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这样，却是才看到。

    宋微整个人被他带得颠倒了圈，怎么可能还不醒。意识到自己被人悬空抱着，惊得在臂弯里弹，旋即被搂得紧。他听见周围有人走动，还听见头顶有人说：“别乱动，接着睡。”

    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处于个非常怪异、非常别扭、且非常不妙的境地。刚试着挣扎了下，就预感到那只会让情况变得加怪异、加别扭、加不妙，于是马上安静下来，任由对方抱着。

    面想：“这神经病又吃错了什么药？”面又隐隐觉得，只怕不是吃错了药。吃错药好办，没吃错，那才真的糟糕了……

    身体接触到凉硬的平面，那双手总算松开。不敢睁眼，偷偷摸摸，底下应该是南岭常见的竹板床。刚踏实下来，不提防又被托起，然后就感觉身上裹了件袍子。动手的人好似怕他冷，裹得很紧，却点也不细致，全裹歪了，衣袖缠在脖子上也没发现。

    宋微没法，只好睁开眼睛，摁住那双又大又笨的手。独孤铣不解地看着他。宋微见牟平跟秦显就在旁边收拾准备打地铺，便不说什么，轻声咳嗽，慢慢把脖子上箍了两圈的衣袖解下来。

    小侯爷有点挂不住，故作严肃：“被子不够，对付晚吧。”

    宋微嗯声，侧身睡觉。说来也怪，之前困得要死要活，这时却睡不着了。睡不着就忍不住要翻身。竹板床翻个身就吱呀吱呀响，弄得人睡不着。宋微翻到第三下，独孤铣把他往怀里扣，嘴唇对准耳孔：“再动，就在这干翻了你！”

    宋微不敢动了。不知过了久，就这样僵硬着身子，居然也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第三天，水缓缓往下退。刚退下河堤，居民们就忙碌起来。男人们去稻田排水，尽力拯救被淹没的禾苗。女人清洁家宅，补种蔬菜。就连半大孩子，都被派去在各处焚烧除秽驱毒的药草。宋微别的不会干，成天跟小孩混在起，包上手脚头脸，钻林子爬石头，有时候还带着嗯昂，疯玩。

    独孤铣也很忙，忙正事。欧阳敏忠给贺阳镇提出两套防洪方案，是加高加固河堤，二是挖掘陂塘蓄水。镇长考虑番后，认为本地不产石料，修筑河堤成本太高，倾向于选择第二套方案。

    等洪水退尽，行人便四处勘察，寻找最合适的挖掘地点。独孤铣有心把牟平秦显都带着，让他们见识见识民生实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如此来，就没人看着宋微，干脆强行勒令，让他也贴身跟随。

    听欧阳敏忠条条讲解陂塘蓄水的注意事项，独孤铣心想：皇上派此人任汛期巡方使，果有识人之明，确乎知人善用。宋微却想：这欧阳大人是个挺不错的官儿，能干又正派。独孤小侯爷号称侯爷，如此吃苦耐劳，也相当不错。由此可见，当今皇帝是个非常不错的皇帝，比起自己亲历过的、看见过的、听说过的，都干得好。所以说，皇帝这个位子，必须得是那个人才行。

    最后选定了处综合条件最佳的位置，欧阳敏忠又问镇长，如果朝廷能派下钱帛，只需本地出服役的劳力，修筑河堤，不知意下如何。毕竟双管齐下，标本兼治，方可永绝后患，为子孙后代谋安居乐业之福。

    镇长双手连搓：“有这等好事，哪有不乐意的。只是大人莫要诳我，朝廷从来没有额外为这个派下钱帛的先例，最从应缴赋税里减免，作为地方水利之用。”

    欧阳敏忠话对着他说，眼睛却看向独孤铣：“这个自然须圣上定夺，派不派，也不是你贺阳个地方的事。你且先把陂塘修好，我走之后，自有郡守府尹督促于你。”

    镇长听他这么讲，摆明了会为南岭水利跟皇上进言，觉得钦差大人真是大大的好官，是南岭的福星，比先前恭敬了数倍，将本地农事汇报，端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敏忠听他说起山区村寨有种高转筒车，可从低处将水引至高处，大感兴趣。细问原理构造，镇长却不甚明了。宋微想了想，这东西的原理到了后世属于常识。再想想，便发现即便讲得出原理，单凭自己也无法实现，不比人家劳动人民，已经在实践中运用上了。这时欧阳敏忠问清楚镇长在哪里见过此种筒车，发现那村子恰好位于南边，便决定前往下顺城的路上，绕道过去看看。

