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话 生如烟花已成谶
宅门艳骨 作者:索嘉楠
时光过的坦缓又快速,转眼间不知不觉的,已是腊月新年了。
整个金陵城都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万府自然也不例外。在旧日的年里发生了很事情,希望在这炮竹声声的新年之时可以将不好的全部除去、来年有番新的美好气象。
下人们早在年前就分配了任务,筹备除夕、新年的宴会,接待宾客的、打赏的用度,以及年初五时送五穷(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等种种事宜。
丫鬟们持着浓重的兴味与喜悦,在zhǔn bèi 跨年的家宴。
这跨年的宴会自然是在夜晚开始的,老爷信佛,边背着手查看各处的忙碌,边嘱咐她们晚上尽量不要让碗筷发出声音,不然饿鬼道的众生听见了心里难过。夜半出门先咳嗽支会,免得撞上了其它世间的众生,谁都不好过。应惜福感恩、心念各世间的众生。
众太太们则在院子里祈福、求签。
这是万府的种仪式,原先跨年的时候,都是由太太为首带领的。可时今大太太王蕴珩已经归府,切便都尊大太太为先,故而便由大太太带着众人在新年时祈祷平顺幸福。
对月将祭品与祷告词摆上搭起的神坛后,便是抽签。大太太虔诚发心许愿,即而将手伸向签筒,凭着直觉抽出最中心的那根,展开看,上面的签文是这样写的:千红哭,万艳同悲!
大太太惊震!目光触及的须臾就打了个颤抖,拈着签文的手指都依稀发凉!
“千红”、“女子”;“哭”、“悲伤”。这签文的意思是:到了最后,所有女子都会哭泣,所有女子都会落入悲惨的结局……
大太太很快便解过了意思,神思百转,吓的不敢高声读出这签上的文案。
大过年的,这签文委实是不祥的……她在心里隐隐的告诉自己,只是巧合,没有guān xì ,这些个东西都是怪力乱神,风俗习气罢了,是做不得信的!
见大太太盯着签文迟迟不进行下步,众人起了yí huò ,旁老爷亦起yí huò ,便走过去要看。
大太太忙僵僵笑着敷衍过去,对老爷小声道:“没什么好看的,普通的吉庆话儿罢了!”忙悄悄的把那签收进了袖口里。
老爷虽然觉的奇怪,但也没当回事往心里去。
纵然是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但大家尽皆面上含笑,内里怀揣着的真实心思却都是不的。
由大太太行祈祷仪式,太太负气的很,心里自然十分不舒服!这般抢班夺权、公然将她zhè gè 人抛撇到边。呵,这府里头的人个个的全都是些恨你有、笑你无的小人,踩高捧低惯了,见大太太得势便都去上杆子的巴结着大太太,没人理会她zhè gè 太太不说,背地里还不定怎么讥讽她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愈发的过不来zhè gè 劲儿,渐渐连面上强持的笑意都消失不见了!但任凭心里头再如何的愤恨难平,事情已经这样直白,她都只是无能为力。
告祷仪式jié shù 之后,老爷、大太太便并着众姨太太入座赏宴。
自然又是由大太太领头入席的。
但这座位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实在叫太太心里负气的很!纵然时今大太太归府了,可太太怎么都还有着管理万家后院的权利,且青阳院里住着的是两位女眷,为大太太、为太太。论理该是这两位地位齐平才好。
可座位却安排了大太太与老爷并排而坐,把太太给挤了下去,与众姨太太们同坐!
这杨姿娴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她思量着,自己再怎么说都帮着老爷管理了这后院十八年,再怎么说都有着正室太太的权利和切的风光,且老爷唯的儿子、未来必定的家主可是自己生的!时今却叫你们这般生了狗眼的小人们这般挤兑?
方才由大太太领头行祈祷仪式,她便权且忍了;时今又叫大太太与老爷并排,把她给归落到了姨太太的分位里去,她又如何能忍得?
这座位,太太是如何都坐不下去!她的理性还在,不是没想过横竖在这大年夜的不宜生气,该给老爷个面子。但这么强自压抑、zuǒ yòu 辗转,也不能把那口气平下去!
