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纵使我是禽兽
大刁民 作者:仲星羽
入夜,轮皎洁圆盘高悬夜空,山风劲,树影动,颇有婆娑月影的禅韵意境。昆仑深山,巨树古刹,寺前树下,四人席地而坐。
大口大口喝着青稞酒的赫然是那个长着张典型南方男人脸庞的青年,采玉道上脸的玩世不恭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身边三人都习惯为常的肃穆表情。
仔玉菩萨仍旧在那名叫徽猷的长发俊秀青年手中发出淡淡的白润光泽,头乌黑的青丝随风飘扬,但与先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相去甚远的是,zhè gè 不喜欢说话的青年此刻居然挂着脸微笑。
未曾改变,却是那憨憨厚厚的诚挚笑容。比普通人宽阔许的背脊悠闲地靠在佛寺前的参天巨树上,两只眼睛时而看看仰头饮酒的云道,时而看瞅瞅bsp;mò 无语的徽猷,仿佛坐在他身边的,jiù shì 两座他这辈子都探不明挖不尽的深厚宝藏。
刻满玄奥梵文拗口经书的经桶刻都不曾停歇,浩瀚无比的《杂阿含经》从玉道悬崖边直念到寺前正好整整卷零三段。坐在他身边的三个年长男人丝毫不会去关心zhè gè 名叫十力嘉措佛性通灵的小男孩为何闭着眼睛念着佛经也能步不拉地跟着他们从玉道走回佛寺,因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身边zhè gè 如得道喇嘛的男童时不时就爆发出些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奇迹。
奇迹见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先开口打破静谧bsp;mò 的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壮实青年:“那块玉值少钱?有十张皮子那么吗?”
“十张皮子?你这憨小子……”躺在他身边把他的大腿当枕头的云道猖狂大笑起来。
叫弓角的憨憨大个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nǎo dài :“云道,我脑子笨!”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
张南方脸,口纯正的东北音:“再笨也是我xiōng dì !这世上只有我可以笑你,其它谁要是敢笑你,我绝对像给割鹿茸样割了他的那玩意儿!”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徽猷原本也是脸笑意,听到这句话,迅雷般地收起脸上的笑意,而后仿佛gù yì 转过脸去,将那将毫无破绽的肃然脸庞露给云道看,却换来后者调戏般地掐住他那完全可以用“细皮嫩肉”来形容的脸。
那个笑得几乎有些邪恶的男人缓缓贴近那张比女人还要娇艳的脸:“妞儿,给大爷笑个!”
正进入念咒状态的小男童十力嘉措笑得前俯后仰,背靠着参天巨树的壮实青年是在大笑中将参天巨树撞击得“轰轰”作响。
桃花眼,柳叶眉。那张妖艳到让普通女人黯然失色的脸居然冲那南方刁民芸花般嫣然笑,随即又huī fù 了脸严肃。
“明天全吃素!”
这是他今天唯说的句话,却直接将身边的两个男人连同小喇嘛直接拖住了情绪的深渊。
脸无辜的弓角哭丧着脸道:“今天好不容易猎了头野牛,徽猷……”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壮实青年虽然憨厚,但却不是真的傻,他自然知道zhè gè 从小起长大的男人虽然长着张女人脸,可是说话向来是说不二。
小喇嘛十力嘉措听到“野牛”两年字,lì kè 两眼放光,直起身子,可怜兮兮地问弓角道:“弓角哥,是前年夏天吃过的那种野牛吗?”
弓角使劲地点了点头,临了还不忘轻咽下口水,求助般地看着使劲将徽猷头乌黑秀发蹂躏成草窝状的云道。
“好你个徽猷,居然敢威胁我,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恰到好处,看来我借给你的《孙子兵法》没有白读!吃素也行,只要你小子不怕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某些蛇虫鼠蚁啥的骨溜全爬到你床上去,哼哼!”刁民原形毕露。
那叫徽猷的青年原本还是副宁死不屈的mó yàng ,但听到“蛇虫鼠蚁”lì kè 面色大变,看着对面那张脸奸笑的南方面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异常恐怖的往事。
“明天做野牛!”
