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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第二部第27部分阅读

      步步惊心 第二部 作者:肉书屋

    她沉吟一会,目光投向前面兰葸的摇篮上,道:“自古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况且皇上不是普通的男人,拥有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应当。而宫中的女人,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代表,皇上为了平衡、使用这些势力,才把这些有权势的女人娶入宫中。当然,也有例外,而例外的这部分常常是皇上钟爱的女人。”

    “上次选秀入宫的女子,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过皇上的宠幸,而我这个曾单独和皇上待过一晚的,却又被禁足这么多年。这意味着什么,皇上不需要我们,还是有人容不下我们。其实,如果真的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大可不要透秀,这样,我们也可以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也能过上夫妻恩爱、子女绕膝的美满生活,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宫中,寂寞一生。”

    我听得一呆,瞅她一眼,她眼眶有些红,仍是定定地盯着前方。

    见她如此,我心中突地有些难受,她又道:“今年又有新的宫女入宫,不知她们心里会有所何感想,不知会不会如我们一样,心里也满载憧憬。”

    她收回目光,眸中带丝嘲弄神色望着我:“我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记恨你。”心中本来就对她有丝歉意,又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好受,默一阵,心头涌进一丝苦涩,轻轻笑道:“你想羡慕,还是想记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的话已经说了,也容我说两句。一是皇上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我在内。二是,我没有容不下你们。再说,选秀时,如果不想入宫,办法多的是。”

    她手一顿,茶碗中的水洒出少许,瞅我一眼,放下茶碗,盈盈站起身子,漠然行一礼,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放我出来。”我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谢我,说来,你被禁足也是因为我。”

    她瞅了眼我的脸,轻叹道:“那是我应得的,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给你说清楚。当时,皇后得病,宫中疯传是因为你,你们错怪了我,散布谣言者并不是我。”我心中一怔,她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垂着首道:“虽不能确实是谁,但我心中最怀疑的是坤宁宫的岚冬姑娘。”

    经她一说,前尘往事一下子全连了起来。

    那拉氏自圆明园回去后,病倒在床,齐妃、鄂答应两人又正好出事,而往来这两个地方最多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岚冬。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皇后那拉氏如果一病不起,那罪魁祸首就是我。到时候,千夫所指,纵有胤禛维护着我,那流言飞语也会埋了我。

    宫中人人都在算计、都在谋划,但没有想到,隐藏最深的居然是她,是姐姐的妹妹。

    待我回神,身边已无她的影踪,想是早已离去。但她的这番话,却使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直到月上树梢,我轻吁一口气,起身,沿着廊子往回走去。

    如果不是在这里摔碎了镯子,如果不是凑巧让她看见,如果没有一系列的巧合,那丢的不会是三条人命,死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苦苦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地走着,步子却越发沉重。

    终于走出了慈宁宫门,又向前挪动几步,竟有些提不起步子、迈不开脚。

    望望前方的胡同,一边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边被高高的宫墙遮得黑乎乎的。又站了会儿,慢慢移到墙边,把自己隐于车黑暗中,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娘娘,老奴终于找到你了。”前面突然传来高无庸的声音,他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撩着袍角,小跑着赶过来。

    我停下步子,无力地道:“扶我回去。”

    他忙上前,扶着我的胳膊,道:“晚膳前皇上就吩咐奴才们找你,你常去的地方,奴才吩咐着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你。最后奴才想到这慈宁花园,没想到你真会在这里。”

    我已无力开口,只是任他扶着,慢慢向西暖阁走去。

    胤禛身着便袍,站在桌前,手中拿着那对杯子,正聚精会神来回翻转着看。

    高无庸放开我的手臂,退出去顺手掩上了门。听到关门声,他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身过来。

    他哞中含笑,抿着嘴角看着我。

    我想笑,但微微咧了咧嘴角,却笑不出来。见我如此神色,他敛了笑,直视着我,默默地不开口。

    我向他伸出手,他眉目间又慢慢逸出丝温和,走过来,拉我入怀,紧搂了会,他道:“若曦,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脸埋在他胸间,闭着眼睛,轻声道:“没事,只是觉得很累。”

    他松开手臂,握着我的手,蹙起眉,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一日比一日瘦,话也越来越少,不是待在西暖阁,就是独自一人出去晃,若曦,你整日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我抿嘴微笑,正欲开口,他又续道:“你这身子,也越发弱了,似是一阵风都能吹走,明日我宣太医来给你瞧瞧。”我忙摇了摇头,摇摇着他的袖子,道:“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清楚,不用瞧。”

    他皱眉道:“别人穿春季的衣衫,你穿冬季的。现在已是伏天,你却仍裹得严严实实,你如果心里清楚,倒是给我说明白,你这是为什么?”

