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龙的共妻 作者:leelun

    ——    雪白色神袍整洁的圣骑士领著我，路向前走。

    莹白的地面上清晰地倒映出我和他的身形。

    王庭长廊的墙壁上，用马赛克彩石拼满古史中曾经出现过的神话图腾。

    走过长长的廊道，当我们来到道巨大的钢铁闸门的时候，引路的圣骑士停住了。

    闸门上铸著无数条龙──每代的水龙疆圣王都在上面。

    双目是宝石镶嵌，双翼平展，是守护姿势，鳞甲闪耀著庄严、圣洁的光泽。

    巨大闸门旁边，

    是依次排开的狭长小门，足有几百个。小门的门扇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是个个，

    仅能容纳个人的，不足平方米的小隔间。

    绝大部分隔间是空的。只有几个隔间里面，透过半透明的门扇，能看到里面笔直地立著圣骑士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钢铁闸门的内部，

    突然传来阵金属机关齿轮钝重转动的声响。然後，闸门缓缓向外敞开，

    露出个仅供人穿越的细缝。

    耀眼的乳白色光芒从里面漏了出来。

    引路的圣骑士并拢五指，

    向我作了个请的姿势。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然後，

    他就径自转过身，离开了。

    我看著他笔直走向旁边的个小隔间，

    推开门进入，然後笔直地面对著隔间的墙壁著，不再动作了。

    收回目光，我迈步，走入钢铁闸门的狭窄缝隙中。

    迎面而来的乳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我。

    在习惯了这光线之後，我逐渐看清楚了四周的情况。

    我正在个广场般宏大的觐见厅之中。乳白色地面直向前不断延展。窗外施了防护魔法，

    看不见大海，

    全是片空茫茫的白。

    在我的正前方，著刚才明明已经进入隔间中的那个圣骑士。

    ──他的身影是半透明状的灵体。

    我踏入觐见厅，他便向著我转过身来，继续他引路的任务

    整个觐见厅中，

    守卫的圣骑士，也全都是半透明的非实质模样。

    扇厚重的拱门没入觐见厅正前方的墙壁中。这扇门用的是水龙疆特产的白莹石。由块巨大石体组成，

    是彻底封死，

    无法开启的。

    很难界定这是扇门，还是堵墙。

    巨门上有复杂的魔法阵，

    能够看到水龙疆皇族特有的神级封印魔法和传声魔法。

    拱形门楣上方有宗政合的象征。

    ──两翼平展开，

    做出守护姿势的初代白银圣龙。

    ──这扇被彻底封死的门里面，才是穆底斯叔叔的御座所在处。

    穆底斯叔叔的御座，就是封印魔族的封印所在地，只有神后和水之圣龙自己可以出入。

    就连御座外的觐见厅，都不允许实体的人类出入，只能以灵体的形态参拜。

    觐见厅外的整个王庭，乃至王庭所在的整个都城，

    都远远和居民、人烟所隔绝。

    只有谨尊圣意的圣骑士和无数的封印魔法。

    无数代的水之圣龙就是在这里度过了它们漫长的生。

    跟随著圣骑士路走到了觐见厅的正前方。

    那片区域的莹白地面上，横向排开著，每隔三米，都会有三处浅浅的凹陷。

    圣骑士走到偏左的个位置，

    就跪了下来。

    膝盖正好跪上其中之的凹陷处。

    当他跪下的同时间。

    我两旁的空气细微地扭曲了。

    然後慢慢地，浮现出了十几名穿神袍的男人半透明的身影。

    他们看起来很年轻，

    英俊儒雅。

    但是，水龙疆的人的年纪并不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这十几名水龙疆人的头发全都是纯白色。

    应该是水龙疆的十七名长老。

    水龙疆的神权、政权高度统，不会因为神后的迎娶而分权。

    所以长老的膝盖很硬，只跪水之圣龙。

    神后对他们也没有直接管理权。

    他们弯身向我优雅地行了个礼之後，也面向墙壁之後的御座，

    并排的跪了下来。

    每个人的膝盖正好跪上地面上的个浅浅凹陷。

    灵体并非实体，

    只有细微到几乎可以不计的气息。

    那些凹陷，就是数以万亿计的年代以来，水龙疆人以灵体形式朝拜水之圣龙，所留下的印痕。

    我不必跪拜穆底斯叔叔，所以只是在原地。看著十七名德高望重的水龙疆长老，和引路的圣骑士

    起。向著银龙之下空白的石门深深地跪拜九次。然後就将额头压在了地面上的第三个凹陷处，

    不再起身。

    为首的灵体长老吐字的声音飘渺，

    带著无限的崇敬之意。

    “大人，风之圣龙凯罗西斯殿下已经来到水龙疆。”

    觐见厅明显专门经过了建声设计，长老的音量并不大。但是却可以在整个觐见室中清晰回响。

    在跪拜的人身後，我双腿静静地注视著面前雕刻著银色圣龙的冰冷白色厚墙。

    “──”