听到这句话,弓角和十力嘉措才长长地舒出了口气,感激地看看那又huī fù 了脸肃穆的云道。
“明天别忘了给我留些野牛肉,我刚刚跟阿巴扎说好了,明天他就带收玉的人来,我处理好了这件事就回来。这事儿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和尚,尤其是你,哼哼,十力嘉措,你要是敢出卖我,我就把你上次跟我爬墙看寡妇洗澡的事情告诉老和尚。”
十力嘉措可爱的小脸上yī zhèn 潮红,撅着小嘴低低呜道:“明明是云道哥你骗我说屋里有卷失传年的《大日经》我才跟你去的,不然……”
这位南方刁民却没有与小喇嘛辩驳,只是脸严肃认真地仰望无尽夜空,良久才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zhè gè 世界何其之大,我们却只能守个破宙这亩三分田……”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万事都讲求个缘字,因缘起又因缘灭,想虑,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耳!”
个看上去已经年入耄耋的老年喇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四人的身后,经历沧桑的浩瀚佛音让云道几个人同时心头yī zhèn 清凉。
“师父!”十力嘉措做贼心虚般地喊了声,看都不敢看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喇嘛。
老喇嘛只是对着他点头微笑,环视了四人圈后道:“都早点儿歇息吧!míng rì 还有míng rì 的善缘,不打足精神,就算是善缘也会白白浪费掉的。”目光最后落在云道身上,临走还还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善缘?”那叫云道的青年再次横躺到地上,憨实壮汉的大腿又次光荣地成为了某人的枕头。“徽猷,咱们三xiōng dì 今年大了?”
妖艳的男人对着夜空的明月淡然笑道:“二十又四!”
“二十四了,也不小了呀,你看人家古代二十四的有为青年都登堂入相儿女满堂了,我们仨儿还在这昆仑深山里成天瞎摆或,要不这回,这玉卖了高价,我们仨儿出去转转?”
“我听云道的,二弟你呢?”
那张妖艳到无法用沉鱼落雁来形容的脸笑得无比bsp;làn 。
“难道做哥哥的还要挡在弟弟的成长路上不成?”
惟独小喇嘛十力嘉措脸落莫。
“喂,怎么了?”云道轻轻推了把泪眼婆娑的小喇嘛。
小家伙哇声哭了:“云道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讲故事?徽猷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和师父做饭?弓角哥你走了,谁每天上山打猎给我带野果子?十力舍不得你们!”
叫云道的山里刁民破天荒地脸温柔,将男童搂入怀中,轻声道:“三个哥哥先去给你打头阵,等安稳了,哥接你过去,保准儿给你娶十房媳妇儿!”
小喇嘛委屈地抽泣不断,夜空山风正劲,声狼嚎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接而此起彼伏。
搂着小喇嘛的山间刁民喃喃低语道:“纵使我是禽兽,难道我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纵使我是禽兽,就没有成王拜候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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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深山,皓月当空,夜风正劲,兽嚎虫鸣。在距离流水村和背包客驻扎地的不算太远的半山腰,皎洁的月光使佛寺前的参天巨树投出的长影正好将那不大不小的密宗佛寺从大门处分为二。山,水,树,寺,形成个奇异的风水布局,从昆仑主龙脉上分出的气脉汇聚线,似乎只通向处,而佛寺中唯处深夜凌晨还亮着灯的厢房正是这气脉的汇聚之点。
厢房的空间不大,也就十来平zuǒ yòu 的mó yàng ,青石墙红砖地,似乎真遵循了能简则简的原则。床桌椅,余下的全面都是古藤书架,如果不是还有处进门的地方,整个空间几乎全部被书占领了。书架上摆放的书也让人叹为观止,不仅有散发着古色古香繁体手抄本的《二十四史》,神秘梵文的《梨俱吠佗》《大日经》,也有《西方经济学》《伟大的博弈》《石油战争》这类的专业性相当强的畅销书,林林种种五花八门的书摆满了书架还不够,人半高的书架顶上也都己经堆至屋顶,用卷帙浩繁汗牛充栋来形容点儿都不为过分。
在于小床边书桌前的青年男子冥神思想,大有八风不动心若磐石的大境界大风范。良久,青年男子才深吸了口气,执起桌上的狼毫,挥笔扬洒。
“厚积薄发。”
