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玢豳文磷
唐冢 作者:天高辰远
让我们将时光稍稍回流些,回到二十日前的七夕佳节。当少年们正在豫章城南浦大街上畅游时,当许辰写下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鹊桥仙》时,在离豫章城数百里远的处小院内,个少女同样在向上苍祈求着属于她的幸福……
豫章城东北,隔着数百里的距离有座美丽的小县城,浮梁县。浮梁县旧称新平县,武德八年撤县,开元四年复置,称为新昌县,天宝元年才改为现如今的浮梁县。
浮梁县隶属于鄱阳郡,位于黄山,怀玉山余脉与鄱阳湖平原的过渡地带,是附近数郡的交通咽喉。
条昌江穿城而过,在昌江之南有座小镇,名为昌南镇。提起zhè gè 名字恐怕除了本乡之人外很少有人知晓,但是两百年后她的另个名字却广为世人所知,甚至于成了中国的代名词。两百年后的宋真宗景德元年,因昌南镇所产青白瓷质地优良,特为真宗以年号命名为“景德镇”,从此延传千年。
如今的昌南镇已经初显她“瓷都”的盛名,小小的镇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立了个小窑,用以烧制瓷器。镇子附近的群山上有着烧制瓷器所需的最好的土壤,昌南镇的乡民仿佛加明白取舍之道,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也没有做那涸泽而渔的事。
美丽的山脉上没有那些随处可见的坑洞,淳朴的乡民们秉承着天地间的平衡之道,每从山间取出筐土,便要从别处挑来另筐土填上。如今的昌南镇瓷器的产量没有后世那么大,可是名气却也不小。在吴越镇聚集的海商们,时不时也会来这里采买些瓷器,用海船销往遥远的海外。
昌南镇的东头,靠近群山的地方有座别致的小院,小院不大,两进的屋子里住着家三口人,外带着两个中年的仆从。家中的男主人在县衙内任了个无品级的官吏,谓之“市令”,虽是无品的胥吏可也是个紧要的位子。“市令”掌管阖县的商贾之事,昌南镇瓷器远销海外,每年的贸易量惊人,从中而来的商税每年都要比县里的田赋出许。
这么个油水十足的位子,那真是给个县丞都不换的。可是zhè gè 浮梁县的“市令”唤作唐远的中年人确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从不在这商税上下手。倒也不是这唐远为人古板,古板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紧要的位子上坐二十年。其实每年衙门里分润的时候,唐远都会将自己的那份分出半来当做红包奖励那些办事得力的属下,另外半则请衙门内的同僚喝酒耍乐花费掉,平时遇上谁有个难事也会接济二,倒似个“及时雨”般的人物。
那有人便要问了,这唐远有那么余财供其挥霍吗?其实唐远虽然家境殷实却也算不上巨富之家,平日之间的花销全靠着祖上穿下的门手艺,烧制瓷器。唐远的先祖都是烧瓷的好手,传到唐远这代是青出于蓝,这手艺哪怕是在这家家制瓷的昌南镇也算是顶尖的,没有之。
所以,凭着急公好义的性子,外加在镇上的瓷工中权威般的身份,浮梁县这几乎以销售瓷器为主业的市令之位自然非其莫属了。
唐远年轻时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完婚,数年后便生下女,因出生之时肤白似雪,便为之取名为“雪玢(bin)”,取的是司马相如《上林赋》中的“珉玉旁唐,玢豳文磷。”之意。“玢”为玉名,惜无实物,郭璞谓之“玢豳,文理貌也。”,实为憾事。
小雪玢出落的果真是玲珑有致,前年便已及笄,这两年来上门提亲之人是络绎不绝,只是唐远夫妇对女儿宠爱极深,不忍分离,便都推却了。眼看女儿过了今年中秋便十七了,唐远的夫人唐氏再也忍不住着急了起来,这两天旁敲侧击的问了女儿好几次,都被女儿委婉的绕开了。
今日七月初七,七夕佳节,对于女子来说是年中最重要的“乞巧节”。
天才刚黑,高家三口吃完晚饭后,母亲唐氏便拉着女儿雪玢来到后院,仆人吴妈早已将乞巧节所需的针、线、绣帕等物备齐。
古时的女子在乞巧节这日便能广邀闺中好友齐聚家中,述说些私房话,做些女孩家的游戏,当然最后都会亲自动手绣幅锦帕,好比试番,看看谁的手艺好,得胜者也少不了番彩头。少女们的这般作为以示向织女祈求手好的针线手艺。
但是今年,雪玢却只能个人过乞巧节了,因为同龄的些闺中好友,这两年来也已经纷纷嫁人了,剩下的些也不好请她这么个“大龄剩女”去参加女儿家的节日。
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想着往年热热闹闹的场景,母亲唐氏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您有什么心事吗?”女儿开口了,声音清脆婉转,甚为动人。
“娘的心事jiù shì 你啊!”唐氏双眼zhù shì 着女儿。
“啊?女儿我很好,没什么事啊!”雪玢脸yí huò 的样子,双大眼中却有着藏不住的狡黠。
“你zhè gè 死丫头!还跟为娘装糊涂是吧!”唐氏说着用手指重重的点了下女儿光洁的额头。
“嘿嘿。”雪玢笑着吐了吐舌头。
“唉……都是为娘的不好,不该这么惯着你,你看看你那些儿时好友,现如今都是孩子他妈了!”唐氏说着说着又叹气道。