    过了很久以後，

    虽然拱形门扇上有传音魔法。但是，墙壁那边，

    也没有传过来任何声音。

    就是死样的静。

    水龙疆长老依然将前额压贴在地面上。

    声音中的敬畏之情，丝毫没有因为没得到回应而减少。

    他说：“我们将依照原计划，在三天後，为两位殿下举行婚礼。”

    “──”

    墙壁那边的回应，

    还是零。

    我在那里，注视著封闭的石门上面的传音魔法阵。

    没有得到回应的水龙疆长老，

    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向穆底斯叔叔禀报著：

    “遵照您的旨意，

    婚前，凯罗西斯殿下将入住朔月居。”

    朔月居是穆底斯叔叔太子时的行宫。

    就这样，水龙疆长老路交待下去。

    厚重墙壁那边，

    始终没有回应。

    长老们说完想禀报的话之後，

    维持著跪拜的姿势，再次开始向著穆底斯叔叔御座的方向叩首。

    每叩次，本来就是半透明的身影，就变得加浅淡──他们竟然是要告退了。

    这时，

    直著不动的我说话了：

    “我可以进去，对不对？”

    书中记载的是，御座之厅，只有神后和水之圣龙才能够进入。

    水龙疆的长老们没有回头，全部都下，下。维持著恭谨的跪拜姿势。

    只有大长老像是出於礼节般，

    在消失前，回头看向我，面容影影绰绰很是模糊。

    “──当然。殿下。”

    “谢谢。”

    我点了点头。向前走迈去。直走到巨大的拱门之前，强大的封印之力顺著拱门上蜷曲复杂的魔法阵渗透过来。

    门楣上的初代银色圣龙垂眼，

    好像在看著我，目光神圣，慈悲。

    收回了和圣龙对视的眼睛。

    我抬起脚步，

    继续向前走，

    飘扬的披风微微扫过大腿後侧。军靴踏在平滑如镜的地面上。直到拱门近在咫尺，还有寸便要撞上我的鼻梁。

    ──我也没停。

    墙面扑面而来，我的眼前骤然暗。

    好像有什麽极度冰冷的东西扫过了我的身体。

    我整个身体没入了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墙体中。

    毫不停滞地在黑暗中走了四五步。

    ──我的眼前又骤然亮。

    还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亮光。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冷。

    ──好冷。

    被彻骨的寒意激得骤然绷紧了全身的皮肤。

    我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於个比觐见大厅还要大四五倍的独立空间中。

    四周的地面上已经不是用白石堆砌的，而是坚固的寒冰。

    寒冰不知道究竟结了厚，或者这寒冰就是封住了魔界结界的物体，

    它的颜色很深，在冰面之上往下看。就像是在看著颗巨大的，湿润的黑色瞳孔。

    在冰面之中，也确实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蓝、青色的脉络。彼此纠缠在起，像是动脉、静脉、和神经。