    ☆、第〇二章：相逢各走阳关道，对面独参欢喜禅

    钦差行很快离开贺阳，镇长亲自相送，又在长亭设宴饯别，眼泪汪汪，弄得颇为煽情。咸锡朝关于巡方使的接待规格有严格规定，各地迎送不得超过十里。欧阳敏忠自命清操，又是代天子出巡，加注意形象，过了长亭便不肯他们再送。当地赠送的土货特产，象征性地取了些，还是为了方便将来回去呈给皇帝过目。

    独孤大侠凑巧与钦差同路，于是结伴同行。

    离了长亭，队伍脚程就快起来。有身份的都骑马，没身份的皆能吃苦，跑惯了远路，两条腿徒步点也不比嗯昂这淘气毛驴慢。独孤铣长臂伸，直接把宋微从毛驴背上拎到身前，让他与自己共乘骑。宋微当然不愿意，但是却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正打心眼里景仰欧阳大人，不愿拖后腿耽误他正事，对小侯爷这肆无忌惮的霸道行为便表现得十分乖顺。可惜欧阳大人却完全不曾领情，瞥眼看见这幕，不仅加坐实了他的身份，对小侯爷私行方面的不检点也腹诽得加厉害。唯独个高兴的，就是厢情愿被假象蒙蔽的独孤铣，认为宋微正在变乖变听话。

    路疾行，终于在天擦黑时赶到官驿。

    有了路上共乘的引子，后边很事都变得顺理成章。比如走路前后贴，吃饭挨着坐，分配卧室时不必说，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从头到尾，宋微点自作主张的机会都没有。他烦躁得晚饭也没吃少，被独孤铣貌似关切的肉麻眼神看，加烦躁，差点脚踹翻桌子。然而他知道这烦躁绝对不可以表露出来。不仅徒惹笑话，而且势必导致不得自由。

    之前再如何被逼迫，也有喘气的空间。宋微盯着饭碗，默默盘算：等巡方使视察完最后个目的地顺城，小侯爷必定与欧阳大人共同返回，回程路上不必再遮掩行藏，也无需中途停留，到那时再想脱身，就难上加难了。

    顿饭磨蹭着吃完，心中计较已定：此时不走，待何时？

    官驿驿长听说巡方使大人想去双桥村，面露难色。村子在山谷里，不可能当天往返，必须在山里过夜。因为雨水不断，路始终不好走，进山不安全。麻烦的是，当地共才几十户人家，这么人过去，吃饭住宿都没法解决。

    不想欧阳大人对那高转筒车非常执着，而且相比之下，双桥村算是南岭山区村寨中交通相当便利的个了，天工夫就能走到官道上来。类似的小村子，崇山峻岭中不知有少。此次巡方，南岭是重中之重，时间之久、路线之长、规格之高，都是史无前例的。这些化外山民，长久不沐天恩雨露，终归不是回事。欧阳大人很明确地表示，无论如何要亲临实地去看看。

    最后商定，明日去，后日回，大队随从留在官驿，只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下属，选几匹好马，再由熟悉路途的驿仆导引，以策万全。

    宋微低着头看似无聊，实则竖起耳朵听他们商量。尤其当那领路的驿仆被召来详细解说时，是生怕漏了句。他很庆幸小侯爷没想起清场，又或者现场就他个外人，存在感过低，被自动忽略了也说不定。

    终于散会，跟进安排好的房间，独孤铣扔下句：“你先睡。”又出去了。宋微明白了，之前不是没想起来清场，而是真正要紧的内容留着后面单独跟关键人物商讨。

    秦显问：“宋公子有什么需要？”

    宋微道：“我想洗个澡，麻烦秦大哥说声。”在贺阳镇直没条件，凑合对付了几天。虽然洗干净了纯属便宜别人，但要忍着不洗，自己又受不了。宋微念头转，就当是惑敌之计的部分吧。这么想心里果然舒服了。

    洗完了，仆役殷勤，又主动送了桶热水进来给他泡。宋微在心里冷笑，个个怎么都这么机灵。果然，不大工夫，独孤铣就回来了。

    眼见那混蛋门关就脱衣，大有挤进来洗鸳鸯浴的架势，宋微哗啦从浴盆里起：“你等会。”湿漉漉踩着凳子跨出来，“行了，洗吧。”转过身，背对着他拧头发。

    独孤铣邪笑：“这么嫌弃我？”盯着那修长白皙的背影，水珠顺着完美的曲线往丘壑间汇聚，顿时小腹发热，喉头发紧。纟不扌圭走上前，伸出手指，沿着脊柱凹槽慢慢往下蹭，最后在末端的绵软起伏处狠狠捏了把。

