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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6、番外二 想你的张青凯

      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立秋有大半个月了,但到今天才感觉到了秋意。

    张青凯叼着烟在窗前。

    下雨了。

    他推开窗户,向外喷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在细细的雨滴中慢慢消散,没留下点痕迹。

    秋雨下,天就凉了。

    张青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凉意点点渗到身体里。

    “你有没有发现,春雨和秋雨是不样的,”夏飞在雨里,仰着脸迎着雨滴,“春雨是暧的,秋雨是冷的。”

    “都挺冷的。”张青凯缩着脖子。

    夏飞不是个愁善感的人,但有时候却会突然变得很敏感。

    对于下雨,他尤其敏感。

    秋雨很寂寞,他经常这么说,雨点打在旧的青瓦顶上时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声音,夏飞会说,听,像在哭,直哭到心里去啦。

    这么矫情而忧郁的话,张青凯听着却并不觉得别扭,因为这是夏飞说的,夏飞永远都在笑,点也不忧郁,说出这样的话时,他也还是在笑。

    然后他会捂着胸口皱着眉说:“我的心在哭泣,快去给我买点吃的让它笑。”

    张青凯靠在窗边,嘴角勾出个笑,拿过桌上的烟缸,把烟掐灭了。

    桌上放着张照片,照片保存得很好,上面是穿着校服的夏飞和张青凯。

    张青凯趴到桌上,手指在夏飞的笑脸轻轻摸了下。

    那是初中,校服很傻,蓝色运动服。那时他还没有夏飞高。

    他和夏飞的照片不少,春游秋游,都会拍照片,家里给他买的第个相机,是135的海鸥,他拿到的第件事,就是跑去找夏飞,拍掉了卷底片。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张。

    因为那时他们还什么都不懂,没有忧郁,没有压抑,没有对未来不敢触及的害怕,笑容简单纯粹。

    对着照片出神的时候,手机响了,响了几声他才有些懒散地接了电话。

    电话是店里员工打来的,简单地汇报了下店里的情况就挂了。

    张青凯开了个书吧,生意不好不坏。

    这是夏飞的梦想,开个书店,每天也不用管卖掉少,有书看就可以了。

    你会来看书么?张青凯看着桌上的照片,书吧外面有个小回廊,下午的时候可以晒到太阳,如果你来了,会在那里坐着吧?

    雨直下着,到下午才慢慢停了。

    张青凯到楼下小吃店买了份饺子吃了,走出了小区。

    地上湿漉漉的,落叶都被打湿了趴在地上,像朵朵金色的小花,布满了整条路。

    小区后门是条小街,两边都是花店,张青凯每次都从这边出来,拐进第四家小花店。

    “张先生来啦,”店里个小姑娘见到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等下,我给你拿花,已经包好了。”

    “嗯。”张青凯点点头,在门口着,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夏飞喜欢坐在窗边安静地看人,邻居,路人,能看上整天。

    “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生活?那些人,我们看到的人,路过的人,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夏飞曾经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们每天都会看到好人,但从没想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人和我们样?就像别人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活着样……”

    张青凯以前只觉得夏飞爱瞎想,闷在家里看书看了就会这样。

    但现在却常常忍不住会和夏飞有样的想法。

    走过来走过去的那些行人,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开心,是悲伤,是期待,还是看不到未来……

    就像也没有人会知道,在路边花店门前,每天捧着束玫瑰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张先生,你的花,”小姑娘把玫瑰递给他,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张青凯接过花,离开花店。

    在这个花店买花已经五年,从他搬到这里的时候开始。

    11朵玫瑰,他每天都会买上束,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黄昏,14年了,或早或晚,但每天都没有变过。

    祝你们幸福。

    小姑娘没有问过他每天买花是为什么,只是每次把花递给他的时候,都会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祝你们幸福。

    张青凯就是因为她这句话,直在这里买花。

    祝你们幸福。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想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希望有人会祝福他们。

    祝你们幸福。

    是啊,祝我们幸福。

    墓园平时很静,特别是在下过雨的秋天,某个没有阳光的下午。

    看门的大爷跟张青凯很熟,他在这里守了七八年,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眉宇间有些寂寞的男人,手里拿着束玫瑰。

    他去看过那个墓碑,也是个男人,笑容定格在十年前的夏天。

    职业原因让他从来不会去探究那些到这里来的人,无论这里面有少秘密,能像这个男人这样风雨无阻这么年,都不容易。

    “来了。”大爷坐在门卫室里面,冲张青凯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张青凯笑着也点点头。

    “会儿出来的时候上我这儿来喝口茶吧,”大爷指了指炉子烧着的水壶,“我弄了点好茶。”

    “行。”

