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7章
穿裤衩的爱丽丝 作者:青浼
罗修有点儿惊讶的是这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宫廷乐手居然比他对这儿的环境加熟悉。
当然,罗修加惊讶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居然就这样跟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宫廷乐手去喝酒。
离开了片混乱的广场,宫廷乐手走在前面,他的脚步沉稳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名战士,之前吹奏用的羊角笛被他挂在腰间随着他走路的步伐摇摇晃晃的。罗修跟在他的身后,视线从未从他身上挪开——这个奇怪的人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背后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似乎点儿也不害怕自己身后的人会突然袭击他或者作出别的什么举动……
又或者说,他胸有成足,哪怕是罗修忽然从后面动手袭击他,他也不觉得会因此而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想到这儿,黑发年轻人的脑袋忽然断线了片刻,几秒后他很囧地回过神来,似乎自己正反常态地将面前的宫廷乐手脑补成个什么高大上的神秘身份……而宫廷乐手大概也是个天生话少的人,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问罗修叫什么或者给自己做个自我介绍,他只是带着黑发年轻人七拐八拐地走到家看上去气氛不错的酒馆门前,推开门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铜铃叮叮当当阵乱响。
门牌上挂着的“今日特供:白葡萄酒”阵摇晃。
酒馆里的光线很暗,但是隐约可以看见这地方的生意其实不错,各式各样的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窃窃私语或者干脆就不说话埋头喝自己面前的饮料酒水,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个蜡烛,有些桌子点燃了蜡烛,桌子边的人围着那只够照亮桌面那小圈范围的光源团座,而另外些人就好像天生喜欢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果不走近了看,你几乎不知道那张桌子边上坐了人。
罗修就是因为这个差点儿屁股坐在只雄性羊头怪的大腿上。
还好宫廷乐手及时伸出手把拉住了他,在黑发年轻人尴尬不已地跟满脸错愕的羊头怪道歉后,两人找了张角落里的空桌子坐下来,当侍者将酒杯和酒壶摆上桌时,宫廷乐手还心情不错地调侃道:“那个羊头怪的大腿毛茸茸的,隔着三百米都能闻到身羊骚味,你的鼻子不是比猎犬还灵敏吗,这是怎么了?”
罗修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这个宫廷乐手说话很奇怪——那语气听上去就好像他们之间其实是老熟人似的。
在罗修发呆的时候,宫廷乐手拎着酒壶将他面前的酒杯满上,黑发年轻人看着从酒壶口流出的深红色液体几乎出了神,直到随着酒壶被重新放回桌面上耳边响起“嗒”地声轻响,他猛地怔,这才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了般眨了眨眼。
“喝酒吧。”宫廷乐手说。
罗修拿起杯子,还没等他将酒杯放到唇边,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将它放下,想了想后说:“你叫什么名字?”
“这很重要吗?”
“我想是的。”
“毫无意义的个问题,名字只是个代号,而我并不习惯进行角色扮演。”宫廷乐手双手轻轻放在桌上,却用种高深莫测的方式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爱丽丝,也知道你路过广场并非巧合而是因为你确确实实在寻找我,现在回答我的问题,爱丽丝,你寻找我仅仅只是因为你想要我回答你我叫什么名字吗?”
