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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五章 那些花儿

      麒麟[现代军文] 作者:桔子树

    第五章那些花儿

    1.

    晚饭吃的是全蛇宴,毕竟买那么蛇别浪费了。老队员和边防警都吃得很high,但是刚过了最后关的新丁们个个蔫巴着脑袋,这使得那些把他们狠虐了顿的始作俑者即使吃得再high也不敢high到脸上,三分眼色还要照顾着点新人。

    陆臻直在喝水,没下筷子,上道菜脸上白层,再上道再白层,等菜上齐了,整张脸白成张纸。

    夏明朗面同何确寒暄,面不放心地偷偷瞄陆臻,陆臻因为体力精力全透支,反应就不如平常警觉,被他瞄了眼又眼,还浑然不觉,夏明朗时松懈,盯得久了些,被陆臻猛然回头的视线正面相撞。

    夏明朗难得地老脸红。

    陆臻原本就惨白到底的脸忽然开始泛青,劈手抓过个椒盐蛇段就开始啃,牙齿咬得咔咔响,连骨头并咬碎成渣强咽下去,身边人被他这种疯狂的势头给吓到,居然也没人敢拦他,夏明朗放下筷子,皱起了眉。陆臻咽下第口的时候脸上已经发红,不要命地再咬第二口,胃里搜肠索肺似的绞上来,脸涨得通红,捂着嘴冲了出去。徐知着扔了筷子想追,半道上被夏明朗截了下来。

    夏明朗道:“我去!”

    徐知着僵着不肯退,夏明朗想了想拍着徐知着的肩膀,放轻了声音:“你放心。”

    徐知着当然拗不过他,郁闷地坐了回去,伸长了脖子勾着看。

    食堂外面的院角里,陆臻正趴在那儿摧心挠肝似的吐,夏明朗拿了杯水蹲下来帮他拍背顺气,陆臻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吐了半天胆汁都吐出来了,身体缩成团直喘气。夏明朗把水递过去,陆臻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浇在脸上,这才回过神看清是夏明朗。陆臻把脸上的水迹抹干净,极为专注地看着他,说道:“我能吃,不过你得让我缓下。”

    夏明朗顿时愣。

    陆臻顿了秒,忽然撑着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吃。”

    “哎哎。”夏明朗连忙拦住他,脑壳又开始抽痛,真是见过愣的,没见过这么愣的,狠角色,狠到家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陆臻就那么着,双眼睛平平静静的,烧得夏明朗头上冒青烟。

    “行了行了,别吃了,跟我去厨房,我去给你弄点别的。”夏明朗揽着陆臻的脖子要走,陆臻却硬生生梗住直了:“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好,这地方由我说了算。”夏明朗黔驴技穷之际不觉就有点恼羞成怒,偏偏陆臻斜着眼不以为然地挑视他,夏明朗抬手拧,陆臻反抗不及就已经被他扛木头似的扛了起来。按说陆臻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只是今天被折腾得狠了,时不察被人偷袭得手。

    陆臻气结,声不吭地去勒夏明朗的脖子,夏明朗不理他:“拧什么拧呐,合着就你有嘴,就你会说理?你有理你理大过天了,行了吗?”

    陆臻总不好把他给勒死,秀才遇上兵,果然有理也说不清。

    夏明朗在厨房里找了两个蛋,随便切了点青葱菜叶子什么的,给陆臻炒了碟子饭,陆臻拿勺子挖了口,居然味道还不坏,于是慢腾腾地嚼着。夏明朗在旁边坐下趴着看他,陆臻被他看了会儿,慢吞吞地说道:“队长,你要想吃就说声,我给你留点儿。”

    夏明朗顿时失笑:“其实我就是想把你喂饱了再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的破绽。”

    陆臻挖了勺饭嚼得慢条斯理,夏明朗也不催他,等饭咽下去,陆臻慢慢吐出个字:“蛇。”

    “哦?”

    “本地人从小就见惯了蛇,不会把它当成是个特别可怕的东西,自己都不怕的东西就不会想要拿来吓人,苗人就算是用蛇来逼供,也会用毒蛇,点点试着咬,威胁性命的吓法,而不是像你这种整上几百条没毒的来扔在我身上,这种是心理恐惧,我就知道是你,”陆臻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夏明朗眼:“你知道我怕它。”

    “所以,就因为这个?”夏明朗不信。

    “这是突破口,当我确定要怀疑之后,最初和之后的些破绽都联系到了起,当然,你马上又出现了,于是我就彻底确定了。”

    “那样都认得出来,你小子辨伪能力真强。”夏明朗感慨。

    “人们分辨个人的方式主要是脸,但其实毛发气味体貌身形都可以,样子!”陆臻忽然凝眸,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记得你的样子,夏明朗!”

