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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西的地方才能产生回扣,最不愿去非景点。

    “这是学生们搞调查,不是出来玩儿的。给您加百块劳务费,帮我们找个熟路的稳当司机,成不?”胡以心笑盈盈的。

    导游二话不说:“成。”

    方思慎问:“不知道《河津县志》收藏在哪里?是图书馆、博物馆,还是文化馆?”

    “这……还真不知道。”导游有点不好意思,“俺让宾馆的人打电话帮你们问问。”

    圈电话打下来,竟花了个小时。原来因为城区几次拆迁,共和之前的旧县志早已丢失,十年前编了套新,收在文化馆里。好不容易联系上文化馆保管钥匙的工作人员,听说他们是从京城来采风的,大为激动,直呼要立刻通知馆长,为中央来的同志们接风洗尘。再三推托不掉,胡以心声咳嗽,拿出班导训学生的派头呵斥通,才把事情搞定。

    那导游反而比较明事理,陪笑:“俺们河津这地方吧,来视察的领导,要不宾馆怎么盖得恁的气派呢!就是从来没有领导视察到文化馆的……”

    最后敲定,下午看禹门古渡和龙门峡,第二天往文化馆查资料,第三天实地考察辛封司马祖坟,第四天和第五天过河参观韩城太史祠及博物馆,然后返回河津,坐当天夜里的火车返京,第六天,也就是除夕下午抵达京城。

    方思慎又跟着导游找到附近家复印社,打印发给学生的资料和讲义。

    午饭后,宾馆中巴载着京城来采风的师生行前往黄河岸边禹门古渡。

    老远便望见带混黄的江水奔腾翻滚,最窄处架了座钢索桥。那水被两岸石壁束缚着,犹如旺火灶上锅疯狂沸腾的泥汤,似乎能把钢索桥都熔化掉。

    “黄河黄河,原来真的这么黄。”个学生喃喃自语。

    汽车就停在桥头。众人下车才发现,脚下峭壁离水面至少十几米。岸边尽是平头方崖,层层叠叠,远看只觉厚重,离近了才发现有险峻。因为常年被河水冲刷,山崖寸草不生,光滑如镜,尽管还隔着好几步距离,也叫人不由自主紧紧抓住护栏,生怕脚下个出溜,便万劫不复。

    胡老师使劲拍手吆喝,把学生召集拢来,围成圈。

    学生们展开手里的资料,听方老师讲解。水声轰隆,必须放开嗓门吼叫才听得清楚。

    “各位同学,咱们现在的位置,就是禹门古渡。桥头有块石碑,会儿大家可以去观察观察。以这座桥中线为界,这边属晋州河津,那边属关中韩城。现在请同学们往两端看,提问,桥为什么建在这儿?”

    马上有学生回答:“因为这个位置最窄。”

    又有人补充:“因为两边的山差不高。”

    方思慎点头:“没错。两岸峭壁夹峙,形如门阙,这就是龙门峡,传说中鲤鱼跃过去能够变成龙的地方。《太史公自序》里说:‘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既然叫做‘门’,自然两边都是,那么太史公究竟生在龙门的哪边呢?这就是为什么,两千年来,河津与韩城争夺太史公故里名号,直争不明白的原因。”

    “啊!”学生们望着水相隔又被钢桥连接的两岸峭壁,恍然大悟。

    方思慎举起手里的地图:“太史公自己说生长在‘河山之阳’,毫无疑问,‘河’指的是黄河,‘山’指的就是龙门山。根据‘山南水北谓之阳’的惯例,河津位于黄河北侧,因此有人认为他应当是河津人。但是也有很人提出,黄河在这里只有极短段为东西走向,整体却是南北走向,古代地名也有‘山东水西谓之阳’的习惯,所以认定黄河西面的韩城才是太史公的故乡。”

    学生们的兴趣都被吊了起来,纷纷拿着地图对照实际地形仔细察看。

    “所以,”方老师大声宣布,“咱们这次采风的任务,就是找出太史公真正的故乡是哪里!”

    第〇三章

    第二天上午,出发前往文化馆。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大门口,车才停稳,便迎了上来。看见胡以心,领头那个赶紧过来握手:“哎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从中央来的老师和同学们哪!”