“……”
罗修被绕得有点晕,但是在他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绕进去了之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喝酒。”宫廷乐手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说,“然后你可以问我问题——我不想装模作样,爱丽丝,我出现在这里的绝大数原因是因为有人授意我来帮助你前进,那个人喜欢装腔作势装神弄鬼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然而最无奈的显然是——无论这种小鸡肠肚的行为有么令人讨厌,他还是我的老板。”
罗修捏着手中的杯子,时间说不出话来。
之前他所有经历过的事情,似乎都是在按部就班地发生着——简单的来说,罗修直认为那些npc们仿佛真的溶入了这个世界认认真真、或真或假地完成了它们各自的戏份,但是迄今为止,却从来没有哪个这么认真地凑过来跟他说“哈喽我是npc我在演戏当然你也在演戏虽然我不想演戏可是我等着剧组收工分发的饭盒所以我不得不演”。
宫廷乐手的话算是终于确认了艾丽嘉以及毛毛虫先生说的那些话——真的有人在操纵这切,而作为整个事件主角中心的罗修猜中了,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也感觉不到愤怒——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避开对方开始就写好的剧本里定好的另外种。
而这个时候,宫廷乐手已经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昂首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他开始摇头晃脑地唱歌,还是在广场上他吹奏的那首歌曲,但是当那曲调不再是乐器演奏,而是从人的嗓子发音时,坐在桌边陷入沉默的黑发年轻人却惊讶地抬起了头,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正在轻轻哼歌的宫廷乐手。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最开始在广场听到这曲子的时候会觉得耳熟了。
——就像是个吟游诗人的小戏法,首歌在关键的地方将音节错位条换位置或者将音调小幅度调高或者降低,首歌就变成了另外首歌曲,它听上去是另外只歌,但是它从骨子里还是原来的那首。
宫廷乐手在广场演奏的、此时正在唱的,其实就是罗修想要知道的那首关于爱丽丝的歌。
就像是抓住了对方的什么把柄,耐着性子等对方哼唱完小段后,黑发年轻人这才冷不丁地开口:“我知道你唱的这首歌。”
这个时候他却惊讶地看见坐在桌子对面的宫廷乐手笑了:“我知道你知道,所以我在唱它,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理解了那首歌的意思,没想到你还在追逐它,这没有什么意义,爱丽丝——你真的不要喝酒吗?”
罗修自动忽略了对方的最后句话,他稍稍坐直了身体,凑近了坐在桌子对面的宫廷乐手:“你知道少?”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自己,歌曲中唱的东西不都是你熟悉的吗?”宫廷乐手微微眯起眼。
“第个爱丽丝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恐怕还有不知道的。”宫廷乐手摇了摇头。
罗修皱起眉,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对方点儿也不卖关子的说:“你身上穿着的这套裙子,就是第个爱丽丝留下的东西?”
“…………………………你说我身上穿着的是死人的衣服?”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那恐怕是的。”
宫廷乐手真诚又完全无缓冲的回答让罗修顿时觉得坐如针垫,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股腐尸臭味儿,手上显得有些无措地在桌子上摆动了会儿后,最后,他妥协,只是暴躁地将原本严谨地扣到下巴底下的扣子解开了颗,有些烦躁地说:“那么第二个爱丽丝?”
“留下了蛆虫的卵。”
罗修觉得自己的头发在根根地竖起来:“有人跟我说那是——跳蚤的卵。”
“……有区别吗?”宫廷乐手反问。
罗修默默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红绳取了下来,上面并排挂着枚紫色的透明珠子以及枚小小的、像是虫卵似的泛黄米粒大小的东西,顿了顿后,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说:“没区别——故事?”