简单而明了的四个草书,淋漓畅快毫无顿滞,隐约间,已经有了自成家的草书风骨。写草书不比与规规矩矩的楷书、勾点相连的行书,没有份大阅历大胸怀,是完全写不出只有草书才能biǎo xiàn 出的大境界。
冥神奋笔后,zhè gè 白天在采玉道上脸刁民样的青年并没有lì kè 灭灯休息,而是执起本插有绿叶书签的《菜根谭》,警世之句短每晚段,这是年来他早就已经形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读到这句话的时候,zhè gè 长着脸南方男人脸的青年居然自得其乐地莞尔笑,抚掌拍案道:“按这种说法,弓角却是大聪明的人,徽猷则是大懵懂的人喽?那我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zhè gè 看书亦能自得其乐的青年轻轻合上书,抽出枚枯叶,用极细地小楷毛笔在枯叶上写下刚刚读到的那句警世名言,最后才脸回味无穷地吹灯歇息。
相距这间厢房不远的间古朴卧房,摆设简单,整个屋子里就张床,而且这张床也是简单到令人咋舌,张席子张毯子jiù shì 整张床的全部,也是整个屋子的全闻摆设。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户射入卧房,朦胧的光线停留在身红袍的老喇嘛身上,使原本就枯瘦若细枝的老喇嘛看上去像是走苦修之路的佛家僧人。
卧室内檀香浮动,静坐不动的老喇嘛双手不断变幻,结出个又个复杂变的佛家大手印,速度之快手法之玄奥,足以让现世无数自诩为大宗师的欺名盗世之辈惭愧汗颜。
短短盏茶的功夫,老喇嘛已经结出近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完全不同的手印,最后才以个象征思维智拳印而jié shù 纷繁复杂的结印手法,缓缓进入大定之境。
也不知道过了久,东方的天空开始微亮,山脚下的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老喇嘛才缓缓睁开眼睛,运气轻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底是福是祸,也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揭开谜底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个出家人早就超出了自己的本份。如今,也只有你们自己去验证当年种下的终究是善因还是孽缘。”
缓缓起身的老喇嘛走出厢房,正好碰到摄手摄脚正zhǔn bèi 出去的四个人。
“师父!”小喇嘛十力嘉措原本就心慌,看到突然走出厢房的老喇嘛是吓得手足无措。
其他三人也是被吓了跳,徽遒微笑不语,弓角摸着光光的nǎo dài ,只剩下脸肃穆的云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大师父,我们去山下转转!”不能说云道心里不慌,但是biǎo xiàn 动作上没有任何破绽。
老喇嘛微笑着点了点头:“带上老末,那玉太重,你们四个娃娃要抬着它到山下,还不如让老末出出力?虽然它老了,但也算是阅历却是比你们谁都宽广。”
徽猷、弓角、十力嘉措三人脸色齐变,只有那云道人面色正常地牵起牲口棚里的瘦驴老末,道了声“谢谢大师父”就带着三人走出了寺门。
老喇嘛从始到终都是脸微笑,只是在四人踏出寺门后,才轻声微叹道:“若不成龙也是枭雄,只是世间又不太平罢了。罢了罢了,这份太平我也守了二十年,剩下的是乱世还是盛世,还是留给佛祖他老人家去念想吧。”
枚枯叶缓缓从空中飘落,jīng guò 老喇嘛身边的时候回旋而下,老喇嘛接到枯叶轻叹道:“花世界,岁枯荣,我又凭什么不让你开花结果呢?”
四人刚了开寺门没久,弓角和徽猷不约而同地人轻轻拎起小喇嘛各侧的耳朵。
“十力,是不是你告的密?”弓角gù yì 做出有些凶狠的样子,只那向来只挂着憨笑的脸上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也只有让小喇嘛捧腹大笑的份儿。
骑在瘦骨嶙峋的毛驴身上,gù yì 克制住心中兴奋的云道道:“放开十力吧,不是十力告的密。大师父的神通广大,从小到大我们也见识过许次,再次也不为怪!”
徽猷和弓角闻言,放开脸委屈的小喇嘛,弓角是个实诚人,为了弥补受冤枉小喇嘛,便直接抓起小家伙,让他坐在自己那扛过野猪背过雪狼的肩膀上。坐到弓角的肩上,原本脸委屈的小喇嘛顿时神色轻松,这种待遇显然是他五岁之前的专利。
四个人,四个难抑jī dòng 的心:那可是至今为止,他们见过的成色最好的玉,或许加工成形后,会比徽猷手上不停把玩的那块无价古玉还要值钱。
可是,当四人来到昨天夜间他们藏好的玉石的地方时,四人面面相觑。
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璞居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