    墓园里很静,张青凯顺着小路向前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放轻呼吸,有时候他心里会有种无法压抑的期待,期待着在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响起时,能有另个人的脚步声跟随着他。

    夏飞走路很懒散,脚步声里会带着拖着鞋跟的声音,他的鞋最先磨坏的都是鞋跟。

    但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哪怕是放轻了呼吸,张青凯也再也没有听到过夏飞的脚步声,那种懒洋洋的从他心里迈过的步子,再也不会出现。

    夏飞墓碑前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张青凯走过去,把玫瑰放到小平台上。

    “感觉到了没?”他蹲下,坐在了还带着水的地面上,擦了擦碑上的照片,“下雨了,今年第场秋雨,天凉了。”

    “我今天又听了听雨声,”张青凯慢慢整理着包在玫瑰花外面的透明塑料纸,“不像哭。”

    沉默了会儿他又笑了笑:“有时候听着像,今天不像,大概今天我想你想得不算太厉害,想得厉害的时候我听到喷头的水声都像哭。”

    张青凯闭上眼睛,想象着夏飞坐在自己面前,或者身边,或者身后,尽管感觉不到丝温度,他还是执着地闭着眼睛。

    “知道么,我这段时间都没梦到过你,”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太忙了还是累,睡着了就直接到天亮了,也许梦到了也不记得了。”

    梦里的夏飞,永远都是最后那个夏天的样子,坐在床上靠着墙,很悠闲地晃动着的腿。

    “张青凯,给我说个笑话。”夏飞眯缝着眼睛看他。

    “……我想想,”张青凯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我们厂里俩傻逼,去年跑去看樱花,进了樱花园,对着门口的树通拍照,边拍还边说我靠樱花真漂亮,果然漂亮啊,小日本儿有福啊满大街这么漂亮的花……”

    夏飞笑着喝了口水。

    “拍了好会儿,有个傻逼看到树上戳了个小牌子,就过去特激动地大声念了遍,”张青凯的手在空中挥,“西府海棠!”

    夏飞拿着杯子乐了,笑了好阵儿才停下:“我要去估计也不认识,我没看过。”

    “等你好点儿,我带陪你去,咱不看樱花,专看西府海棠。”张青凯拍拍他的腿。

    “好。”夏飞笑着点点头。

    张青凯睁开眼睛,阵秋风卷过,他感觉有些发冷。

    “我们最后也没块儿去看西府海棠啊,”他笑笑,手指从夏飞的笑容上划过,“我直也没敢去樱花园,总怕没带着你去,你会生气。”

    张青凯你快跪下给我磕仨响头,要咚咚咚带响儿的,我心疼了就饶你不死。

    每次夏飞不高兴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你说,我要现在给你磕仨响头,你会出来饶我不死么?”张青凯揪下片玫瑰花瓣,捏在手里。

    “飞啊,”他看着花瓣,“你知道么,我不怕想你,想都没关系,想得整夜睡不着也没事儿,我就怕……怕自己有天会不想你了。”

    时间天天滑过去,从心里,从身边,从个个春夏秋冬里,从每次想念里,从每个睡不着的夜里。

    让人心悸。

    “有时候会有人劝我,都这么年了,我妈上个月给我打了个电话,”张青凯轻声说,“说你也该放下了吧。”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放下,放下和放不下有什么区别?其实相比起来,我害怕‘放下’,真的,你定懂的,如果换成是你,你也样不会放下的,对么?”

    放下,放不下。

    这个问题张青凯想过很,他答应过夏飞,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但让他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的,是他对这份感情的依赖。

    想念已经是种习惯,是他生活的部分。

    如果失去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想念,自己也许会变成个空壳。

    “他们都不会明白,”他看着夏飞的笑容,“对于我来说,有个能想辈子的人,是件幸福的事,每天,每分每秒,想起你是让我觉得我还活着的证据……”

    放下,是为什么,放不下,又会怎样?

    对于张青凯来说,这两者区别不大。

    夏飞走了之后,他几年都没有回过家,到现在,跟家里的关系已经缓和,家人已经不再提及夏飞,甚至隐晦地表示过他如果愿意跟另个人重新开始,无论男女,家里都不会反对。

    可是……没有必要了。

    他不需要另个,除了夏飞的另个人,他不需要。

    他的世界里,只有张青凯和夏飞,这个世界已经牢不可破。

    这世界很大,容得下他和夏飞两个人的辈子,这世界也很小,再也容不下另个人。

    这不是他个人在想念,不是他个人还在执着地爱着,这是两个人。

    是他和夏飞的爱情,辈子,永远。

    “昨天给你的信看了没?”张青凯把手里直捏着的花瓣放在碑前,“我跟你说,我特想写诗,但除了床前明月光,愣是句也写不出来……”

    说完他自己嘿嘿乐了半天:“哎,真的,你去我书店看看,还不少诗集呢,不过我记得你不爱看,是不是还说过酸来着?你说我要酸你把,你会骂我么?”

