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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第15部分阅读

      避世记 作者:肉书屋

    在里面,针脚不太整齐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完全可以摸黑干活。而张丰对于织平针也已经熟练之极,在黑暗中根本连眼睛都不用睁,就能以不输于白天的速度一圈一圈织下去。

    这天晚上,她正坐在床上机械地织着衣服,忽然听到轻轻的敲击声从窗户上传来,她脑子一激灵,一声“谁?”便脱口而出,正自后悔,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是我,朱挽。”

    张丰连忙打开窗户,一时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朱挽跳进来,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凭着直觉问道:“怎么不走门?”

    朱挽嘿嘿一笑说:“这几个月被人追杀,躲躲藏藏都成习惯了。”

    “你又惹了什么人?”张丰问。

    “慕容垂。”朱挽混不在意的说,“带你出长安那次,我不是专程去找你的,而是受人所托去谋刺慕容垂的,结果准备了两个月还是失败了,五十金赏金也没拿到,只把你的钱给带出来了,不过后来被人追杀,没时间做营生,便把你的钱花了。”他讪笑一声有些惭愧的说:“我确实是一逃出来就给你送钱来的,哪知到了三里堡彭里长却说你们去洛阳了,我一面躲避追捕一面往洛阳方向寻你们,路上却听人说你们去了平阳,先还不知是真是假,但听到那句‘臭要饭的’就知道必然是你无疑,便打算转到平阳来找你们,谁知在雍州又受了伤……结果到现在才到了这里。呃,虽然你们现在用不着我救了,可钱的事我总要交待一下,你放心,我笔钱我一定会还你,不然就算替你做苦力来抵也认了。”

    张丰暗喜,言道:“谁说不用你救了?我们被强行扣在这里正愁无法脱身呢,你若能带我们离开平阳,送我们到晋国去,那笔钱就算抵消了,之前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再报答你,如此?”

    朱挽说:“好!就是如此便了,至于救命之恩,你也救过我一次,就不用再提了。”

    朱挽执意不把给她干粮那次当作施恩,张丰当然也不会执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再坚持了,反正我也不是游侠,不讲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朱挽哈哈一笑,问道:“裕儿呢?”

    “裕儿在官作坊做学徒,吃住都在那里。”张丰叹一口气说:“府衙的余长史要我做他的侍女,但我想离开,为了防止偷偷溜走就把裕儿放进官作坊,实际上就是挟制我的人质,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的办法,这几个月头发都快急白了,你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裕儿从官作坊那人大监狱里救出来吗?”

    “我明天去看看再说吧,裕儿的床在哪儿?我先睡一下,快累死了。”朱挽打着呵欠说。

    “呃,从这里向前三步就是,床上只有麦草,被子被裕儿带到作坊里去了。”

    “呃,那算了,我到柴房去睡。”

    张丰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就委曲你了,明天这再去买一床被子。”说起来有“公职”的人到底不一样,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丰就已经脱贫致富,再也不会为了买一张被子思前想后了。

    朱挽说:“不用麻烦了,我不住你家,免得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朱挽说了不用,张丰还是买了一张新绵被,并把它改成睡袋的样子,又买了一担麦草堆在厨房里,方便朱挽做窝。朱挽很高兴,经常在夜里高来高去地出入张家,三天里倒有两天是宿在张家厨房里的。

    过了几天,又是在张丰摸黑织衣服的时候,朱挽敲开窗户跳进屋来对她说:“我可以把裕儿带出来。”

    随后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夜里出城,并在一夜之间离开余信的视线。

    平阳城虽然不是长安那样的大城,但爬城墙仍然是不能行的。挖墙根也不行,不说夯土的墙根有多硬,只说对着城墙挥锹,若是被人看见了,还不被关进大牢?上下都走不通,难道要从城城门出去?可是张丰上班的时间可比开城门早,如果余信到府衙后没见到张丰,肯定会像上次一样派人拦截。

    “要是有个通往城外的狗洞就好了。”张丰说。于是朱挽便又去绕着城墙寻狗洞,但寻了两天却一无所获,张丰沮丧地说;“原来传说都是假的。”

    “什么传说?”朱挽好奇地问。

    “当然是城墙有狗洞的传说。”张丰漫不经心的答道。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朱挽好笑的问。

    张丰答不上来,只好不吭气,只是发愁的问:“那要怎么出去呀?”

