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艳骨 作者:索嘉楠

    “老爷，五太太来了！”

    这时听得外廊里的下人扬声回禀。

    众人又起心，顺着这回禀的声线转目看去。几乎同时，果然看见着了穿蝶旗装、秀美高雅的五太太沈琳行步进来。

    但来的人不止这位貌美性聪的五太太个，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稳步同来的，是位医生mó yàng 的老先生。

    主位上的老爷面目微动。太太亦定了下心，后重步向老爷身侧的wèi zhì 坐好。

    待沈琳娴雅有度的向老爷、太太请安，又向在场之人递了示意的眸波后，老爷最先开口问道：“小琳，你何故带着个外人进咱们万家的祠堂？”

    太太早便想问沈琳，但老爷在这里她便不好最先开口庖代。此刻见老爷开言发问，她便探身附和：“是啊，五姨太，你意欲何为？”声音不冷不热的，隐能嗅出不悦。

    大少爷、凤凤、以及其她几位太太皆抱着同样的心思，并着屋内众人敛住乱绪、凝神静心瞧着五太太处。

    沈琳不见忙乱，唇畔那道微微的弧度浮噙的恰到好处，整个人从来都是那样得体的很。她向老爷颔首、又对太太转眸示意：“妾身既然带着这么个人来了万家、又敢让他进祠堂，自然是有重要的参详。”于此顿声，目光甫指向旁衣发líng luàn 的绿玉，神情口吻骤就利，俨如春阳化作寒湖，“这姨奶奶腹中的胎儿为什么会掉，又究竟有没有嫁祸旁人……其中隐情她自己最清楚，还需要我以人证物证来与她当堂对峙么！”声色下比下狠，到末尾是狠狠沉。

    周遭kōng qì 铮地又凛！

    这事态当真是此起彼伏复杂的很，原本绿玉口口声声指责是凤凤害她掉了孩子，怎么此刻五太太这话里话外的又揣了旁的深意？

    无声无息间，众人心思大起，呼吸有点儿急促。

    绿玉愣，她的波动是最大的，闻了这话后不住的摇头，后又点头，神色紊乱，整个人都狼狈甚：“什么嫁祸，什么人证物证当堂对证……呵，是啊。”她心念至此，忽又勾唇，哂笑后冷下面孔对着凤凤眉目发竖，“我的孩儿jiù shì 凤凤那贱人施以毒计害掉，当真是要与她当堂对证、全都好好儿说个明白！”语调亦是发沉发狠，气场似要与五太太争个高下般。

    这两个人冷不丁就僵在了这里，彼此之间死磕着没有让步后退的势头。

    沈琳敛目微微，侧了面目不看绿玉，径自扬首、摇头慨叹：“可当真是冥顽不灵啊！”吐言缓慢，旋即重新投了目光向那身后的医生，“既然人家不愿顺着台阶走下来，那你也不需客气……把你知道的五十全都说出来！”中途停了停，声色铮地挑。

    其实五太太这话有点儿庖代之嫌，但因万老爷素日宠她信她，故而并不叫人觉的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只是太太少不自在。

    那医生不是府中人，到底识得规矩。虽然五太太准他开口，他还是先对五太太点点头、即而便转向老爷。

    老爷心思且动，对他缓缓颔首。

    这医生得了授意，方才心中有底儿。他不急于阐述，先转向侧神色蒙了雾水般的绿玉，身子俯了俯：“姨奶奶，您纵是贵人忘事儿，也大抵还能记得小老儿我吧？”气定神闲，慢条斯理。

    那绿玉双眼睛渐渐瞪大，此刻正是又气又急又似有莫名。她的思绪已然化为团浆糊，闻了这医生如此问她，也来不及做思量，扬着嗓子脱口叱道：“我怎么记得你是谁，我们几时见过面了！”

    明显的，这两个人个隐有示意、个斩钉截铁给予否决。

    众人心中狐疑甚，起思愈繁，谁也不发言，只这么静心敛思摒除杂念的默观事态的发展。

    这医生闻了绿玉如此说话，面上先是怔，旋即款款摇头后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再跟绿玉话，转而对向了主位处的老爷和太太，声线比方才高扬：“正是万家这位姨奶奶，曾跟我买了堕胎药！”句截定。

    绿玉身子颤！

    老爷、太太以及众人随着此言落，尽皆心惊、神色略恍！

    凤凤心跳忽繁，觉的身上脉气血正悄悄然消退，似乎自己这存在的生命都在跟着缓缓减弱……她按捺住这莫名的情绪，竭力压制住心念，忽对在这紧要关头出来帮扶她的五太太，燃起许道不出的感念。

