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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
秦显赶忙道:“不、不会,我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微饿得很了,立刻埋头大吃。吃了几口,略停停,选了样看着最有食欲的菜,把白饭倒进去,和弄两下,整张脸几乎趴到大碗里,直接用筷子往嘴里扒拉,嚼都不带嚼的,就这么往下咽。
秦显本来都准备出去了,被他如此豪放的吃相吓跳,几乎比军营里汉子们都来得粗鲁。瞧得两眼,竟也不如何难看,无端觉得像只没吃饱的小兽崽子,就是可怜。
“宋、宋公子,你喝口汤,小心噎着。”秦显替他倒了碗汤放在边上。
“唔,谢……谢谢。”宋微等大碗见了底,才抬起头来,嘴唇边上挂着圈菜汁饭粒,端起碗“咕咚咕咚”喝汤。最后长吁口气,舔舔舌头,擦擦嘴,感叹声:“哎,饿死我了。”然后又吃了半碗菜,才摸着肚皮收工。
秦显问:“宋公子吃好了?我叫伙计进来收拾?”
“嗯,好。”宋微打个嗝儿,“秦大哥,你知道嗯昂,就是我的毛驴,在哪儿?有人喂食没有?”
秦显被“嗯昂”两个字惊了下,忍不住就笑了。还以为他醒来会问小侯爷去向,没想到人家问的是毛驴。又想起昨日晚间这位宋公子的壮举,那笑就有点止不住。咧着嘴道:“公子的毛驴就在旅舍后边廊厩里,已经吩咐伙计按时投喂草料。”
宋微起来:“秦大哥,我能不能去看看嗯昂?”
秦显望着他晃晃悠悠的样子,为难道:“定要现在去?不如明日再去?”
“我已经两天没见着它了。这家伙,天看不到我都要暴躁,我也想它得紧。秦大哥不放心的话,劳烦起去?”
亮晶晶的眼睛冲着自己眨巴眨巴,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想想也没什么,秦显点头道:“好,我跟你起去。”
花了比平时倍的时间才走到后院廊厩。宋微出现,嗯昂就撒着欢儿蹦达,“嗯昂嗯昂”地叫。要不是有绳子拴着,早就扑上来了。宋微走过去,抱住驴脑袋亲热,嘴里嘟囔:“嗯昂,还是你好。”摸完了头,接着摸肚子,絮絮叨叨,“我不在,没人给你送宵夜吧?看饿瘦了没有?是不是只有我对你最好?”
撑着柱子弯腰,去取草料。秦显看他那副弓不下去的艰难模样,连忙抓了把递过来。宋微道过谢,着给嗯昂加餐。人驴似乎交流无碍,秦显不觉好笑。心想这小伙子心地其实不坏,并非真正奸恶之徒。
宋微喂了草,又给嗯昂顺毛。这时天色已然昏黑,廊厩里再无别人。宋微冲秦显道:“秦大哥,你要有事忙去吧,不用陪着我耽误工夫。”见秦显摇头,苦笑下,“你看我这样儿,还能跑么?除非不要命了。再说小侯爷连我娘都认得了,我还往哪儿跑去?”
秦显不好答话,只摇摇头:“小侯爷吩咐照顾宋公子,此乃秦显分内事。”
宋微继续苦笑,带出几分嘲讽:“照顾?秦大哥是好人,确实很照顾我。不过小侯爷的意思,难道不是要秦大哥看住我么?”
秦显不作声。
宋微道:“秦大哥,不知你们小侯爷,般对我这样的,怎么处理?”
秦显心想,以前哪里遇上过你这样的。困惑道:“宋公子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宋微看着他,目光清澈又坦荡:“就是像我这样,他认为犯了错,又被他弄上床的人,小侯爷是个什么态度?有惯例没有?把犯了错的人弄上床,这个我领教了,当然长相大概要过得去。然后就是,弄上床能不能抵消错误呢?上几次、上久,在他心里,可以大程度上抵消错误?还是说上床归上床,错误归错误,两码事分开算?又或者到最后,上床也变成个错误,两桩罪块儿算?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秦大哥若是能说,好歹叫我心里有点儿底。我第次碰上这种事,不琢磨还好,琢磨……就怕得厉害。”
秋风萧瑟,吹得头发乱飞。宋微故作轻松,秦显却听出了自伤凄苦意味,差点就忍不住把真相漏出来。心里又想,这小伙子也真够倒霉的,昨晚才被抓到,今早西都的消息就来了,崔贞主仆虽然依旧在逃,金印玉册却有了下落。小侯爷不让说,那心思不是明摆着么。
沉默会儿,才道:“小侯爷的私事,我们做下属的岂敢妄言。宋公子不要担心,小侯爷不会为难公子的。”
宋微目光灼灼,反问:“我为什么不担心?”
