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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离骚(忠犬帝王攻VS温和腹黑重生夫子受,重生) 作者:河汉

    时才发现,各处关节都在刺刺地疼。他很能忍受严寒,这是种精神上的麻痹,但不代表他的身体能抵得住这般折腾。

    微晃了晃,他缓过口气,看见宁王拥着上好的貂裘袄子,冷眼看他:“不知洛大人驾到,本王有失远迎了。”

    洛平连忙行礼:“是下官唐突了。”

    口中呼出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谁也看不清谁。

    坐到堂上,洛平捧了杯茶暖手,冻得通红的手指捂在瓷杯壁上,好会儿才感觉出温度。抿了口茶,却是温水冲的陈茶,并不好喝。

    “不知洛大人有何事?”

    “回王爷,下官想跟您讨颗药。”

    “什么药?”

    “余算。”

    “余算?”宁王皱了眉头,回忆了下,“就是上回皇上给我去医治盛京副尉的那瓶药?说是什么西昭圣药来着的?”

    “正是。”洛平道,“听皇上说那瓶药共有三颗,下官母亲病重垂危,想问王爷您求颗,以医治顽疾。”

    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半晌,他道:“洛慕权啊洛慕权,本王真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你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日里那些目中无人、那些飞扬跋扈呢?怎么,有事相求,便转了性子了?”

    “下官做事莽撞了,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宁王冷哼声:“你得罪本王的事情细数起来还真是不少,不过本王向来不是无情之人,念你片孝心,这药也不是不能给你,但你要回答我个问题。”

    “王爷请讲。”

    “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讨得父皇和衡儿的信任的?父皇刚死,你便迫不及待地赶回来要复官,你这样个爱权如命的人,根本谈不上忠诚可言。真不知道当初父皇为何对你青眼有加,甚至为你独设次殿试,特意给你升官的机会。”

    “是先皇抬举了。”洛平垂首。

    “那小皇帝呢?你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他凭什么把你这么个半路冲出来、死皮赖脸要官做的人扶上高位?你到底用什么蛊惑了他们,嗯?”

    洛平终于抬眼,语气淡淡:“王爷以为呢?”

    他眼中隐有怒意,又似乎只是无所谓的句反问。宁王被这双眼盯着,竟有些茫然了——这个洛平,究竟是个清高文士,还是个奸佞官迷?

    他以为?

    他以为……

    “若说是你的才学,翰林院比你有才学的人得是;若说是家世,你家在西境偏远小城,于朝政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是你的模样,”宁王扳着他的脸看了看,“啧,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皮囊。还是说……”

    宁王攥着他下巴的手顺着他的颈项缓缓下移,指尖划过喉结,划过锁骨,止住。

    “还是说,这具身体?”

    洛平轻震了下,冷冷看他:“王爷慎言,您这是在议君。”

    宁王笑得自负:“议了又如何?你敢做出这等蛊惑君王的下作事,还怕人议么?本王倒是真的好奇,你这种贪权又偏要假清高的人,是用什么姿态服侍帝君的?”

    虽说来前已做了心理准备,但被如此折辱,洛平终究觉得不堪,便抿唇不语。

    “不如这样吧,用你的身体,换颗‘余算’。”

    面对宁王的故意羞辱,洛平静默了好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对下官来说,这倒真是很划算。王爷愿意换,那便这样换吧。”

    洛平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衣襟,唇畔牵起笑:“王爷,请。”

    这颗药,他必须拿到。

    这是周棠的救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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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夫子,你当真不管我了?

