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仙姬 作者:格格喵

    三界寺位于西域鸣沙湖畔，依山傍水而建，寺内古树参天，绿荫深重，阁楼林立，高僧遍地。藏经阁内收藏佛卷数目远胜北魏皇帝集国之力开凿的北天佛窟，乃是佛家弟子心中的三大圣地之地。寺内三大圣地之的九天长命殿则是九层楼阁的重檐楼阁，楼内有大佛，数千盏青莲长命灯环大佛点燃，灯火辉煌，与中央的金粉佛像交相辉映，如佛光普照，虽八十扇窗户无打开，却也不会让人产生阴森感。

    近来香客稀少，但僧人们却也不以为然。与往常样，天边的薄雾还没有散去，三界寺便被悠悠的钟声唤醒，山门缓开，相貌清秀的沙弥们虔诚列队，接待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善男信女。

    做完早课的老僧领着小沙弥，摇着将要脱落的牙齿，环青莲长命灯虔诚诵念，不时弯腰为殿内数千盏长命灯加油。

    ……

    直以来，三界寺都是个矛盾的存在。

    虽然是禅宗，却与西域诸国关系融洽，对密宗的诸教义也不排斥；虽然是修真，却连续数百年都只收沙弥不传道统，与其它修真宗派也鲜少往来。尤其是最近百年，若非时不时能感受到三界寺中心的三千浮屠塔尖传来的化神期修士的气息，修真界甚至都忘记了zhè gè 专注于红尘的佛修门派了。

    但在凡尘众生眼中，三界寺却是难得的大德之地。此处僧人德高望重，又学识渊博，不因供养丰厚便谄媚，不为衣裳寒薄而白目。即使乱世不如狗的时代，三界寺的众位僧人依旧恪守着佛祖的众生平等教诲，虽然没有割肉饲虎的大慈悲，却也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

    或许，被修真联盟彻底边缘化，对三界寺而言也无所谓。

    此地修行的僧人大甚至并不知三界寺乃是有近万年传承的禅道门派，他们怀着虔诚之心日复日地功课、劳作。佛，jiù shì 他们的全部，而藏经阁则是他们的圣地。

    如此平静地生活着，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各安天命罢了。

    所以，当极寒的风吹来，吹灭了千盏青莲长命灯时，老和尚只微微愣了下，颂了声佛号，随即面色平静如初，默不作声地取来支线香，自佛前叩拜借得烟火，领着小沙弥边诵经边躬身将那灭掉的灯火点燃，明灭的灯火中，佝偻的背影并无半点怨恨。

    小沙弥静静地跟在长老身后，他还太小，又不曾修道，他不知道熄灭灯火的极寒之风来自何处，又将吹来怎样的灾祸，只本能地为长老的虔诚感到心酸。

    千八十七盏长命灯，千八十七次躬身弯腰，即使是年富力强之人，如此番忙碌也会累得腰酸背痛，但牙齿已经掉了大半的老和尚却不因疲倦而懈怠，佝偻的腰每次弯折都和前次样，身后的小沙弥累得气喘吁吁时，老和尚依旧精神矍铄，丝不苟地jì xù 着添灯。

    然而就在所有的青莲长命灯点燃完毕的瞬间，不等老僧人舒腰，那极寒的风又次吹起，舒缓柔滑地潜过小沙弥的脖颈，其中夹杂着瓣微凉的嫣红。小沙弥年轻，见香花美妙，时情不自禁，信手摘下粘在衣领上的花瓣，却在入手的刹那，被花瓣深处的炎毒化为飞灰。

    “长——”

    呼叫只来得及吐出半截，生命已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只有瓣微红的水晶跌落地面。

    “这是……”

    老和尚这时也已转过身，不见小沙弥，却又冰晶的花瓣哧溜地打转，老僧人昏黄的眼眶顿时有了微红，他叹了口气，蹲下，小心地拾起花瓣，面色有了忧伤。

    手指还未触及冰寒，却是又yī zhèn 极寒之风划过，方方苦心点燃的千八十七盏青莲长命灯，再次熄灭！

    难道？！

    老僧心中凛，正欲细作计较，却听声“冰雪花？”悠然响起，抬起头，看到了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师祖。”

    他谦卑地跪下，跪在那外貌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生得寻常，五官只能用顺眼和端正形容，身形干瘦，穿了件寻常的浅蓝色绣花绸衣裳，手持把做工粗糙的松木折扇，涂了头油的长发用劣质的白玉簪子束紧。任谁看见他，都只以为是个随处可见的中等人家的子侄辈，无半点特别。然而若细细观察，却会发现他的眼睛漆黑如婴儿又似万花筒般蕴含着浩瀚无尽，而他的皮肤看似除了白皙无是处，其实细密的纹理没有丝污垢。

    他生得如此平凡，任何时都过目即忘，又如此的不凡，颦笑中皆是风情。

    此刻，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老和尚的跪拜，手指微动，和尚掌心的水晶花瓣便被通荧光包裹，静静地落在了男子掌心。