“其实……小侯爷最讲是非,赏罚分明。宋公子并没有……并没有什么大错,相信小侯爷心中自有明断。”
宋微依旧看着他:“秦大哥是这样觉得么?谢谢秦大哥安慰我。”
秦显却不再看他:“马上天黑了,宋公子回去吧。”
两人还回独孤铣的房间,宋微问:“我能去自己房间住么?”
秦显回答:“宋公子的房间昨晚玄青上人已经退了,须等小侯爷回来再做定夺。”
宋微颓然道:“算了。”也不管秦显还在屋里,脱了鞋子往床上倒,闭上眼睛。还没想出眉目,就因为太累,真的睡着了。
☆、第〇七章:咫尺相看远忽近,晨夕共对拒还迎
第二天宋微起来的时候,独孤铣又出门公干去了,这回换了牟平留守旅舍。牟侍卫对宋公子态度客气,却不容易套话。宋微知道他是侍卫首领,心里便想:能当头儿的人到底没那么实在。牟平直接把他行李送进了小侯爷的房间,宋微没说什么。这天睡睡懒觉,整理整理东西,剩下的时间都在跟嗯昂厮混。
晚上,独孤铣带着秦显回来,起吃了饭。两个侍卫留下跟小侯爷谈公事,宋微觉得自己不该在场,发现没人赶,大摇大摆趴在床上养神。外间跟卧室就隔了道帘子,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宋微听了会儿,也就听出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独孤小侯爷此番南下,乃是领了汛期巡方的皇差。他们在虞城停留,是在等候位晚到的巡方正使欧阳大人。不过小侯爷也没闲着,每日里带着手下在虞城内外转悠,暗地视察,了解民情。下,也是此次巡方的最后,乃交州南端重镇顺城。之后为期半年的汛期巡方就算圆满完成任务,该回京复命了。巡方使共有若干路,除却入蜀的使者,这路是行程最远,也最辛苦的。
三个人的对话正经到不能再正经,宋微听了会儿,便得出结论:宪侯府的小侯爷作为名臣子,虽然有点公私不分,能力和责任心还是不缺的。
中间偶尔沉默,或者发出悉窸窣窣展开纸页的声音,宋微便知道,这是不能让自己听见的内容出现了。
主仆三个说到很晚。宋微因为要跟独孤铣当面交涉,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听到牟平跟秦显告辞,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坐在床沿。
独孤铣洗漱完毕进来,看他坐着,颇有些吃惊:“还没睡?”
通过两天的仔细观察,宋微已经发现,独孤小侯爷在很生活细节上其实非常随意。比如他很少让下属伺候起居。由此可见并非那种长于深宅大院、妇人之手的富贵公子。对于自己,除了某个时候十分恶劣,其他时间都挺正常,就像对待普通熟人般。既不会故意摆架子,也不会特地找茬捉弄。
宋微心里真正惊讶的,是他竟然毫不介意跟自己同床共枕,这说明很问题。第,他不是个对近距离接触很敏感的人。第二,他可能经常性地换床伴,所以对身边躺的是谁根本不在意。第三,他不怕被人暗算,这点应该出自其对自身能力和功夫的极度自信。
综上所述,宋微开始觉得,玄青和秦显对独孤小侯爷的评价,某种程度上也许是符合实际的。他应该不是,或者不完全是,个小肚鸡肠、蛮横变态的男人。他看上自己,是因为好色。以此为前提,未必不能心平气和地讲讲道理。何况现在想来,第次见面的场景实在太过不堪,少也算自作自受。
宋微心里琢磨着,没来得及答话,面上露出种坦然且略含期待的表情来。
独孤铣邪邪笑:“嗯?怎么,这是好了?再来场?”
宋微回过神,摇摇头:“小侯爷神勇无敌,小人可招架不住了。”嘴里说着谀词马屁,神情语调却平淡之极,仿若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接下来态度变得恭敬而诚恳:“小侯爷,我能跟你商量商量么?”
独孤铣心想这小子可真有意思,抱着胳膊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打商量?”