“女儿辈子都不嫁人,辈子陪着父亲还有母亲,不好吗?”说着,少女竟撒起娇来。
“娘倒是想啊!可是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终归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的。”母亲就像全天下其他的母亲样,既不舍又坚决的教育着恋家的女儿。
“话说,我们家小玢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啊?”唐氏竟饶有兴致的问起自己的女儿来。
“娘……”和别的少女样,聊到zhè gè 话题总归是会害羞的,何况是在今天这样个日子里。
“让娘猜猜,女儿是不是喜欢焱儿啊?”唐氏忽然间想到了个人,个和自家女儿青梅竹马的少年。
“焱儿这孩子确实不错!你们两又是青梅竹马的,正好和你爹娘样。”母亲越想越觉得hé shì ,都没去注意女儿的脸色了。
“娘!谁喜欢他了!个流鼻涕的小屁孩!”雪玢嘴里狠狠的说道,只是脸上的神色却点也不坚决。
“谁说我流鼻涕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玢你别瞎说好不好!”突然间小院内传来声无辜的争诉。
“小焱子!你又偷听!”少女听这声音便知来人是谁,恶狠狠的出声道。
“哪有!我明明才刚到好吧!真的……刚到!”说完个身影便从高高的围墙上纵身跃了下来,落地无声,端的是好俊的轻功。
来人定,从黑暗中走出,只见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身材修长,脸若刀削,剑眉星目,尤其双臂匀称,走动间摇摆有律,看便知手上的功夫不浅。
少年唤作肖焱,是雪玢青梅竹马的玩伴。
“婶婶好!”肖焱进院子便向唐氏行礼道。
“好,好,小焱啊!以后进来的时候还是走正门吧。”唐氏笑了笑说道。
“jiù shì !翻墙而入的那是小贼。”少女也在旁帮腔道。
“哦……这不是方便嘛!”当然,肖焱最后半句是低声说的。
“是啊!就你肖大侠功夫高,越高墙如履平地。”可惜,少年的声音没有逃过少女的耳朵。
“嘿嘿”肖焱傻笑了两声。
眼看着女儿和少年两个在起打闹,唐氏是越来越觉得二人hé shì ,想着待会儿就去和丈夫说说,让丈夫去和他的肖xiōng dì 说说。
“小焱,你们聊,婶婶去给你拿吃食去!”说着唐氏便借机走开了。
“咦,这手帕上的两只鸭子真好看!小玢这是你绣的啊?”少年忽然拿起案几上的块手帕对着少女问道。
“……那是鸳鸯!”少女这句话是真的恶狠狠的说出来的,脸上还带着丝红晕。
“哦……原来这jiù shì 鸳鸯啊!失敬,失敬!”肖焱强忍着笑,本正经的说道。
“你!……”少女生气了,刚想说什么,可是看着自己的作品心头又涌上股挫败感。
“其实,不会绣花也没什么的。”少年发现了少女的失落,忙ān wèi 道。
“谁说的,女子不会女红,哪有婆家会要?”别看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涉及到这终身大事,也难免有些惆怅。
“没人要,我要啊!”肖焱在心头狂喊,可是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以前自己这么说,无不被少女狠揍顿。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会就不会喽,我娘他也不会女红啊!”看来少年依旧不死心,只是学聪明了些。
“小焱子,你皮又痒了是吧?”少女眯着眼,暼着肖焱说道。
“又来了……”肖焱被看的心头发毛,以往每次的皮肉之苦也都是在这种眼神之后。
“咦,刚才小玢你向织女祈求了什么愿望啊?”肖焱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少女想着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好做了些不太淑女的事,便放过了肖焱。
“还能求什么啊!当然是祈求父母身康体健,长命百岁喽!”少女淡淡的回答道。
“就没求点别的吗?”少年依旧满脸八卦的问道。
“那你觉得我该再求点什么呢?”少女脸玩味的看着肖焱。
“今天可是七夕佳节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啊!”肖焱本正经的强调道。
“所以呢?”少女问道。
“你难道就没……祈求些像自己未来夫君该是什么样子的之类的愿望吗?”肖焱终于还是下决心把话说了出来,同时脸希翼的看着少女。
“有啊!”少女点了点头。
“真的?那小玢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啊?”肖焱jī dòng 地说道,就差没说出来“我定会做到的!”这句话了。
“嗯……我以后的夫君嘛,定要是个大才子!写的诗词要比李太白还好才行!”少女脸坚定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丝笑意。
“啊?那些诗词有啥用啊?又不能当饭吃……”肖焱听完后,垂头丧气的嘟囔道。
“嘿嘿……”少女见状,忽而掩嘴笑了起来。
月色渐渐迷离,远处的群山朦朦胧胧的,仿佛也在期翼着少女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