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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车门君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回宁,第二日便去了丁家桥,年假还没有正式结束,各处尽显冷清。

    没想叶铭添也在,他老家在山东,来回折腾路上就要走个两天,况且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情。怀瑾叫了他来,将苏南武装试验区的事情有选择地跟他说了说,公事说完,见他直哭丧着脸,全然不似平常那副积极模样,便也不吱声,等他自己说。

    却不想这叶铭添今日反常态,见没事了便也不耽搁,这就告辞往门外退去,怀瑾虽是伏案垂眸,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妙预感。

    到底叶铭添还是没守住,拉着门把,“怀参谋,我和董知瑜分手了。”

    怀瑾乍听这话心中忽地起沉,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头,望向叶铭添的眼睛,自己眼中的神色复杂至极。

    “就跟您说声,以后遇到合适的姑娘想着给我介绍啊。”嘴上这么说,眼圈都红了。

    “……你俩……为什么呢?”

    叶铭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要顾面子的,“嗨!没啥为什么的,她是圣女!烈女!我等俗人只可远观。”

    虽没说细节,怀瑾隐约听出了个大概,心中生出层层思虑,她是了解叶铭添的,他到底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不见得做出出格的事,看他这反应,也并不似有了什么猜疑,只是董知瑜那么烈的个女子,上回抡着茶杯卯足劲就去砸今井,这回无论叶铭添做了什么她恐怕必是很受伤害。

    “气话就不说了,对彼此都不好,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机会我跟她谈谈。”怀瑾道。

    叶铭添听这话心中升起些希望,他是还想和董知瑜好的,可必然要得别人帮他铺层台阶才行。

    “怀参谋,您要是找她,我也拦不着,可麻烦您千万别说是我让您找的。”

    “放心。”怀瑾直觉得有些可乐。

    日人街处僻静的民居,两扇原色木门紧紧关着,却关不住院墙里伸出的支抽苞早杏,墙外春寒料峭,墙内春光无限。

    大屋的门也紧紧闭着,由此通往卧室,曲径通幽,百转千回,那卧室的门还没闭紧,大概是料到无人会得进来,门里张四方大床,床上绑着个男人,裸得只剩小摊白布巾,遮在最要害的部位。

    照理说这样被绑在别人床上,该是惊惧和尴尬并存,可床上那个男子却仿佛陶醉其中,中分的头发乱了,竟透着丝错落的妖冶,那个俯视着自己的日本男人让他不可救药地迷醉。

    他是学日语的,学习他族语言的热情需要些崇洋的情绪带动,崇拜起持那种语言的民族的部分,人抑或文化,才能激励自己不断奋进。就像伍乃菊崇尚英式生活方式,胡校的心底留有个满是东洋武士、和风樱雪的梦,而眼前这个时而温和时而热情的日本男人,则仿佛将他带入年的梦中。

    变态的形成追根究底都有些或明显或深层的原因,冢本恕本是个热爱女子的人,可偏偏在十六岁那年,窥见自己的父亲裸着身体被另个男人鞭笞凌压,从此便生出些极端的爱好,他依旧热爱女人,但男人对于他来说却是另种极致的挑战,而他钟爱挑战。

    此刻的他在自己的猎物面前却有些分心,周,再有趣的游戏也玩得有些腻了,他需要新的挑战,而这两天他的脑中直转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他期待将那个比男人还要厉害的绝色女人绑起来,他想象着这绳索在她修长美妙的身体上道道缠过去,她可以誓死反抗,可以冷若冰霜,可最终,他要她颤栗着承认自己就是“阙”,想到这,他温和地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味道,和火药味闻起来相近,南京城的老百姓还是有些心悸,对气味的感知,隐藏在每个人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常常是闻到种熟悉的气味,即想起个人,抑或段往事。

    炮竹的味道让怀瑾想起那个新年夜,那个温暖的家庭,那个温暖的女子。她是那样美好,自己却逼着她去和个没感觉的男人相好,她那天说的没错,是自己逼的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这几天她在心里酝酿着个新的计划,如果说钱新民被捕后自己还是小心行事,这次贺树强的通敌以及那个可疑的日本人的出现,则宣告着她必须正式蛰伏起来,“马前卒”必须全面启动,她内心不舍得让董知瑜去做什么“马前卒”,可这是上方的命令,是谍战规则,而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手把手地教她,毕竟她太年轻,没有什么经验。

    这样来,自己和董知瑜势必要联系得加紧密起来,本来叶铭添这颗棋子正好用,可他俩怎能在这时候分手?

    也怪自己,当初作出这安排的时候,并不在意董知瑜即将作出的牺牲,她隐隐知道将来会有些麻烦发生,可也想当然地觉得这是个谍报人员必须作出的牺牲,这几年戴笠培养的那几个女特工,个个在男人堆中委身周旋,早已不知贞操为何物,董知瑜和叶铭添的这场戏,虽然没有那么壮烈,无须假戏真做,可要董知瑜配合到何种程度?如果说几个月前她并不大在乎,如今想起却隐隐心疼。

    她驾着车,往董知瑜的住所驶去,口袋里揣着截灵秀的红手绳,那天买了来,回南京的路上又犹豫起来,会不会是件太过贴身的礼物?