太太脾气终于猛下蹿上来,抬手把面前对着自己的碗筷狠狠往桌上摔,也不跟任何人支会,转身就离席往外走。
太太到底还是太太啊!这么年来她行事的手腕、霸气的行径众人都是领教过的,时今纵是大太太重新归府,其锋芒阵仗也未必能压得过她……周遭的喧嚣骤然便止,派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凝在大步走出去的太太身上,并无人胆敢阻拦、无人胆敢出声。
老爷安稳坐于主位,冷眼静看,也未出声阻拦。这位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又是为什么生气,他心里明镜样的清楚。若是说个字,都会惹得她番火爆脾气的宣泄。大过年的,他不想招惹了许不快。在太太走远之后,方握拳抵唇低低的咳嗽了声。
众人又激灵,闻声回神。谁都不敢提及关乎太太的二,宴席之上渐渐又huī fù 了笑语欢声,仿佛方才的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太太始终气定神闲,太太会发脾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切尽在掌控,便没什么好思的。
二太太与四太太大抵也都明白,因为她们识得太太的脾气。冷眼悄看老爷、转而又看大太太,见这两处两个人都没有过度的情绪起伏,也就敛了看戏的心思,颇感趣意寥寥。
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太太始终觉的缺少了什么,觉的身边有些空荡。她心念恍,忙侧首去寻,瞧不见了凤凤。她收目回来,心中好奇,须臾又神思恍,目光悄悄然再寻,果然也不见了大少爷……渐渐便了然了些什么……
就在这众人喧喧、热闹非凡的跨年之夜,瑾煜早便偷拉了凤凤出府躲清净。
逃离了这沉仄且充斥着浮虚的万府,两个人倍感轻盈,久违的童真与玩心在心底下浅浅的荡漾起来。
原本推想着,在这样的节日、这么个时辰,街道上应该没有什么人了。但长街之上偏还有许人,有的只身个、有的拖家带口,择茶棚亦或酒肆靠窗的wèi zhì ,亦或就这么在街上立着。
二人诧异之余,顿听得声叫好,同时头顶亮!下意识仰首去看,原来是有烟花表演。
那美丽的璀璨烟花就这样在暗色的夜空自由绽放,纵然转瞬即逝,可在它盛开绽放的那瞬间便是至极鼎盛的璀璨,其光和热足可映亮全部的世界,切的切都在这刻失了颜色!
那么,有过这样璀璨的绽放,纵然只有瞬、纵然只是须臾间,也是值得的,诚然是的,不是么?
看场烟花雨便可引得人分外感动。瑾煜、凤凤俱为之动容。
合着喝彩的人声、老人孩子天真的欢笑声、习习撩拨过眉眼的微风声,心中忽起许动容。
瑾煜很自然的侧首,见旁凤凤芙蓉花样的面孔被那烟花的璀璨映的如火殷红,双颊似乎覆盖了层薄薄的胭脂,那mó yàng 比往日愈发娇俏、惹得人这心里头满满的全都是怜爱!只这眼,顿然的,这辈子就移不开了……
凤凤察觉到了这脉目光的zhù shì ,定定的侧首,对上瑾煜深情的目光。
她面上微灼,双眸yī zhèn 恍惚,须臾起了娇羞,腼腆的低下了头:“阿煜,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声音小小的,有如蚊蝇的细语。
瑾煜悸动之感甚,又被这情趣逗的没禁住朗声笑起来。
凤凤趣心忽起,抬眸佯嗔:“笑什么!”
瑾煜摇头:“你生的如花美眷,却又不叫我这痴人看上眼?”心念甫动,他想起那两句应景的戏文,只觉依稀萦绕在耳畔。不待凤凤fǎn yīng 过来,又凑于她耳边低声,“我jiù shì 那愁病身,你jiù shì 那倾国倾城貌。”情丝百转、温存的能凝出水来。
凤凤心中动容愈深,面上炽,抬手对他胸口搡他把。
瑾煜机灵的躲开。
凤凤玩心未阑,忙又向他追过去。
两个人在这长街之间、烟火之下尽情的嬉戏,这瞬有如脱去浮虚、退却嗔妄,重新回归到无拘无束、自由烂漫的童真年代。往昔的浮生似乎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似乎那些流转的时日、燃成灰的韶华都没有辜负,在这刻全部重新清晰起来,熠熠生辉、鲜明非常。
不知过了久,欢欣趣意之间听得那除旧迎新的打声忽起,无比清越的声,顿知旧岁已去,新的、充斥着切美好浮思与绮梦憧憬的全新的年,就此悄然来临……
瑾煜跟凤凤停止了戏耍,彼此搂靠着对方,静静立在这片璀璨的夜幕之下,唇畔笑意未敛。
周遭的人流如是欢喜,每个人都带着无比的喜悦来迎接这崭新的切。
头顶那片天幕幻化为烟花的海洋,各色斑斓的烟花比方才燃放的愈发恣意。心头有崇高的梦想与最纯最美的希望就此慢慢的升腾起来,点点,编织成沉酣的梦寐,似幻似真、隐约抬手便可以触及的到。
这时,切切,皆是那样美好……
美好的,想要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