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 作者:酥油饼

    仲世煌盯着温故的后脑勺，呼吸随着长久的沉默而渐渐窒息。

    为什么不反驳？他是赵树青,不是吗？

    温故是满头白发满脸白须的老头,神神叨叨地说教，神出鬼没地出现,和赵树青完全不样。

    不,有点是样的。

    自己在他们面前总是会格外的放松。对着温故肆无忌惮地讥嘲和发泄，对着赵树青歇斯里地地哭泣和倾诉,这是巧合吗？

    还是,在理智之前,感情先将他们混为了体？

    温故缓缓地开口，内容却让仲世煌大失所望：“你三番四次倒行逆施，必会作法自毙！”

    赵铭道：“谁让我没有你的好机缘，就算失掉魂魄,也有神仙上杆子帮你飞升！”

    温故感觉到仲世煌呼吸粗重，咬了咬牙，转头看他：“等此间事了，我再解释给你听。”

    仲世煌抬头，漆黑的眼眸像被工厂里的灯吸去了光亮，比夜色暗沉：“你是不是温故？”

    “……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个字，像用光他所有的力气，目光软塌塌地望着他，带着乞求，带着渴望。

    仲世煌平静地问道：“接近我是为了让我修仙？”

    不知道是两人的对话引起了赵铭的兴趣，还是他很喜欢温故此时的软弱，竟阻止了丧尸的攻击，兴致盎然地看着温故和仲世煌在车顶上旁若无人地对话。

    温故没功夫理会他的心思。他只知道要是现在不说清楚，只怕他和仲世煌将永远说不清楚了。

    “刚开始是，但现在不是。”

    仲世煌问道：“现在是什么？”

    温故握住他的手：“我想和你在起。”

    “如果我不修仙呢？”

    温故抓着他的手微微颤，仲世煌讥嘲地将他的手甩开了。

    “你听我说。”

    温故着急地想要抓回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只知道仲世煌别开头去的时候，心像缀了铅，直直地，直直地沉下去。

    道闪电横劈过来，插|入两人之间，隔开温故的手。仲世煌默不吭声地翻身跳下车，闯入丧尸群中。

    温故右手虚张，凝出团仙气，黏住闪电，挥手打向丧尸最集中的位置！

    电光闪过，丧尸身体吱吱作响。

    仲世煌扫光子弹，化枪为刀，利落地劈开最靠近的两个丧尸脑袋。飞溅的血打在他的脸上，与怒火交织，激起他心底的嗜血欲|望。握着刀的手仿佛有了生命的意识，锋刃毫不留情地划过根根脖子，脑袋挑起，跌落，微弱的血花是它们生命的终章。

    温故在车顶，边护着仲世煌，边帮他料理攻击的死角，揭穿身份后拉开的隔阂被具具丧尸的尸体填满，两人默契十足，合作无间。

    *的丧尸从四面八方聚拢，*丧尸倒下。

    宽敞的柏油路被淹成长长的蜿蜒的尸河。

    赵铭与车像河中孤岛，各占头，遥遥相望。

    温故注意到仲世煌身上的杀气淡了少许，猜想他的心情平静不少，不再浪费时间，手扯起他的领子藏在身后，手挡住他砍过来的刀，低声道：“我来。”

    仲世煌血红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他，漂亮的黑眸中或许隐藏着惊涛骇浪，此时却半点不显，只是淡淡地挪开视线，放下了拿刀的手。

    温故心头松，抽出暮海苍月剑，朝天指。罡风骤起，四下聚来，浩瀚夜空响起闷雷，数道青白色闪电当空劈下，清光迅疾，温故颀长身影矗立光中，英俊的面容闪闪烁烁，仲世煌在他背后，晦暗不明。

    “赵铭，你不知自爱，甘入魔道，与丧尸为伍，劫杀凡人，毫无悔意，有负师父教诲，有辱师门盛名！我身为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自当擒你回师门问罪！”

    他长剑撩，剑身光华万丈，映照小镇如昼。

    剩下的丧尸不及□□，就自爆开来。

    赵铭见状哈哈笑道：“好个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你以为你今日杀的是谁？丧尸吗？他们变成丧尸之前也都是凡人，你杀他们，难道问心无愧？”

    温故淡然道：“天道循环，屡报不爽。若他们在天有灵泉下有知，也不愿意受魔道驱使，浑浑噩噩地屠杀同胞。他们这世受的苦自有下世讨回。”

    赵铭道：“说得倒比唱得好听。你们成了神仙，坐享无尽寿元，就轻描淡写地说别人这世下世，你们可曾想过，个人忘记所有，重新开始是么可悲，可叹？你可知道上世欠了那人，下世就要为他做牛做马地偿还又是么的可笑，可恨？”

    温故道：“你欠了谁？”

    赵铭自知失言，脸上极快地闪过丝不自在和愤怒：“我不欠谁！我的命运自由我来掌握，你若要管，就先尝尝这万魂寂灭轮的厉害！”

