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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惟斯何慎薇那里知道。此刻便闲闲地问点儿有关方思慎自己的琐屑。

    方思慎看他模样,怕是通宵没睡,佩服得很。说了阵话,有人来催先生去休息。何慎行临走,向方思慎介绍身边着的人:“这是景叔,缺什么要什么想玩什么都跟他说。自己家里,不要拘束。”又叮嘱,“景生,你带致柔少爷四处转转,把这两天安排安排。”

    方思慎赶紧道:“我随意就好。不过伯父,我可不可以……看看父亲当年住的地方,还有,给宅子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当然可以。阿思当年住的,是小敏现在的房间,让景生带你去。”小敏是何致远的儿子,何家第四代目前最小的个。

    何慎行露出丝怅惋神色,低声道:“那房间露台连着花园,最得小孩子欢心。阿思跟阿薇两个抢着要住,为这个打了好久的架。”感伤地笑笑,“二叔去得早,三叔三婶忙,小孩子都跟着爷爷,也就是你太爷爷。老头曾经预备考秀才,还没等他考,科举就废了,辈子拿自己当儒商,都到了花旗国,还逼着后辈们念古书。阿思书背得最好,所以最得宠,但是背地里最顽皮的也是他。我那时已经上中学,看见他就头痛,烦得不得了。后来三叔三婶要带阿思回国,我高兴了好久。没想到……”

    何慎行边说边往外走:“家里可能还有点老照片,回头叫他们找找,找出来就翻印份给你吧。”

    这正是方思慎想要的,起身相送:“谢谢伯父。”对等在旁边的何景生道,“有劳景叔,不知是否方便,领我去小敏的房间看看。如果孩子在睡觉,就换个时候。”

    何景生摇头:“没关系。小少爷玩得太晚,跟二少奶奶睡了,房间正好空着。”

    方思慎听见少爷少奶奶,那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又冒出来了。见他还要说话,赶忙道:“麻烦景叔叫我名字,千万别叫什么……致柔少爷,我真的不习惯。”

    看他说得严肃,何景生顿了顿,干脆省去称呼:“请这边走。”

    方思慎并未在房间停留太久,因为明显能看出来,格局布置跟过去完全不同。推开露台的门,发现通往花园的不仅有台阶,还有道石板滑梯,立刻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房间最得孩子欢心。当年何慎思定没少从这滑梯出溜下去,跑到花园里撒野。

    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走下台阶,揣测着何慎思可能采取的路线,路拍下去。前方传来年轻人的笑闹声,不知在玩什么。室内参观必须有人作陪,这是礼数,到了花园就不必了。方思慎不好意思拖着何景生,便劝他去忙自己的事。何景生看他待得自在,也就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个女声用西语问。不等方思慎回答,自顾道,“啊,你在拍照。”

    方思慎转身,是个年轻女孩,白肤乌发,明显的东西混血。有点面熟,但认不出是谁。点点头:“你好。”

    “你是拍了照片带回去吗?听说你们夏国环境很差,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和花园?”

    方思慎来了这么久,第次遭遇如此无礼待遇。心里有些生气,却不便贸然得罪。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开口了:“他们说你根本不是何家的孩子,来这里是想分他们的钱,对吗?”

    这下不用想了,方思慎直接冷了脸色:“对不起,我不喜欢有人打搅。”转身要走。

    不料对方叫道:“喂,等下!”

    不由得停住脚步。

    那女孩蹦到了面前,伸手就抽走了他掌中手机:“你手机看起来不错,我看看。”手指滑,“哇,照片效果真好,什么牌子?”扭头冲另外边嚷道,“麦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个男孩从树后边冒出来,随手接住女孩扔过去的手机,拨拉几下:“哇!金唯奥!哇!最新款!去年夏天才上市,升级要下个月才出来,只接受预订,我让我爸给我定,就没定上!”

    这个手机是来花旗国前洪鑫垚给方思慎新换的,比原先的好用。方思慎这下真是气极了,两步走过去:“对不起,没有人教过你们不能随便动别人的私有财产,还有尊重他人隐私吗?这是我的手机,请还给我。”

    那男孩嘴里赞叹着,依依不舍,方思慎直接拿了回来,抬腿就走,丝毫不理后边的追问。

    “你怎么定上的?少钱?”