    师生们虽然吃惊,好歹也见过大场面,见招拆招,互相致意。

    胡以心介绍方思慎:“这是我们随行指导专家,京师大学国学院的方博士。”

    那三人开始把方思慎当作了学生,见没穿校服,以为是学校的实习生。大惊之下,连忙过来握手:“啊呀,方博士!幸会幸会!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哈哈……”

    方思慎很不习惯这种做派,挤出点微笑,握个手,退到旁边。

    互相介绍过,原来这三位早便在门口恭候,位馆长,位副馆长,拿钥匙的是主任兼研究员。

    进得文化馆大门,路经过老年活动中心、青少年活动中心、棋牌室、音乐室、阅览室……终于来到藏书室。两位馆长要忙工作,留下姓马的主任作陪。

    “昨天听说你们要来,特地找了几个工人收拾卫生,好迎接贵客呀!”马主任打开门,室内空荡荡的,中间张乒乓球台当桌子,边上码着十几张塑料方凳,靠墙有排大书柜。

    “这些是《河津县志》,这边是共和以来编写出的《河津党史》、《河津革命志士大全》、《河津新崛起》系列,我们文化馆的同志为这些著作付出了很大心血啊……”

    “对不起,马主任,我们主要想看看有关太史公的资料。”方思慎看他以为是跟领导汇报工作,有搞错方向的危险,出声打断。

    “啊,不愧是专家,果然有学问!就是河津本地,如今还有几个知道太史公是我们家乡的骄傲!真是给祖宗丢脸呐……”

    毕竟是研究员,知道得比般人,方思慎道:“马主任,若是您有空,还请指导。”

    “不敢不敢。”

    胡以心道:“您才是知情懂行的专家,我们这次寒假文化采风,是以探访太史公故里为主题,还请您不吝赐教才是。”转身招呼学生:“同学们,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请马老师为我们解答。”

    马主任眯起小眼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四个男生把十几本砖头厚的县志搬出来,在乒乓球台上铺开。洪鑫垚次就捧出六本,女生们围在他身边赞叹。有几个学生原本定的小组专题就是“太史公籍贯考”,这会儿拿出预先准备的索引和目录,有模有样地翻阅查找起来。

    马主任叹道:“看这些孩子,么有出息!他们就是咱们国家的希望啊!”

    方思慎帮着学生翻看县志,问:“马主任,您这儿有没有能够复印的地方?”新县志并非古籍,拿去复印也没关系。

    “这……馆长办公室有台,我去问问。”

    “不用了,马老师。”洪鑫垚把手机掏出来,“我这个可以拍照,书上的字也能拍得很清楚,拍下来回去打印就行。”

    个女孩伸手抢过去:“好哇金土,这么有用的东西也不早点贡献出来。”

    “喂!早说了不许叫外号,叫我大名!”比起抢走手机,洪鑫垚紧张自己的名字。还好是文化馆,这种部门跟洪家八杆子打不着,否则哪有二把手不认得他洪四少的?其实他这半年气质大变,又穿着校服,即使熟人迎面撞上,也未必认得出来。

    年轻人都喜欢新鲜玩意,立刻将洪鑫垚围住:“快,快告诉我们怎么用!”

    “我这个也能拍照,拍人还行,书上的字就不行了。”

    “呀,方老师您看,真的好清楚!连下面注释的小字都个不差。”

    方思慎接过去看看:“是挺清楚,那就先借洪鑫垚同学的手机用用。”

    于是师生都围坐在乒乓球台四周,人手本县志,边看边讨论。三位老师负责回答问题,发现重要内容便用手机拍照保存。马主任本是当初编者骨干,是这文化馆里真正有文化的实力人士,回答时总能把话题延伸开去,风俗人情、典故传说,讲得大是引人入胜。

    年轻人耐心有限,查阵文献,便都放下书本,凑到马老师跟前听故事去了。

    方思慎把十几本县志摞到自己面前,逐翻阅,偶尔分神留意马主任的龙门阵里有无真正具备价值的信息。

    “这个给你。”

    面前突然出现了那只闪亮的宽屏超薄手机。

    “喏,这样,这样,然后摁这个。”洪鑫垚给他演示用法,口气硬梆梆的,“会了吗?”