    闲言碎语:

    本章献给同看欧洲杯结果被场雷雨中断比赛忽然觉得又喜感又悲催的朋友们。

    ——记【2012乌克兰vs法国】

    第四十八章 寸雪断

    洛平唇畔牵起笑:“王爷,请。”

    宁王眉梢挑,反倒是愣住了。

    他疑惑地审视洛平,不相信他能如此坦然。

    洛平见他不动作,缓缓道:“下官有求于王爷,付出点代价本就应该,王爷不必猜疑顾忌。洛某布衣出身,若真能得到皇族垂青,那真是无上荣光,也省得自己步步往上爬……王爷之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宁王有心折辱他,自是口无遮拦,压根不在意说出口的是否属实,只要能让洛平感到难堪,他心里就畅快了。

    万万没想到,这人既没羞没臊,又牙尖嘴利,居然完全不顾自己清高雅逸的文官尊严,结结实实地倒打耙,把堂堂宁王窘得骑虎难下。

    宁王的踟蹰让洛平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心中为笃定。

    他故意执起宁王的手说:“王爷在犹豫什么?不会是怕招惹麻烦上身吧?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十分识时务,此事断不会张扬出去的。”

    他说得诚挚,双眼里似盛着隐忍委屈,又似盛着几许期待,婉转看来,竟带着抹剔透的琉璃色泽。

    有那么瞬,宁王当真被惑住了,眉头紧蹙,反手按住洛平的腕,另只手顺着洛平的眉梢眼角抚过。

    刚刚碰上冰凉的皮肤,洛平本能地瑟缩了下,这下也把宁王惊醒了。

    仅仅闪神,宁王便大力甩开手,重重哼了声:“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

    洛平被他甩回座椅,仍是淡淡笑着:“看来王爷也觉得下官姿色平平,下官自知决计比不上王爷上次赎回府的翠竹楼清倌,用颗圣药来换,王爷也觉得不划算吧。”

    宁王深吸口气,骂道:“好你个洛慕权,难怪当初都说你是最毒辣的大理寺卿,果然老奸巨猾,把人心计较得分毫不差。”

    “王爷过誉了。”洛平谦道,“其实王爷赠药与我,未必没有好处。”

    “怎么说?”

    “下官的家乡离京甚远,送个药来回少说也要两月,这两个月,下官看来是不能陪伴皇上左右了。”

    宁王狐疑:“你当真丢下他不管?这就是你的忠君之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母亲病危,身为儿子怎能不去?何况下官欠了王爷个人情,这两个月,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哼,两个月?你猜两个月后京中局势如何?”

    “下官不是圣人,无法预料会如何。”

    “……”宁王望着他,第次觉得这人识时务,不知怎么的,还觉得他这幅低眉敛目的神态很顺眼。想了想他问他:“若是我做了皇帝,你可会样效忠于我?”

    洛平莞尔:“谁能与我高官厚禄,我便效忠于谁。下官向只忠于君,不忠于人。”

    “你倒真是个聪明人。”

    宁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抬手唤来了管事:“去取颗‘余算’来。”

    管事领命退下,洛平躬身道谢:“谢王爷成全。”

    次日,洛平果真呈上了回乡省亲的折子,跟吏部告了假。

    小皇帝几番不舍,当朝挽留,只是洛平面色哀戚,软语恳求,又有众位大臣说尽孝道,小皇帝也不得不放人。

    退朝时,洛平与同袍们寒暄着,冷不丁感觉背后被人瞧着,待转头,只看见宁王上轿的背影,未曾见他的脸若有所思。

    宁王生性猜忌,为人审慎,当初方晋便是被他疑有二心,弃出了京城,洛平与他周旋,颇费脑筋。此次能有机会暂时卸下担子,也算是让自己稍事休息。

    拢了拢衣袖,洛平闷咳了两声,对轿夫道:“回府吧。”

    孙大娘听闻他又要离京,心中放心不下,丢了酒肆的生意就回来帮着打点。见到洛平,她便大声埋怨道:“老爷,您能好好歇天吗?瞧瞧您这脸色,可不是又要病了?”

    洛平摆手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回来这会儿功夫您就咳得没停过!”

    “那是昨日吹了会儿风而已。”洛平宽慰她,“好歹我也懂些医理皮毛,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孙大娘你不必太挂心。”

    孙大娘知他固执,实在没办法,只得帮他收拾好行装,叮嘱他路上小心,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看大夫,千万不要治好了母亲累死了自己。

    洛平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

    “报!将军 ,新的粮草已到,足够过完这个冬天了!”

