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公交公司的宿舍，最古老的就是筒子楼这边儿，住的都不是什么领导，退休的，吃劳保的，还有付坤家这种等着分房子等好几年了的。

    老妈说过，环境特能影响人，筒子楼里这些孩子，数都不成什么气候，大些十来二十岁的，要不就接父母的班，要不就跟外头混着。

    最出息的算是夏飞，但身体那样，书念得好也就在家里待着养病了。

    小点儿的就付坤这拨儿，看着也没谁像是能念得下去书的样子。

    付坤虽然不什么好孩子，但平时却不太跟楼里别的小孩儿玩，觉得他们就会招猫逗狗傻闹，没什么意思。

    特别是这帮小孩儿的头儿是罗齐，李大妈的小孙子，又黑又胖，高付坤半个头，付坤直跟他不对付，在心里管他叫大傻熊，这人比汪志强还讨厌。

    大傻熊平时放了学就跟楼里几个小孩儿满院子疯跑，今天跑了几圈都没找着什么乐子，正觉得没意思呢，突然听到楼后传来了狗叫声。

    虽然只是很低的两声，但还是立刻让他来了劲头。

    大傻熊在楼后的乱七八糟的枯草堆里看到了条不大的小黄狗，被根小破绳子拴在间已经没有门了的杂物房里。

    绳子拽就断了，大傻熊想把狗牵出来，但狗很不配合，四条腿撑着地身体往后坐着不肯动。

    大傻熊当着几个小孩儿的面觉得不能让条狗听话很没面子，于是直接拖着狗就往外走，狗直在后面挣扎着想退开。

    大傻熊干脆扯着它开始跑，帮小孩儿在后边儿跟着边跑边喊。

    扯着狗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之后，狗没什么力气了，不起来，总摔，大傻熊觉得没意思，就拽着绳子开始原地转圈儿，边转边喊：“飞起来——”

    转了几圈正觉得有点儿头晕，他听到旁边有人尖叫了声，接着就被狠狠地撞了下肋条，他本来就晕，再被撞下，直接就屁股摔倒在地上。

    没等他起来，个小小的人影就扑了过来，骑到了他身上，他脸上被连拍了好几下，虽然不怎么疼，但他差点儿被弄蒙了。

    等他看清打他的人是付坤那个新来的弟弟之后，下火了，跳起来把付杰把推开，按在了地上：“神经病！我打死你！”

    “我的狗——”付杰边哭喊着边拼命地挥手蹬腿。

    周围着的几个小孩儿没敢上来，打架这种事，被大人知道了是要挨揍的，再说那是付坤的弟弟，大傻熊不怕付坤，他们怕。

    付坤冲过来的时候第眼就看到了地上趴着的狗和被按着边哭边喊的付杰。

    他全身的血下都冲到了脑门儿上，过去脚蹬在了大傻熊的脸上，把他从付杰身上踹了下去。

    孙玮把付杰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么大个儿欺负这么点儿的小孩儿，真牛逼啊！”

    大傻熊抹了抹脸，什么也没说，冲过来抱着付坤就往地上推，他有体重优势，付坤个子挺高，但是瘦，立马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但付坤不是付杰，他打架虽说不是家常便饭，但也算零食了，倒地的同时他狠狠弯了下腿，用膝盖在大傻熊屁股上顶了下。

    大傻熊本来就是往前使劲，再被这么顶下，顺着惯性就扑下去了，想往付坤脸上打的手不得不伸出去撑住地，要不就得脸着地。

    孙玮没给他时间调整，过去脚踢在他身上，付坤趁机把他掀开了，翻身骑到了他肚子上，对着他的脸就巴掌扇了过去：“敢打我弟！”

    “就打！”大傻熊跟付坤扭成团。

    孙玮没闲着，他跟付坤永远条战线，付坤打，他就打，付坤跑，他跟着跑，这会儿当然也扑上去加入了战斗。

    楼上正忙着做饭的大人们终于有几个听到了楼下的喧闹，跑了出来。

    肖淑琴是第个跑下来的，旦凡能听到这种动静，里边儿定会有她宝贝儿子付坤，所以她跑出来连看都没看，先喊了声：“付坤！”

    付坤跟大傻熊拧成团打红了眼，根本没听见。

    孙玮倒是听到了，停了手，他得告状。

    “他先打的付杰！”孙玮喊，“还把狗给弄死了！”

    “狗？”肖淑瑟愣了愣，看到了蹲在边满脸是泪水的付杰怀里抱着条脏兮兮的小狗，“谁的狗？”

    “截儿的狗！”付坤终于听到了老妈的声音，吼了声，对着大傻熊又是拳，“我打死你！”

