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付坤没有说话,孙玮消失已经快星期了，他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他不愿意再去回忆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人说出这件事。

    他不愿意面对的，是说出来之后也许会面临的那些疑问，那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为什么会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付坤有些疲惫地靠着门,付杰暖暖的呼吸在他耳边包裹着，让他觉得温暖和踏实,却依然无法放松直绷着的那根弦。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付杰轻声问，“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行么？”

    “……我先去洗个澡,”付坤轻轻弹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下，笑了笑，“我两三天没洗澡了。”

    付杰没有再追问，只是松开他点了点头：“嗯。”

    付坤去洗澡了，付杰在门后了会儿，转身从自己扔在桌上的钱包里抽出了张卡。

    这张卡是他的小金库，里面是他之前两年炒股的钱，不，但好歹也有十来万，是他打算明年毕业之后用的。

    他不知道付坤的钱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缺口有大，如果这些钱还不够……

    付坤洗完澡回到屋里，付杰还坐在榻榻米上琢磨着，看到他进来也没动。

    “累么？”付坤躺下，枕着胳膊看了他眼。

    “今天车上路睡回来的，不累，”付杰笑笑，尽管心里很急，他还是忍住了没继续之前的问题，付坤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他不想催得太紧，“就旁边的人老打呼噜，我看他睁着眼呢，居然也是睡着的……”

    付坤乐了：“睁眼儿睡也是技能，我跟你说，就高中那会儿秋游去爬山，到山顶都累得不行，孙……”

    付坤的话突然停下了，付杰看了他眼：“孙玮？”

    “嗯，孙玮就睁眼儿睡的，”付坤脸上的笑消失了，想再挤个出来没成功，情绪似乎下就落到了谷底，“还流口水呢。”

    付杰笑了笑，靠到付坤身边，伸手在他肩上胳膊上轻轻捏着。

    付杰从付坤的变化已经猜到了，钱的事跟孙玮有关。

    但他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孙玮和付坤认识的时间比他跟付坤还长，在他的印象里，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这俩人关系出现问题的。

    他没问，只是继续给付坤下下捏着。

    付坤闭着眼睛，状态比之前要放松了不少，付杰都有点儿担心再捏会儿他就该睡着了。

    “孙玮问我借了三十万。”付坤突然开口说了句。

    付杰正给他捏小腿，手微微停顿了下。

    三十万？

    之前付坤告诉过他，店面在已经有了规模的商业广场算是挺便宜的，因为是熟人，算上转让费是七十万，他和程青青人出半。

    三十万差不是付坤留出初期进货的资金之后全部的现金。

    “他给我打了借条，说是这月月底还我，”付坤闭着眼，语速很慢，“月初他给我拿回五万来，说是利息。”

    付杰继续给付坤捏腿，后面的事他已经能猜到，剩下的钱孙玮没有还。

    “我现在找不到他了，”付坤轻轻皱了皱眉，“他大概是挪了公司的钱还不上……”

    付杰没说话，他知道，对于付坤来说，真正的打击是孙玮的行为。

    如果真想把钱要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孙玮没有预谋，没有计划，要躲也躲不到哪去，真要想找，定能找到。

    但这只是付杰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付坤不可能这样做。

    “这事儿放着吧，别想了，”付杰咬咬嘴唇，伸手准备从枕头下面拿卡，“我能给你补部分……”

    “不用。”付坤很干脆地说，声音很平静，却听得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付杰皱着眉，他差不能猜到付坤的想法，知道付坤的答案定是拒绝。

    在付坤心里，直想要给家里人最好的生活，这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也是他肩上最自然不过的责任。

    他不想给家里任何负担，从他决定放弃大学的时候开始，付杰很清楚，现在要想让他用家里人的钱，特别是他直大把花钱惯着宠着的弟弟的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店不是说开起来就能赚钱的，周转也还得要钱，进货压货都是钱，”付坤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算上你的也不够。”