    “报!将军,北寇依旧闭门不出!城中偶有金石敲击之声传来,不知在做什么!”

    “知道了。”周棠挥退探子,问四座:“依你们看,此时是退守,还是强攻?”

    监军道:“既然已经退守了这么久,不如静观其变吧。他们这样按兵不动,显然是在搞鬼想引我们攻城,若是这时候强攻,先前的忍耐不是功亏篑了吗?”

    廷廷还是强烈建议强攻,他从开始就主张强攻:“管他们搞什么鬼,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先出手,倒好像是我们怕了他们!就该乘胜追击把他们杀回北凌!”

    周棠未表态,问方晋:“军师觉得呢?”

    方晋含笑道:“强攻。”

    “军师之前不是反对的吗?”

    “如今不同了。当时我担心将士们不适应此处酷寒,恐有失误,又担心朝廷里的某些人会在关键时刻克扣粮饷,旦深入北凌地盘开战,很有可能后继不足。”

    周棠微眯了眼:“克扣粮饷?军师为何会有这种顾虑?”

    方晋也不瞒他:“我率越州旧部动身过来时,曾收到慕权兄的封信,信中说:京中粮饷恐生变,军阵得志莫长驱。想来慕权兄与京官周旋,预料到些事,特意提醒吧。”

    他也不管提及洛平后周棠的脸色有难看,径自说道:“要说慕权兄,虽不善战,却有决胜千里之外、防患于未然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不过现下粮草稳妥,不必有后顾之忧,蒙苏答显然在耍花招,与其等着受制于人,不如我们主动攻城,逼他们提早亮招。”

    周棠狠狠瞪了方晋眼,压下心中不快:“军师说得极是,本将军也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粮草来了批又批,光吃不打仗,能吃得安心么!不如早点打完这仗回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过年,监军也好回去复命。”他也好回去好好教训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几名参将立即点头称是。这仗打得痛快,势头正好,他们也都想快些领了军功,赶得上回家陪老婆孩子过年。

    周棠从帅座上起:“传令!立刻整军,即日攻城!”

    “是!”

    廷廷与方晋出营帐时小声嘀咕:“方先生,你没看见他那张臭脸吗?洛先生的密信你也敢说给他听?”

    “怎么就说不得了?”

    “上回我营里个小兵无意间说起洛先生以前断过的桩奇案,转眼就挨了五十军棍,打得那叫个惨不忍睹,谁求情都没用。”

    方晋啪地甩开扇子:“他可不敢打我,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打的。”

    廷廷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有事求我。”

    “啊?什么事?”

    方晋但笑不语。

    两人刚扯淡到这里,就听背后传来周棠沉郁的声音:“军师过来。”说着径自走进方晋的营帐。

    方晋收了扇子:“遵命。”临走时小声点拨迷茫的小徒弟:“有人归心似箭,摸不到,看眼也是好的。”

    入帐,周棠开门见山:“他的信呢?”

    方晋道:“慕权千里传信到越州给我,自是私人信件,将军不方便看吧。”

    周棠忍不住了,拍桌子怒道:“他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叫你拿出来!”

    方晋无视他的怒火,反倒端出了师父的架势:“大战在即,你仅仅为了封信就跟我拍板,这般沉不住气,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周棠冷哼:“我跟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方晋看他被怒气冲红了的眼睛,叹了口气:“信不是不给你看,只是需要等你冷静下来。这封信他给我不给你,也是怕你时意气,坏了大局。”

    周棠愣神。

    是,他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何洛平寄信是给方晋而不是给他。他再恼他,也还是会听他的话啊……最先把信撕了再拼起来重看而已。

    “慕权思虑太,处处为你打算着,确实有些自以为是,这往往是谋臣的通病,你也怪不得他。”

    “我现在不怪他了,”周棠抿唇道,“我只是……很想念他。”

    “我知道,我……”方晋微微动容,硬是咽下了那个‘也’字,“……我要告诉你的是,并不是他狠心。你今后要做的事,确实需要你自己好好磨练,有他在你的身边,你定然施展不开的。他知道自己对你的影响,知道什么时候该陪着你,什么时候该离去。仅凭这点,他便是我望尘莫及的贤臣。”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我在他眼里就那么不讲道理吗?”