    “起来！”老妈喊。

    “不！”付坤这是第次如此干脆地顶撞了老妈。

    张青凯是跟在老妈身后跑出来的，过去把拎着付坤的衣领给他提了起来，大傻熊趁这会儿跳起来想再给付坤下，但张青凯抬了抬腿，大傻熊撞在了他膝盖上。

    “找抽呢？”张青凯声音很低地说了句。

    大傻熊停下了动作，但还是嘴里直在骂着。

    付坤对于最近个月里就打了两回架却每次都是被人拎离战场感觉非常不痛快，但看到老妈盯着他的眼神，他顿时又低下了头。

    完了，刚好像顶嘴了！

    老妈不定会怎么收拾他呢，没准儿会让他去大街上以肉身拦停辆公车，还得车上大家都鼓掌说好身手才算过关……

    看到他完全不挣扎了，张青凯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跑到付杰身边，付杰抱着狗，他本来想搂住付杰的，改成了给他擦眼泪：“别哭，狗没事儿吧？”

    “没有。”付杰哭得很伤心，眼泪直往下掉，擦都擦不干。

    老妈没有着急安慰付杰，而是直接走到了大傻熊面前，弯下腰很和气地问：“你为什么折腾我儿子的狗。”

    “谁知道是谁的狗！我以为野狗呢！”大傻熊扭开脸，看到李大妈跑过来了，赶紧过去喊了声，“奶奶！”

    “野狗你就能这么折腾啊！”老妈突然吼了句。

    “哎哟，”李大妈吓了跳，“淑琴，行了，不就个狗么。”

    “那为什么打我儿子？”老妈又换了个温和的口气。

    “他推我。”

    “他为什么推你？”

    “他说是他的狗。”大傻熊撇了撇嘴。

    “那你还好意思打他啊！”老妈又是声吼。

    “小孩子打架也平常的，你个大人就别这么跟着掺和了。”李大妈有些不高兴，她的宝贝孙子被这么吼她心疼了。

    “我倒是不想掺和，我要不管，这是俩打个，手上可都没数，到时打伤了您别心疼，”老妈笑了笑，也没再说，走到了付杰面前，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狗，又扭头对付坤低声说，“打得好，不过晚饭你不要吃了，我要跟你算总帐！”

    大傻熊被李大妈嘟嘟囔囔地领回了家，大家也都忙着回去做饭了，老妈这才摸了摸付杰的头：“小狗叫什么？”

    “丢丢。”付杰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是红红的，有些紧张地回答。

    “阿姨看看？”老妈从他怀里拿过狗检查了下，“爪子破了，应该没事，养养就好，丢丢是哪儿来的？”

    “捡的。”付杰低着头。

    “捡回来久了？养在哪儿？”

    付杰不开口了，他不知道这条捡来的小狗会是什么命运，他把它带回来，给了它个窝和吃的，但现在还能不能继续这样做，他不知道。

    “个月了吧，”付坤在边儿说，“他的鸡蛋都给丢丢吃了。”

    付杰很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都瞪圆了，还以为瞒得挺好呢，没想到付坤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老妈也看着他。

    “你不是说咱家养不活动物了么，”付坤抓抓头，“截儿那么喜欢，万你给送走了怎么办。”

    “杰，你想留下丢丢吗？”老妈把狗放回付杰怀里。

    付杰看了看老妈，低下头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那就留下，”老妈拍拍他的肩，“我说过，你是我儿子，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咱们什么事都能商量。”

    “我也是儿子啊，”付坤插了句，“怎么我要养兔子就不行？”

    “你去捡个兔子回来我也让你养。”老妈挥挥手。

    “我……”付坤叹了口气。

    “走，回家吃饭。”老妈转身往回走。

    付杰抱着狗着没动，还是低着头。

    付坤拉了拉他：“走吧。”

    付杰抬起头，盯着老妈的背影，在老妈都快走进楼道了，他才突然带着哭腔拉长声音喊了声：“妈妈——”

    这声妈妈，就跟定身咒样，把肖淑琴定在了原地。

    半天她才回过头，跑到付杰面前把抱住了他：“哎乖儿子！乖儿子！”

    “妈妈……”付杰眼睛闭，仰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喊。

    付坤在边愣着，看着老妈眼里都闪出泪花了。

    他有些不平衡，他问老妈自己什么时候叫的第声妈妈，老妈都不记得了，也看不出有激动，现在付杰声妈妈能把她眼泪都叫出来了，这也太……再扭头，发现直傻在边儿的孙玮居然也在抹眼泪，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他过去用手在孙玮眼前晃了晃：“嘿嘿嘿，叫的是我妈，你跟着哭什么？”

    “感动啊。”孙玮揉揉眼睛。

    “赶紧回家吧你感动个什么劲儿……”付坤推推他。

    付杰这声妈妈在付坤看来唯的好处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妈忘了要跟他算总帐的事儿，而且还加做了锅红烧肉，把家里星期的肉都煮进去了，连丢丢都分了份。