    我垂目沉吟着,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说自己心里很冷,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好受点。

    闭目暗自苦笑,他轻叹口气,无奈地道:“自十三弟出事,你就一直这样,你这么折磨自己,有何理由?”心中愧疚,以至于无法开口,遂靠在他身上,道:“只是心里觉得怕。”

    他抚着我的背,柔声问:“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听他话语虽温和,但说话口气中却透着无庸置疑的坚定。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拥我走到桌旁,扶我坐下,道:“吃些东西。”看着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两碗清粥,还真有了些许饿意,遂拿起了筷子。

    吃了几口粥,心中蓦地想起一事,抬头问:“可否给我一张令牌?”他慢慢咽下口中的东西,又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想出宫?”

    听他口气淡淡,不知他内心真正的意思,是给还是不给,但这是我近日一直考虑的事,又岂能轻易放弃。

    弘瀚这孩子越来越大,却从未接触过宫外的人和事。长此以往,他会和其他的皇子如出一辙,把权力看作他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我放下筷子,有些不死心,道:“在宫里待久了,想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他眸中一黯,似是有些不悦,但随即隐去,笑着道:“明日我吩咐高无庸给你送来一块。”

    我朝他一笑,他凝目注视着我,道:“抽空我会陪你。”我心中微怔,细量一瞬,全然明白了他的担心。

    心中一暖,我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还未及开口,他便轻哼一声,轻笑着道:“好像某人心里并不想让陪。”我轻笑出声,移凳子到他身边,依在他手臂,仰脸笑道:“谢皇上圣恩,只是臣妾有人陪,不需皇上屈尊。”

    他伸手揽着我,笑叹道:“不知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我娘子屈尊陪。”

    这场这景这笑,我心中一时之间恍惚,这是我吗、这是他吗?他许是见我面带迷茫,也隐了笑,盯着我,不动不动。

    半晌后,猛地回神,发现和他脸对着脸,面上一热,身子向后退了退。他嘴边漾出一丝笑,道:“是谁?”我道:“瀚儿。”

    他双目平静清澈,想是心中早猜出了是谁,是以,听到我的话,没有一丝惊诧。

    我垂下首,握住他的手,默默抚弄着他的指头。他忽地开口道:“你的恐惧中,也包括瀚儿?”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稳声道:“包括。”

    他似是微微叹口气,轻得让身边的我都有些听不清。

    他摇摇头,皱眉道:“瀚儿天资聪颖,小小年龄对事就有自己的论断,将来必有成就。”我心中一急,脱口道:“我不要他有多大成就,他只要做一个正直坦荡,又能自食其力的人就行了。况且,这也是你早就答应过了的,金口已开,不得反悔。”

    他无奈地盯着我,我目光灼灼和他对视,他摇摇头,站起来,走向床榻,我紧随着后面。

    他躺在榻上,以手支头,看着帐顶。我站在榻边,盯着他。

    半响后,他收回目光,拉我坐在他身边,道:“瀚儿还小,我们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不要强迫他,长大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心下一松,忙点点头,虽说他没有答应什么,但自己还是有机会教育弘瀚。

    在他身旁躺下,脑中默默思索,该怎么做,才能让更快让弘瀚明白,其实这世间有比这皇宫更好的地方。

    他转过身子,漆黑如墨的眸中透着暖意,道:“两对杯子烧制的别出心裁,好些年,你不曾在这上面上心过了。初看时,竟想起好多年前,你用各色的盘碟为我们几人做冰镇酸梅汤的情形。”

    我脑中闪出当时的情形,在心中暗自叹惜,当日在场之人,如今却……。

    他脸上笑容一僵,我心中一沉,我想的,他肯定是了然于胸。我忙扯出笑脸,掩口笑起来,他微怔一下,对我神色的大转变有些不明所以,狐疑地盯着我,我笑着道:“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个,是那次往你茶里添了东西。”

    见我笑得不可抑制,他重重叹口气,搂我入怀,道:“我的娘子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为夫不担心。”