    “会了。”方思慎抬头微笑,“谢谢。”

    洪大少转身听故事去了。

    身为名河津人,这两天的所见所闻令他倍觉羞愧。洪大少做老大做习惯了,随着距离故乡越来越近,地头蛇意识也不断上升,谁知竟然插不上半句嘴。那些地点、人物、知识、传闻,就在他土生土长的环境里,十几年来居然未曾留意过。他从来不知道,自小生活的家乡,竟有如此陌生、神秘、深邃的面。

    “马老师,我们昨天下午去了禹门古渡,方老师说书上记载遗址石碑应该在这边,怎么给搬到桥那头去了?”个学生问。

    “是啊是啊,桥那头还有人卖票呢!我们在桥上碰见几个对面上来的,说是什么‘禹门古渡龙门峡联票’,个人八十块!听说这边根本不要钱,后悔死啦!”

    马主任苦笑:“同学们真细心。那遗址石碑啊,十年前确实是在桥这边,属于河津。共和50年,对岸韩城向中央申请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建设国家级文化旅游名城,批文下来,就把这块碑给挪到桥那头去了。”

    “啊!这……怎么可以?”

    有学生愤愤不平道:“那河津怎么不也申请个?个门的两边,大家都样嘛。”

    马主任被学生们的话触动心事,长叹口气:“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啊,同学们。韩城硬把太史公籍贯说成他们的,打出‘太史公故里’的口号,年年大张旗鼓地搞祭祀,办仪式。太史公明明就是我们河津人,生于此地,葬在此地,还有无数后裔世世代代居乡守土,即使黄河泛滥也不肯迁走,怎么就成了他们的了?我们文化馆这几个人,去州府找了好几趟。上面指示说中央既然已经下了批文,叫我们服从大局,不要瞎折腾,唉!”

    方思慎忽问:“马主任,太史公故里和‘服从大局’有什么关系?”

    “想必你们都知道,河津历来盛产乌金,三十年前又发现了大量的软银,十年前经济总产值就排在了晋州第位。对岸韩城虽然只隔了条黄河,这些年却直穷得很,经济始终没什么起色。就那龙门大桥,说是沟通两地,可全是我们出钱建的哪!最近这些年,文化旅游突然热起来,他们居然动起这歪脑筋,硬把太史公给搬河对岸去了!上头为了均衡经济发展,任凭他们以讹传讹,误导大众,唉!”

    马主任沉痛总结:“我们河津为了顾全大局,做出了重大牺牲啊!”

    个女孩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我总觉得衣服发黑,原来是乌金粉!”

    其他学生被她提醒,也把袖口亮出来,黑乎乎圈。

    “才天,就脏成这样了,我本来还打算穿到回家再洗呢!”

    国高的日常校服,是以纯白为主镶嵌藏青条纹的运动套装,大方素雅,缺点则显而易见,太容易脏。初来乍到时以为空气灰暗是天气不好,现在都明白了,那是从周围矿区飘来的乌金粉。

    “这个……让同学们受苦了。”马主任满含歉意,“现在已经比以前好了,过几年会好,正在治理之中,治理之中。”

    都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不再追究乌金粉脏了衣服。有人问:“马老师,怎么听说韩城也有座太史公坟墓,还有太史公祠堂呢?”

    “那都是后来伪造的!当年太史公完成千古巨著《太史公书》,思乡心切,带着随身侍从,骑匹老马,从长安出发,取道同州,返回河津。”马老师绘声绘色,给同学们描述太史公临终往事。

    “走到韩城韩奕坡,这里地势很高,能隔河望见阔别年的故乡。太史公老泪纵横,激动万分。身体本来就衰弱不堪,不幸与世长辞。为了纪念他去世的地方,身边的人便留下双靴子埋在那里,随后把尸体运回家乡安葬。后来有人在埋靴子的地方修了座衣冠冢,又建了座祠堂。那祠堂本叫“望祖祠”,门外还有望乡牌楼。什么太史公祠,那都是后来改的!”

    “啊?!”马老师言之凿凿,学生们不禁深信不疑。

    “唉!被他们这么闹,搞得人人都以为太史公是韩城人。这几年韩城借着文化旅游的热潮,着实没少挣钱,经济眼看是发展起来了。为了顾全大局,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还是中央高瞻远瞩啊,知道怎么发挥地方不同优势,实现区域性互补……”

    中午,文化馆工作人员送来快餐。胡以心要给钱,被马主任声嘶力竭地拦住。

    下午整理资料,分组讨论。马主任去忙自己的事了,学生们问:“方老师,照马老师说的,太史公肯定是河津人了?”