    “好像生气了呢……”

    怕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继续纠缠,方思慎往人的地方走。走近了,才看清是群孩子和年轻人,围在中间的居然是小刘。但见他高挽起边衣袖,单掌立于胸前,屏息凝神。面前的高台上,放着块砖。随着他缓缓抬手的动作,原本片喧闹,霎时寂静下来。

    方思慎看明白了,刘火山刘大侠,正现场表演大夏功夫:徒手断砖。

    声断喝如春雷乍响,砖块应声而裂。

    立刻欢呼掌声雷动。小刘瞥见方思慎,打个招呼要撤,其他人哪里肯放。个少年提议,要看铁头功。这下可好,鼓噪吆喝阵高过阵,根本没人考虑当事人的想法。小刘为难地推辞着。别说他不会,就是会,身上穿着最贵的出客衣裳,砸得满头满脸砖屑,怎么像样。见他坚决不肯,年纪大点的围观者也就算了。偏有人不如愿就不高兴,竟然拎起砖头往小刘头上比划。这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亏得他真功夫在身,抬手接住,有惊无险。

    方思慎看得清楚,板起脸,提高音量:“火山!姑姑叫咱们进去喝茶。”直接把人带走了。

    晚上,方思慎问小刘:“我们明天回去怎么样?”

    小刘以为他因为下午自己的事生气,道:“那个真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方少你好不容易跟亲人团聚……”

    方思慎摇头:“该看的人都看了,该做的事也做了,明天就走吧。”

    小刘忽然高兴起来:“那我这就订票。”

    方思慎便去跟何惟斯等人告辞。只说过年本没有假,学校课程又紧,非走不可。

    何慎薇送他回房,悄悄问:“是不是住得不舒服?”

    方思慎很实在地点头:“嗯,是不太适应。等人少点儿的时候,我再来看您和爷爷。”

    何慎薇便望着他笑,不再强留。

    何家在花旗国夏人圈子里地位不低,大年初二,接待客人和出门拜年的任务相当重。但方思慎走时,三个长辈亲自送上车,还特地留了何致远送他去机场。箱子东西推辞不掉,方思慎只好受了。

    下午抵达德尔菲亚,本该去停车场取车,小刘却盯住航班公告栏,半天没动。

    方思慎问:“怎么不走?”

    火山同学咧嘴笑:“洪少今儿下午到,还有半个小时。原先说你没回来就在普瑞斯等天,现在换我们等他。”

    第四章

    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就是河里的水无声无息潜滋暗长,某个瞬间猛然冲破闸门,霎时千里汪洋;也是山尖的土星点堆积累叠,某个片刻轰然压倒巨石,倏忽万马平川。

    方思慎觉得自己短短半个小时内的心情变化,就像这样。不知道他要来,便无所谓来不来。知道他要来,明明心里什么也没想,偏偏越等越慌张。每分钟都比前分钟加坐立不安。他怕自己等不到见面,先就被这不安折磨垮了。原本因为这两天在何家的遭遇,心中填塞得拥挤又沉重,因为他要来,不提防下子全部放空,整个人都飘乎乎的,没着没落。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如此渴望见到他。

    看看手机,问小刘:“你不说是半个小时?”

    厚道的火山同学忍了忍笑,才道:“半个小时是飞机着陆,还要拿行李出关,怎么也得再来半个小时。”

    方思慎便坐下,看机场大厅里往来过客匆匆,默默绞着手指,神情茫然。心魂所系,都在另端缥缈无定处。

    小刘在他旁边坐下,观察阵后,认定自个儿老板有时候真的是虑了。

    “洪少出来了!”

    “啊,在哪儿?”

    方思慎抬头,起身,目光跌进熟悉的深潭中。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已经被温暖的怀抱包裹。安心又舒适的感觉如同暖流喷涌,汩汩不断,迅速将空荡荡的躯壳填满。顿时再不做他想,万千羁绊皆散去,天地间只剩下这个怀抱,足以依靠。

    “对不起这位小姐,请把照片删掉!”

    方思慎惊讶转头,看见小刘挡在位黑发女子前面。

    洪鑫垚沉着脸:“刘哥,拿过来。”

    小刘二话不说,那女孩的手机眨眼到了他手上,递给自家老板。

    方思慎听见他声音嘶哑,顾不上正在发生的事,问:“你嗓子怎么了?”

    “有点感冒。”洪鑫垚嘴里答着,手上嚓嚓两下,删了偷拍的照片。

    女孩被两条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瞪着,个字也没敢说,接过手机飞快地跑了。

    方思慎想伸手摸摸他额头,才刚被人偷拍了照片,便忍住。替他拉过行李箱,问:“怎么感冒了?”