    “那就再借。”付杰说。

    “时间来不及，这样地段的店铺，你以为人家就这么等你凑钱么？后边儿举着钱排队的人了去了，是熟人才给你这点儿面子，”付坤笑了笑，“而且之前我的计划就是周转的资金得借些，能借钱的就那么几个人，现在借了，以后怎么再借？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付坤不急不慢的平静分析让付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夜俩人都没怎么睡，断断续续地聊着。

    付杰不愿意就这么眼看着付坤放弃，不愿意眼看着他这么年的努力最后差这步迈不过去，付坤没有直说不用他的钱，只是坚持给他解释。

    聊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有聊出最后的结果来。

    “睡会儿吧，”付坤拍拍他的胳膊，“你哥不会因为这个就趴下了，我从地摊熬到今天，不只是靠运气就能行的。”

    “不管怎么说，”付杰来回翻了几次身，“钱我先转给你……”

    “截儿，”付坤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毕业以后是不是不打算进医院？”

    付杰愣了愣，他没想到付坤会突然问他这个，但这的确是他的想法，只是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付坤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会发现？

    “为什么这么问？”他抱着枕头挨到付坤身边。

    付坤笑了笑：“你这么有计划的人，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帮着数钱去赚钱，你炒股也不可能只是好玩，对吧，肯定得有个明确的目标。”

    付杰没说话。

    “是想毕业了自己干？”付坤摸了摸他的鼻尖。

    “不是。”付杰回答，他突然明白了付坤为什么坚持不肯用他的钱。

    “我跟你说，”付坤侧过身跟他面对面地躺着，“哥本来想着，你毕业的时候，钱肯定不够，我再给你投资点儿……当然不是白给，你每年得给我提成，少了不行，得让我数够小时的。”

    付杰不说话，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但现在这情况，我明年大概帮不了你什么了，”付坤轻轻叹了口气，“你把钱用在我这儿，不如自己好好干，那样我舒坦，懂了么？”

    “我没想自己干，资质不够，得有五年工作经验，增加设备还得增加医生……”

    “你都了解这么了，肯定琢磨挺久了吧，会没想到对策么？”付坤笑了笑，“睡吧，我困死了。”

    “付坤。”

    “睡。”

    付杰趴在枕头上，觉得自己身体里有股无名火，想爆发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憋在肚子里从脑袋窜到脚上，又从脚底窜到胳膊上，烦躁得就想跳起来摔点儿东西大吼两声。

    最后他只能握着拳头往榻榻米上狠狠砸两下。

    身边的付坤没有反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装不知道。

    他又狠狠砸了下。

    付坤这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他恼火，向脾气不怎么好的付坤现在却能这么忍着让他无法忍受，他希望付坤发火，骂人，不管什么样的理由，哪怕付坤跳起来揍他顿都比现在这样好受得。

    付坤在旁边声音很低地叹了口气，往付杰那边挨了挨，手放到了他背上。

    付杰没动，付坤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摸了几下，就像小时候他不开心的时候那样，抓抓头发，摸摸背。

    “睡吧。”付坤搂紧了他，侧身过来把腿搭到了他屁股上。

    这是这么年来，每次睡觉都是他厚着脸皮往付坤身上粘，这是付坤第次在睡觉的时候主动搂着他，第次这样紧紧贴着他，就这样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开始消散。

    大概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付杰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睡着，就听到了楼下早锻炼的人说话的声音。

    他趴着压得肋条有点儿酸疼，但付坤还搂着他，他舍不得动，于是只是偏过头，看着还枕着他的枕头睡着的付坤。

    付坤还没醒，呼吸很缓，眉头微微拧着。

    “哥？”付杰小声叫了他声。

    付坤没有反应，付杰小心地凑过去，在付坤唇上碰了碰，又慢慢地压紧了。

    付坤轻轻动了下，眼睛睁开了条缝，翻了个身平躺着，抓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困。”

