是没法追的。
任由冷雨打在身上,宋微只觉说不出的痛快。
爬上驴背,拍拍驴脑袋:“嗯昂,咱俩动作得快点,别让老天爷浇太狠咯。”
☆、第〇二三章:直待可惜方可悔,重来知祸亦知福
独孤铣是被阵马儿嘶鸣声惊醒的。夹杂着急促的雨点声和隐约的雷声,恍惚间让他误以为在梦里回到了野外行军的时候。
猛然睁眼,才意识到并非梦境,听见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屋顶瓦片上,惊觉外面的雨竟然下到这么大了。雨势是逐渐加大的,昨夜又睡得尤其深沉,若非他对自己坐骑的嘶鸣格外敏感,都不见得会醒。
心头凛,畜类的直觉远胜于人,莫非有状况?腾地坐起,掀开被子,空的。
“宋微!宋小隐!”高叫两声,没有回应,只听见噼噼啪啪的雨点如万箭齐发,伴随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殷殷雷声。
记忆还停留在那家伙之前起夜的时刻,因为睡得迷糊,分不清到底过了久,感觉像是前瞬两人才说过话。心想莫非还是跑出去撒尿去了,真是毛病。
又阵马鸣声响起。
不对劲。股莫名的寒意掠过神经,独孤铣的心毫无由来提到嗓子眼。唯有战场上两军对垒危机四伏时才会出现的紧张感,居然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飞快地跳下床冲到门口,拉开门被冷风吹,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的,转身也不知抄起件什么围在腰上,迅速冲到外面。
道闪电自天幕劈下,映得峰峦树木如山魈鬼魅。闪电过后,黑云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眨眼工夫,原本隐隐约约远在天边的雷声竟似到了耳侧,轰隆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牟平秦显也冲了出来:“小侯爷!状况不妙,恐怕……”后半句完全淹没在雷声里。
接连不息的震雷持续炸响,不像是来自天空,倒像是来自山谷,脚下地面随之颤抖,似乎随时可能坼裂。
又道闪电过去,独孤铣看见挂瀑布无端从半空里冒出,仿佛神仙从云头往下泼水般倾泻而至,直直地冲着面前的房屋倒下来。
山坡半腰的陂塘垮了。
他脸色突变,冲两个侍卫狂吼句:“走!”冲进堂屋,脚踹开正房的门,把刚刚惊醒兀自迷糊的欧阳大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竭尽全身之力,向外飞奔。牟平秦显也反应过来,个拖着欧阳大人的长随,个拖着男主人,拼命跟上小侯爷的身影。
与此同时,但闻声长嘶穿透风雨,独孤铣的坐骑竟硬生生挣断缰绳,飞跃院墙,以追风凌云之势冲了过来。
独孤铣打个唿哨,将欧阳敏忠丢上马背:“大人抓紧了!”转身往来路飞掠。马儿要跟着掉头,被他声吆喝止住,在屁股上猛拍记,果然听话地继续向前奔跑。这种时候,畜生的判断比人加敏锐准确,牟平秦显将拖出来的人放下,大叫声:“跟着马跑!”也转身追随自家小侯爷。
独孤铣才掠出两丈,就被闪电下清晰的景象惊呆了,硬生生停下身形。
就在这刹那工夫,垮塌的陂塘之水裹挟着泥沙草木奔涌而下,撞上瓦房墙壁,面摧毁脆弱的砖木,面激起回旋的浪花,没过门窗屋顶,与上峰谷口奔流而来的山洪汇合,聚成股加壮阔黏稠的浑黄泥水,如魔鬼巨兽般,瞬间吞噬了两侧屋宇、谷底清溪。
不过须臾片刻,入睡前印象中那白墙青瓦、那绿树红花,那活色生香,那音容笑貌,都成了滩黄泥。
独孤铣觉得自己的魂好似被抽走了似的,木然瞪着前方。闪电消失,四周黑沉如故,那滩黄泥就像刻印在了脑子里,不曾消散,令他再看不见其余。
两个侍卫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当然也发现少了个人。然而此种情形下,不论是谁,自己逃得命在都是侥幸,救人也只可能救手边之人。个小男宠,跟朝廷命官比起来,应该先救谁,根本不是问题。
“小侯爷。”牟平喊他声,居然没反应,马上使劲拽了胳膊把,“小侯爷,山洪!”