    我硬扯出的那丝笑僵在脸上,这些过去,留下来的不仅仅只是记忆,而是沾着血的回忆。

    心中有丝苦涩,遂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走在京城的街上,弘瀚看看如梭的人流、又看看路边珍罕希奇的小玩意,眼中虽透着惊奇,但仍一会瞟一眼弘历,人小鬼大的迈着方步,缓步走着,有样学样学着弘历,傅雅瞅了眼他们哥俩,朝我笑笑。

    我掩口轻笑,闻声,弘历回头看了眼我和傅雅,笑道:“娘……,姑姑,我们一直这么转悠,待会瀚儿的脚就要遭殃了。”

    他牵着的弘瀚,抬起头,一脸不满道:“我才不会呢,四哥小瞧我。”

    弘历挑挑眉,嘴角噙丝笑,继续领着弘瀚逛。

    逛了许久,我腿都有些抽筋时,弘瀚才大嚷着累。

    我们三人相顾失笑,弘历笑指前方的酒楼,道:“我们去歇息一会儿。”我移目望去,‘汀厢楼’三字映入眼帘。

    心中疑惑,记忆中的汀厢楼并不在这。但又想想,自己已多年没有出宫,变化太大,自己记错了方向也未可知。朝斜对面看看,并没有‘兮远玉器店’。

    这会功夫,弘历和弘瀚两人早已走到了酒楼门口,转身向我们抬着手,身旁的傅雅拽拽我的袖子,道:“姑姑,有何不对?”我回过神,对她笑着摇头,然后提步向前走去。

    四人直接上了二楼,坐于临街边的窗前。

    早已赔笑跟着身后的伙计,问弘历:“爷,想吃些什么,我们这里有……。”弘历手一摆,随口说出几个菜,伙计的腰弯得更低了些:“原来爷是熟客,小人刚来,走了眼,望爷恕罪。”说完,哈着腰小跑着下楼去报菜。

    伙计刚走,弘瀚便急问弘历:“四哥,你经常来这?”弘历笑着正要回答,我心念一转,忙截住话头,笑问弘瀚:“喜欢外面吗?”

    他点点头,但仍继续看着弘历,大有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见状,弘历笑着道:“也不能说是经常,只是办差出来时,有时间会转一转。”

    他又是点点头,面上露出喜色,侧着小脑默想一会儿,忽地抬头,又问弘历:“那我长大办差时,也能出来玩?”弘历轻颌下首,弘瀚更是高兴。我心一动,问弘瀚:“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常住在外面?”

    他想了会,努努嘴摇头道:“不愿意。”没有想到这小家伙会一口回绝,满腔希望骤然落空,我一呆,收起脸上的笑,叹了口气。

    弘瀚瞅着我,嗫嗫的道:“瀚儿说错了吗?”我摇摇头,没心思再开口说话。

    弘历默看我一眼,目光淡淡投向窗外,傅雅似是没听懂一般,依然左右打量着。心知她已几年未出宫,遂见怪不怪,也默起来。

    弘瀚许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两眼盯着我,一脸怯色,道:“如果额娘、阿玛随着瀚儿一起,那瀚儿当然愿意住在外面。”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温言安慰他,道:“额娘没有怪你。”他这才展颜一笑,安心坐着。

    一阵争吵、哄笑夹杂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似是还有若有若无女子的轻喝声,但嘈杂声太大,有些听不清楚。

    弘历自窗外收回目光,皱眉坐了会儿,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向楼下走去。弘瀚跳下椅子,随着跟了去。

    傅雅看看我,面带担心,道:“姑姑,我还是跟着瀚儿,人多,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我点点头,傅雅疾步跟上了弘瀚。

    一个人等了会儿,三人都没有没有回来。我站起来,往楼梯口走去。

    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一楼的一切尽收眼底。

    正中一桌,四个锦衣公子围坐一桌,桌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一把胡琴站着,她身后站着一个面带惊恐的老者,老者手中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娃。

    那姑娘伸出手,冷声道:“还给我。”

    四个之中距该女子最近的男子,轻浮的笑着道:“爷喜欢你唱得曲儿,也喜欢这唱曲的人,这方锦帕算是你我定情之物,本公子收起来了。”

    说着话,他便把帕子往怀中塞去。那姑娘一急,身子一探,欲夺回帕子。

    岂料,一下子被那男子顺势抱个满怀。围观众人哄笑一片,背后的老者一急,放开手中女娃的手,自身后包袱里抽出一条鞭子,叫道:“小姐。”