    付杰也跟着用胳膊撑起了身体，直被压着的胸口和肚子瞬间因为血流重新奔涌而阵发热，他转头看了看付坤，付坤的胳膊搭在眼睛上偏着头还在睡。

    他伸手捏了捏付坤的下巴，把他的脸轻轻转向自己。

    低头吻住付坤的时候，付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付坤的状态让他心疼，想要狠狠搂紧，寸寸抚摸……

    他压到付坤身上，舌尖顶进了付坤齿间，有些急切地探索着，手把隔在他和付坤之间的小毛巾被用力扯开紧紧地贴了上去，在付坤身上用力地揉搓着。

    付坤皱了皱眉哼了声，似乎还有些迷糊。

    付杰的手顺着他的腰直向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嗯……”付坤的身体在停顿了两秒之后立刻绷紧了，条件反射地弓起了腿想要躲。

    付杰把把他的腿按了回去，用膝盖压着，拉下了付坤的裤子，手再次覆了上去，胡乱地抚弄两下，付坤的呼吸顿时变得得有些急促。

    他自己的呼吸也随着付坤的反应开始变得粗重，舌尖在付坤嘴里挑逗纠缠着，能感觉到付坤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舌尖有点儿疼，付坤在舌尖上咬了口，抬手想要推开他，他抓着付坤的手按在了枕头上，在付坤唇上也咬了口。

    “你……想干嘛？”付坤喘息着问。

    “想吻你。”付杰喘得很厉害，身上也已经开始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

    付坤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手在他腰上轻轻抚过，过了会儿才说了句：“你手别乱摸。”

    付杰愣了愣，看着付坤没有说话也没动。

    付坤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顺着他的腰摸到了他背上，狠狠捏了下之后猛地收紧了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了压，吻住了他的唇。

    在付杰还没有从片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付坤已经探进了他嘴里，有些疯狂地吸吮缠绕。

    付杰顿时觉得心脏跳得像是要心梗了，血液呼啦啦地不知道该往哪儿流，整个人都有些眩晕。付坤柔软的舌尖在他嘴里舔舐翻搅，温润而霸道的感觉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每次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撒娇还是试探，付坤永远都是闪躲，或者没有反应，哪怕是下意识的回应，都会很快地消失。

    这是付杰第次体会到真正的接吻是什么滋味，有挑逗，有回应，有纠缠，有渴望……

    付坤的手指轻轻掠过他肩，脖子，插|进他头发里不轻不重地抓捏着，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紧紧搂住付坤，细细地回应着这个吻，兴奋，**，深入的渴望，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着扑向对方，喘息声缠绕在耳边。

    这个吻漫长而让人沉醉，付坤离开他的唇时，付杰觉得自己像是用尽全力地经历了次幻境，有些迷茫地看着付坤。

    “你又……”付坤手指在他唇上轻轻勾了下，“长称了吧？”

    “没，还没到150呢，”付杰很认真地回答，“怎么了？”

    “你很重，”付坤在他腰上戳了下，“下去。”

    付杰立刻捂着腰从付坤身上翻到了边：“痒。”

    “起来吧，”付坤把自己的裤子拉好，坐起身，“本来想睡会儿的，现在瞌睡都没了。”

    “爸说你天天都在睡，还没睡够啊？”付杰滚到他身边搂着他，把脸贴在他后腰上。

    “就是躺着，也没睡着，想事儿呢。”付坤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没再说话，似乎有些走神。

    这句话把付杰拉回了现实里。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张银行卡，狠狠地捏了两下，也坐了起来，把卡递到了付坤面前：“哥，这事儿我要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你现在要管的就是你自己，好好实习，再弄点儿钱，”付坤按下他的手，了起来，边穿裤子边说，“按你的计划走，你出息了，我就舒坦。”