宫廷乐手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良久,将挂在腰间的羊角笛拿起来放到唇边吹奏——悠扬的音乐声起,在安静的酒吧内线的特别突兀——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个其他的客人感到好奇转过来看他们,他们表现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吹了段后,宫廷乐手放下羊角笛,用他那听上去不错的嗓音按照音调将第二段歌词唱了遍:
“月光光,心慌慌,时针分针排成行。
塔罗牌士兵巡逻小路上,第二个爱丽丝来到我身旁。
他胆小,他悲伤,
停驻的时间停止的空间停不下来的吞咽,
塔罗牌士兵来到篱笆旁,
他成了球,卡在餐桌上,刺剑穿过他胸膛,
月光光,心慌慌,爱丽丝睡在餐桌上——”
……
再次听到这首歌,罗修有点儿心惊肉跳——虽然他点也不记得当时拉朵妮究竟是怎么唱的这些歌,但是当有人将它再次唱出来的时候,他却能十分肯定歌词大概真的就是这样,基本完全没有改动。
“这是第二个来到仙境的爱丽丝的故事,”宫廷乐手说,“第句和第二句你应该反着理解,正确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和你的遭遇完全样,当第二个爱丽丝打败了黑暗公爵的羊头怪,却再次回到仙境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被塔罗兵追捕,他来到了暴力熊先生的后院企图寻求帮助,却没有想到那是个时间停止的、永远进行着下午茶的地方——我记得第二个爱丽丝并不那么符合要求,事实上我觉得甚至不应该把他拉来仙境我们也应该知道他不是我的老板要寻找的人。”
“恩?”罗修挑了挑眉。
“他看上去懦弱又悲伤,像是世界上最卑微的蛆虫——而老板在找的人是个十足的笨蛋,他不懦弱甚至有点儿冲动蛮干,他也不悲伤,因为白痴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宫廷乐手语气中听不出少情绪,却又让人能轻易感觉到他的轻蔑——不是针对那个被从头到尾嫌弃了遍的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而是针对第二个爱丽丝,“第二个爱丽丝大概是看见了暴力熊和松鼠先生的真相,但是他却没有揭穿,只是像暴力熊样欺骗自己坐在餐桌边——就好像他在现实世界里经常做的那样,欺骗自己切都好。他和暴力熊块儿进行永远停不下来的下午茶,直到肚皮圆滚滚,整个人都固定在了餐桌和椅子的中间,这个时候,塔罗兵找到了他,然后从篱笆外扔出了剑,第二个爱丽丝就死了,死在了餐桌边。”
宫廷乐手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着其实并不存在的残忍童话故事。
罗修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宫廷乐手微笑起来:“顺便提,我说的蛆虫的卵就是从他嘴巴里取出来的,后来的爱丽丝可以将这枚卵变成形态各异的武器——第三名爱丽丝用的武器就是把长剑——我没想到到了你这里,它居然变成了活物,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黑暗的光线之中,罗修看着对方的唇张合,却发现自己压根听不懂对方想说什么——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个事实,比如: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从这套品味怪异的衣服,到那个只会哼哼唧唧的肉团子。
罗修面无表情地说:“……这种遗产继承方式我觉得我不能认同。”
“你自己也知道现在反抗已经晚了,不是吗?”宫廷乐手同情地看着面瘫状的黑发年轻人,“放心吧,你闻起来还可以。”
“…………………………”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黑发年轻人不说话,只是伸手,暗示性地指了指他放在桌面的红绳上挂着的那颗紫色水晶圆球,艾丽嘉叫它“月光葡萄”,但是现在罗修觉得按照故事发展的尿性来看,这东西的来历恐怕对不起这么少女漫画风格的名字。
这个时候,宫廷乐手开始演奏起了第三段乐曲。
“月吐光,影摇晃,并蒂莲开是双。
异色花开莲池边,第三个爱丽丝来到我身旁。
金发碧眼睫毛长,
手持武器少年狂,
脚踏血路过关斩将,就要成为仙境的国王,
月吐光,影摇晃,国王消失在莲池旁。”
……
放下手中的羊角笛,宫廷乐手瞥了眼黑发年轻人手边那紫色的水晶球,而后不急不慢继续道:“第三个爱丽丝长得漂亮极了,金色的头发比阳光还灿烂,碧绿得如同湖水般几乎发蓝的眼睛,手持长剑意气风发,路过关斩将勇敢无畏。”
又他妈的是金发碧眼。
罗修听得口气喘不上来。
就在这时,宫廷乐手语气沉,忽然低低道:“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被黑暗公爵饲养的人鱼拖进了水池的深处,这颗珠子大概是人鱼为杀死自己的爱人留下的眼泪形成的珠宝。”
罗修发现自己很高兴听到这个结局——当然,跟“金发碧眼的人”死翘翘了没少关系,这只是因为在他以为对方会告诉他这是第三个爱丽丝的眼珠子的情况下却得知那只是人鱼的眼泪,他感受到了经由“对比”产生出的“美”。
“利维娅和利维妮?”黑发年轻人变得稍稍积极了些,“我还以为她们……呃,爱的人是黑暗公爵,以及彼此对方。”
宫廷乐手脸上的表情放空了下——有那么瞬间,罗修觉得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那么愉快的往事,那张刚毅英俊的脸飞快地抽搐了下后,他猛地灌下杯红酒,长喘口出去:“事实就是这样,你对女人的自恋程度很有了解。”
“……”
“那第三个爱丽丝是怎么回事?”