    车停在悠心坊的巷子口,走进去,家里却没有人,失落落回到车中,时不知何去何从。

    慢悠悠沿着大街小巷碾去,期待个偶遇,暂且忘却这南京城究竟有大,有缘人自会重逢。

    墨绿色,知性而温雅,亦如着它的女子。

    “上车来。”怀瑾摇下车窗。

    七天的杳无音讯,重逢不是巧合,即便南京城再大,缘分不是无端出现的,董知瑜也在这城中的大街小巷中有意无意地寻她。

    “你回来了。”董知瑜看着她,胃里搅得厉害。

    人找到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好似有很话,却无从说起,这时候,往往选择最不适合开头的,“你和叶铭添怎么了?”

    董知瑜撅起嘴巴,低下头,“没怎么,不想和他好了。”

    怀瑾沉默着,私交到达定程度,便不再适合上下级式的相处,几个月前董知瑜不会这样回答,而如今怀瑾也要将公私撇清才行。

    “由不得你想或是不想。”便再无话了。

    董知瑜亦沉默,她知道,作为“歌”,她没有资格说不。

    怀瑾将车停在湖边处僻静处,这个话题有些痛,但说透它即为己任,“去年二月份死于日伪手中的郑苹如,甚至是当年色.诱汪精卫的沈碧慧,都是牺牲了自己的身心去做事业,那日你提到理想,既是有理想之人,怎至于遇到叶铭添这道坎儿就退缩了,他毕竟不至将你怎样。”

    董知瑜坐在那并不舒适的吉普座位上,怆然看着前方的湖面,这么说她是要让自己去牺牲,她不在乎。

    好难过,半天才回过神来,“怀参谋,如此我是要去学那郑苹如、沈碧慧,让自己人尽可夫,这样算是尽力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当年在重庆时,郑处长倒不曾提示我来南京竟是做这情.色交易,到头来,”她咬了咬牙,“是要变作那日妓般的人。”

    怀瑾愣了下,为这些狠话隐隐心痛,随即又想起那日房中真纪说给她听的家里的故事,“日妓,也并不都是自己想做那样的行当,其中不乏生活所迫,甚至也有思想境界不般的,万不要味看低她们,也不要妄自菲薄。”

    董知瑜直觉她在说真纪,心里不是滋味,她不但不在乎自己的牺牲,还要替真纪说话,连她都变得比自己高尚了……她不懂了,七天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竟像是遗留在上海的场梦,回到了南京,梦该醒了。

    怀瑾见她沉默不语,很是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难掩担忧:“叶铭添欺负你了?你……他怎么你了?”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从今开始,没有‘欺负’说,有的只是我的任务,他也没有越过雷池,只是索要作为男友该要的。”

    怀瑾本已寻到衣兜里那截红绳,手指轻轻抚着那温润白玉,听她这般赌气,便想还是改天,等她顺好了这口气,跟她好好谈谈自己的计划,再把这小礼物送给她。

    董知瑜等了半天没有只言片语,便转过头,“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就去拉那车门扳手。

    哪想拉了几下都没有动静,有些气急,有些尴尬,怀瑾伏过身子去帮她拉那扳手,边轻声说:“这个位置平时鲜有人坐,扳手不是很灵。”

    这声音轻秀空灵,几乎是贴着自己耳际发出,董知瑜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就近在咫尺,说完了那句话,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是自己的臆想吗?明明那眼中尽是温情和关怀,竟和刚才的冷血焕然两样。

    语言是能够控制的,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却不能。

    “哒——”门扳手轻轻弹开,怀瑾迎向董知瑜那怔怔的眼神,丝幽香从她那扣得端端正正的白衬衫领口下溢出,好醉人。

    脑中突然阵空白,董知瑜瞬时抓住她即将离开门扳手的那截手腕。

    怀瑾的胃异样地痉挛着,董知瑜轻颤的睫就在眼前,原本清澈的眼中蒙着层湿漉漉的雾霭,自那细瘦的鼻梁路迷醉到两瓣娇湿的唇,她就那样捉着自己的手腕,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胃中的那阵痉挛直延伸到大脑,仿佛这许天来在心中来来回回不能成形的种情愫渐渐清晰起来,她微微低头,将唇轻轻贴在她的鼻尖。

    好柔,好柔,竟似那五月的微风,夹杂着花草的馨香,董知瑜闭上眼睛,可那轻啄竟如此短暂,倏地又要离开,不!我还没有尝够,董知瑜抬头,将自己的唇印在怀瑾的唇上。

    是了,就是这里,这才是我要寻找的慰藉,阵眩晕,本能地,她想去尝尝那片柔软的滋味。

    怀瑾只觉阵暖暖电流直穿身体,紧闭双眸,时光停止了流转,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待到神智回复,便也是种本能的驱使,回应着她羞涩的轻吮,柔得仿佛这个世界都被包裹在海水中,不知沉浮。

    阵痴缠,睁开眼,触到对方的目光,氤氲着水雾,不忍直视,垂睫,嘴角漾出丝笑。

    抬起手,手腕上竟出截红绳,上面还有只优美的白色玉羊,“嗯?”

    怀瑾低头将那红绳紧了紧,“喜欢吗?”

    “送我的就喜欢。”

    “傻妞儿……”

    垂眸笑,娇羞不已,“你……还要让姓叶的欺负我吗?”

    怀瑾轻笑,贴着她的前额,“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