    夏明朗愣了下:“我应该要觉得荣幸吗?陆臻少校。”

    “随便。”陆臻撇撇嘴,继续埋头苦干。

    “你很生气,为什么?因为我利用了你的信任?”

    “队长,说句不好听的,我生不生气,对您来说重要吗?”陆臻戏谑地挑着眉毛,声调冷冰冰的。

    夏明朗道:“当然重要,以前就很重要,将来会重要。”

    陆臻嗤笑声:“也对,激怒我们是您的兴趣爱好。”

    “以前是,将来不会了。”夏明朗的手掌按在陆臻的肩膀上:“陆臻,人与人的信任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我要相信你到足以把我的命交给你,必须要给你些考验。从现在开始习惯做我的兄弟,而我也会努力的,不再让你生气,不让你失望。”

    陆臻时无言,硬生生把嘴里没咬尽的饭粒吞下去,擦得喉咙口有点辣。陆臻忽然觉得他还是会相信他,这双眼睛这个人,好像骗了他百次,他还是会相信他第百零次。

    “当时真的害怕吗?”夏明朗问道。

    陆臻挑起眉毛看他。

    “你以为我只是在折磨你?用你最深的恐惧……逼你屈服?或者说,考验你们忠诚的底线?”

    陆臻没有说话,双眼睛清明透亮,火光闪闪地表明了他的看法。

    “不,对抗不是我的目的,守口如瓶也不是我的目的,将来的系统训练会让你们学会怎么做口供,以保证你们即使在精神崩溃的时候也能保守秘密,所以,设计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们经历,知道自己怕什么,然后才能克服。”夏明朗语气平缓。

    陆臻眨了眨眼,忽然问道:“那队长最怕什么?”

    “如果说心理恐惧的话,”夏明朗勾了勾手指,陆臻无奈地俯耳过去。

    “溺水。”夏明朗声音压低,做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告诉别人。”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无数次看到这人在水里拼命,潜水时间高达3分15秒。陆臻撇撇嘴:“我不相信。”

    “为什么,因为我刚刚骗了你?”夏明朗失笑。

    “我无法信任个像你这样的人。”

    哦?夏明朗挑了挑眉,眼睛慢慢地眯起来,陆臻不自觉全身僵硬,级战备。

    正常人都会有个接触安全区,于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很少有人会突破这个范围过分地靠近他人,因为这是种冒犯。但夏明朗喜欢,他喜欢这种慢慢接近的侵略感,然后挟着这股尖锐的气势停在别人耳朵旁边说话。

    “没关系,我已经相信你了,等到了战场上,我会把我的命交给你,帮我守好它。”声音很轻,但是清晰,字顿。

    陆臻已经不自觉保持了僵直的姿势,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目光平视前方。

    威胁?承诺!

    为什么个人在说承诺的时候都会有这样大的胁迫感?陆臻听着那个个的字被吹进自己耳朵里,个个都像是有实体,四角方方的,刮得耳膜生疼。

    “对不起。”夏明朗在陆臻肩上轻轻拍。

    “哦?啊?”陆臻正忍得牙齿酸痛,却不得不把视线调了回来,在十厘米的距离与夏明朗对视:“你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骗了我?”

    夏明朗皱眉。

    “要不然,难道竟是因为对不起没骗倒我?”

    “对不起,”夏明朗点点头,“这是我的失误。”

    陆臻时气结。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记得我已经道过歉了,”夏明朗挑眉笑,“相信自己是没错,但在这里,我希望你还能相信我。当然你可以坚持不信任我,没有关系,将来如果你再失望的话,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我确定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陆臻本欲反驳,但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开口。

    “好了,就这样吧,好好享受你加入麒麟的第餐。”夏明朗微笑,明亮的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泛出柔和的辉光,像是个怀了宝藏的探险者,诱人深进,他直起身揽过陆臻的脑袋轻轻拍,低声笑道:“慢慢吃,别噎着了。”

    呃……?