    “……”方晋很想点头,周棠在洛平面前就是个无赖,永远是冲动大于理智,有些道理讲得通,有些道理死活讲不通,他这个旁观者最能看清。

    “罢了,你自己看看他的信吧。”

    方晋把那封信递给周棠。

    心仍旧很短,首行说了警惕粮饷的事,第二行说了南山军入编的事,第三行……

    从第三行开始,每句,都是在说他——

    王爷年轻气盛,易受激将,他若要莽撞行事,望仲离兄竭力劝阻。

    王爷若因我之事心中郁结,随他恨去,切莫为我开脱求情,免他分神。

    北凌天寒,务必让王爷备蛇油膏,分给将士们,利战,利军心。

    此仗胜时,便是京中大乱之时,越王率军归来,需做三件事……

    周棠看到这里,猛然心惊。

    白纸黑字上清晰地写着:“暗杀监军,清君侧,擒王。”

    他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待他看完,方晋立即烧了那封信。

    周棠回过神来,那张纸已成了灰烬。

    事实上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只是直下不了决心,也不知是否会有合适的时机,现下有小夫子言,他心中大定,可是:“他在京中……”

    “他在京中,恭候将军凯旋。”

    周棠亲自率军,直逼北凌军城下,巨木冲城,城门上的士兵被遥遥射下,大承军虽无神兵利器,士气却悍勇无匹,连战两日,竟硬生生撞开了城门。

    城楼上死了数百敌军,城楼下亦是流血漂橹。

    两方拼死战,终究还是周棠胜了。

    周棠意气风发,举剑高呼:“将士们!随我杀进城!谁取了蒙苏答的头颅,便可拜将封侯!本将军决不食言!”

    “杀!!!”众位将士满腔热血,争相冲进城内。

    “将军且慢!”方晋策马赶上,无奈周棠已经率先进了城,唤也唤不回来了。他心中大急,料想洛平的话恐怕又要语成谶了,这王爷,当真莽撞得很!

    这城如此易破,必然是“请君入瓮”啊!

    方晋夹马腹,急急前去劝阻,才刚进城,忽然听见声破空巨响,夹杂着铁器铮鸣从他头顶飞过,瞬间他脸上血色褪尽,只来得及大喊声:“将军小心!”

    周棠也听见了那巨大的声响,回头看时,只见支铁矢向着自己飞来,箭尖点寒芒晃了他的眼。

    箭矢速度极快,他堪堪侧过身子,迅速抬起寸雪去挡,寸雪本是寒玄铁所锻造的利剑,按理说这挡不砍断也该将其砍偏,谁知那铁矢居然有着比普通寒玄铁硬……

    周棠耳边传来寸雪断裂的声音,像是预示着什么。

    断剑刺入雪地之时,铁矢贯穿了周棠的胸口。

    “周棠!!!”离他最近的廷廷惊呆了,脱口喊出了以前对他的称谓。

    大承的将士们见到这幕也都傻了——帅旗倒了!

    周棠被巨大的冲力带落马下,看着鲜红的血洒在自己眼前。

    自己的血迷了自己的眼。

    意识模糊时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人说过,以后你登临天下,你的名字就会成为天下人的忌讳,我也不例外。

    那人好久都没这么喊过他了,如果喊的是“小棠”就好了。

    兵荒马乱中,周棠的微弱声音被埋在了殷红的雪地里。

    仍是那装可怜耍无赖的语气。

    “小夫子,你当真……不管我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爱憎灭,离人归。

    第四十九章 离人归(上)

    北凌旧城被攻破,但大承的军队没能进驻,也没能取得蒙苏答的首级,让人沮丧的是,他们的主将受了重伤。

    定北军失了将帅,顿时片混乱,有人红了眼要去报仇,有人茫然四顾,畏惧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铁箭,大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情况。