    宋微痛呼声，再不稳，腿软往后仰倒。紧接着整个人被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扭转过来，紧紧压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

    这下不但腿软了，腰背脖颈全软了。他懒洋洋地靠着，想：这真是具上等的肉体。光闻闻，就好像饮了浓茶酽酒般，渐渐变得醺醺然。再这么混下去，只怕真没法找女人了。

    独孤铣抱着他，低声问：“再陪我洗次，嗯？”

    宋微摇头：“不好，挤不下。”

    独孤铣托着他臀部往上提，将人卡在自己腰上：“合二为，就挤下了。”几步跨进浴盆，果然挤下了。

    虽然每晚睡在起，却是好些天不曾发泄。在水里弄了回，桌子上弄了回，上了床独孤铣还要继续，宋微搂着枕头求饶：“别弄了，明日起不来，那么人看笑话。”

    独孤铣戏谑道：“你还会怕人看笑话？”却因他这么说，想起第二天的安排，果然停了动作。

    “明日我护送欧阳大人去双桥村，你也起去。”

    宋微不由得心下沉。他直期盼侥幸被留在官驿，明天找个空当就可以跑路，而且能赢得些时间。若是同去了双桥村，便只有半夜偷溜个办法了。山区夜路，跑起来难度自然加大。不过相应的，追捕的难度也大。何况堂堂小侯爷担了护送之责，绝不可能抛弃欧阳大人亲自来追逃跑的男宠。

    想来想去，最佳逃跑时机，唯有眼前这个。

    他心里有事，神情便显得格外恍惚迷蒙，加上忄青事过后坦荡又懒散的姿态，独孤铣不得不怀疑他根本没听见自己说话。

    “人少必得上精兵，牟平秦显都要跟我去。你不是怕人看笑话？就你自己留下，只怕还有难听的。”

    听见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宋微斜了他眼：“我倒不知道小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难看的难听的，不都是你害的？装什么好人。我跟你去做什么？爬山钻洞走泥巴路，又脏又累。你不嫌我拖后腿，那位欧阳大人怎么想？”

    独孤铣被他那眼斜得完全没脾气：“叫你去就去，偏这么废话。”

    宋微把头扭：“不去。要不你找人看着我。”

    独孤铣笑了：“找人看着你？谁看得住你？”

    宋微嗤声：“小侯爷抬举！你不是不怕我逃么？你不是拿我娘威胁我么？哪里还要派人看？太瞧得起我了！”

    独孤铣忍不住往他唇上咬口，摇头笑道：“这伶牙俐齿，定是继承了你娘亲。我哪里敢拿你娘威胁你，去趟蕃坊，差点没被口水淹死。”

    宋微愣。免不了把他这话细细琢磨起来。口里却道：“怎么不淹死了你这混蛋！”

    这句听在独孤铣耳朵里，就有特地打情骂俏的意思了。将人翻转过来顿啃咬，亲得口水横流，末了恬不知耻来句：“就这么淹死了，也快活得紧。”

    宋微觉得再纠缠下去脑子定会变得跟这神经病样弱智，闭上眼睛睡觉。

    却听独孤铣问：“宋小隐，你去过京城没有？”

    “没有。”

    “你这个性子，又喜欢做生意，我给你在京里开个店铺如何？”

    宋微顿时心头大怒，只觉这混蛋比先前无耻万倍。反正要走了，说无益，冷冷回句：“我不喜欢柜台。”

    独孤铣又笑了，觉得他到底年纪小：“哪有老板自己柜台的道理，伙计是干什么吃的？”

    宋微不让他往下讲：“我要回西都陪我娘，京城跟我有什么关系？”

    独孤铣住了嘴。反正时间还长，路程也还长。他现在已经比开始听话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听话。

    躺下准备睡觉，忽听他气鼓鼓道：“你非要我明日走山路，我要和嗯昂起去！”

    “行，和嗯昂起去。”独孤铣答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第二天，小侯爷果然没有食言，允许宋微把嗯昂带上了。因为起得早，头天晚上又没少劳累，他还是将人拎到了自己马上，小毛驴身轻快在后边跟着。

    此行共七人，独孤铣这边四个，个领路的驿仆，再加上欧阳敏忠和他的个长随。欧阳大人当然想带几个自己的人，然而进山村非壮劳力不可，放眼整个巡方使队伍，唯有小侯爷与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实力最强。对于小侯爷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男宠的行为，欧阳大人觉得无比碍眼。然而侯府两名侍卫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翻山越岭，涉水跨沟，丝不苟护卫着，弄得他满肚子意见没法发表。