    “没啥,热伤风,上火。”

    方思慎皱眉。大冬天哪来的热伤风,开口就胡诌。无论如何,先上车再说。小刘把箱子全搁行李推车上,洪鑫垚挨着方思慎,拽起他只手塞到自己大衣口袋里,冬天穿得厚,不仔细看不出啥来。

    方思慎感觉他手心发烫,看看脸色,眼睛贼亮,血丝密布,眼眶青黑,分明是疲累加亢奋的模样。想问什么也不问了,听着那破锣嗓子,跟铁刷子在心上刮似的难受,不如不听。

    上车,洪鑫垚便抱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肩膀上。

    方思慎仔细摸了摸别的地方,还好体温不算太高。不想他说话,用的便全是是非疑问句。

    “嗓子肿了?”

    “嗯。”

    “头痛不痛?”

    “嗯。”

    “没去医院?”

    “嗯”

    “没吃药?”

    “嗯。”

    “着凉了?”

    “嗯——”这声带着拖长的升调,表示否定。

    没法继续用是非疑问句了,方思慎只好问:“那是怎么弄的?”

    “家里暖气太热,没盖被子。烦他们,上火。”

    还真是热伤风。

    方思慎轻拍他的背:“别说话了,睡会儿。”

    沉甸甸的大脑袋压在肩膀上,没久就滚到怀里。怕他腰弓得厉害难受,于是拿胳膊抱着头。到下车的时候,连胳膊带肩膀,又酸又痛。心里却莫名地踏实镇定,仿佛笃定了只要人到自己身边,立竿见影就能好。

    洪鑫垚被叫醒了,懵懵懂懂地,趴在方思慎身上不肯起来。

    “到了,进屋去睡。”

    “浑身疼,没力气……”

    方思慎在小刘的帮助下,把洪鑫垚弄进卧室,塞到被子里。梁若谷和展护卫惊讶地跟了上来。

    小刘给那两人解释缘故,方思慎坐在床边想怎么办。

    看医生是不现实的,点感冒不可能去急诊,普通门诊别说排队预约时间长,就是排上了,这种程度半什么药都拿不到,最后还是让你回家干挺。而自己吃的那些,祛风散寒温补为主,都不适合他吃。

    问梁若谷:“你那里有没有成药?”

    “有。”梁若谷下楼拿来个盒子,“都在这里,你看要什么。”

    方思慎找到袋银翘片,看看说明,很高兴:“这个很对症,应该管用,谢谢。”

    梁才子撇嘴:“这就上回我妈让他捎来的,倒便宜了他自个儿。”

    把药片喂下去,灌了杯水,方思慎去厨房煮粥。梁才子倚在厨房门口:“方老师,晚饭吃什么?”

    方思慎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还有等着喂食的其他人。往电饭煲里又添了把米,几勺水。打开冰箱看看:“炒两个菜,吃白面包,喝粥,怎么样?”

    花旗国当主食的白面包,跟大夏国馒头差不,就是稍微暄乎些。

    梁若谷闻言,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好。”

    晚饭桌上,两个菜是猪肉土豆片,炝炒花椰菜。梁才子要注意风度,方思慎和小刘刚从大户人家吃吃喝喝回来,都还好。唯独展护卫,就着菜汁咽下去整袋五个大白面包。

    夜里,方思慎把洪鑫垚叫醒,喂了碗粥,又吃了回药。热伤风必须喝水,便哄着他再喝杯水。

    “不喝。苦。”

    “水怎么会苦,是你嘴里发苦。来,喝水好得快。”

    那个缩在被子里哼唧:“不喝。喝了水要上厕所,麻烦。”

    方思慎哭笑不得:“那也必须喝。”

    “那……你陪我去。”

    “好,我陪你去。”

    洪大少探出脑袋,咕咚咕咚把水喝了,挂在方思慎身上:“你说了陪我去,现在就去……”

    方思慎只得拉他坐起,披上外套。扶着脚步虚浮的家伙去厕所,像扛头喝醉了的熊。

    洪鑫垚不老实得很,奈何没力气干坏事。回到床上躺下,呼哧呼哧吐着热气:“哥,你陪我睡。”

    方思慎钻进被窝,立刻被他滚热的四肢缠住,好似上了烧红的镣铐。只是这天实在累惨了,听着身后呼吸渐渐沉稳,合眼便睡了过去。

    大年初三早上,方思慎在厨房里榨柠檬汁,梁若谷进来了。

    这天是周六,方思慎奇道:“怎么起这么早?”