    整个空间里几乎什麽都没有，只在最後方，

    立著几个巨大的，

    做工不是很细腻的木质柜子。

    木柜之间的墙壁上，画著小块传送魔法阵。

    我猜那里是通往穆底斯叔叔日常起居的地方。

    毕竟这个御座间环境太恶劣。实在不像是能工作加居住的地方。

    这些并没有过的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只是在原地，维持著这个姿势，看向正前方。

    ──看向已经被圣龙之疆传颂了无数代的御座。

    它也是由寒冰铸就。和地心的寒冰紧紧连接成体，高高地矗立在整个空间的正中央。

    地心冰面中，

    红色、蓝色、青色的脉管全都在透明的御座中集结纠缠，散发著阵有阵迫人的威压。

    但是我没有看这些。

    我看的是坐在御座上的人。

    ──不。

    严格说来，

    我看的也不是坐在御座上的人。

    因为坐在居高临下，坐在御座的──不是人。

    立定了没久之後，我抬步，向著御座的方向走过去。

    “嗒”、“嗒”、“嗒”、“嗒”……

    靴底碾过冰面，发出声声钝响。

    御座上坐著的物体便加清晰起来。

    坐在御座上的。是块和人等身大小的圣钢之玉的偶像。

    这尊玉人明显也曾经被匠人们精心地制作过。能够看出来，那从肩头盘旋流淌而下的长发，双手十指指尖优雅交叉的姿势，都是以穆底斯叔叔为原型。

    连脸上都模样地，佩戴著圣钢之玉的面具。

    可是我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

    这尊玉人，已经很破败了，早已濒临崩塌的边缘。

    乍看，能看出好像是穆底斯叔叔的轮廓。可是“它”就这麽双手交叉地坐在寒冰铸就地御座之上。手指已经断了大半。面具下半边，弧度完美的脸。早已豁裂开来，

    露出里面仿真模拟得活灵活现的咽喉和气管。

    已经在了御座的最上层台阶，我面对面地在人偶的面前，

    看著它。

    它的全身上下都已经开裂，

    露出了胸口的心脏，也已经大半皴裂崩塌。

    心房、心室的血管都暴露出来。

    圣钢玉是世间最坚硬的通灵宝石。

    ──竟然会磨损至此。

    果然是这样。

    ──这是拟神。

    水龙疆的民众极度依赖、崇拜水之圣龙。月神是他们心灵的精神支柱，信仰之主。

    他们根本没办法忍受自己的神离开御座。

    然而，依照传统，

    水之圣龙总归要每年度，离开御座，为民众赐福。

    另外，在神祭日的时候，也要起身去神殿。由神之光选择出他的神后。

    於是，水龙疆王庭从古至今，就遗留下来了这样的个旧制──他们用最坚固的圣钢之玉，

    铸就成和自己的王相同模样、相同身形的偶塑。

    当王因为某种原因，

    不得不离开御座的时候。他们就将这个偶塑摆到御座上。将这个玉偶，当成是他们的王。和往日样，对著它顶礼膜拜，觐见上奏。称它为神。

    对於虔诚的信徒来讲，

    神不能有天缺岗。

    无论坐在上面的是穆底斯叔叔、是其他水之圣龙、还是仅仅就只是个偶塑。

    总得有个存在，

    坐在御座之上。接收他们的朝拜，

    成为他们的精神寄托。

    神必须在。

    对於我来说，穆底斯叔叔就是穆底斯叔叔。

    所以……果然如此。

    叔叔不可能在我昏迷的过程中，离开火龙疆，回到水龙疆。

    叔叔也不可能在我来的时候，置之不理，保持沉默。

    穆底斯叔叔没在御座之上。

    当雷奥背负著我跨越大陆的时候。

    叔叔还等在火龙疆曜日城的中心广场上。

    在人偶面前，

    我看著玉石雕就的拟神。

    虽然已经残破不堪，

    不过残存的完好的部分，仍然能够看出来穆底斯叔叔的风姿。

    隔著这麽近。我静默了很久，抬起手，麽指食指匡住玉人脸上的玉质面具，向上拉开。

    “喀拉──”

    几声碎石崩裂声响。

    随著我的动作，塑像整个上半张脸都塌陷了，化成细碎的石渣落了地。

    “……”

    玉人毁得不成样的脸上，只剩下双眼球露了出来。

    “……”

    我的手顿住了。与此同时，呼吸也停止了瞬间。

    那是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宝石镶嵌的异色双瞳。

    颗冰蓝色，

    颗银灰色。

    成色很美。

    看了很久以後，

    我将面具盖回拟神的脸上。不过因为脸掉了大半。就有点合不上了。

    我可能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

    之後，我没有再动其他的东西，转身返回了觐见厅。

    眼前仍是暗。走几步後，又亮。

    十七位长老已经走了，

    只有引路的圣骑士，

    依然静在原地等我。

    我迈步向他走过去。

    “风龙殿下，请跟我走。我带您去婚前居住地。”他说。

    沉默了片刻。我说：

    “所谓三天後的婚礼，是跟现在御座上的人？”

    如果叔叔从水龙疆前往火龙疆，走了五天。

    那麽他从火龙疆回到水龙疆，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三天後的婚礼，他赶不回来。

    没有任何停顿，

    我听到圣骑士说：

    “是的。”

    所以我要在三天後，和个快破败的高贵人偶结婚了。

    看著他，又顿了很久。最後我说：

    “延期两三天，

    等穆底斯殿下回来吧。”

    即使圣骑士戴著面具遮住了双眼，他毫无温度的视线依然透过金属膜。射到我的面孔之上。

    “殿下。”他说，

    “那位大人就在御座上，没有离开过。”

    “……那麽，

    能不能和那位大人商量下，

    延迟婚期三天。”

    圣骑士二话不说。面向御座方向跪了下来。

    “吾神──请问您是否准许，将婚期延迟。”

    ……

    接收著人们顶礼膜拜的人偶当然不会回应。

    圣骑士起身来。朝向我道：“风龙殿下，抱歉。”

    “你问他，婚期是否定要定在三天後，不能改。”

    这次圣骑士连动都没有动：“吾神已议定的问题，毋需质疑。”

    他是真的相信，

    王没离开。

    对於水龙疆的人来说，御座上坐的是谁，头脑里想著什麽，长什麽样子，是人还是破败的偶塑，都并不重要。

    也并不是无情。只是对於他们来说，月神王并不是个单纯的个体。

    而意味著权威、神圣、信仰、真实等等切美好的东西。

    这外衣太过光彩夺目，

    以至於完全遮蔽了载体的自身。

    水龙疆人需要知道御座上不是空的，才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全部信任、敬仰和爱意都投注其上。

    他们的心因此净无杂垢。

    甚至在作战的时候，水龙疆的士兵会在战死之前，将圣徽、武器和行军粮搁在路边，

    供战友拾取。

    水龙疆因此成为了最祥和、友好、宁谧的国度。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