    “果然是冰雪花。”略端详，他便发出了伤感的叹息。

    “可是——师祖，三界寺离冰原足有千里之遥，这冰雪花……怎么……”

    “浩劫将至，天地难安……即使是大能修士，在这场早就被预言的回归中，也不过是大点的蝼蚁。何况我三界寺，本就在劫难逃。”

    男子淡然地说着，手持冰雪花，缓步走出长命殿。

    老和尚见他这般郑重，晓得兹事体大，急忙追上，问道：“师祖，这……灯火通灭之事可要禀告主持？”

    三界寺虽然和修真联盟几乎断了往来，近百年来是越发虔诚佛事，但到底是传承万年的古老门派，主理外务的主持即使不知冰雪花中真义，若晓得宗门师祖如此郑重，自然不敢怠慢。

    男子愣了下，看着佛堂周围往来清扫的年轻僧人，叹道：“确实该与他说声，尔等须jìn kuài 寻个由头，将这些佛家弟子尽数遣出。此次浩劫关系太大，三界寺又因为些远古溯源，必定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此事终归是我修真界的事情，不宜牵连无辜。”

    只是他的这些吩咐，落入老和尚耳中，却是越发的惊愕。

    即使淡出修真界事务，三界寺也还是拥有近万年传承的圣地，寺内有数位化神期坐镇，虽不时有外道拜山，却都是不动声色间就被打退。故小沙弥被极寒之风化为粉尘时，老和尚确实悲痛。但直到元婴修为的师祖露出了艰难神色，老和尚才真正地意识到，事情究竟有可怕！

    “……师祖，三界寺有三千世界浮屠，又有位化神期的太师祖坐镇，这场浩劫到底牵扯——何等人物，竟会这般郑重？”

    老和尚谨慎地问着，男子不以为然地展开折扇，道：“三界寺因何而建，便将因何而坠。不过是轮回到了尽头，故人归来，讨还笔债。”

    顿了顿，又重申道：“回归罢了。”

    “可是——”

    老和尚方要争辩，却见两人已走进处僻静地。

    折扇男子于是单手轻抛，微红的冰雪花瓣在空中幻化为圆环，水汽凝结为镜面。镜中流光折射结成雪山森严，皑皑万里，天地封严，派恒古苍茫。却又是顷刻间，冰层松动，流火燎原，漫山遍野的血红冰雪花，撕下冷清的面具，化身扑火的飞蛾，轰轰烈烈地跃入燃天的疯狂……

    “冰原……难道真的……”

    老和尚不敢què dìng 地问着，偷眼看向师祖。

    男子却也是不说话，只微微笑，手指勾动，果见冰层渐渐变薄，四根勾连天地的巨柱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日前北冥秘境突然自爆，支持fēng yìn 的四根天地气运柱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此刻fēng yìn 还能勉强维持，但若再有根气运柱破裂，fēng yìn 就会……所以，三界寺是注定了在劫难逃……”

    不需要再的说明，师祖已经将能够告知的部分全数吐出。

    老和尚哽咽了，只是片冰雪花瓣就能将鲜活的生命化为飞灰，那fēng yìn 在冰原深处的魔物脱困后，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但恐惧深处却又生出淡淡的骄傲，他昂起头：“我等……竟能为天地万物而死，却是荣幸之至。”

    “可如果我告诉你，他并不是魔物呢？”

    男子轻轻地说着，对老人树皮般的面容露出的惊讶，流出几许感慨。

    “无论是正邪，都不过天道。我等生于天地之间，所做所行莫不是道。不杀是道，滥杀亦是道。自知道三界寺存在的缘由后，我便阅尽千万经卷，试图找到那冰雪深处fēng yìn 之物的根本。但是结果却……”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看着他略带悲痛的神情，老和尚不由yī zhèn 心惊，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抓住，将要窒息般，眼皮越来越沉重，却在将落未落时，场梦席卷而来，梦里盛世繁华，万千****，有人披着寂寞涉水而来，踏过皑皑白骨，越过洪荒苍茫，忧郁而优雅的走来。

    红莲幻境无端生灭，爱恨离别转瞬即逝，所求皆不得，苦海自无涯……

    “苦啊！”

    叹息着，老和尚垂死的身体缓缓坠落，未触及地面便化为血红的冰雪花，肆无忌惮而冰冷地盛放着。

    “师祖”垂下了眼睛，神情有些悲痛，嘴角边却挂着丝微笑。

    “这老秃驴竟在生死关头险些突破金丹结婴成功，三界寺不愧是传承近万年的名门，不容小觑。幸好他们与外界往来甚少，心思浅，而上面给我的这幅皮囊也确实厉害。竟能如此轻易过关。只是——第二重fēng yìn 究竟藏在哪里？”

    喃喃自语间，“师祖”抬起头，看到烈日下闪闪发光的三千世界浮屠，心中顿有所悟，步跨出。

    “……我的神，”他迷恋的说着，“我们将以尸骨的王冠迎接您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