    听了他的称呼,我微愣,细细一看,这三人衣衫颜色虽退了些,但料子绝对是上乘货。心中有些难受,不知又是哪家落难的小姐,出门受此闲气。

    那姑娘推开男子,向后疾退几步,接过老者手中的鞭子,扬手在空中抖开,收鞭,再次甩出去,鞭梢已绞上了那男子的辫梢。姑娘手稍微一用力,那男子狂嚎起来。

    姑娘伸手,又道:“拿来。”那男子苦着脸自怀中掏出锦帕,递过去,姑娘接过,手一抖,鞭辫分开。

    姑娘把帕子小心翼翼收起来,回身对老者说:“走吧。”老者应一声,转身找女娃。背后却无女娃影踪,老者一急,在原地团团转起了圈子。

    那四个男子相互使眼色,然后溜着边踉踉跄跄跑了出去。我心念一转,暗呼坏事,这姑娘三人现在不走,待会势必吃亏。

    忙寻弘历三人,扫了一圈,发现弘历在柜台低声同一人谈着,看装束,应该是汀厢楼主事的。

    弘历身后,柜台内,傅雅牵着弘瀚,弘瀚却牵着那个女娃,不知说些什么,两小娃都是眉眼含笑。

    人墙之中的二人仍左右找着,我忙踏阶而下,试着叫了几声,除了身前的几人回头看我一眼,没起上任何作用。

    没办法,奋力挤进人群,一把抓了那姑娘的手,就向外挤,那姑娘一怔,但许是看我的样子不像坏人,手中的鞭子没有举起来。

    但她却拒绝随我向前走,她样子娇媚,但力气却是奇大。我放下她的手,回身道:“你在找的人在柜台。”她绷着的脸才算松了下来,随着我向外走。

    围观的众人见热闹已散,也谈笑着各自散去。

    随着身后跟过去的老者,忙把小女娃拉到身前,蹲下身子,温言问:“二小姐,可伤着了?”

    小女娃摇摇头,又转回头,牵起弘瀚的手,道:“我叫博尔济吉特。桑丹,那是我姐姐。”弘瀚道:“我叫……。”

    出宫前曾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他,不能说沾上‘皇’、‘宫’、‘爱新觉罗’字眼的话。

    他犹豫了下,似是不想撒谎,抬头,为难的看我一眼,我轻摇了摇头,他一脸失望的回头,对着小女娃道:“我叫金瀚。”

    三人道谢后,转身欲走,弘历道:“姑娘止步。”

    那姑娘回身,问:“公子,有何吩咐?”

    弘历淡淡地道:“如果姑娘在京城没有落脚之地,我有个建议,在下的朋友开了间茶舍,现在正缺人手,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先去帮帮忙,待姑娘找到了落脚处,再走也不迟。”

    那姑娘打量了我们几人一阵,然后点点头,对弘历施一礼道:“谢过公子。”弘历扫了眼汀厢楼主事的,他慌忙伸出手,作了个请的姿势,道:“姑娘请。”

    待他们走出酒楼,弘历笑着道:“折腾了一阵子,瀚儿饿了吧。”弘瀚还望着门,像是没听见。傅雅摇摇他的手,他收回目光,问我:“额娘,兰葸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漂亮。”

    我们几人一怔过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用过午膳,弘历掠了眼楼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几个穿着便装的侍卫或站或坐神情自若散在楼下,看似闲散,实际上站的位置恰好团团围着这酒楼。

    收回目光,笑问弘历:“如果有事要办,你放心去吧,有他们在,不会出什么岔子。”弘历微一颌首,欠了欠身子,没起身反而又坐下来,面带迟疑,道:“还是抽时间再去吧。”

    我摇摇头,道:“你以后能抽出来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是趁这空当,办了吧。”抬头看看外面刺目的阳光,笑着道:“这会儿也不能出去逛,我们找间茶舍,歇息一会,你办完事后,来找我们也就是了。”

    弘历听到‘茶舍’两字,一怔,默默瞅我一眼,道:“张毓之办完那事后,就出了京城,听说是回天目山了。”

    本想找他问问十三最后的事,没想到他竟不在。弘历又道:“菊舍现在也由李煜代管,刚才那姑娘就是去那个地方。”

    我笑了下,心中一阵难受。

    他身边的弘瀚却向前探着身子,道:“额娘,我们去喝茶去,好不好?”我落寞的点点头,弘瀚坐回到位子上,抓着弘历的袖子,笑道:“四哥,送我们去。”