    梁若谷答:“会儿去图书馆。”又问,“方老师这是做什么?”

    “做点柠檬蜂蜜水。网上说这个对热伤风很好,没做过,试试看。”

    梁若谷半天没说话。最后悻悻道:“金土真好命。”

    方思慎笑,没答他这句,只道:“这个大家都可以喝,要是味道还行,我做点。”看他靠在桌边不动,忽然想起来了,赶紧说,“早上随便吃点吧,中午煎牛排给你们吃。”

    梁若谷这才打开冰箱拿东西,弯腰背对着他挑挑拣拣,忽道:“我要豉汁的。”

    方思慎明白这是要吃豉汁牛排。瞅瞅架子上还有常伯留下的半袋豆豉,笑:“好,豉汁的。”

    梁若谷出来进去好几趟,方思慎也没在意,用心往柠檬汁里加蜂蜜水。

    收工走出厨房,梁才子在餐桌边抬起头:“来吃早饭。”

    方思慎看,嚯,热了牛奶,烤了土司,洗了水果,还有果仁谷物片跟果酱。

    梁若谷看着他,眼神好似期待表扬的小孩子,那意思就是:怎么样?我会做早饭了!

    方思慎乐了,真心夸赞:“很丰盛,不错。”坐下来开吃。

    吃完上楼看看,某人热度退下去了,正呼呼大睡,像只冬眠的熊。于是把图书馆借的书搬到阳台上看,轻手轻脚不弄出点动静。也不知看了久,听见敲门声,赶快起身开门。

    梁才子在门口:“方老师,我的豉汁牛排。”

    “啊!”方思慎才想起忘了看时间,“几点了?”

    梁若谷倒也没有不高兴,抬起手腕亮出表:“快点了。”

    也就是说,那三个都还饿着肚子。方思慎愧疚道:“马上做饭,你们稍等。”

    关门前回头看眼,某人打着欢快的小呼噜,简直恨不得再吹几个粉红鼻涕泡。心说他哪是感冒,他就是缺觉。

    正这么想着,梁才子已经撇嘴道:“丫的特地飞万公里,上这儿补觉来了。”

    方思慎笑着关上门。进厨房找出最大的平底锅,四块牛排同时煎。电饭煲焖锅饭,再焯两颗生菜,拌上蚝油生抽。勾兑豉汁没有葱白,切了半颗洋葱代替,浇在牛排上,也挺香。

    饭菜上桌,展护卫跟刘火山嗷嗷叫唤着就来了。梁若谷看方思慎没出厨房,进来问:“还弄什么呢?”

    方思慎道:“他会儿醒了肯定饿,牛排不能吃,正好有现成的猪肉馅儿,蒸个鸡蛋肉饼。”

    梁才子“切”声,扭头走了。

    洪鑫垚这觉睡到下午,醒来先嚷嚷渴,罐柠檬蜂蜜水倒下去大半。然后非挂在方思慎身上去厕所放水。腻腻歪歪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味觉食欲全上来了,开始嚷嚷饿。

    吃口鸡蛋肉饼,闹着要放辣子放醋,方思慎把醋瓶子往桌上立,板脸:“这个有的是,随你放,辣椒休想。”

    下去碗饭,闹着要再来碗。方思慎直接收了他碗筷:“刚好点,不能暴饮暴食,晚上再吃。还有,把药吃了。”

    洪大少摸着肚皮躺在床上,满足与饥渴两种表情在脸上交相辉映,特色鲜明。

    方思慎手探进被子里,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嗓子还有点疼。没力气……”后者最叫人郁闷。

    “还有吗?”

    “嗯……”不甘不愿地摇头,“没有了。”

    “还睡不睡?”

    “不睡了。你陪我说话。”洪鑫垚抓着他的手不让往外抽,“哥,何家人对你好不好?”

    方思慎本就攒着要跟他说,便五十细细讲起来。

    等他说完,洪鑫垚问:“那明年还去吗?”

    “最好别的时候去,避开过年。就怕推不掉。不去也不好……”

    “你这样,别除夕去,错开祭祖年夜饭什么的,单去拜年。初八之前,随便哪天,拜完年就走。”

    方思慎点头:“那也好。”

    洪鑫垚忽道“明年我跟你起去。”

    “啊?”

    那个挑眉,笑着看他:“你都跟人交代你成家了,给爷爷伯父姑姑拜年,哪能不两人去?”

