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 作者:来自远方

    两天后,何宁行与瓦姆的商队如期启程。

    商队本可以在普兰城售出全部货物返回北部,这样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但商队成员对瓦姆口中深藏在大漠深处的巫之城满怀向往，坚持要亲自去看眼才不枉此行。

    随着欧提拉姆斯神殿的覆灭，巫女的谎言被揭穿，大漠荒城的可怕传说已经被重现于世的巫之城取代。据说只有被天神眷顾的幸运者才能踏足古老神秘的巫之城,见到那片传说中的花海。

    恐怖的传说都是欧提拉姆斯神殿编造，巫之城的主人才是真正的亚兰大巫。

    这样的故事在东部广为流传，很人都深信不疑。尤其是普兰城，比提亚城和受普兰城统辖的阿里尔城及霍希姆城，为何宁建造的神殿正在奠基，任何关于神谕者的只言片语都会在瞬间传播开来。

    对此何宁想了很久,既然决定做神棍,就要做到最好。这样的传言对他没有坏处，只要不是太离谱，就不用太过注意。

    欧提拉姆斯神殿倒塌了，人们对巫女的信仰不再，但在整片大陆树立起新的信仰也不是件容易事。除了东部牧民和西部的蛮族祭祀，北部商民最高的信仰是利益，而南部的海民，迄今为止何宁还没见过。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也是东部牧民能如此快接受何宁的原因。至于北部和南部，只凭几则流言就能霸气侧漏收获信徒无数？

    想美事去吧。

    想清楚这些，何宁心头的些许飘飘然立时散去，前方的路还很长，现在就高枕无忧未免太早了些。

    不说商民和海民，单是蛮族也够他头疼的。

    坐在绿蜥背上，何宁的心思飘了很远，听到苍鹰的叫声，才回过神来。下方的队伍正行到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前，想在日落前抵达前方的绿洲，就要走得快些。

    何宁扯开围在脸上的头巾，念出了串古老的巫文，沙丘陡然开始变形，黄沙表面形成了个漩涡，渐渐扩大加深，就像是敞开的地底之门。

    商人们被吓了跳，骑士们也拉住了缰绳，只有穆狄神色未变，仰头看向空中的何宁，却只能见到绿蜥投下的巨大阴影。

    众人这才发现，呈现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条通道，直通向沙丘的另方。从这里走可以节省不少的力气，能避开灼热的阳光。

    “神谕者，是神谕者！”

    商人们率先叫出了声音，可以确信，今天之后，何宁的信徒又将出不少。

    绿蜥挥动着双翼降低高度，何宁象征性的向商人们挥了挥手，拍了拍绿蜥的脖子，率先从沙丘下的通道穿行而过。

    穆狄和骑士们紧随其后，商队的动作慢了些，却也没落后久。

    走到沙丘的另面，再回头，隧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黄沙漫漫，像是幅流淌的画卷。

    临近傍晚，队伍抵达处较大的绿洲，沿途经过的几座水塘都不适合扎营，这片绿洲附近有片不小的草场，除了安置所有人，骆驼的食物也能就地解决。

    篝火燃起，骑士和商人们忙着搭建帐篷，何宁无事可做，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只能走到搭好的帐篷前，抱臂坐下，看着篝火发呆。

    米雅在火堆上架起了汤锅，路行来，何宁的食物都是米雅料理，从不经他人之手。米雅煮汤的手艺堪称绝，何宁起初还不觉得，习惯米雅的手艺之后，别人送上的食物就很难下咽。何宁的身体也习惯了加在汤中的草药，什么银草金草全都不在话下。

    唯让何宁伤脑筋的是，这种补汤对穆狄的作用大，不想让自己受罪，就不能让穆狄碰米雅加了料的汤，但这很难。

    肉汤在锅里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掀开锅盖，香气随着热气同飘散。

    诱人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的抽鼻子，还能听到咽口水的声音。

    何宁抱膝坐着，全当不知道。米雅也不为所动，用长勺舀出点试了试味道，又加了两株草药，还不到火候，要再煮会。

    夜色——降临，帐篷全部搭建完毕，营地周围布置了岗哨，两队骑士负责巡逻。其他人围在篝火旁，边吃着烤热的麦饼边轻松的交谈。

    这条绿洲之路骑士们很熟悉，商人们却是第次走，瓦姆商队中的许人都拿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展开后是张张绘制粗陋的地图。