    弘历看看我,对弘瀚笑着摇头道:“四哥有一个更好玩的地方,你去哪边?”弘瀚犹豫着,是去那边,还是随着弘历走。

    身边的傅雅自开始,不是浅浅笑着,就是开口逗逗弘瀚,好像我们谈论的跟她无关。

    我轻叹口气,对弘历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也省得把时间都浪费到路上。”

    弘历笑着点点头,我们几人缓步下楼,出门而去。那几名乔装的侍卫马上跟了上来,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尾随着。

    兮远玉器店。

    弘历吩咐李煜拿出一摞子帐,笑着对弘瀚道:“瀚儿,把这些帐核对一下。”望着厚厚的帐簿,弘瀚面色一喜,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翻着看起来,小脸专注而认真。

    弘历身侧躬立的李煜微张着嘴,一脸惊诧,但瞅了眼我们几人,马上敛了脸上的表情,轻声道:“小姐有阵子没来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笑对弘历道:“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们。”弘历嘴角带着丝笑,对傅雅道:“照顾着姑姑,我们去去就来。”

    傅雅声音甜甜的应下,弘历面色淡漠,轻一颌首,率先出门而去,李煜施一礼,然后紧随着跟着去了。

    傅雅端起桌上茶壶为两人倒上水,端坐着对面慢慢的啜着,不知是真的渴了,还是心中有事,不想说话。

    我默盯她一会儿,她笑着抚了把脸,道:“姑姑,为何这样看着我。”我笑睨她一眼,端杯抿了口水,问:“一直没机会问,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她的笑容一僵,眼底一黯,但很快又笑着点点头。我仍盯着她,直接问:“四阿哥对你怎么样?”

    她嘴边露出丝笑,面色微红,低下头,声音轻若蚊蝇:“比起以前,爷对我好多了,也多有留宿于我宫中。”

    她的样子不似假装,我心中一松,抿嘴笑着不语。但同时心中又有些不解,她方才眸中那丝忧伤,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你身为嫡福晋,不要只顾自己的身份,使自己放不开,想他时就去找他,不要过分掩饰自己的感情。”

    听完我的话,她默一会儿,忽地抬起头道:“我不能这样,皇阿玛子息单薄,现在爷在兄弟中居长,是要多娶些回来。我不能要求爷独爱我一人,只有雨露均沾,爷才能多些儿子。”

    我一呆,有些动容。

    但是,心中一时之间竟有些接受不了。心中有丝难受,突地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身着男装,英气飒爽地走在京城的街头。昔日今朝相比,这几年她的变化太大。

    喑叹口气,苦笑着问:“是你额娘说的,还是你本身就有这种想法。”她浅浅一笑,道:“这话虽然是额娘先提的,但是确实也是我心中真实的想法。我既然嫁给他,并且一心爱着他,不管他的心有没有在我身上,我都要为他着想,不能太自私。”

    话音刚落,她忽地像想起了什么,忙辩解道:“雅儿没有其他意思。”我一笑,道:“我知道。”

    两人静默地不言不语,耳边只有弘瀚一页一页翻帐簿的声音。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我只是活在自己编造的梦中,不愿想太多的事。”

    她忙摇头,道:“那不是你编造的,你在阿玛心中确实谁也无法替代。”

    我笑而不语,她正要开口,忽听外面李煜的声音:“爷,你怎站在门外?”傅雅一呆,面上一慌,忙站了起来。

    弘历进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直接问弘瀚:“瀚儿,可算好了?”弘瀚翻完最后一页,合上帐簿,脆声道:“八十二万四千陆佰零三两。”

    李煜一呆,愣在原地,满脸惊诧。弘历笑着点点头,弘瀚却随手拿起一本,翻开道:“只是这帐记得乱了些,没有额娘教的好用。”

    李煜忙上前,躬身站在弘瀚身边,问:“小少爷,可否教一下小人,怎能才能不用算盘,而算得又快又准。”弘瀚得意的抬起头,道:“这是我额娘教的,不能给你说,不过你的帐簿,我能为你指点一下。”

    众人忍着笑,李煜却认真的看着弘瀚手中的笔。

    这孩子话说的奶声奶气,可手下并不含糊,一会儿工夫,便画好了复式记帐法的表格,并似模似样的讲了起来。

    自此之后,每隔几日,我必会带弘瀚出去,胤禛虽未说什么,但却是眉宇微蹙,满面不悦。

    皇后那拉氏的身子越来越弱,这几日,更为严重,以至于滴水不近、意识模糊。我每日必会坤宁宫探望,可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连何太医都摇头,拒绝再开任何方子。