    “可是……别吓着老人家。”

    “哪能呢?放心,我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方思慎忽然动气:“你有分寸?有分寸你能东倒西歪上飞机,差点爬出机场?专门跑来吓唬我折腾我,这就是你的分寸?你……”

    洪鑫垚两只胳膊在被子里缠着他的手:“那我想早点儿看见你,我等不及了……”

    瞅瞅他表情,低眉顺眼:“我错了还不成么?我下回不这样了……哥,没你在身边,我睡不好,吃不下,被他们烦得直上火,三天砸了五个茶缸子,连我妈看见我都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方思慎坐到床上,让他靠着自己。叹气:“什么事这么烦?”

    “也没啥大事……期末考试还没完呢,我爸就见天儿地催我回去。京里这头提前开了年会,发了奖金,弄得差不,紧赶慢赶地回河津。还不是为了撤小窑洞,合并矿区的事,堆人天天守在我们家堵着。我爸不愿意开罪他们,里头不少是他的老兄弟老下属,口气全栽我头上,跟我妈躲到乡下不闻不问——这死老头,亏他干得出来!”

    方思慎拍拍他胸口,倒了杯柠檬蜂蜜水。

    杯子喝见底,洪大少吐口气,恨恨道:“这不算什么,到年根底下,除夕这天,不管软的硬的,全让我打发走了,总算能家子安生过年。谁承想,嘿,我二姐抱着儿子回来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问,原来是捉了二姐夫的奸。这事儿,其实也不是天两天。我二姐不管,我们家便无所谓。如今她想管了,那还说什么,抄家伙帮她料理呗。大年初二姐夫赶着上门来追人,少爷我义不容辞,挡在门外顿收拾。哪知道人家两口子,转眼就腻到起去了。我妈背地里说我顿,嫌收拾得太狠。这把我气得,看见他们就眼珠子疼!干脆不管了,离家出走。”

    方思慎忍不住要笑:“好端端过着年,你就跑了,家里人肯定要着急。”

    洪大少十分不以为然:“我出来了才好,他们都能松口气。”

    方思慎无语。这小祖宗小霸王,也不知道在家里横成什么样儿。

    洪鑫垚往下拱拱,搂着他腰闭上眼睛:“哥,你最好了。你陪着我,什么烦心事都不见了……”咕噜几句,又睡了。

    方思慎靠在床头,摸着他头发,鬓角上的短茬子根根扎手。

    躺在怀里的大家伙,似乎生着病吧,其实吃喝拉撒睡,样不落。想要什么就动手,想去哪里就抬腿。看上了便根筋,认准了便不回头。能扛能撑,经摔经打,可雕可塑,堪称人生标本。他活得这样生动实在又痛快,那股泼剌剌的活气仿佛也感染了身边的人,不由自主被他带动。

    方思慎默默出神想着,心里十分安定。

    洪鑫垚这觉睡醒,神清气爽。看见方思慎端来大碗鸡汤面,口水横流。

    呼噜呼噜吃着,还不忘抱怨:“洋鸡肉就是没啥味儿,不过蘑菇还行。”

    吃出满头大汗,方思慎给他擦把,被他伸手挡开,捧起碗埋首喝汤:“别擦了,吃完洗澡。”

    方思慎去厨房洗了碗上来,见他还赖在床上,问:“不说洗澡?水是现成的,衣服也拿出来了,去吧。”

    洪鑫垚哼哼:“我没力气,你给我洗。”

    方思慎不答应:“吃下去这么东西,还攒不出洗澡的力气?”

    洪鑫垚接着哼哼:“你陪我洗。”不等他说话,拖着就进了浴室,热水兜头浇下来,里外湿透。

    “你!”

    “嘿,这下非洗不可了吧……”

    怕他再折腾着凉,方思慎赶忙把温度调高,放满大缸热水,飞快地剥了他衣裳:“进去!”

    洪鑫垚光着身子缠住他不放,结果双双跌进浴缸里。洪大少手箍紧他的腰,手松开皮带扣,里外两层气儿扯掉。

    “阿尧,不行!你才好……”

    “哥,我要……给我好不好……给我……”

    浴缸里激起尺高的水花,哗啦啦泼到地上。

    洪鑫垚个翻身,跪坐到方思慎对面,把他圈在身前。只手掐着他的腰,只手抓住上衣下摆,又是里外两层,气儿扒了个干净。硬梆梆口大牙,直接啃在脖子上。

    “哥,你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