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 作者:来自远方

    “主人。”米雅走进神殿,恭敬的在何宁面前，“他们的身份查清楚了。”

    神殿大厅中，何宁靠坐在生命之泉旁,嘴里咬着块麦饼，手里还抓着块烤得酥嫩的小羊排。穆狄坐在他身边,单膝曲起，左臂上托着只金眸棕羽的苍鹰，右手中捏着份不久前送到羊皮卷。

    “唔。”何宁咽下麦饼，放下羊排，拿起边的布巾擦擦手,没筷子,吃饼吃肉只能劳动双手，“查清楚了？他们真是北部来的商人？”

    “是的。”米雅答道，“领队叫瓦姆·索提拉，是北部商民，带来的货物是盐和香料。”

    瓦姆等人被大网捆着拖回了荒城外的营地，桶凉水泼下去缓解了麻药的效力，身体依旧不能动，意识却变得清醒，思考说话都没问题，不会妨碍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的来路，不被当做别有用心的人咔嚓掉，扔给食腐鸟处理。

    躺在地上，手脚麻痹的商人知道，将自己抓来这里的人很不好惹。起初，他们以为米雅等人是强盗，可看到营地中进出的工匠，刀鞘上带有明显标志的普兰城骑士后，又不确定了。

    应该不是强盗，那他们是谁？从营地的规模来看，他们生活在这里的时间不短。

    米雅看出瓦姆等人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目的是巫之城和主人，肯定会在审讯中露出马脚。但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几次，始终没找出破绽，分开询问也没发现矛盾的地方。

    骆驼驮着的货物是盐和香料，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北部商民习惯用的弯刀，都证明他们没说谎。要么这些家伙就是老手中的老手，连米雅也能骗过去，要么他们真的是在荒漠中迷路，误入了这里。米雅和骑士队长都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大。

    米雅将问出的情况丝不漏的报告给何宁，何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中途忍不住打断了米雅，“这支商队的领队只有十七岁？”

    “是的，主人。”

    “他的父亲在东部失踪？”

    “是的。”米雅点头，“据他说，他父亲的商队同样贩售盐和香料，还带着几块稀有的宝石。”

    稀有的宝石？

    何宁摸了摸左耳上银色的耳扣，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血腥的夜晚，逃进荒城的商人和追在他身后的强盗。耳扣上的两颗红宝石是从商人手中得到的。地行兽杀死了强盗，商人却跑出了荒城，生死不明。

    在那之后，比提亚城就传出了有商人误入荒城的消息，还被乐团编成了故事。

    不会这么巧吧？

    何宁抿了抿嘴唇。

    穆狄转过头，见何宁的表情有些不对，“怎么？”

    想了想，何宁在穆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是这样。”

    “哦。”穆狄将写好的羊皮卷绑在苍鹰腿上，手臂举起，苍鹰展开双翼飞出了神殿，“那就见见吧。索提拉，在帝国时代，北部最大的商队首领就是索提拉，不过在四百年间没落了，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如果是索提拉的后人，有这两块宝石不稀奇。”

    何宁点头，“米雅，把瓦姆带来吧，我想见见他。”

    “是。”

    米雅行礼，恭敬的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个穿着灰色长袍，有着淡绿色眼睛的少年被带到了神殿前，看到堆积在神殿台阶上的水果，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何宁走出神殿，在台阶上看着瓦姆，友善的笑了笑，坐下，抓起个红色的果子闻了闻，果香诱人，咔嚓咬了口，果汁沿着嘴角滴落，甜蜜的味道涌入口腔，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何宁三口两口吃完了果子，盘旋在神殿周围的鸟群三三两两的落下，啄食着堆成小山的水果。两只颜色格外鲜艳的沙漠鹦鹉大胆的落在何宁肩上，长着红色翎羽的小脑袋讨好的蹭着何宁的脸颊，似乎在撒娇，格外的喜人。

    没有头巾，黑色的长发垂过腰际，铺在白色的石阶上，像闪着宝石光泽的绸缎。

    瓦姆看得愣住了，他想起来了，在昏迷之前，他看到了在天空中飞翔的黑蜥，黑蜥上坐着的人也有头黑色的长发。

    黑色的双眼，温和的笑容，比亚兰大陆东部和北部民族加柔和的轮廓，瓦姆猜测着何宁的身份，半天没有头绪。

    难道，他是居住在荒漠之城中的魔鬼？别开玩笑了！有这样的魔鬼吗？

    比起在北部的巫女，眼前这个人才像是神的使者。

    在瓦姆观察何宁的时候，何宁也在观察这个少年。

    十七岁，面孔还带着稚嫩，背脊却格外的挺直，气质也很沉稳。自己十七岁时，还坐在教室里读书，这个叫瓦姆的少年却已经带领商队在荒漠中行走了。

    虽然初次的带队经历算不上成功，甚至可以说失败。

    先是被向导欺骗，落入沙漠强盗的圈套，紧接着又遇到沙暴，然后误入荒城领域，被米雅带着人暴揍顿后抓了起来。仔细想想，这人的霉运貌似和自己有拼？

    何宁吃完了果子，笑眯眯的看向肚子轰鸣中的瓦姆，“饿了吧？”