独孤铣蓦地还魂:“砸门!能出来少是少!”
门板在脚下四裂,吼声在雷雨中炸响。独孤铣只觉眼睛热辣辣刺得生疼,心口恍若无端被剜走了块,冷风和雨水无止境地灌进去,造成种空洞的痛。
他踢开家又家的门,带出个又个人,想:为什么独独来不及救他?
为什么,独独,来不及,救他?
又想,如果重来遍,救不救得了他?
若还是二选,答案无须追问。
抬头看眼震怒的天空,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数村民本来就没睡安稳,被三人这通闹,都飞快地跑了出来。山村总共不过几十户,大部分住在这边,小部分住在对面,幸而山溪下游远处住户较。趁着石桥还没被冲垮,两个壮汉冒险过去报信。这面安全逃出来的人,最后都聚集在下游处坡顶,独孤铣的马儿就停在这里。这地方大块岩石,故而未曾耕种,人家也少。雨水无法存留,顺着石槽流向谷底。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天也开始亮了,人们这才看清,谷底并非洪水,而是黄浊浓稠的泥石流,从上游谷口冲下来,直到第二座石桥的位置,砂石才渐渐减少,变成股流动的泥水。整体望去,上宽下窄,好似只巨大的漏斗。凡是这只漏斗占据的地方,除了黄色泥沙,什么也没剩下。被冲垮的房屋,大约五六所。
雨声停,哭声就起来了。即使不是亲戚,小小山村,往来密切,关系都很亲近。灾难酿就的悲伤笼罩了人群。
有村民迫不及待要回去查看自家房屋,被欧阳敏忠制止。雨虽然停了,谁也不知道山上哪块已经泡软泡发,随时可能引发新的塌陷。
昨夜投宿那家的房子,就在陂塘下方。若非临时有贵客,这家子断然无从幸免。男主人惊魂初定,带着妻儿过来磕头道谢。
独孤铣懒得说话,只摆摆手。牟平帮他把人打发走了。欧阳敏忠坐在他边上的石头上,这时才发现不见了小侯爷身边的小男宠,问:“怎么不见宋公子?”
独孤铣置若罔闻。秦显只好替他答道:“回大人,没来得及,宋公子他……”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漂亮青年,心里也十分难过。又想起自己的坐骑,跟了几年的良驹,不料意外葬送在此地,加难过。
欧阳敏忠吃了惊。继而想起当时状况,当即明白了。独孤铣第时间救了自己,才导致来不及救他的小男宠。
暗叹可惜,只得道声:“天灾无从预料,请小侯爷节哀顺变。”
听见独孤铣低声说:“是我把他带到这里来,却未能护他周全。”侧头看眼,并没有么悲伤的样子。
欧阳敏忠心想:活着时日夜不离,死了也不过如此。
只听独孤铣继续道:“我带了他来,就该送他回去。欧阳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能开工清理泥沙?”
欧阳敏忠愣,随即道:“只要天气好,今日就可以。不过在那之前,须先派人看看山顶的状况,消除了塌方的隐患方可。”
独孤铣起来:“那么我带侍卫们上去看看,这里就有劳大人了。”
欧阳敏忠道:“何必这么急?等村民们暂时安置了,找几个熟路的壮劳力同去,岂不稳妥?”