    我虽心里清楚她大限将到,但仍是心急如焚。

    不只后宫气氛沉闷,前面养心殿更是人心惶惶。

    由于讨伐准噶尔的西路大军人员增加太多,导致粮草牲畜缺乏,不能出战。噶尔丹策零探得消息后,遣了三万大军攻打北路,而北路主帅傅尔丹听信敌方故意放出的消息,以为来人只有一千人。做出错误作战方针,只派了一万兵马,被敌诱到和通绰尔,噶尔丹策零却倾巢而出,一万兵马被团团围困,而赶来支援了科而沁兵却临阵退逃,清兵军心大乱,溃不成军,最后只冲出来三四千人。

    西路将领岳钟琪上书请战,要求进攻乌鲁木齐,以分敌势。胤禛批准了,但满大臣却一致上书,要求派人去牵制他,以防有不测。胤禛震怒不已,质问大臣究竟是防人重要,还是大清的安定团结重要,接着便是不顾众人反对,同意钟岳琪的请求。的ebd9629fc3ae5e9f6611e2ee05a31cef

    岳钟琪自驻地出发,越木垒、渡阿察、直抵额尔穆克河,兵分几上,进攻乌鲁木齐,大获全胜。

    可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时,那拉氏却静静的去了。皇后娘娘殁,仪式甚是繁琐,待忙完一切,已是两个月后。

    第二十九章

    熹妃坐在我对面,用帕子拭拭眼角,为难地道:“妹妹年纪虽小,但身份高。如若我管理后宫,怕是不能服众。”

    瞧了眼她手中的佛珠,我暗自叹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为难了她。可是,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她都要主持后宫。况且,如果弘历登基,傅雅性子软弱,定会振不住,如果没有她这个太后撑腰,日子又怎会好过。

    我默一会儿,瞅她一眼,扯出一丝笑道:“早点接手,省得以后仓促间手忙脚乱。”她面色一紧,手中的帕子自指缝中滑了下去。

    我盯着她,仍微微笑着。

    她一呆过后,忙俯身捡起帕子,道:“姐姐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轻轻一笑,她心中应该早已有谱,但现在却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

    既然如此,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四阿哥和瀚儿一样,是我喜欢的孩子。我不想避讳什么,也不想猜人心思,后宫的事你现在多操些心,以后只当是帮四阿哥了,还有,雅儿性子太软,到时还得你在后面撑着腰才行,我不想她受排挤。”

    房中陷入沉寂中,她默默沉思着,半晌后,忽地起身,肃容向我施一礼,道:“姐姐谢妹妹想得这么周到,这么为弘历那孩子着想,我一定会遵娘娘吩咐,会把雅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忙起身,拉她坐下,展颜一笑着道:“姐姐不要这样,这么做,也是帮我自己。”

    她坐下,眼角有些许湿润,道:“我虽信佛,但在这些方面,仍不及妹妹,妹妹才是真正没有私心的人。”

    我淡淡笑笑,我真没有私心吗?我只是希望,她会看在今日的份上,以后的日子里,她也能善待弘瀚兄妹俩。

    寒暑交替,光阴荏苒。转眼工夫,弘瀚已是五岁的孩童。

    弘瀚推开窗,片片雪花旋转着飘了进来。他关上窗子,走到我跟前,央求道:“额娘,我让小顺子随着去,再跟上几个侍卫也就是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我小心把擦拭干净的杯子放在原处,回身,一口回绝道:“不行,这六、七里路虽然是你常走的,可今日下着雪,马车也不易走。”他嘟着脸,有些不高兴,默了会,又道:“额娘,那就准我去园子前面的玉器店吧。”

    这间玉器店是李煜去年底刚开的,距园子不是太远。我点点头,嘱咐道:“让小顺子跟着。”他欢快的应了声,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去年底,历时几年的吕留良案终于审结,以焚书鞭尸而告终。

    本以为这事到此会告一段落,却不想给事中唐继祖的幕客唐孙镐却继续为吕留良,为天下读书人不平。说这种焚书行为,‘读书明理之士无不为之心寒,孔孟在天之灵亦应为之流涕’。并且,宣扬‘朝中已无诤臣,朝野复生孽畜’。