“小人当然知道没资格跟侯爷打商量。但想着天理不外乎人情,心中有话,小侯爷听不听、允不允当然全看恩典,小人说不说,却是自己的事,所以才大着胆子,跟小侯爷打商量。”
“你说说看。”
“我听得小侯爷此行另有公务在身,我这个身份跟着,想必既尴尬又麻烦。不如搁在虞城监牢里寄放些时日,待侯爷公务结束,再同行返回如何?”
独孤铣万万料不到他会给出此等建议,皱了皱眉:“我把你搁虞城监牢里做什么?”看着宋微,“你宁肯去监牢里待着,也不愿跟着我?”眯起眼睛,“还是说,与其被我个人干,你喜欢去那种地方被很人干?”
宋微也不生气,只道:“小侯爷觉得这办法不好?先前我说过,请虞城府衙公差押解我回西都,小侯爷也没答应,想来是信不过外人。可否劳烦找个信得过的把我先行押送回去,收监候审,不是方便许?”
独孤铣不耐烦起来:“让你跟着就跟着,哪这么废话?这时候哪里分得出人手送你?”
宋微不说话了,撑着床沿发呆。看惯了他飞扬跋扈的样子,突然沉静下来,眉眼低垂,身形单薄,无端就叫人觉得凄凉孤单。
独孤铣道:“行了,别啰嗦,睡吧。”
宋微往床里边缩了缩,好似在腾地方出来给他躺下睡觉。昨夜独孤铣回来的时候,他早就睡死了。小侯爷爬上床,顺手把人翻过来撩起衣裳又看又摸,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这会儿宋微醒着,再要往床上爬,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他懒得去分辨到底哪里不对,硬压下心头诡异感觉,原本要直接睡觉,结果却莫名地在床边坐下了。
宋微依旧低着头,目光偷偷从头发缝隙往外窥看。见了独孤铣的反应,心里加有底。似乎无意识地抓了抓床单,副紧张又胆怯偏不肯让人看破的样子:“小侯爷,我这里你都搜过了,确实没有。我自问清白,信不信全在你。冒昧问句,难道贵府丢失的东西,到现在点其他线索都没有么?”
独孤铣摇头:“没有。”过得片刻,又道,“东西要是找到了,我还揪着你做什么。”
他本来丝毫不觉得瞒着宋微,借偷窃嫌疑拿住对方有什么问题。这时看他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下忽然有些不忍。然而他私行方面随心所欲惯了,又正在兴头上,反口放人却是不可能。
“这么说,崔贞也还没抓到?”
“没有。正在追捕。”
这回独孤铣显出脸便秘的表情来。宋微暗笑,心想:这女人好厉害。早知如此,当初要是跟着她跑,现在不定在哪里快活呢。
口里却越发小心翼翼:“小侯爷,来日若抓到崔贞主仆,可否容我做个证人,将功赎罪?当日我会找她,实是误把她当作了大家孀妇。贵府年半载都没个男主人在,仆从上下也无人提点我。否则,小侯爷勿要见怪,否则以我这样的性子和胆子,怎么敢惹此等天大的麻烦?我等蝼蚁小民,对上公侯府第,能是个什么下场?就算我自己不在乎,难道不怕害了娘亲么?小侯爷你是明白人,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定听得出。”
独孤铣斜眼把他看了阵,冷哼声:“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蠢,还要指望旁人聪明,来洗了你这愚蠢的罪过?”
这话戳得宋微骨头都是疼的。哽了哽,声音软了:“小侯爷说的是,搞到这个地步,都怨我自己蠢。只是……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我能给她写封信么?”
独孤铣点头:“可以。”顿了顿,又添句,“跟公文起交给官驿,半个月之内能到你娘手里。”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添这句,说完就没话了,突兀冷场。
宋微似乎无所察觉,道了谢,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外间。桌上就有文房四宝,他坐下磨墨,独孤铣也出来了,在另边坐着。
墨磨好,宋微提起笔,用回纥文写了“娘亲”两个字,停下。后边该怎么写呢?笼统了只会让人瞎猜,反而担心,详细了又怕看出破绽,时间也不允许。手腕悬在半空,笔尖墨汁滴在纸上,晕出团黑渍。宋微心中纠结,看那罪魁祸首就在旁边状似无聊地坐着,便不想让他太好过。稍加酝酿,鼻子酸,眼圈红,豆大的泪滴连招呼都不带打的,“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哎,你这是……哭什么啊?”