    方思慎淡淡笑:“你们别忘了,还有人认为太史公死于狱中,根本没机会回故乡。”

    “啊,也是。”

    “我看那马老师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两千年前的事,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肯定有水分!”

    “这还不简单,他说韩城那坟墓里是双靴子,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回开口的却是洪鑫垚。

    “就是就是,坟墓里头埋的是什么,挖开看看,立刻真相大白。”学生们深觉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方思慎沉吟道:“这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且不说挖掘古墓的技术问题,还有当地官员百姓能不能答应,即使挖开坟墓,里边埋的不是靴子而是人的遗骨,怎么证明那人就定是太史公呢?”

    “是啊……”马上有学生举反三,“就算真是双靴子,怎么知道就定是太史公的靴子呢?”

    洪鑫垚道:“只要挖出东西来,总能证明点什么吧?”

    方思慎点头:“那当然。寻找证据的办法各种各样,历史虽然层层累积,总有蛛丝马迹可以追寻。”

    男生们脸蠢蠢欲动。

    女孩子胆小:“喂,你们不会真的想去挖那个……古墓吧?”

    方思慎摇摇头:“考古发掘虽然是最有效的途径之,却也是最后的最应慎重的办法。文物埋在地下,待在它该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保护。咱们还是先从文献入手,比方‘龙门’这个地名,太过笼统,历代行政区域沿革变迁,在汉孝武帝时期,‘龙门’具体指哪里?再比方地名命名虽然确有‘山东水西谓之阳’的规律,但在太史公生活年代,这种说法是否通行?”

    “啊,老师,太难了啦!我们不可能完成任务啊!”

    “我知道。”方老师笑了,“仅凭这点工夫,咱们不可能考证出太史公真正的故乡是哪里。但是你们可以提出自己的猜测,包括考证方法的猜测,以及对前人某个观点的补充或质疑,都很可能填补本领域研究空白。大家记住,研究成果不论大小……”

    学生们齐答:“研究精神无处不在!”

    冬天黑得早,半天工夫飞快过去,正当师生们准备告别离开,马主任陪同正副馆长来了:“已经备好晚餐,请两位老师还有同学们千万不要嫌弃,我们文化馆很久没有像你们这样的贵客光临,真是荣幸之至……”

    再三推辞,却被对方以晚饭备好不能浪费为由说服,行人终于还是跟着去了饭店。三位领导习惯性地就开了白酒:“这是我们晋州有名的汾酒,来来来,汾酒必喝,喝酒必汾啊,哈哈……”

    河津出了名的富裕,地方衙门都有自己的专项招待款。文化馆虽说比较边缘,每年分到户头的发展基金,全馆上下天天吃都吃不完。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款待京城客人的机会,自当略尽地主之谊,表达河津人民的深情厚谊。

    国高师生再怎么见过世面,也没上惯此等场合,好几个学生都傻眼了。胡以心赶紧起来:“陈馆长,他们都是高中生,还未成年呢,不能喝酒。”

    那边副馆长已经把杯子满上:“孩子们未成年,胡老师可是成年了吧?胡老师这么年轻漂亮……”

    胡以心的脸顿时板了下来。

    方思慎暗道不妙,妹妹的脾气他可清楚得很,却不知如何是好,忙用眼神向马主任求助。

    “女士不勉强,这样,方博士替胡老师喝了这杯!”

    方思慎没想到求助的结果,是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愣住:“我、我不会喝啊……”

    “怎么?方博士瞧不起人啊?你们大老远从京城来,我们这地方偏僻,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怎么也得喝了这杯,给河津人民点面子,啊?”当领导的,杯在手,气势立马不同。

    方思慎这回真急了。按说他长在东北青丘白水,那是个宁肯不吃饭也要喝酒的地方,但在养父的严厉阻止下,小时候从没沾过。上了大学发现自己半杯就倒,便十分自律,可说点酒量也无。加上此等场合,愈发口拙舌笨,只知道个劲儿掉脑袋:“对不起,我不能喝,真不能喝。”

    “三位叔叔伯伯,”洪鑫垚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果汁,“请叔叔伯伯们原谅,我们老师真的从来不喝酒。两位老师除了指导我们学习,还要照顾这么同学的生活,万喝醉了,让我们可怎么办才好?说不定,回了京城,不光要挨校长的骂,还要被同学们的爸爸妈妈埋怨呢!请叔叔伯伯们体谅老师吧。我也是学生,只能用这杯果汁代酒,替同学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们学习的支持和鼓励!”