独孤铣看着前方,沉默片刻,道:“小隐爱干净得很,我不忍心让他在底下待太久。”
欧阳敏忠顿时语塞。
牟平小心补充道:“大人跟我们的行李信物也都没来得及带出来,早点找到也好。”
独孤小侯爷是以近乎裸奔的姿态跑出来的,匆忙中只抓了那件半夜拿来做抹布的里衣遮羞,这时当然早有未遭灾的村民送了衫裤给他穿上。身农夫装束,穿在他身上,富贵气派没有了,添忧郁落拓之意。欧阳敏忠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其实相当不好受,心里也跟着加不是滋味。
宋微走了个把时辰,才穿过山道,行至平地。刚出山时雨下得不算大,后来却瓢泼盆倾,打得人差点睁不开眼。勉强又行了段,他还想坚持,嗯昂不干了,路过处农夫守夜的竹棚,刨着蹄子再不肯往前走。
无奈之下,只得牵着毛驴进竹棚躲雨。竹棚面无墙,三面漏风,顶上盖的茅草,雨点儿外面大下,里面小下,不过是聊胜于无。风稍微大点,整个棚子就东倒西歪,哗啦哗啦作响,好像随时都会被风连根拔起,或者被雨水彻底浇垮。宋微提心吊胆等了好会儿,居然始终不坏不倒,不由啧啧称奇。
这么干坐着被雨淋,很快就觉得冷了,于是爬到嗯昂肚子底下蹲着。只盼着雨势快点儿变小,好重新上路。又想如此浇个透心凉,路上只要遇到人家,先讨口热水歇歇再说。
长夜无聊,风雨凄凉。这辈子是没这么凄惨过,但比起记忆深处些模糊的悲惨往事,似乎还是好得了。捋着嗯昂肚皮上的毛,有搭没搭说点闲话。
“你说那神经病会不会气破肚皮呢?他气死没关系,只要不去找娘亲的麻烦就好。我觉得不至于,你觉得呢?”
嗯昂被他揪得又舒服又难受,嗯昂叫声。
“你看他堂堂个小侯爷,又担着这么重要的皇差,肯定不会特地来找咱们。等他回了京城,也不会马上有机会去西都。当我看不出来么,他这是长途寂寞,路上无聊,拿我打发时间。等京城好日子过,就算这会儿气破肚皮,估计也记不了太久。回头见过娘亲,咱们就跟高家商队跑西北去。虽然当初和高家打得头破血流,过了这么久,也该化干戈为玉帛了,你说是不是……”
摸摸鼻子:“说起来,神经病床上工夫还是蛮不错的,要不是这辈子我只想娶女人……嘿,这话我可只告诉你哦……”
宋微心想:嗯昂是最可靠的,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头毛驴可靠呢?
阵电闪雷鸣。宋微怕附近就这处稍微高点,运气太好被雷劈着,死活拽着嗯昂到路当中。转眼想起出了棚子就数自己高,不是避雷针是什么,又手忙脚乱钻回棚子里,还蹲在毛驴肚皮下。
又阵轰隆之声从远处传来,与之前的雷声不同,这次回声格外长久。伴随着成串的轰鸣,地面似乎也跟着晃动,别提头顶的竹棚了。
“嗯昂——嗯昂——”毛驴仰头叫个不停。
宋微大骇,莫非要地震?探头看看,夜色浓厚,雨雾凄迷,真要地震,没个躲处。索性出来,侧耳倾听,仔细判断。那声传十里震响天地的动静,恰从自己刚刚离开的地方传来。
声音并没有持续久,因为过于响亮,余音不绝于耳,好似还在脑中盘旋。
宋微默然了许久。他当然知道,那声音绝不寻常。
这些天熟悉的面孔从眼前掠过,就连昨日送了半坛子酱瓜丝给自己的大婶,不过面之缘,亦栩栩如生。
他爬上驴背,轻声道:“嗯昂,走,咱们回去看看。”
☆、第〇二四章:情浅缘深恩是怨,人执我破聚还离
太阳出来,竟是个响晴天。雨后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天空明朗澄澈,景色怡爽清新。如果不是那大滩漏斗状的泥石流还斜铺在地上,像张死去的妖兽剥下来的皮,人们会以为半夜的灾难不过是场噩梦。