    瓦姆也有张，每当走过处陌生的绿洲，他们就会在地图上添加几笔。条粗线代表两座绿洲间的段路，三角形或是圆形代表大小不同的水塘，绿洲也很简单，棵树就能解决问题。这座绿洲附近的草场费了商人们不少脑筋，最终决定画成两片叶子的植物。

    何宁喝完了汤，凑过去看瓦姆绘制地图，北部的商民就是凭借这样张张简陋的地图往返于山地与大漠之间，在恶劣的环境之下行走了四百年。

    “这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传给了祖父，祖父又传给了父亲。”瓦姆指着地图的左上角个三角形的家徽，“这是索提拉家的标志。”

    在比提亚城，瓦姆见到了父亲，也从父亲手里得到了这张地图。被强盗追杀，误闯荒城，又逃往比提亚，前任索提拉家主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丢失或是卖掉了，只有这张地图直被小心的藏着，交给瓦姆时还带着里德·索提拉的体温。

    像是负担了货物的骆驼，家族中世代相传的地图，同样是商民不可丢弃的宝物。

    商人们收起地图，三三两两的商讨抵达巫之城后到底该换些什么。

    听瓦姆说那里有十分精美的毯子，还有大量的麦子和草药，另有种生长迅速，肉也很鲜美的单足鸟，能像牛羊样被豢养，小部分商人对此十分感兴趣。

    金子和宝石足够了，他们想交换和购买些能在北部出售的货物。当然，想要做成这笔生意还需要瓦姆帮忙，相信他不会拒绝。

    商人们各自打着小算盘，何宁和瓦姆简单谈过之后就困得打起了哈欠。米雅今天的汤里肯定加了有助睡眠的草药，按了按眼角，难不成这两天没睡好有黑眼圈出来了？

    就在这时，营地外突然传来了骑士们的警戒声，短促尖锐的声音，代表有身份不明的队伍靠近。

    何宁的睡意顿时扫而空，想要起身却被穆狄按住了肩膀，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骤然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

    拍了拍胸口，镇定，欧提拉姆斯神殿已经倒塌了，直找他麻烦的巫女也不在了，骑士们只是发出警报，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有很大可能不是敌袭，用不着这么紧张。

    “好点了？”

    “恩。”何宁勾了勾嘴角，“我没事。”

    穆狄没再说话，点点头，收回了按在何宁肩膀上的手，抓起长刀，朝骑士们发来警报的方向走去。

    东部大漠的城主和部族族长，在战争和危险面前都会身先士卒，否则就不配身居高位。

    霍希姆城主为何会让人如此不耻和憎恨？就是因为在战争时弃城逃跑。

    时至今日，霍希姆人甚至不愿意再提起这位胆小懦弱的城主大人。

    走出营地，循着火光，何宁看到了被骑士们包围的支队伍。三十个全身包裹在长袍和头巾里的高大男子，近五十头骆驼，还有两头样子古怪，背负硬壳的兽。从壳里探出的脑袋长着鹰钩状的嘴，四肢包裹着厚厚的鳞片，锋利的指甲像是大号的锉刀，样子十分凶恶。

    “海兽！”米雅发出了声惊呼，很少有东西能让米雅如此惊讶。

    “海兽？”何宁侧头看向米雅，“你见过？”

    “没见过活着的。”米雅说道，“我只是在交易的时候，换到过两枚海兽的牙齿和小块甲壳。”

    至于和谁交易，米雅没说，何宁也没问。

    说话间，米雅从腰间抽——出把匕首递给何宁，“这把匕首就是用海兽牙做的，刀鞘上镶嵌的是甲壳碎片。”

    何宁接过匕首，果然发现了不同，刀身比般的匕首要厚上许，刃口十分锋利，刀鞘上镶嵌的甲壳像是打磨过的宝石。

    “据说海兽有神奇的力量。”米雅继续说道，“它们能帮助海民找到最大的鱼群，也能驮载重物深入山地和荒漠，还能对抗任何猛兽，头海兽的价值甚至高过头幼年猛犸。只是海民防守严密，极少有人能猎获成年的海兽，海兽蛋也相当难得。”