    付坤吃得肚子滚圆，躺沙发上个劲揉。

    大概最忧郁的是老爸，付杰叫了妈，却还是管他叫叔。

    “杰，这样叫是不对的，我跟妈妈是夫妻，你这么叫……”老爸很诚恳地跟付杰谈心。

    付杰不说话，付坤在边儿乐：“付叔。”

    “杰，叫爸爸好不好？我不想跟妈妈分成两拨儿啊。”

    付杰盯着自己手指看了半天，最后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哎！”老爸乐了，把他抱起来转了两圈，“哎！哎！”

    “爸。”付坤也叫了声。

    “干嘛。”老爸回答。

    “这待遇……嘛也不干，”付坤叹了口气，“我写作业去了。”

    打付杰开口叫了爸妈之后，付坤觉得他家提前进入了过年的阶段，但他还没跟着感受几天，老妈就想起算总帐的事儿了。

    顶撞老师，逃学，打架。

    这几件事儿加块，付坤被罚着去公交公司停车场跟那条大黑狗并排了个小时。

    完小时，付坤脸都紫了，大黑狗虽然被看门大爷拴好了，但直盯着他看，付坤觉得每眼都跟咬了他口似的。

    回到家看到丢丢都能吓他跳，汗毛全竖起来了。

    好在因为家里小，老爸给丢丢做了个笼子，放在门后边儿。

    付杰每天放了学就带着丢丢到院里转转，每次碰到罗齐，他都会把丢丢抱起来。

    罗齐没再碰丢丢和他，但每回都会露出脸凶相瞪他。

    付杰讨厌他，不光因为上回打架的事，还因为他经常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孩儿，当然，如果有付坤在，他不说，他只在付杰个人的时候才说。

    这让付杰特别生气。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付杰带丢丢出去的时候，没有碰到罗齐，他好像还没有回家。

    到带丢丢回来的时候，才看到罗齐从外面拐到了楼下。

    付杰在三楼的走廊边，看着他走过来，快走到楼下的时候，付杰抬起了手，把不知道谁家放在走廊栏杆上的个塑料浇水壶往外推了推。

    正当他想使劲把水壶推出去的时候，后面伸过来只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吓了跳，回过头的时候眼里已经闪出泪花。

    “小东西，”夏飞松开他的手，笑了笑蹲在了他面前，声音放得很低，“真会装可怜儿。”

    付杰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壶里有水，这下要真砸到了，要出大事的，”夏飞低声说，“实在要气不过，下回用空壶，知道么？”

    付杰还是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回去吧，小坏蛋。”夏飞在他屁股上拍了下。

    付杰抱起丢丢扭头飞快地跑了。

    两天之后，罗齐回家的时候，被挂不知道从几楼掉下来的蒜砸到了脑袋。

    虽然没受伤，但挺疼，吓得他捂着脑袋坐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每层楼都挂着蒜，不过李大妈认定是付坤，拉着罗齐到他家要说法。

    付坤坏事儿干过不少，偷袭从来没有过，无论如何不肯承认。

    李大妈知道付坤野，认错还是很痛快的，没准儿真不是他，于是她又指着付杰，是不是你弟弟？

    付杰蹲在丢丢的笼子边儿上，抬起头看着李大妈，很小声地说：“不是。”

    这样子，别说李大妈不太相信是他干的，就连罗齐都不能相信被他按在地上只会哭喊挣扎的付杰有这个胆儿。

    最后那挂蒜被李大妈拿回了家，这事儿不了了之，成为筒子楼小孩儿里的“悬案”之。

    放寒假之前，学校照例要开家长会，老爸老妈分头出席。

    付坤这边依然是被通训，老师列出来的毛病都能给付坤开个专场了，杨老师为了给老妈点安慰，费了半天劲给付坤找出了两条优点，是聪明，这条他直说，是付坤的保留项目，另条就是，这段时间没欠作业。

    而老爸的待遇明显就不同了，于老师把付杰通夸。

    聪明，听话，上课认真，字写得很工整，考试也直是满分，作业也总是全对，对老师同学都有礼貌……

    “上回让人给做的床做好了，漆也干了，”老爸很高兴地在客厅的小隔间外边，“这两天就拿过来，你俩就不用挤着了。”

    “好！”付坤喊了声，“截儿，你睡上边儿还是下边儿？”

    “你弟弟当然睡下边儿，上铺要爬呢。”老妈在边说。

    “那我爬。”付坤对于睡觉要爬上去直很向往，就跟睡树上似的，好玩。

    付杰直没说话，等到老爸老妈都走开了，他才说了句：“我也睡上边儿。”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我看到好催日的，虐死我了，不过日真的现在还有点困难，但是……两天停天应该差不。

    下章周日，然后周也，就这么着先吧。

    对了还有，有几个评论，我在后台能看到，但无法回复，老提示是删除了的！我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有评论我没回到不是我不回……回复强迫症的人好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