眼泪在独孤小侯爷面前,贯是没什么作用的。但他本来就有点心虚,被宋微这哭,倒生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来。想起当初在蕃坊被他母亲好顿数落,记忆犹新,可见这对母子平日感情极好。情不自禁伸了伸手,立刻又缩回去,硬着口气道:“写几行字,给你娘报个平安,也就是了。”
宋微放下笔,边抽噎边拿袖子擦眼泪,衣袖湿了大块,才止住势头。默默把上面废了那张纸撕掉,重新开始写。
“娘亲,收到这封信,你就知道儿子我切都好。儿子随同穆七爷路到交州,七爷非常照顾我……”把大致经历简述番,却没提被独孤小侯爷捉住的事,只说路上交了朋友,与穆家商队暂时分开,最后道:“娘亲保重,儿子很快就能回家。”
忽听独孤铣道:“话别说太满,什么时候能回西都还说不准。”
宋微大惊:“啊?”
独孤铣挺得意:“我看得懂回纥文,别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宋微怒了:“我给我娘写信,你看什么看!”他眼睛肿着,泪痕未干,这嗓子嚷出来,不像生气,倒像撒娇。
独孤铣板起脸,冷冷道:“你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你写什么都得我看过,才能交官驿送出去。”
宋微瞪他眼,低头落款。写完了,把信笺递过去,又瞪眼。
独孤铣不怀好意地笑了:“你再瞪下,今晚上就别想睡觉。”
☆、第〇八章:放歌声岂无哀乐,着意情须转折
独孤铣候了七八日,欧阳敏忠终于到了。不比他主仆三人快马轻装,巡方使行车马隆重、仆从众,本就慢了不少,又赶上连日下雨,道路泥泞,加行进不便,故此来得比预计晚了好几天。
正副使偷偷碰了个面,小侯爷看欧阳大人疲惫又狼狈,约定第二天详谈,便告辞了。午后刚下过场阵雨,这时还不到黄昏,空气清新,天色却依然阴晦。接下来没什么紧要事,独孤铣干脆带着牟平返回旅舍。
虞城是座充满了南疆特色的美丽城市。翠绿色的植物高大茂盛,即使已经九月晚秋,也丝毫不见衰败之象。除去满城金桂,还有许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在这个季节里飘香吐艳。夏人之外,有南蛮各族于城中往来,奇装异服五彩纷呈,饶是独孤小侯爷与麾下侍卫见识广,也看得颇有兴致。独孤铣打马信步,忽然想起宋微从第三天起,就直用各种方式向自己争取在城里游逛的机会。或明目张胆哀求,或旁敲侧击暗示,每次被拒绝,也不见很难过,只是过不久,换个法子又开始骚扰自己,不厌其烦。
嘴角扬起,不知何时噙了丝笑意。心想此地河道渠沟主要在城外,估计欧阳敏忠不会在城里待太久。离城之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那小子带出来转转吧。搁旅舍拘了这么些天,简直浑身都是待不住的猴性。为了能出门放风,在床上表现得又乖又辣。要不是自己定力非凡,早就被他枕边风放倒了。想到这,独孤铣心里有点儿发热,甚至隐约想着回程时不妨绕道西都,把那桩糊涂旧案作个了结,然后将人带回京城去。他要舍不得他娘,并安置了也没什么。
因为没有另外去办事,回到旅舍的时间就比平时早。才进大门,便见中厅聚满了人,“咚咚咚”的鼓点传来,催得人不由自主就要加快脚步。猛然阵叫好声,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好不热闹。
“南乡客栈”是虞城最大的旅舍之,平素数时候客满。而且前堂餐厅对外开放,虽然比不得专门的酒楼饭店,却胜在物美价廉,因此向很热闹。尤其快到饭点的时候,是济济堂。不过独孤铣还从没见过眼前这般里三层外三层的情景,瞧这意思,像是在看什么表演。
他还没挤进去,就被牟平悄悄喊住:“小侯爷,你看秦显……不在底下,上边楼梯口着,他这是在干什么?”