    暮色降临，炊烟四起时，终于抵达双桥村。

    村子在两座小山峰之间，谷底有山泉汇成的条溪流，搭了两座平行的石板桥在上面，这便是双桥村之得名。大部分民居依山而建，耕田菜地也在山坡上，灌溉自然成了最大的问题。纯靠肩挑手提，低效又辛苦。

    首先落入这群外来者眼里的，正是若干斜架山坡的高转筒车。每架都足有十余丈，下边的轮子半浸在水里，上方的轮子安在田头。两个轮子以竹索相连，索上等间距缀着许汲水竹筒。上轮外沿有圈踏板，人力踩踏，双轮竹索齐转动，水就自动从谷底溪流引至坡上。

    因雨季才过，无需日日浇灌，因此筒车们正在休假。只是山溪暴涨，几乎没过桥面，行走时须格外小心。

    ☆、第〇二二章：山居寂寞迎佳客，半夜媟狎失小郎

    偏僻山村，年到头也难得有外来人客。独孤铣行刚在桥头出现，就有玩耍的孩子跑去喊大人。适逢晚饭时分，很村民端着粗瓷大碗，边吃边出来瞧热闹。村长手里也是个大碗，在坡上看这几个气派的客人往哪家去，心里直犯嘀咕。听人说找村长，赶紧迎上来。

    怕说钦差吓着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欧阳敏忠只说是县丞派来看高转筒车的，希望引进到别的地方去。就这样也把村长吓大跳，饭碗笔直往下坠。独孤铣伸手抄，将碗接住，还塞回他手里，白饭顶上几片萝卜干都没动弹。

    欧阳敏忠又温言解释遍，村长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喝散围观群众，把人往家里领。又慌里慌张叫住个小伙子，让去哪家哪家弄点荤菜送来。欧阳大人挥挥手，直跟在他边上的牟平从马上卸下堆粮食肉菜，交给村长。原来官驿驿长想得周到，突然添了好几口人吃饭，对小山村来说，算是相当大的负担，怕巡方使大人吃不好，索性备足物资带上门。

    半个时辰后，晚饭吃完，趁着天还没黑透，由村长作陪，行人实地考察筒车。欧阳敏忠乃内行之人，看就明白。村长又叫来两个壮汉，踩着踏板现场演示几下。独孤铣主仆三个对农事兴趣不大，看看便罢。倒是宋微觉得挺有意思，钻到欧阳大人身边学习，十分起劲。村长虽然熟知筒车制作运用，却没念过少书，再加上情绪紧张，说不出几句话。欧阳敏忠偶然发表评论，在场的居然只有宋微接得顺溜。开始还懒得搭理这小白脸，奈何寂寞难耐，过不久就把他身份忘到了脑后，觉得这小男宠比独孤铣那莽夫倒还瞅着顺眼些。

    最令众人惊叹的，是两架筒车配合运用的效果。山坡顶上处田地，距山下溪流足有二十丈。村民们于半腰掘出个小陂塘，架筒车将溪水引至陂塘，另架筒车再把塘中之水引至坡顶。理论上，这样的接力运输，可以将水送至无限高处。

    欧阳敏忠望着山坡半腰的小陂塘，问村长：“那边上开了泄水的沟渠没有？”

    村长不理解：“大人，挖塘、挖塘特地为了蓄水……”

    宋微下就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万陂塘水满，岂不是往下倒灌么？”

    村长忙摆手：“没、没那么水……”

    欧阳敏忠摇头道：“像这个季节，筒车基本停用。陂塘只蓄不出，不是这个道理。明日上去看看。”

    宋微点头，好像嘱咐的是他似的。又建议说若是做几架微缩的高转筒车放在大人府中花园假山上，飞瀑流泉，俯仰可得，想来十分有意境。

    欧阳敏忠做的工部侍郎，骨子里毕竟是个文人，听便觉得这主意十分高妙，当时就有几分心痒手痒。

    独孤铣背着手在田埂上，离他们很近。因为路面泥泞不堪，踩在草根上又湿滑易倒，老的小的谁摔下去都麻烦。对于宋微突然跟欧阳敏忠缓和了关系，觉得相当喜闻乐见。至于这小子有聪明伶俐，那是早就见识过了的，点也不吃惊。