    付杰头天晚上的那种憋屈劲儿又下堵到了胸口，他跟着了起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我知道你想帮我，”付坤皱了皱眉，“我不是跟你解释了么？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拿了你的钱就能解决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去解决下怎么知道解决不了？”付杰踢了下枕头，“我知道你心疼我，那我也心疼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付坤正往身上套t恤，套半举着手停下了动作，捂了会儿又把t恤脱下来扔在了边：“没错！我就是心疼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计划走，我不愿意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这事儿不是非得用……”

    “付坤！”付杰走到他面前，“你现在的理由不就是加上我的钱也不够么！那行，我帮你借！”

    “问谁借？”付坤眯缝了下眼睛盯着他。

    付杰没有说话，他从付坤的表情能看出来付坤猜到了。

    “你现在情况跟我样，借了次，你还怎么借第二次？”付坤皱着眉，“我说了，你做好自己那份儿！咱俩别再在原地来回绕了！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对么？”付杰打断他的话。

    付坤没有出声。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弟弟？大的弟弟？六岁？十岁？成年了没？”付杰把银行卡扔到桌上，“为什么你就觉得我只能让你疼着惯着？为什么我想帮你把就让你这么难受？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你想说什么？”付坤也有点儿开始窜火，没错，他就是像付杰说的那样，他就觉得这个弟弟是自己从小疼着长大的，他不能接受弟弟要倒回来为他做出牺牲！

    “我想说什么？”付杰拍拍自己胸口，“我想说的了去了！全在这儿堵着呢！堵他妈好年了！你敢听么？”

    付坤愣了愣，咬咬牙：“你别犯浑！”

    “犯浑？我要犯浑你早没渣了！”付杰指着他，“我要舍得犯浑，我就不会这么年憋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了！这是什么滋味儿你知道么？”

    付坤向后退了步，靠到了桌子上，付杰这句话戳得他很疼，他按着桌沿突然也有种想要爆发的冲动：“我他妈知道！”

    “知道，你当然知道！”付杰逼到他面前，“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付杰……”付坤觉得自己虽然很想爆发，却猛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股找不到出口的力量疯狂地在他身体里撞击着，让他喘不上气来。

    “付坤，从小到大，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要保护你，我想让你觉得我能被你依靠，”付杰的声音有些发抖，眉头紧紧拧着，“哪怕是件小小的事都行，我想让你在难受的时候会想到我……你能体会么？这种感觉，不单单是想得到哥哥的认同，而是……”

    “别说了，”付坤在他嘴上按了下，“别说了。”

    付杰想要说什么，付坤很清楚，呼之欲出的那句话他清清楚楚。

    这是他害怕听到却又隐隐期待着的东西，是让他能完全体会到付杰痛苦的东西，是让他比付杰痛苦难熬的东西，是他觉得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去面对的东西，正因为这样，这还是他不得不用尽所有力量去控制两个人关系，压抑和煎熬着的东西。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付坤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但做不到，他咬着嘴唇，付坤你他妈要给谁发电报呢？

    付杰抓着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劲，付坤能感觉到他的手同样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喜欢你，付坤，我喜欢你，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你也样！”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付坤整个身体猛地僵，接着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后的桌子都无法再支撑他。

    这句话就像把锋利的刀，付杰用它刀劈开了两个人这些年来小心翼翼层层垒起来的所有保护层。

    那些让人窒息的，那些让人如同被隔离在所有光线之外的保护层，被这刀劈得全都碎成了渣，付坤甚至听到了那阵碎裂的声音。

    那些让人顿时想要舒展开来，软软地趴下去，闭上眼好好休息的声音。

    “没错，”付坤抬眼看着付杰，“我也样。”

    付杰定定地看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好会儿，他才慢慢恢复了平静，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已经全是汗水。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了条内裤往卧室门口走：“我去……洗个澡。”

    门打开的同时，付杰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老妈脸震惊地在门口，手里拿着双筷子，客厅的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早饭。

    付杰的心下沉到了谷底，没等他开口，老妈已经扬手狠狠巴掌抽在了他脸上：“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唔。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