独孤铣抬头看,果然,秦显愁眉苦脸地堵在楼梯口,尴尬无措的表情与围观众人形成鲜明对比。丝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独孤铣拔开看客就往包围圈里挤。旁人遭遇粗鲁推搡,回头要骂,反被他气势震住,往侧面让了让。
小侯爷个子高,不必挤到内圈,已经看清中间景象。
个蛮女正在跳舞。裙子刚及膝盖,光着小腿,赤着双足。头发也披散着,随着身体摇摆乱飞,银项圈上的铃铛是响个不停。只有鼓点,没有音乐,鼓声与舞步配合得相当好,因而并不单调。
然后他就看见了敲鼓的人。
宋微坐在桌子上,条腿曲着,条腿盘着,那双面小鼓就搁在盘着的膝盖上。他半眯着眼睛,面上浮起懒散又惬意的微笑,两只手随意搭在鼓面,拍出来的声音每下都敲在步点上,身子也跟着轻轻晃动,似乎陶醉不已。拍得阵,忽然开口唱起歌来,音色清朗,曲调悠扬,带着鲜明的异域特色。大伙儿支起耳朵听了两句,除去极少数有见识的分辨出那是波斯语,的人个词也没听懂。奇怪的是,明明听不懂,却被那高高低低的调子勾得心头发痒,不必任何解释,都听出了歌里咏唱的风情。
随着宋微的歌声,蛮女也舞得加欢快。段唱罢,掌声喝彩声如雷动潮涌,丁零当啷的铜板扔了满地。仿佛被观众引发了激情,宋微忽地睁开眼睛,轻捷地从桌上跃而下,双手高举,面唱歌,面踩着鼓点朝少女走去。歌声充满了缠绵之意,神态是温柔而又情。少女回他个火辣辣的眼神,观众们又是阵鼓噪呼喝,的铜板扔向场中。
“啪!”声巨响。人群陡然寂静,歌舞戛然而止。众人惊吓之余向场中看去,之前给宋微垫屁股的那张饭桌不知怎的整个翻倒,裂成了两半。
独孤铣走到当中,叫了声:“宋微。”声音不大,听的人却无不为之凛。两个字背后隐含的浓重怒意,毫不相干者都觉察得分明。
宋微心道糟糕,今天这混蛋怎么回来这么早,立刻敛眉低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少爷。”人前不能叫小侯爷,他跟侍卫们样,管独孤铣叫少爷。事实上,迄今为止,对于独孤小侯爷,宋微都只知尊姓不知大名。他根本没打算问,而另个,则是根本没想起来说。
围观的人发现独孤铣,很快就散了。只要不是今天才入住的生客,数知道这几位是楼上贵宾套房的客人。虽身份不明,那气派是瞒不了人的。而宋微与那为首之人的关系,旅舍老板伙计及各位熟客,凡是有心的,这些天下来,谁不是看个明白。这时候自然没人平白惹事,赶紧走人。
宋微看独孤铣铁青着脸在那里,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便开始弯腰捡铜板。
独孤铣简直要气炸了。同时又觉得自己生这么大气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就生气。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沉声道:“你跟我上来,马上。”说罢转身就往楼上走。
宋微把小鼓递给旁边个穿蛮族衣裳的中年汉子:“徕大叔,地上的钱你跟徕小妹收拾下吧。”
那跳舞的少女小声道:“阿爹,钱该给宋大哥半才是。”
宋微笑道:“说了跟你们凑个热闹。”把嘴往楼上微微努,“看见没?我用不着。今日可真开心,谢谢你们了。”
看独孤铣停在楼梯上,脸色黑了,赶忙加快脚步上去。跑到半,忽然抬头对秦显道:“秦大哥,借半贯钱我,有不?”
秦显便去掏兜,口里问:“你做什么?”
“赔老板桌子钱。”
另边的牟平由衷觉得,小侯爷脸色已然黑得像碳球。立刻冲楼下掌柜道:“算在我们的账单里。”连赶几步,把秦显拖走了。
独孤铣走到房间门口,却不进去。宋微明白这是要自己先进去。边叹息霉运亨通,边迈步进门。独孤铣把门关上,慢慢压下满腔怒气,问:“那两个是什么人?”
“是对跑江湖卖艺的父女。吃午饭在楼下遇上了,这不,赶上下雨么,大伙儿块凑个热闹,消遣消遣。”
姿态是十分恭谨的,然而满不在乎的语气却又把勉强压下去的怒火激了上来。自成年以后,独孤小侯爷动真怒的时候都是有数的。于是这刻,他的理智不允许自己把怒火发出来,因为太过莫名其妙。当然,迄今为止,也没有第二个人像宋微这样,敢如此胆大包天惹怒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理智仍然告诉他,生气是件不合适的事。
宋微偷眼看看他表情,很有诚意地解释:“小侯爷不是说,只要在旅舍里边,征得侍卫大哥允许,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