独孤铣带领侍卫上山勘察地形的同时,欧阳敏忠在下游稍远处寻得个低洼的小水坑,指挥村民把坑挖大些,底部和四围铺上石块,灌满水后,加高围岸,形成个封闭的人工水塘。因水塘与山溪主干隔离开来,不会跟清理泥沙流下的污水混合。塘中之水虽然看起来浑浊,自然沉淀后就可以饮用,算是个方便村民生活的临时大水箱。
上山勘察对于小侯爷主仆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来探查地形之类,本是行军打仗必修课,二来三人都有功夫在身,上蹿下跳视若等闲。欧阳敏忠刚把蓄水箱弄好,他们就回来了,确定没有二次塌陷隐患,组织人力预备清理泥沙。
毁灭不过瞬,重建却困难无数倍。仅凭小山村有限的人手和条件,要全部清理完毕,不知到何年何月。故而最后商定的方案,先把几所民宅倒塌处清理了,挖掘重要财物,安葬死者遗体。至于其他,等明日几位大人返回官驿,通报县丞,调集附近壮丁、牲口和工具,再做打算。
主事者计议已定,在避难石坡上架锅烧水的女人过来禀报,喝的洗的都准备好了。原来村男女老少都被暴雨浇透,就有老人建议煮些祛寒的汤水,以防疫病。锅干姜葱白用来喝,另外两个大锅放了艾叶,用于冲洗。女人提着木桶打了药水,轮流上附近的人家洗。至于男人跟小孩,湿衣裳剥,拿瓢从头往下淋。
碗葱姜水下肚,扛起锄头铁锹,挑着竹篓簸箕,开工挖掘。所有劳力都先跟随县丞派来的大人,寻找贵客们遗失的物品和不幸遇难的同伴遗体。
独孤铣要了把铁锹,马当先,领头在前边亲自动手。他双手绝不娇气,奈何擅长的是舞刀弄剑,于农事上陌生得很。又憋了股郁闷之气在心里,力气使得格外大,没久就因为方式不当,掌心磨起了泡。木把上的倒刺扎进肉里,见不着血,却疼得鲜明。个年纪大点的农夫实在看不过,心疼他使坏了农具,委婉劝说,请尊贵的大人去歇息,这些粗活本该粗人来干。见劝他不动,便手把手示范番。
瓦房被泥石流冲垮,当初墙基修筑得结实,下半截都还留着。独孤铣等人的行李物品均放在屋里,因有残垣断壁阻拦,很容易判断大概位置。众人齐心合力,几个挑子差不都找到了。抬到石坡上,欧阳敏忠的长随和帮忙的女人们起冲洗收拾。
独孤铣认定宋微当时人在后院。院墙本是泥坯垒就,早与砂石化作体,院中的人和马被冲到了什么地方,难说得很。欧阳敏忠与几个老农观察番,选了个最有可能的方向,让众人自高而低探挖搜寻。
于是宋微回到双桥村的时候,独孤小侯爷正挖泥挖得狼狈不堪。他脸上热汗淋漓,脚下肮脏湿滑,心里阴寒沉重。欧阳敏忠已经跟他备过底子,行人不可能久留,万找不到,就只得算了。待日后当地人深度清理有了消息,再派人来取骸骨。
宋微折腾近两个时辰,才走回来。
同条路,回头比离开难走得。
经过场暴雨的袭击,山道几乎成了泥汤。中间有几处被滚落的山石、折断的树枝阻隔,偏偏又没到彻底堵塞的地步,人驴费点劲,依然可以通过。
若回不了头,也就不用回头。想回头,又能回头,路虽然难走,却不可能半途而废
至于过后会不会后悔,这篇翻过去下篇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下了山坡,就是谷底两座石桥。宋微牵着毛驴缰绳,步步小心往下走。看见半掩在黄泥里的桥面,也就看见了巨大的漏斗型泥石流,看见许人在垮塌的坡上干活儿。
他被眼前的惨烈狼藉吓了大跳,傻傻着,半天才想起来找人,转头四处搜索。
人们都很忙碌,没有谁注意这边路口,当然也根本没有谁想到会有人这时候出现。
宋微远远望见了坐在石头上的欧阳敏忠主仆,然后费了好大工夫,才在干活的农夫里认出了独孤小侯爷和他的侍卫。
