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红楼 作者:林月初

    尤氏被惜春骂的脸燥热，又不敢回嘴，小姑子可是娇客，又是这府里正经的嫡小姐，她不过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又是填房，哪里敢于惜春分辨，只得腆着脸笑了，慌忙陪不是。

    惜春骂了片刻终是解了气，这才又好声说道：“方才是我失礼，嫂子莫与我置气。只是那边是个什么样子，别人不知，嫂子你会不知？不说别的，就连凤哥儿那样强硬的人，都另辟院独居了。怎的我就得巴巴的赶上去住进园子里去？”

    尤氏忙笑着附和：“姑娘说的也是，姑娘不愿huí qù 只管在家住着，又有谁敢说句不是了？蓉儿媳妇死，我这管家都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懂姑娘的心思，姑娘若不是开口明说了，只怕我还不知道这些个。”

    尤氏劝了几句出来，心中颇为忿然，荣国府的老太太手伸的也太长了些。早些时候把惜春接过去养，就让外头的人没少看她的xiào huà 。只因她是个填房，这老太太便看不起她。她已然在宁国府里抬不起头来了，还得被荣国府的人压着，这不是白打她的脸么？

    再说这史太君接过去就接过去了，居然也不好好教养，好好的姑娘放在园子里头住着，每日的功课不教不说，还不管好自个的孙子，害的姑娘凭白跟着丢脸。

    尤氏越想越气愤，干脆叫了人来，去大观园里头把惜春的东西应拿回来，从此便搬回家来住了。

    贾母知道此事时，听说惜春的东西都搬出了园子，马上让人去宁国府请了尤氏过去问话。

    尤氏听了来人的话，心中有些害怕，但见小姑子在旁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却又鼓起勇气来，径直跟着传话的人去了荣国府。

    贾母见了尤氏。劈头盖脸的jiù shì 质问：“侄孙媳妇儿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让人搬了惜丫头的东西huí qù ，没得让人觉着我亏待侄孙女了。”

    尤氏笑着回道：“老祖宗心了，我想着这姑娘大了，也该学着些规矩管家了。虽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知这大户人家的闺女是个什么教养。可那林姑娘可不jiù shì 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可是七岁伊始跟着学规矩学管家的，我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也知道那姑娘家到了年龄什么都不学是害了她。

    “我本是想着惜丫头跟着老祖宗好歹能学点场面见识，可谁曾想原先还上上早课，学点学问。进了园子以后竟是连早课都不上了，每日里只知道疯玩。我只当到了年纪便会开始教姑娘们规矩教养闺阁门道。可谁知道眼瞅着二姑娘都快及笄了，三姑娘还有两年也要行礼了，竟是没点动静。想来二婶和老祖宗太忙，没时间教养，既是如此，我便接了huí qù 自个教。虽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懂得不。但我们请个宫里的嬷嬷出来教教，这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原先是怕老祖宗寂寞，抱了我们惜丫头过去陪伴。可如今老祖宗跟前三个孙女个孙儿，少她个也不算少。再说那宝姑娘也日日都在这儿，又时不时要接了林姑娘和史大姑娘来玩。老祖宗哪里管的过来这么些个？惜丫头既然想家去住了，我zhè gè 做嫂子的又不能拦了她不让她huí qù 。不然那外头岂不是认为是我容不下小姑子。要逼着小姑子做野孩子了不成？”

    番话呛的贾母满脸青白之色，气得她拍着扶枕大叫“反了反了”又道尤氏大不敬，敢如此说话。

    尤氏笑了声，jì xù 道：“老祖宗也莫总拿什么不敬不孝的来压咱们。虽两府本是同宗，但我们珍大爷是族长，老祖宗给过他分薄面没有？老祖宗不念旧情。还逼着我们服软，这走到哪儿去都说不过理儿来。我是个小家子气的，又没什么教养，我做错个什么，外头不过说我出生不好，可老祖宗让姑娘们虚度了光阴，外头说起来可是连着我们宁荣二府起骂的。我是有心想教着我们小姑子学好，可怎奈老祖宗霸着我们宁国府的姑娘不放，我们姑娘日后及笄了，还想寻个好人家呢，老祖宗若是真心疼她，好生放了她吧，日后她有个好归宿，也算老祖宗行善积德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打尽了贾母的脸，尤氏从不曾这么说过话，平日里又是个怕事的，可如今她被小姑子骂了通，又想到丈夫往日所受的憋屈，心里烧着团火，狠狠的出了口子怨气。这怨气出完，她也后怕了。话是说的很tòng kuài ，可话说完了，日后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她也不知道。