    以车为圆心，五丈为半径的土地突然亮起，数万魂魄在光中哀嚎，声音之凄厉，彷如置身十八层地狱。

    温故变色道：“你竟然炼魂为阵？”

    “不然你以为我送它们过来是让你和你的小情人练手吗？”赵铭嘴上说，手不停，拿出张红幡，轻轻抖，阴风翻卷，冲入光阵，惊起鬼魂无数。

    温故脑海嗡的声，气血汹涌。他急忙回身看仲世煌，见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鼻子、耳朵、眼睛及嘴巴齐齐淌下血来。

    那些鬼魂走投无路，竟想抢占他的身体。

    他急忙挥剑驱散鬼魂，祭出许久未用的踏云幡，将人裹入幡内，渡了道仙气过去，净化他体内阴气。仲世煌牙齿松了松，放开下唇，眼睛张开条缝隙看他，却是冷情无比。

    “我送你出去，等我！”温故握剑的手微微转，硬生生地从光阵中劈出道虹道，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将人顺着虹道推了出去。

    仲世煌出了光阵，又滚了两圈，躺在众尸体上动不动，不知是昏是醒。

    温故记挂他，却不敢分心，当务之急是，破阵、擒赵。

    在赵铭说出万魂寂灭轮之前，他从未见过此阵。但魔修素来喜欢走旁门左道，阵法、咒语、法器等等，在这些方面的造诣远高于修道之人。

    温故算是看着赵铭长大，知道他心性不稳，若不论魔道之争，他的确适合魔修的路子。只是魔修修的是欲和情，只要放纵自己，修炼起来十分容易，只是这两样最容易使人沉迷，修炼定程度，若是找不到收敛的办法，便会走火入魔，即使熬过去，魔修雷劫的威力是道修的数百倍，数万年来，能撑过去的也不过数的出来的那些。

    所以对赵铭入魔，他既痛恨又痛心，出手是毫不留情。

    暮海苍月竖起，发出道刺目之光。

    “是谁说他们这世受苦下世享福？你若是杀了他们，他们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这世下世。”赵铭幽冷的声音回荡在光阵之内，“神仙的命果然比数万生灵金贵。”

    温故持剑之手微微顿，鬼魂立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密密麻麻地粘附在他身体周围，嚎哭声细细地穿过他的耳朵，侵入脑海，眼前的景色暗淡下来，像被深灰色的纱布遮住。光阵越来越亮，渐渐吞噬了赵铭的身躯。而他似乎正在离开地面……仲世煌呢？

    他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心口微微痛，随即清醒过来。

    赵铭仍在前方，嘲弄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想到他竟然能挣脱*阵，嘲弄的嘴角瞬间下垂，变成妒恨和愤怒，手中的红幡怒张，阴风怒号，鬼魂们尖叫着吸入，短短数秒，幡上已经了道道灰蒙蒙的印记。

    “丧心病狂！”

    温故忍无可忍，反手划，暮海苍月剑割破手腕，他以气逼血，血水如喷泉般四溅开来！

    赵铭没想到他竟然自损身体，躲闪不及，道血注射在幡上，红幡噗嗤声燃烧起来，鬼魂得到解放，争先恐后地蹿出来。他咬紧牙关，与他长的模样却只有拳头大小的元婴破体而出，在幡上，如指挥作战的小将军，川渟岳峙，丝黑血顺着嘴角慢慢地地滴落下来。红幡是用他的心头血及灵童鲜血祭炼，红幡受损，他亦受损。

    温故也好不到哪里去，鬼魂数目太，他的血始终有限，就算是仙人，也有点气血耗尽之虞，虽不至于死，却会形如木僵，任人宰割。

    他与赵铭在坚持，看谁先倒下。

    正僵持，汽笛声远远传来。

    温故眸光闪。赵铭脸色大变，死死地看着失血过度而嘴唇发白，好似下秒就会倒下去的温故。可惜，他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且还在持续中。

    “这次……”他恨恨地咬牙，“算你走运！”

    他内心的恨意远比表现出来得深。这是他遇到过最好的机会了。温故失去魂魄，又担心小情人的安危，心神不定，数万魂魄让他束缚手脚，不敢放手施为，还有自己祭炼的血幡与心灵相通，可不可再……偏偏还是差了点时间！

    尽管如此，埋植体内的谨慎与惜命仍让他匆匆召回元婴，踩着破破烂烂的红幡掉头就跑。狼狈凄楚的景象与刚出场时几乎判若两人。

    主阵者走，阵法顿解。数万鬼魂重获自由，哄而散，温故收起剑，止住伤口，慢慢地回转身。

    身后的街道堆满尸体，唯独少了个身影。

    他身体晃了晃，腾空跃起，落到仲世煌落地的位置，把尸体翻过来倒过去，来来回回地搜寻了好几遍，就是不见那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不由加没有血色。

    耿颂平带人赶到时，就看到个好像抛弃了全世界，又好像被全世界遗弃的“赵树青”。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迟了，打斗戏太痛苦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