    方晋知道此时不是恋战的时候,周棠被那支铁矢射中之后,他立刻指挥大局,率人冲上高楼,斩杀了上面的弓手,砍翻了的巨弩。

    弩和箭都是精炼过的寒玄铁制造的,显然北凌退守旧城后就在锻造这些强力的远攻兵器。仓促间他们也没能准备很,巨弩只有两个,箭矢只有袋,目测不到十支,尚不能带来太大的破坏性。但是在战场上,只要有支射中主要目标,就能给敌人带来致命的打击。

    “廷廷,保护将军出城!”

    “知道了!”

    廷廷长枪横扫,划出个圈子,挑倒了涌上来的北凌士兵,随即小心拎起周棠翻身上马,路悍勇无匹,佛挡杀佛,冲出城门。

    方晋大声下令:“将军有令!全军即刻弃城回营!”

    “遵命!”

    军令如山,将士们到底受过严格的管教和训练,此时分为三股队伍,攻守开路,边退边战,迅速撤离。

    回到金戈原上时,北凌的巨弩已被修复,蒙苏答亲自督战,铁箭只射大承猛将,相隔如此之远,仍旧势不可挡,竟又射下了大承两名大将。

    慌乱中两名将领未及避让,个被射入后心当场毙命,另个被射中腿骨,痛得翻下马来,幸好副将即使将其救起,才不至于丧命。

    支箭矢向着方晋飞来,他吸取了周棠的教训,不敢去挡,扭转马头让了过去。只觉得阵劲风擦过耳畔,令人浑身发寒。

    终于逃出箭矢射程之外,方晋回头遥望,眯起了眼睛。

    将帅生死关头,他此时想的,却是另件事。

    周棠回到营地时,从剧痛中缓了过来,尚且保持着意识。

    廷廷先下了马,之后要扶他下来,被他下子推开了——他要自己下马。

    他脸上毫无血色,手脚因失血而脱力,颤抖着,连踏环都踩不住。廷廷实在不忍,还想上前帮忙,被方晋拦下:“让他自己来,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周棠是整个定北军的支柱,纵然重伤,也绝不能在士兵们面前示弱。

    廷廷点头表示明白,仰头看着周棠慢慢从马上下来,身鲜血染红了马鬃,他捂着箭洞靠在马身上,吃力道:“定北军听令!”

    “是!”

    随着他声音的起落,遭受首次大败的定北军黑压压跪了片,腥气的铁锈味道弥漫在争做军营,压得他们心里异常沉重。

    “北寇未灭,本将军决不会死!”周棠虽然重重地喘着,但语气十分坚定,无形中给了他们信心,“在我养伤之时,军中大小事务由军师全权代理,听到没有!”

    “是!”

    周棠气力已竭,招来廷廷扶他进帐。

    刚进了营帐,周棠便重重压在了廷廷身上,伤口迸出的血浸透了衣甲,他惨白着脸,神智都不大清醒了。

    “将军!”廷廷很慌乱,但不敢太大声地喊。

    周棠昏迷前断断续续交代了几句话,廷廷很仔细地听才听明白。

    他说的是:“……寸雪……小夫子……来……”

    周棠连续昏迷了六天,头三天军医忙得焦头烂额,才勉强拔出了那根寒玄铁箭。但之后周棠还是醒不过来,身体也直没有恢复的迹象。

    幸好严寒的天气使血流速度减慢,否则这箭带出的血量,完全不是个常人能挺得住的。不过箭虽拔了出来,军医却仍旧忧心忡忡。

    “箭头并没有刺中要害,只是寒玄铁至刚至利,这箭劲头很猛,非寻常人力所致,将军的外伤口不大,却是被震伤了肺腑,肋骨亦被铁矢撞断,若是平时倒还好接骨,但此时将军失血过,恐怕难以承受得住……”

    军医絮絮叨叨地说着,帐外又传来通报声:“军师,监军求见。”

    廷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