    胤禛自是震怒不已,这几日,眸冷脸寒,令人不敢近身。

    正在出神,巧慧牵着兰葸了手掀帘进来。

    巧慧已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埋怨道:“都说了几遍,让菊香带着她。”兰葸走到跟前,抬着头,道:“我喜欢让嬷嬷陪,我也听额娘的话了,不让嬷嬷抱,我自己走过来的。”

    我点点头,蹲下身子,抚着她的小脸道:“额娘知道你乖。”她眼睛一眨,笑着叫:“额娘。”我瞅她一眼,柔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我的手,道:“兰葸想阿玛了。”我站起来,叹口气道:“兰葸乖,阿玛很忙,咱们这会不能去,待晚膳时,阿玛自然就会回来了。”

    她瘪瘪嘴,委屈地道:“额娘骗人,阿玛已经三日都没有回来用晚膳了。”

    巧慧道:“小姐,小格格闹了很长时间,奴婢没办法,才领她过来的。”我点点头,笑对巧慧道:“这丫头的性子我知道,你下去歇息一会吧,我带她过去。”

    巧慧点点头,缓步走出房门。我牵着兰葸的手,交待道:“待会如果阿玛正在接见大臣,我就要乖乖随我回来,不得胡闹。”

    她忙点头,催促道:“兰葸一定听话,我们快走。”

    勤政殿大殿门口,高无庸垂首躬立着。

    待我们走近,他抬头一看,忙上前两步,轻声道:“奴才见过娘娘、格格,皇上现在正批阅奏折。”我轻一颌首,低头瞅了眼兰葸,微微摇下头,小丫头不理我,问高无庸道:“那是皇阿玛一人呢,还是大臣们也在呢?”

    高无庸腰弯得更低了些,道:“是皇上一个人。”兰葸松开我的手,手指放在嘴上,轻声道:“你不许去通传,我悄悄过去,吓一吓皇阿玛。”说完,蹑着脚向大殿内慢慢走过去。

    高无庸一急,为难地看着我,道:“娘娘,这……。”我看着兰葸,无奈地摇头,道:“你下去吧。”他依然满面为难,我心中一怔,莫非现在不适宜进去,可兰葸已走到了大殿门口。

    我忙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兰葸。她满脸不情愿,还是挣着身子向里,我弯腰把她抱起,返身向外走。

    ‘啪’地一声,大殿内似有茶碗破碎的声音,我心下一紧,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迟疑了会儿,还是抱着兰葸,走进大殿。

    台阶下,笑泠摔倒在地,身旁茶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台阶上,几案后面的胤禛依旧低头写着什么。我心中疑惑更甚刚才,这么长时间,笑冷居然还没有起来。

    我放下兰葸,正欲过去扶她起来。案子后的胤禛却忽地起身,走过去,拉她起身,扶到一侧的椅子上,待她坐好,又自她身上抽出帕子,递到她的手中,淡淡地问:“要宣太医吗?”笑泠接过帕子,轻声道:“不用了。”

    我心中震惊,这场面……。

    我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心中猛地一抽,身子一个趔趄,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兰葸似是被我的脸色吓着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看我,又回头看看胤禛,怯怯地叫:“额娘,你怎么了?”

    她声音刚落,胤禛马上看过来,我扶着身后的门框,支撑着身子。

    他快步走过来,欲拉我起来。我甩开他的手,嘴角闪出一丝笑,道:“圆明园里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我确实是一个人在做梦。”

    说完,浅笑着叫兰葸:“葸儿,我们回去,不要在这儿妨碍你皇阿玛。”

    兰葸呆呆地走过来,牵着我的手,道:“额娘,我再也不闹着找皇阿玛了,你不要生气。”我抚抚她的脸,柔声道:“额娘也只有你们了,额娘不会生气。”

    我脚步蹒跚,慢慢向殿外走去,他在身后道:“若曦,……。”我无言笑笑,未回头。背后一阵脚步声,笑泠越过我,眼泪蕴着泪:“娘娘,一切都是笑泠的错,不怪皇上。”

    我惨然笑笑,错开身绕路向前,这种事,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走到湖边,身上已无半丝力气。

    随着跟来的高无庸扶我上船、入舱,趴跪在我跟前,道:“娘娘,这事确实是跟皇上无关,这是皇后娘娘临去前,给皇上捎的话,这么做,只是想给齐妃一脉留个希望。”