    最后的考验,又有个人离开了,麒麟方面在劝退,而对方自己也开始对未来的困境存有疑虑,双向选择的年代,就像夏明朗说的,他只要最适合的人。有些人绝对忠诚值得信赖,然而他们不拥有承担责任的能力;还有些人足够强悍,却无法与他人合作彼此信任,这都是不适合的。

    系列的最后评估陆续出炉,陆臻与徐知着每天都能拿到些资料,有射击、体能、战略战术等等军事技能方面的,也有全方位的行为、性格评估与各位教官的综合评语。唐起与他的团队负责评估队员的性格结构,唐起是心理学博士,主攻伤害心理学,重点研究人对各种生理及心理伤害的感知与反应,并从中找到对抗痛苦的方式。

    唐起给陆臻的报告指出他有轻微的神经官能症隐患,陆臻对此大为不满,拎着报告去找唐起理论,两个人坐而论道从心理学的基本原理路辩到荣格、弗洛伊德……唐起本来觉得小朋友热爱学习是好的,知识面广泛也是好的,雄辩滔滔也是好的,只是他妈的你能不能别这么不依不饶的,这简直是狂轰滥炸了么。他忍不住指着陆臻说:“你现在这就是强烈需要对方接受自己观点的强迫症!!”

    陆臻听了愣,慢慢抬手抚额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我这是跟你聊得兴起,这样的来来往往让我觉得我们在交流,我其实没什么强烈的要说服你的欲望,只是你的观点让我有了思考却没能彻底说服我,我就想要把这种思考说出来,事实上,如果你的观点漏洞百出不值提,我可能早就失去与你讨论的兴趣了。而且你看,在我强迫症的同时你也强迫症了啊……要不然我们两个怎么持续的?”

    唐起失笑,抱拳说:“承蒙您看得起,我应该给你的症状总结个新名词。”

    陆臻笑了,不再反驳,其实他也知道是个人少都有点心理问题,神经官能症或者人格失调,他也知道过分的执着对错与责任分割是他的老毛病。而且人们永远不会相信,他执着的只是“对”与“错”,而不是“你的”与“我的”,他甚至直渴望被说服。长久以来这个老毛病也让他碰过些壁,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总相信道理可以越辩越分明,又或者有人能够给他醍醐灌顶式的痛击……就像夏明朗那样说服他!

    只用句话,就说服他!

    融合期还在继续,老队员们对他们的态度开始变好,当然无形的隔膜仍然存在,但至少双方面都表达出了想要融合的欲望。

    而徐知着的整体评估姗姗来迟,唐起给的性格评估倒是很不错:无明显缺陷。

    很人都有些小缺陷,而陈默是成天被唐起叫嚣有心理自闭与环境漠视症,可是最后这位没有明显缺陷的队员得到了份不乐观的教官评价,夏明朗明确表示:我对你有疑虑,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

    徐知着大惊,有如晴天霹雳,陆臻是困惑到了极点。徐知着直都很强,军事技能强,心理素质也强,精明果敢杀伐决断。可是世事总是如此,个人性格的优点往往与他的缺点相辅相成。在战场上,生死之间,没有那么分明的界线,有时候勇敢与冒进只有线相隔,果断与残忍也只有线相隔。

    其实对于徐知着的评价,整个教官组内部都很不统。

    方进是个崇拜强者的家伙,他对徐知着的评价只有个字:“好!”如果还需要他再说个字,他会说:“很好!”而陈默从来都不擅长给别人下评论,在夏明朗的强烈要求下,他想了几天最后也只给出份情况描述。

    大秋天打麦子,层层地筛,层层地淘,到最后就留下这几粒种,夏明朗对每个都视若珍宝,恨不得能把人剥皮去骨揉烂了,好看清楚那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然而人的性格常常都是很矛盾的,越是熟识越是难形容,不到半年的训练根本不能逼出性格上全部的弱点,尤其是像现在这种高压式的训练,夏明朗知道他所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扭曲的。

    所以针对徐知着的特点,夏明朗特别为他设计了个环节。可是徐知着的表现无论是当时对时机的选择与取舍,还是后期在报告中给出的思路分析与战场评估都相当完美。夏明朗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即使当时在场的是他自己,他也只能做出这种选择,如此完成次逃亡。

    可是为什么?仍然会觉得别扭,难道是就因为太成熟了吗?