    也许huí qù 后，她就得被贾珍痛打顿。也许日后外人会说她不敬长辈，贾珍会以此休了她。可如今出了这口气，她竟觉得心里透亮，畅快的很。往日那些个憋屈，好像都随着出口的话，飘散无踪了。

    “你……你……你这……”贾母抖着手指着尤氏，半天说不出下文来，过了会捂着胸口，白眼翻昏了过去。

    屋里顷刻间乱成团，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太医的请太医，倒是没人理会尤氏了。尤氏见状马上退了出来，趁着乱跑回宁国府去了。

    此时贾珍正在外书房里，同贾政告状。贾政听了事情虽然气恼，但仍有不信。这百花会可是开在忠亲王府里头的，那花园又不是挨着外街的，怎么会有人翻院墙进去了。再说他们家与忠亲王府向来没有交际，宝玉就算想进去，也不大可能。

    贾政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大侄子只管放心，我这就叫了那孽畜来，咱们当年对峙。若是真有此事，我绝不轻饶。但若并无此事……”

    贾珍闻言苦笑了下，作揖到底道：“若是并无此事，我自然会向宝xiōng dì 道歉，我不过也是尽我之责维护我们宁荣二府的荣誉罢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叔海涵。”

    贾政当下便使人去叫宝玉，可谁知半晌过后下人来回，说宝玉不在府里，只叫了宝玉身边的茗烟来回话。

    茗烟见了贾政便哆哆嗦嗦脸贼像，贾政看就知不好，忙追问宝玉何在。茗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后来又道宝二爷出府找薛大爷玩去了。

    贾政听大怒，马上叫人来押了茗烟要“狠狠的打，打死为止”，茗烟吓得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头磕得梆梆响，改口道宝玉大早便出门找个叫琪官的戏子去了。

    贾政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颇有得意的看向贾珍，又装怒说道：“这孽畜，成日里书不读字不写，竟知道鬼混胡闹，找什么戏子，看我回来不打死他！”

    贾珍冷笑声，看向茗烟：“你方才说的琪官，是外头戏班子里的，还是人家府里头家养的。”

    茗烟看了眼贾政，见贾政面上犹怒，不敢撒谎，只老老实实说道：“回珍大爷，那琪官是忠亲王府家养的小旦，因他妩媚温柔，二爷便和他交换了汗巾子，两人好的跟个人似的。”

    贾珍又是声冷笑，再不说话。贾政听了却如同掉进了冰窟般，浑身哆嗦。这急怒攻心之下，竟时觉得心里yī zhèn 绞痛，跟着便昏了过去。

    贾珍也不去扶，自有那奴才上前扶了，又赶紧拍胸口叫大夫的。贾珍见状挥挥衣袖扬长而去，连头也不回。

    回了宁国府里头，才发现妹妹的东西已是全搬了回来，自个媳妇正在房里劝着妹妹。他进屋，媳妇的脸色就不大好。他只当媳妇不愿妹妹回来，便也板起脸来zhǔn bèi jiāo xùn 媳妇番。

    谁知话还没开头，惜春笑着对她哥道：“哥哥回来了，今儿嫂嫂可是替我拿了大主意了，哥哥可得好好谢嫂子才是。”

    尤氏听惜春这么说，时心慌了起来，她毕竟是气得那头的老太太昏了过去，这事儿被老爷知道，只怕要家法伺候了。这慌乱，她便朝着贾珍跪了下去。

    贾珍惜春皆是愣，惜春忙拉着尤氏叫道：“嫂子这是怎么了，好生起来了再说话。”

    贾珍也大为诧异，只叫媳妇先起来再说。尤氏哆嗦着说道：“我今日做了错事，老爷若不原谅我，不敢起来。”

    贾珍yí huò ，不是妹妹方才说什么拿了大主意的，怎么这会子媳妇这付鹌鹑的mó yàng ？便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只管说来。我们夫妻场，我自不会为难你。若你有难，我自然会护你场。”

    尤氏流着泪将方才在荣国府里怎么跟贾母说话，怎么气得贾母昏了过去，五十全说了遍。听得惜春在旁哑口无言，这还是她那个唯唯诺诺怕事儿的嫂子吗？

    话才说完，就听嗙的声，原来是贾珍掌拍在炕上的小几上。尤氏吓了跳，再看贾珍，双目微闭满脸通红，好似喝醉酒了样。

    尤氏吓得大哭了起来，口中直道“老爷饶命”，惜春也赶紧下炕来起跪了下来，同她嫂子求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