    瓦姆：“……”

    何宁朝瓦姆招手，“别着，过来吃点东西吧。”

    瓦姆：“……”

    何宁表现得越是和蔼可亲，瓦姆就越是提高了警惕，到最后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何宁无奈了，“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

    瓦姆：“……”

    “好吧，不吃就算了。”何宁耸了耸肩膀，“自我介绍下，我是这座古城的主人。”

    “你是这座城的主人？这里不是荒城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何宁起身，“况且，你觉得这里荒芜吗？”

    瓦姆不说话，只是摇头。

    “看吧。”何宁又笑了，“之前只是场误会，作为补偿，我会买下你所有的货物，再派人将你带出大漠，如何？”

    何宁提出的条件正是瓦姆现在最需要的，可他还是无法全然相信。毕竟米雅等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简直是比强盗还要强盗。

    “不用怀疑，我说话算话，而且付出的价钱绝对不比任何人低。”何宁又拿起颗果子，喂给停在肩膀上的沙漠鹦鹉，“向导也绝对可靠，还可以派队骑士保护你们，直到你们离开东部。”

    何宁抛出的条件越来越诱人，瓦姆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需要付

    出什么？货物吗？少？”

    “别着急。”何宁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你带来的货物我购买九成，余下的当做向导和骑士们的酬劳，这个交易应该很划算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

    “可我还有个条件。”

    瓦姆的表情冷，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我的条件是，你回去之后要组织大的商队，最少三个月来这里次。”

    “你是说？”

    “我需要大量的盐和香料，也有很货物需要售卖。换句话说，我打算和你订立长期的贸易。”

    “为什么是我？”

    “凑巧。”

    “……”

    “总之，你可以考虑。”何宁将意图说得很清楚，也抛出了诱饵，是否能达成合作还要看这个少年。

    往来于北部和东部间的商队很，穆狄也可以帮他安排，大不了从普兰城运盐也是样，但何宁还是希望能寻找到长期的合作伙伴。胆子不够大，顾虑太，心思太复杂的商人，何宁不打算接触太，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转头将自己的消息卖给欧提拉姆斯神殿？

    瓦姆不同，他胆子够大，也足够聪明，经验却有些不足，而且，何宁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会很投缘。

    不知道从荒城中逃走的商人是不是还在比提亚城，或许可以把线索提供给瓦姆。何宁对那个商人的观感般，拉着仆人为自己挡剑，至少，何宁不会想同这种人合作。

    如果这个商人还活着，真的是瓦姆的父亲，与瓦姆的合作就需要的考量，也要加谨慎。

    何宁转身回了神殿，瓦姆被带回了帐篷。夜过去，再见时，瓦姆答应了何宁的条件。

    答案在何宁的预料之中，向导和骑士早已准备好，二十头骆驼上的货物都被卸下，成袋的盐和香料够荒城中的人吃上许久。

    “只换少量的金子和宝石。”谈定合作，瓦姆立刻摆出了生意人的面孔，“其余的香料，我希望换成这种驼毛毯。”

    瓦姆口中的驼毛毯是姑娘们的手艺。颜色鲜艳，图案也很漂亮，在东部就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不用说北部了。如果瓦姆胆子再大些，将毯子运送到西部，获取的利润会高。

    “毯子？”

    何宁不确定姑娘们到底做了少，只能叫来米雅。

    听到瓦姆提出的要求，米雅摇头，“主人，这个价格太低了。”

    接下来，交易被米雅接手，本来胜券在握偷笑中的瓦姆，几个回合就被杀得溃不成军。原本小袋盐换五条毯子，被米雅杀到了三条，还要附赠小包香料。若不是考虑到何宁还要和瓦姆合作，米雅绝不会如此手下留情，三条？两条都嫌。

    沙漠强盗不只会抢劫杀人，抢来的货物同样需要出手，他们的交易比商人加谨慎，接头人也加狡猾。和米雅比起来，瓦姆完全不够看。

    最终，瓦姆满脸苦涩的签下了契约，这个价格他还是有得赚，只不过比预期中的利润少了许。

    何宁再次见识到了米雅的强悍，他很想问句，美女，这世上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吗？