    晚上，贵客并没有住村长家，而是安置在村里最富裕的人家歇息。这家有个儿子在大城镇做活，每年挣不少现钱，新盖了几间瓦房，就在两架接力筒车附近。卧室全部让出来，男主人在堂屋打地铺，女主人带着孩子去别家借宿。

    山村灯油金贵，洗漱收拾完就都睡了。宋微才躺下，又摸索着起来。

    独孤铣拍他下：“还折腾什么呢？”禄山之爪歪打正着，拍在屁股上。

    宋微对他此类举动已经免疫，回了句：“找水喝，晚饭吃太咸。”

    独孤铣道：“谁叫你盯着那盘酱瓜丝吃个没完？人家看不过去，把剩下半坛子都送你了。”黑暗中看不见表情，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宋微摸到盛水的陶罐，咕咚咕咚狂饮通，爬回去睡觉。结果躺了没久，又爬起来。独孤铣贯喜欢把他圈在里边睡，宋微要起床，非得从他身上爬过去不可。

    “啪！”顺手给了屁股巴掌，“又怎么了？”

    “撒尿！”

    “叫你别灌那么水。”听见他趿拉着鞋子去拔门闩，独孤铣道：“屋里不是有夜壶？”

    宋微头也不回：“你在这待着，我尿不出来。”说着就拉开门走出去。

    另头正房住了欧阳敏忠和他的长随，偏房住了牟平秦显。独孤铣与他住在这头的偏房，独立进出，左拐是堂屋，右拐是厨房，从厨房有门通往后院茅厕。

    宋微轻手轻脚拉开厨房后门，才发现下起了雨，不大，然而密密蒙蒙，带来浓重的湿意。飞快地撒了泡尿，摸到院中解下嗯昂的缰绳。几匹马轻微骚动，被他拍拍摸摸安抚番，静下去了。宋微腋下夹了大把草料，将毛驴牵到院墙外，拴在树下。想了想，怕半夜打雷，又改了主意，将它稍微牵远些，缰绳绕在菜地篱笆上，草料放在它低头就能够着的位置。

    然后凑到耳朵边，悄声道：“乖乖在这儿等着，啊。咱们半夜出发。下雨好，下雨了，那几头比你高的家伙也不定跑得比你快。”

    摸回屋里，厨房后门就那么敞着。山村安宁，原本就没有锁，不过是从门内撑截树干。回到房间，假装插门闩，实际只虚掩上。

    独孤铣问：“怎么去那么久？”语声中已经有了睡意。

    “下雨了，地上滑，差点摔跤。脚上踩了泥，在厨房水缸舀水洗脚来着。”

    独孤铣调侃他成了本能反应，顺口就道：“不会是摔粪坑里去了吧？”

    “是不是，你嗅嗅不就知道了？”宋微说着，不再往里爬，猛地掀开薄被，整个跌趴在他身上。

    股带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触摸到细腻而微凉的肉体。衤果露在外的那部分皮肤，已然在被子里睡得滚热，被贴得个激灵，像是陡然喝下去杯兑了冰的美酒，叫人又清醒又糊涂。

    独孤铣顿时睡意全无，察觉身上捣乱的小坏蛋要往里逃，双臂扣紧，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欲望毫无征兆地剧烈燃烧，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身体就像纠缠的藤树般拧在起。

    独孤铣要往入口冲刺的时候，宋微急促而低哑地唤道：“别、别进去，没法洗……”感觉对方果然强行半途停止，放下心来，喘了两口气，声音加低软，“这是别人家里，不好。而且今天骑了天马，又酸又疼……”

    独孤铣故意挺了挺腰：“那怎么办？”

    宋微舔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独孤铣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出他的情绪，进而想象出那张脸上羞窘又放荡的表情。从身到心，都因为期待而热起来。

    宋微慢慢贴着他往下滑，最后把头埋下去。

    恍若漆黑的夜空划过流星，独孤铣脑中陡然亮得绚烂灼目。那不仅仅是剧烈的肉体快感，还有着无上的精神愉悦。那感觉过于痛快又过于复杂，夹带着征服欲、虚荣心、怜惜意、欢喜情，甚或还有保护欲、肆虐心、感激意、依恋情，如洪流冲刷，奔涌直下。

    他困惑于这极致的快乐，不能理解其缘由在哪里。这快乐强烈却短暂，没等他想明白，已然告段落，控制着他狠狠扣住宋微的后脑勺，五指在顺滑如缎的发丝间蹂躏，低吼着发泄在那温暖柔软的仙境里。

    他抱着怀里的躯体，两重呼吸渐渐交融，突然意识到，这是第次，不必强迫。

    所谓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