    沈琳对这医生所说之事早有洞悉，她神容面色未见波澜。也不话，略侧身后对着外廊处又拍手。

    随着掌音渐落，进来绰约人影儿。

    瑾煜甫敛眸，心思恍！

    这进来的人儿正是瑾煜那朱明院处、皓轩堂里当值的粗使丫鬟鹦哥儿！此刻她冶步稳行，眉目笃定，手中端着个玲珑的朱红色花盆。

    众人中有识得这鹦哥儿的，都对她的到来不解其意，便把目光转看向大少爷。

    但瑾煜亦是不解，把目光重转向沈琳。

    沈琳并不着急，对那鹦哥儿目光示意。

    鹦哥儿得了这示意，点点头，转目对老爷、太太以及诸位姨太太并着大少爷行礼后，将手里端着的花盆呈上，当着众人的面去扒开这花盆里的土。

    顿然，室内充斥进脉渐浓的药香中。这香气的发源正是鹦哥儿带来的花盆。向花盆里边儿定睛看，目光便是灼……就在这花盆底部，被浮土掩埋着的是黑色的药渣！

    就在众人心惊念紧之时，这鹦哥儿眉目颦，对老爷哀哀启口：“前遭姨奶奶叫奴才把这花盆扔了，奴才奇怪，可巧院子里也有事情要忙，就耽搁了。”旋顿声，又转向太太处看去，“可事后机缘巧合的，这花盆受了潮便发出阵阵药香，奴才心惊之余觉的奇怪，没想到却是……”言尽于此，她不再话，后边儿的事情不消说已然明白。

    众人yī zhèn 唏嘘！

    凤凤眉目跳了下，转目看向绿玉，见绿玉面色素白、肤色恍若透明，整个人比方才愈显孱弱。她心中隐颤，忽地有些可怜这绿玉。

    沈琳没有错失时机，抬手直指绿玉、言词凛利：“是你自己买了堕胎药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将药渣埋进了花盆里！”

    绷紧的气氛被这句话利剪般的剪破。

    凤凤顺势动心，急才忽生，她亦不曾放过这时机，在沈琳话音才落时抬步出来哭诉：“想不到这姨奶奶居然这样狠毒，为了除掉奴才这微末之躯，居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死！”她句话封死了绿玉回旋的余地，不管真假，顺势把这帽子给她扣死！

    绿玉这时直觉的身心俱焚，她头脑放空、思绪紊乱，连说话的lì qì 似都持不得了，只剩下不住摇头，神容颓然，那mó yàng 几乎癫狂。

    弥深的阴谋似乎被五太太揭穿，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揭穿背后又是不是潜藏着连环的阴谋……

    但事态至此似乎已经水天清明。人也都是血肉锻造的躯壳，难免会被情绪驱驰着急于做出判断。

    纵然太太想为绿玉辩驳二，但她此刻不能分出真假，她到底心痛的是瑾煜的孩子就此流失，心中对绿玉反倒生恨，如何都开不了口。

    沈琳预见到会子可能会有的对自己此举的质疑，她敛了眉目面上真挚：“这凤凤本是二太太房里的丫鬟，我又有什么理由对她袒护？只是拼着股正气，既然无意间叫我得知此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叫凤凤蒙受冤屈是小，留得这等用心不纯之人在万家、在少爷的房里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她的神色并着语气都是诚恳的，似乎她本jiù shì 正义的化身。但，对于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却绝口不提，其实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情势就此被调动的激昂，默声经久的老爷胸中愠气湍涌，他最见不得谁人这样大耍阴谋，且这次用的还是他未出世的亲孙儿！老人家欢欢喜喜等着抱孙子，却在半途出了这等可憎的紊乱，他又如何不气不心疼？

    “啪”地声，老爷抬手猛拍桌子，身子前探、叱责绿玉：“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为了成全你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醋意，你便能使得出这等阴邪毒辣的手段……我万家岂能留你这样心狠毒辣、不知大体之人！”他是当真动了气，声音于威严里带着颤抖。即便zhè gè 人再怎么城府渊深、处变不惊，在对于自己儿子相关的事情，还是每每容易乱心。这点倒与太太如出辙，儿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大弱点。

    绿玉身子发软、心魂生颤，想开口辩驳，却又总归底气不足，她又怎么会是完全无辜？百口莫辩之际，听得老爷下令，命人将这绿玉关进柴房。

    想来是顾及这绿玉已经被大少爷收房，故而不曾将她赶出，只把她关进了柴房。但这么做也只是保全了少许体面，性质与被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并无差别。

    凤凤没有去看瑾煜的fǎn yīng ，径自心若擂鼓、态度紊乱。

    前边儿坐着的二太太始终都没发言，只是看戏，此刻感知到凤凤的紊乱，微侧目安稳住她。

    凤凤便敛目定心。

    但她不曾察觉到的是，瑾煜的道目光温温的看定着她，经久经久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