    “你来过书店吗?其实离这儿也不远,”张青凯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裤子让雨水浸湿了大片,“会儿看门大爷别以为我尿了……就书店外面那个小回廊,我费了老大的劲儿设计的,画设计图的时候老担心你不满意,弄好了你也不说说行不行,不过感觉还成,我下午有时候在那儿晒太阳,打个盹儿挺舒服的。”

    “明天拍张照片给你看看吧,”他想了想,“让人拍张我晒太阳的让你看看,你要喜欢,就过来陪我呆会儿,行么?”

    张青凯不知道夏飞会不会回应他,早几年他强烈地想要感受夏飞的存在,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灵魂的传说是真的。

    现在已经不太这么想了,夏飞走了,没了,再也回不来了,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这个碑,跟自己的联系只有那些回忆和依旧在心里汹涌着的感情。

    别的,没有了,都没有了。

    他不可能再看到在自己面前笑的夏飞,不可能再碰到夏飞削瘦的肩,不可能再听到他说张青凯你快来伺候我下……

    但没关系,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张青凯低下头,看着地上小滩的积水,他已经不会再去无望地强求这些永远都不会再实现的想像。

    爱过,被爱过,那么痛,那么深。

    足够了。

    “张青凯我跟你说,矫情特别不合适你的造型,知道么?”夏飞在窗边说,用手指架了个框,从那边看着他,“你这种糙得跟水泥地样的男人,矫情起来杀伤力太强,我鸡皮疙瘩都变成鸡蛋疙瘩了,掉地上都哐哐响,你快听。”

    张青凯冲地面笑了起来,笑了很长时间。

    “我又矫情了,不过也不经常这样,偶尔次,”他看着碑上的照片,笑着说,“我平时挺正常的,真的。”

    张青凯换了个姿势,背靠着碑,头向后枕着,没再说话,四周也是片寂静,他安静地坐着,就像以前无数次跟夏飞起坐着那样,不说话,不需要说话,就已经是种享受。

    湖对面的坡上飘起了蓝色的烟,大概是有人在烧纸,张青凯盯着那阵阵在秋风里飘开散去的烟出神。

    夏飞被送到这里的那天,他悄悄地跟来了,远远地看着。

    那是他这辈子永远不能忘掉的场面,他最爱的人,就那样睡在了这里,永远不会再醒过来,变成了刻在他心里的道疤,永远也好不了的疤。

    停了没久的秋雨又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冰冷的雨滴落在张青凯手上脸上,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回去了,去门口大爷那里喝点茶,明天再来看你。”张青凯了起来,手指在照片上摸了摸,又弯腰把花放正了,慢慢顺着路走了。

    亲爱的夏飞:

    你好。

    这么写是不是有点儿傻,太正经了。

    还是换下吧,夏飞宝贝儿,先亲个。

    今天去了趟超市,国庆节打折,跟不要钱样,挤的全是人,我洗衣粉用光了,要不我才懒得这个时间去挤。

    不过有个打折的小花瓶挺漂亮的,没忍住就买了。买回来也不知道干嘛用,买了两朵马蹄莲放进去了,还挺好看的。

    下回买个给你吧,你就不用拿啤酒瓶插花了。

    对了,我昨天从你那儿回来以后去称了称体重,胖了两斤,大概是贴秋膘贴的,我老炖猪蹄儿吃,可能是吃太了。

    所以我又开始打篮球了,书店旁边那个面包店的老板爱打篮球,约了几次,我跟着去打了几次,感觉还成,就是好久没打了体力有点儿跟不上,得恢复段时间。

    今年过年我还是出去旅行,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查查旅游攻略,有合适冬天去的咱俩就块儿去吧。

    还有个事昨天忘了告诉你,我出门的时候在车轮子上捡到只猫,很小的,太丑了,真的很丑,不过我还是捡回来了,是不是很有爱心,哈哈。

    这猫我打算拿去宠物医院让人看看,然后拿去书店养着,下回你来的时候就能看到的,是只狸花猫。

    狸花是我猜的,反正不是黄的也不是黑的,也不是三花,毛乱七八糟的,我就猜是狸花的了,起个名字就叫丑丑吧。

    丑丑好像在客厅里拉屎了,我闻到味儿了,今天没有什么事,就写到这里吧,爱你,再亲下。

    想你的张青凯

    作者有话要说:呃,没有重生,没有平行空间,我想他俩大概并不需要这些。

    他们都是幸福的,以自己的方式幸福着。

    明天还有个付坤和截儿的番外就全部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