    训练时那么配合,太讨好,从不反抗从不抱怨,即使面对过分的苛责都泰然接受,为什么……好像你要什么他都能给,而其中看不见属于自己的坚持。面对实战则过分的冷静,个新兵需要次的真实的血泪才能懂得有时候不得不舍弃战友,可是他从开始就能做到,而且分析到位,没有后悔与后怕。

    当然,像陆臻那样的期待是幼稚的,相信只凭信念就能让所有人都安全也是幼稚的,可是那样的幼稚才真实。起初我们都以为这世界充满爱,然后我们发现这世界其实不美好,最后我们相信这个世界即使不美好仍然有爱……所谓信仰,不就是这么些东西吗?信仰从不是鲜花似海中的某朵花,信仰应该是无尽黑暗中闪耀在远方的那盏明灯。

    身为军人,为了荣誉而战斗,为了保卫祖国与人民,为了保护战友与兄弟!

    军人其实是最不公平的职业,因为付出的是生命所以没有任何回报能足够抵偿,所以从古至今,军人都需要荣耀与信仰,夏明朗敲着脑袋,他想知道徐知着以什么为荣耀把什么当信仰,他对部队本身是怎么看待的?对未来,他对自己的人生,他的归宿,都是怎么看的?

    他来到这里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夏明朗就忍不住想仰天长叹。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去问,因为徐知着会给他大段聪明的回答,而很可能,他自己也真心地那么相信着,人们在焦虑的时候从来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

    可是他才24岁,个24岁的优秀军人应该是单纯而热血沸腾的,应该有简单的信仰与快乐。方进犀利勇猛,渴望做英雄;陈默喜欢牢不可破的人际关系并且对枪迷恋;陆臻不用说,张朝气蓬勃的小脸上写的全是斗志。徐知着眼中也有斗志,可是他的眼光太局限了,他跳过了所有的过程只看到结果,所以他才能忍受切过程中的痛苦。

    夏明朗受此启发,跑去翻看徐知着的训练日志,发现果然如此,徐知着的整本日志上全是结果,好的结果,为什么是好的,坏的结果,为什么变坏的,他冷静地分析,单纯刻板,却从来不写感想。就算是再老实的人都会在日志上发泄两句,说今天教官很凶,说陈默做事真过分……等等。

    夏明朗无奈地发现,除了陆臻他队里其实还有个刺头,当他尽量地抽空人性的情感,把这些学员当成是某种物质去理性地分析训练打造的时候,徐知着,也在抽空对他们的情感。他经历了所有的考验,参与了所有训练,可是他从没有全身心地加入进来,他投入了所有时间与精力,但是,他没有投入——信赖!

    在起,打也好骂也好,也算是相处了不少日子,夏明朗自信他会给每个从他手底下脱层皮的军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徐知着,他不确定,那小子可能并不在乎他的教官是夏明朗,就像他不在乎路走过的种种。

    这应该是种非常有效率的生活态度,然而,这很不好!

    至少在麒麟,这不是个好的生活态度。

    郑楷忙了天回去发现夏明朗居然还在想,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他边开了窗子通风,边看着夏明朗猛按脖子。

    “怎么了?颈椎出问题了?”郑楷走过去想随手帮他按几下,夏明朗偏了偏脖子:“没事。”

    郑楷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顿,用力按上夏明朗的肩膀:“哎!久的事儿了?”

    “久也不会忘。”夏明朗笑了笑,“我有点怕。”

    “唔?”郑楷拉凳子坐下来。

    “你知道的,我们不怕人走,就怕人留,留下的每个都是兄弟。”夏明朗目色深沉。

    “我不想要徐知着,”夏明朗掰着手指:“我们拥有的并不:作为军人的自尊,荣誉感,爱国心,对强的渴望……我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失望。麒麟是个危险的地方,即使在这里只呆年,两年,它也需要真正能安心的人,否则会害人害己。”

    郑楷若有所思,两个人相对无言就这么看着,夏明朗在等待郑楷的看法,他贯地信赖并且尊重这个队副,他的大哥。

    过了会儿郑楷问道:“你为什么呆在这儿?”

    夏明朗笑起来:“因为我喜欢这儿,我确信这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够最大限度地证明自己。”

    “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吗?”郑楷忽然大笑,“其实那小子不错,好歹态度不错,哪像你,横得像什么样。”

    “他其实很焦虑,虽然他不像我,但是样的焦虑。”夏明朗说。

    “你当年不焦虑?”郑楷反问。

    夏明朗摊摊手,无奈承认:“我也很焦虑。”

    “所以啊……”

    “所以我喜欢不焦虑的人,你知道焦虑是什么样子吗?每天拼了命地跑,看不到终点,永远不觉得满足。”夏明朗又给自己点了支烟,冥蓝的烟雾腾散开,消失在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