    何宁眨眨眼，当真这么厉害？

    水陆两栖，上岸就是陆虎，下海就是巡洋舰？要是装上对翅膀，不是无敌了？

    不过海兽也有缺点，“耗水量”是地行兽的五倍，猛犸的两倍。

    两人说话的时候，被包围的队伍里走出个貌似领队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连双眼都罩上了透明的纱，显得奇怪。

    男人上前两步，向穆狄行了个有些古怪的礼，道明了身份。

    “尊贵的大人，我们是从南部来的商队，带来了只产于南部的海盐。”

    “海民？”穆狄示意骑士们退后两步，“海民怎么会在这里？”

    海民的商队也鲜少会到深入大漠，大是在东部和南部的边境城市交易。海民的体质根本不适应干旱的大漠环境，到这里来纯粹是找罪受，要么就是活够了单纯来找死。

    不能怪他们包得像木乃伊样，不做这样的打扮，根本没办法在大漠中行走。

    穆狄的话让对方有些尴尬，为了取得信任，还是将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说了出来。

    “我们是听到了东部的消息……”

    原来，传言的威力远比何宁想象中大得。关于神谕者的传说和欧提拉姆斯神殿覆灭的消息传到南部，引起了海民们的高度关注。四百年来，海民向奉行“孤立主义”，或者该说，自从亚兰帝国消失之后，海民们就游离在了大陆之外，像是将南部同整片大陆割裂开样。

    东部的牧民和西部的蛮族三天两头掐架，北部的商民只想赚钱，海民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唯能让海民臣服的帝国都没了，欧提拉姆斯神殿？还是算了吧。

    欧提拉姆斯神殿不是没想过给海民点颜色看看，可惜海民的战斗力不比蛮族和牧民弱，逼急了大不了全都跳进海里，挥舞着长戟坐在海兽背上挑衅，有能耐你骑着骆驼下来啊？

    个在陆地，个在海里，这仗怎么打？总不能真骑着骆驼下海吧？

    第代欧提拉姆斯大巫都拿海民没办法，不用说巫力减退的继任者。

    不过直泡在海里也不是办法，耳后有鳃也不可能长期生活在里。

    最后，南部海民勉强与神殿达成了共识，神殿不来找海民的麻烦，海民表面承认神殿的权威，每年的贡品也象征性的送上些，海民最不缺的就是海盐，神殿要求的数量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也免得那些巫女总来找麻烦。

    这样的协议持续了四百年，没想到突然从东部传来神殿覆灭，真正的神谕者降临在普兰城的消息。海民们惊讶之余不免想起，普兰城主是亚兰大帝的直系血脉，神谕者降临普兰，背后是否有深的含义？

    海民们起了探究竟的念头，才有了深入东部大漠的这支商队。

    表明身份之后，海民商队被带回了营地，暂且不论全身裹在长袍里的海民，只是那两头海兽就在营地中引起了阵骚动。

    黑蜥和绿蜥都跑了过来，四头体型相当的巨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吼上两嗓子，发现彼此的嗓门不相上下，干脆闭嘴，就像高手对阵，长久的对视之后，不约而同的流下了口水。

    很明显，馋肉了。

    不需要米雅说明，何宁就能确认，这两只变异海龟样的巨兽不是吃素的。

    海民们远离火堆坐下，在骑士们指定的位置搭起了帐篷，吃东西的时候终于取下了头巾，何宁这才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同样的两只眼睛个鼻子张嘴巴，肤色很白，发色和眸色都很淡，轮廓相对柔和，不如东部牧民和西部蛮族那么深刻，唯特别的只有耳后的鳃和蓝色的指甲。

    何宁坐在火堆旁，眨不眨的看着海民们吃东西，或许是被看得不自在了，海民们终于转过头。

    何宁摸摸鼻子，这样的确很不礼貌，是他不对。干脆扯下头巾，打算洗漱过后回帐篷睡觉。

    却没发现，就在他转身时，海民们全都在看清他的长相和黑发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