    他口流利的京片子,加上身材高大,满脸真诚,竟把学生代表的角色扮演得像模像样。

    那陈馆长拍桌子:“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洪鑫垚端起杯子走过去,挨个给三位领导敬酒。胡以心紧跟着换了脸色,端起果汁向领导赔罪道谢,场面下热烈起来。

    轮到最后位马主任,方思慎就坐在马主任旁边,洪大少这i进来,整个把他挡住。正目瞪口呆瞧着这场表演,忽然发现洪鑫垚背起只手,就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迅速把自己面前那杯白酒倒在汤碗里,又不着痕迹地敲了敲桌子。方老师福至心灵,立刻往酒杯里盛了勺过面条的凉白开。

    顿饭吃了三个小时,也算宾主尽欢。往外走的时候,正好对面包间的客人散席出来。洪鑫垚看见迎面而来的浓妆高挑女性,惊惶失措,掉头就往包房里钻。

    那女人先是愣,继而尖叫着扑上来:“金狗娃儿!你个吃巴巴的山药蛋子——我叫你躲,叫你躲!”杀进包房揪住洪鑫垚的耳朵,将他拖了出来。

    洪大少斜弓着身子:“二姐,你文明点儿,文明点儿成不?我这京城来的老师同学都看着呢!”

    第〇四章

    国高师生刚在宾馆门口下车,洪家二小姐的座驾紧跟其后,也到了“环球大酒店”。

    三个男生围过去欣赏这款去年年底刚刚推出的红色跑车,那优雅的色泽在灯光下宛如水晶杯中晃动的酒液。

    洪玉兰拍着车身,笑道:“回头姐姐带你们兜风!”转头再次问洪鑫垚:“真不跟我回去?”

    洪家乡下有祖宅,洪要革发达之后,在原宅基地上盖了座庄园,两口子主要住那儿。河津市里若干房产,供儿女们年轻辈在市区流连。洪玉兰说的“回去”,指的是她在市内的住处。大冬天的晚上,即使洪妈妈再怎么思子心切,也不可能开两小时车往大宅跑。

    “二姐,都跟你说了,这是集体活动,学校有学校的纪律!”

    洪玉兰满脸错愕,继而叉着腰哈哈大笑,仿佛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可乐的笑话:“啊哟,‘学校纪律’,哈哈,还纪律呢!哈哈……”

    洪大少有点挂不住:“等活动完了,我自然回家。”

    洪玉兰把他又看几眼,才走到胡以心和方思慎面前:“二位老师辛苦了。我们家小四这半年学真是没白上,都是老师们教育得好啊。到底京里的老师有水平,比我们这穷土疙瘩假把式的三脚猫可强到天上去了。就这榆木桩子,几个月不见,居然有人样儿了!”

    越说越不像话,洪鑫垚竟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狠狠嚷声:“二姐!”

    洪玉兰彻底无视他,只顾跟两位老师说话:“原来你们在这儿落脚——这该死的金狗娃儿!客人进了家门都不吱声,这叫我们老洪家的脸往哪儿搁?”

    早在洪二小姐的车子刚停下时,就有人个电话把酒店经理叫了来。听到这,赶忙插嘴:“二小姐,对不住,年底人少,大堂值班的没见过四少,所以,这个……”

    “回头再跟你算账。”洪玉兰摆摆手,从包里摸出两张名片,双手递给胡、方二人:“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明儿早我再来,后边的事你们都甭操心了。到了河津,就跟自个儿家里样!”

    胡以心这才有机会开口:“您的心意我们领了,正如洪鑫垚同学所说,这次是集体活动,行程早已安排妥当,您不用再麻烦了。只是有件事我需要跟您核实,寒假采风地点是河津,难道您和家人都不知道吗?我们所有校外活动,出发前都需要监护人签字的啊。”

    “啊,这个啊,”洪玉兰打个哈哈,“监护人是老头子找的,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传话出了岔子。”说罢,侧头狠狠瞪了洪鑫垚眼。

    送走洪二小姐,行人进了电梯。不知谁先没忍住,小声嘟囔:“金狗娃儿……嘿!嘿嘿……”笑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