    兰葸坐在我身边,紧紧拽着我的袖子,我低头看她一眼,抬头笑着对高无庸道:“他是皇上,他有权力这么做,你下去吧。顺带着捎话儿给皇上,从此之后,禛曦阁只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寝宫,如果皇上还体谅我,就请不要为难我阁内的人。”

    高无庸脸色苍白,没有回话,只是‘砰砰’地一下接一下磕着头。我惨然一笑,道:“你下去吧,这个话不用你传,待会我会派人给皇上送信。”

    他趴跪着退下去,我笑着搂着兰葸,泪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兰葸在我怀中,仰着头,用小手边为我擦着泪,边奶声奶气道:“额娘,你不要笑了,你这样笑着哭,兰葸害怕。”

    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阁内除了扫出了一条路外,到外都是白茫茫的。

    我坐于窗下,愣怔的盯着外面。身边的菊香边往炭炉子加炭边偷眼瞟着我,我头未动,嘴角逸出丝笑,道:“有话就说。”

    菊香放在手中余下的炭,走过来,道:“皇上整日都歇息在外院,只是一墙之隔,娘娘不要再坚持了。”

    我笑容一僵,默默出起了神,自那日后,他一直都在弘瀚的房里歇息,而弘瀚只好住在承欢先前住过的房间。一切就如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外人看来,他仍每日夜宿于禛曦阁,只有阁内的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我不说话,她脖子一缩,轻声道:“娘娘,奴婢不会再多嘴了。”我笑笑,依然不言不语,她蹑着脚退了出去。

    端坐一夜,间中外面似是有人轻叹一声,未待他走到窗前,我便起身关窗熄灯,在黑暗中,我大睁两眼,在内心不停问自己。自己心里究竟恼怒什么,是为了他曾对自己说过圆明园永远只会有我一人,是这个承诺吗,我心中有丝不确定,还是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精心编织的梦,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思来想去,思绪越来越乱。

    门被轻轻推开,菊香端着盆缓步入内,放好后,她掀开纱帘,乍看到我趴在膝头,大睁双眼坐在床上。她一脸惊骇,道:“娘娘,你一夜未睡。”

    摇摇头,掩饰道:“不是没睡,是早醒了,不要大惊小怪。”她点点头,服侍着我下床洗脸漱口。

    她拿起白色斗篷,边往我身上披边道:“娘娘,吃些早饭再出去吧。”我低头看看身上的斗篷,解开,递给她,道:“不穿这件,把王妃送我的那件拿来。”菊香疑惑地问:“娘娘,你不是喜欢这件吗?”

    我淡淡一笑,不吭声,默默想着送斗篷的人。

    难怪她一直强调,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求我不要离开胤禛,她安排的这一切,会有什么结果,她早已预料到了。

    我无言苦笑,这个看似娴淑的女人,心里却这么有数。她清楚的知道胤禛和我的心思,所以才会早在四年前便安排笑泠接近胤禛没有效果后,又在死前捎话给胤禛,抓住了胤禛对弘时的愧疚心理,在这点上,她比我更了解胤禛

    菊香拿来敏敏送的斗篷,为我披上。

    出了禛曦阁,一路行去,外面的积雪已被扫得干干净净,地上只留下薄薄一层刚飘下的雪花。

    缓步慢行,出了杏花春馆,没着湖岸漫不经心地踱着,忽闻前方一声叹息声,我抬头一看,正好碰上她回身欲举步往回走。

    我一笑,收回目光,仍不疾不徐向前走着。在越过她的那一瞬间,她开口道:“娘娘,奴婢解释给你听,只要一会儿工夫。”

    我摇摇头,浅笑着道:“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她扶着肚子快走几步,路上有些滑,她一闪身,差点摔倒。我停下步子,道:“还是站着说吧,你摔伤了,我可担当不起。”

    她眸底一黯,轻声道:“我进宫时,姨母一再交待,要我好好报答你。可进宫一阵子后,却发现你并不需要这些,皇上对你的恩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发现,我们这些人,永远也不可能接近皇上,所以我求了姨母,姨母又求了皇后娘娘,我想只做一个普通的宫女,不想在宫中待一辈子。本想着这事皇后很难答应,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而且还到了御前奉茶。”

    她笑笑,又道:“本想着待这次选秀过后,我就会放出宫,可皇后娘娘却诏见了奴婢,我这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的答应。”

    我一怔,原来她当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