    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挥鞭放牧，举刀杀戮，强盗窝里扬威，生意场上称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有句话能够形容，米雅，威武！

    对于何宁的夸赞，米雅破天荒的红了脸颊，粉红色泽染上蜜色的肌肤，眼波如水，美得不可方物。

    何宁单纯的欣赏，穆狄却深沉的看了她眼，眼神发冷。

    巫女本就该忠诚于大巫，至于其他，只要她安守本分，穆狄不会轻易动手。

    何宁相信这个女人，除非必要，他不会杀了她。

    陡然升起的冷意让米雅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收敛心神，弯下腰感谢何宁的夸赞，将不由自主的情感埋入内心的最深处。

    不是她该想的，也不是她能想的。

    忠诚，永不背叛，为他做能做的切，才是她的职责，才是米尔斯巫女延续千百年的使命。

    又是夜过去，瓦姆的商队在日出时分出发，向导是名牧人，十名普兰城骑士护卫在商队外围。骑士们取下了刀鞘上显著的标志，换上代表商人身份的长袍，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单单是护送瓦姆的商队，沿途将在霍希姆城停留，再经过阿里尔城进入北部，打探到的消息会第时间传回穆狄手中。

    人数太会使人生疑，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有了商队的掩护，可以为骑士们免去不少的麻烦。

    瓦姆隐约能猜到这些人的目的并不简单，却没揭穿，全当不知道。

    北部商民做事秉持着独有的规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刀不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轻易不会去惹麻烦。

    无论何宁是想阴霍希姆城还是想给阿里尔城下绊子，都与瓦姆没大关系，他只要安全的回到北部，被利用也没关系。

    何况，阿里尔城的名声在北部并不好。

    阿里尔城处于北部和东部的交界，北部商队要想进入东部，很少能绕开它，苛收的重税，压得极低的价格，时常会发生的强买强卖，都让商民们深恶痛绝。

    小气的阿里尔，但凡是与阿里尔城有过接触的商人，都知道这句话。

    瓦姆只知道何宁是荒城的主人，对他身边金发男人的身份也隐约有了猜测。他听父亲说过，东部十二城中，只有普兰城的城主继承了亚兰王室最纯正的血脉，有着头灿烂的金发。

    如果是这样的话……瓦姆骑上骆驼，回首望向耸立在大漠深处的神殿，这笔生意能彻底改变家族的命运也说不定。

    索提拉，因触怒巫女而落败的家族，祖先们留下的羊皮卷记载着荣耀，也留下了屈辱。每个索提拉的子孙都牢记在心。

    瓦姆深吸口气，略有丝凉意的晨风中隐约飘来花香。大漠花海，在这些商人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回去之后，会成为他们向所有人炫耀的谈资。瓦姆不明白何宁为什么不介意商人们将这里的切说出去，连要求保密的条件都没提，或许他另有目的？不过，那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驼队离开了铺到沙丘下的操场，瓦姆拉起头巾，遮住了面上的表情，在驼铃声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送走瓦姆，何宁也准备启程。

    既然穆狄提出来，这人工造水机的活他就得接手。没什么不情愿，归根

    结底也是为了他自己。

    穆狄最后次在神殿前放飞了苍鹰，何宁要求的官员已经在来荒城的路上。

    “先回普兰城吗？”

    何宁走到穆狄身边，靠在高大的石柱上，想到要离开这里，心中自然涌起许不舍。尤其是这座神殿，完全是靠他自己重建起来的。他还从匠人们手中借来工具，在神殿穹顶上描绘出了绿蜥的身影，画工算不上好，但飞在天空中喷火的样子却是绝无仅有，足以碾压所有前辈。

    绿蜥很满意，从它时常绕着神殿飞，还摆出和壁画中类似的姿势就能看出。

    黑蜥很郁闷，郁闷之下，只要绿蜥被它逮住，十次中有九次会被痛扁后拖走。

    穆狄说，这是黑蜥喜欢绿蜥的表示。

    何宁很无语，不过看绿蜥的样子似乎并没吃亏。自己的审美观都变了，自己哥们喜欢……吔……被喜欢的方式出奇些，也说得过去吧？

    天知道。

    在商队离开的隔日，何宁也随同穆狄的队伍从荒城出发，队伍中加上了米雅和五个姑娘，他们将返回普兰城，在城中集合军队，再出发时，霍希姆城和阿里尔城的存在将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