他很吃惊,时没想到这么人围着是在挖自己的尸体,只觉得小侯爷居然会亲自跟农夫们块儿动手,有点不现实。看那样子挖得还挺专业挺投入。众人挖的就是昨夜投宿的位置,若非自己提前离开,必定要经历这场九死生的灾难。又看了看泥石流的范围和裸露的房屋残骸,如果屋子里的人没能跑出来,至少得死十好几个。顿时有些愣怔,心里说不出是侥幸还是沉重。
他这么发愣,便没留神脚下。稍微动弹,不提防满地全是烂泥,立刻出溜坐倒,屁股就像落在了滑梯上,嗖地笔直从坡上往下坠,最后直冲到石板桥面,洗了个彻头彻尾的黄泥浴,滚成了只泥猴。
主人遇险,毛驴提醒营救不及,仰天“嗯昂——”声长鸣,也不知是在哀叹还是在幸灾乐祸。
这下,山坡上的人全注意到了。
独孤铣盯着那只泥猴看了很长时间。看他慢腾腾地撑着桥面爬起来,因为太滑,脚底直打趔趄。好不容易弓腰稳,刚走出步,也不知是扭伤了还是没走好,个前扑,再次跌倒,差点骨碌滚到桥下,掉进泥水里。
把手中铁锹扔给旁边的农夫,跳出淤泥,甩开大步,几下跃到桥上,拎着泥猴的腰带整个提起来,跳回这面山坡。
被人半空拦腰提着的滋味绝不好受,宋微忍不住嚷起来:“放、放我下来!”却不料不但没能下地,反而阵天旋地转,被脑袋朝下扛在肩膀上。他挣扎了下,扣在腰间的手指跟铁爪似的,简直要在肉里钻出几个洞来。饶是他无视惯了此人的迫人气势,这刻也觉得凶煞无比,不敢直拂其缨,乖乖做死狗状,任他扛着。
独孤铣把人径直扛到石坡上烧水的大锅旁边,这会儿没人用,锅里温着大锅艾叶水。“嗤啦嗤啦”几声响,宋微的衣裳被撕成烂布片子扔在地下,转眼只剩了赤条条白生生,错了,赤条条黄澄澄尾泥鳅。
村民们都在干活,坡顶只剩两个女人在给欧阳敏忠主仆帮忙。这时早就被吓跑了。欧阳大人是君子,认出宋微,面惊诧,面心无旁骛整理物品。实在忍不住了,才偷偷跟长随起,偏了脑袋瞅眼。
独孤铣手揪着宋微的头发,手抄起大葫芦瓢,舀满瓢水,兜头浇下去。
刚开始被他扯衣裳的时候,宋微还有点羞窘。后来看没外人,挨了半夜冷雨,又滚了身淤泥,热水淋着实在舒服,也就放开了。闭上眼睛,两只手连搓带洗,正儿八经洗起澡来。洗至酣处,情不自禁轻哼两声:“这儿,再来点儿。”许久不见动静,睁开眼,就见小侯爷手扬,葫芦瓢飞进锅里,张脸冷得结冰,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时已经快到中午,太阳直射地面。南岭深秋,依然暖和得很。宋微硬是被独孤铣看得个哆嗦,定了定神,捡起块稍微像样的布片,自己舀瓢水搓干净,拧干了当布巾使,慢慢擦着头发和身体。
之前两个侍卫跟过来看情况,恰撞见小侯爷撕衣裳,呆了呆,赶紧背过身。望见宋微的小毛驴驮着筐儿颠儿颠儿走过来,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肚子都是疑惑。
牟平机灵,扯着秦显就走。找村长要了身干净衣服,向小侯爷打个手势,悄悄放在附近的石头上。宋微并不知道他送了衣裳来,这时光着身子就去嗯昂背上掏。东西虽然都淋湿了,好歹干净。
独孤铣被他这副没脸没皮当自己是死人的模样气得发晕。抓住胳膊扯过来,把干衣服摔到他怀里:“穿上!就在这待着,不要动!”指指另外边小锅里的葱姜汤,“去喝两碗!”仿佛再看他眼就要气死在当场,转身走了。
宋微穿好衣服,过去瞅瞅小锅里是啥,果然盛两碗喝了。舀瓢水把鞋子洗洗,晾在石头上。赤着脚走到欧阳大人身边,帮他晾晒泡湿的物品。
欧阳敏忠看他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