“女人是薄情的生物,何况是人鱼——你没听说过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吗?你手上只有那么颗紫色水晶,说明人鱼只留下了那么滴象征性的眼泪——因为她亲手杀死了她的爱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爱人就变成了前任爱人,她愉快地在水底下享用了她的新鲜人肉午餐。”
“……”
“怎么了?”
“头疼。”
“应该的,虽然和我没少关系——但是同为男人我必须承认喜欢上那样的女人绝对是悲剧。”宫廷乐手叹息地啧啧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他将手边的酒杯往罗修那边推了推,“喝酒啊。”
这次,罗修接过酒杯,不疑有他地抿了口——随即他意外地发现这酒其实并不浓烈,事实上它的口感甜甜的简直算得上是非常平易近人,那像是蔓越莓草莓以及其他的类似水果块儿混合而成的果汁进了喉咙后,香甜的气味就充满了从脖子根往上整个脑袋。
这口感不错。
不错到黑发年轻人不禁再次伸出舌尖,由酒杯杯壁掩饰着贪婪地又次舔了舔。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舌尖撩起酒杯中的液体表面发出轻微的液体飞溅声响。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只是瞬间——在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点像只在喝水的猫科动物或者犬科动物时,他已经满脸淡定地放下了酒杯,假装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黑发年轻人默不作声,宫廷乐手再次举起了羊角笛,开始第四段歌曲——
“月云遮,雪茫茫,孤儿院的城墙遮住光。
黑云压城云降霜,第四个爱丽丝来到我身旁。
她手提竹笼眼,雀在笼中间,
笼中鸟飞在黎明前,却只闻,风呜咽,
月云遮,雪茫茫,空荡荡的竹笼眼,黄土掩埋在后院。”
……
在缓慢又低沉的歌唱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酒吧挂在门上的铜铃发出阵轻响,酒吧的门被个人从外面推开——来人身材高大,身上的盔甲让他看上去加魁梧,背着光人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当他沉默地将头上的头盔取下时,双异色瞳眸显得异常明亮。
酒吧的侍者愣了愣,看着在门口遮住了大部分门外射入的自然光线的塔罗兵发起了愣,几乎忘记了上前招待。
而此时,宫廷乐手将第四段歌词歌唱完毕,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却发现坐在桌子对面的黑发年轻人并没有急着发问。
他当然不知道,不急着问第四个爱丽丝的故事,事实上只是因为罗修几乎已经在拉朵妮跟他说有关于“孕妇爱丽丝”和《笼中鸟》的故事时,就已经把第四段歌词以及相关发生的故事猜到差不了,而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只手捏着酒杯,意外只手若有所思地拨弄着他放在桌面上的红绳子上挂着的两枚“前任爱丽丝的遗物”……
品味怪异的衣服来自第个爱丽丝。
造型奇葩的虫卵来自第二个爱丽丝。
用法奇怪的水晶珠子来自第三个爱丽丝。
每个爱丽丝死去,都会留下件物品给下个爱丽丝——于是在很很个爱丽丝之后,最后个爱丽丝就会被死人留下来的东西从头到尾武装到牙齿——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娱自乐的黑发年轻人几乎就要被自己的幽默感折服,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又猛地愣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想了想,他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宫廷乐手,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歌词共有几段?”
“四个爱丽丝,你是第五个,你还活着。”宫廷乐手说,“所以暂时只有四段歌词。”
罗修脸上放空了两三秒。
几秒后,他突然犯病了似的将自己从头到尾自摸了遍——他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出来,只是将空着的双手放回桌子上,顿了顿后问,黑发年轻人满脸茫然地问坐在他对面埋头喝酒的宫廷乐手:“不对啊,第四个爱丽丝留下的东西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so,你们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