    “走城门。”朱挽说,“余信知道你要去洛阳,肯定先到码头去追,那我们就不走西门,也不去乘船,出南门走陆路也是一样的。其实要去晋国最近的路是从长安直直向南,根本不必走洛阳。”

    “啊?居然是这样?”张丰后悔死了,当初一说到晋国去,只顾想从西安到南京去了,她拼命回忆中国地图和火车站点了,根本没想到疆域国界什么的,才做了南辕北辙的事情。这次一定不能自己乱闯了。

    “那岂不是要再回到长安去?”张丰问,

    “那倒不必,从这里向南到雍州再到洛州,然后入巴方小说也是一样的。”

    张丰懊恼了一会儿,才又想起出城的事,问道:“如果余信往四个城门都派了人怎么办?”

    朱挽说:“那就走离州衙最远的南门,只要在近处找到妥当的藏身处,躲上一个白天,余信找不到人,摸不清往那方向逃了,最多只是沿河往洛阳方面搜索,我们再赶上一夜路走得远远的,也就安全了。”

    张丰嘘了一口气,“那就全凭你安排吧。这里有两千钱,也都归你支配,该买什么,你看着办就是。”

    “呃,钱还是你拿着吧,我大手大脚惯了,手里存不住钱,可别花完了路上没钱用。”朱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一人拿一半吧。”张丰不由分说把铜钱分了一半给他,人家一个侠客,用钱怎么好意思向别人伸手,估计饿死都不会开口的。

    朱挽也没有再推辞,收起钱便抱上睡袋到厨房去了。

    又过了两天,朱挽说要借铁锹一用,拿去后便没有再拿回来,又过了几天,对张丰说一切准备就绪,明天晚上就可以行动了。

    张丰控制着紧张不安的情绪把一天的差当下来,临下班时本想称病请一天的假,又怕余信再起疑心,反而弄巧成拙,就没敢多事。回到家里以后,趁着天还没黑和了一大盆面,做了一大堆干粮,然后便坐立不安地等待朱挽把张裕带回来。

    四更天过后,窗户上又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张丰急忙开了窗,问道:“怎么又不走门?可是被人跟踪了?”

    朱挽把张裕托起来送到窗口,口中答道:“恐敲门声大惊动了人。”

    张丰了一声,待两人进来,重新关紧窗户,点了一支小小的火把,拿出干粮和水让他俩吃,自己则收拾起包袱来。因为被子体积比较大,她试着打起了背包,只是从来没学过,捆得不太好看,但无论如何总是把该带的方小说西都带上了,三个行李卷里衣、被、鞋、干粮、水一样不少,往背上一背就可以走了。看看有些不合常规,为免引人注目又用旧布包了一下,弄成包袱的模样,这才停下来坐等出门。

    看看到了五更天,三人背上行李出发,来到距府衙最远的南门,躲在城门附近等待出城。这个情形几乎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张丰幽幽地叹了口气,郁闷地说:“也不知我是不是和冬天犯冲,每年冬天都要出个事,就没一年能太太平平过去的。”

    朱挽轻笑道:“可能是吧,也许到了南边天暖的地方就好了。”

    张丰咬着牙,发誓似的说:“一定是!等到了江南,我们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张裕整个晚上都显得很紧张,几乎没说什么话,这时也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松懈下来,凑趣道:“姐的运气既然在南边,那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桃花源的。”

    “桃花源是什么?”朱挽不解的问。

    “呵呵,一个好地方,以后讲给你听。”张丰轻笑道。

    因为不敢大声说话,三个人的头凑得很近,朱挽鼻子里钻进一缕幽香,心里莫名地一热,抬眼看向张丰,只见她脸上正挂着微微的笑意,目光却已经转向了远处,柔和的面部轮廓在黎明的微光中极其生动,不由想,臭要饭的长大了。

    正失神间,张裕已经凑过头来,对着他的耳朵说:“那是一个种了很多桃花,与世隔绝的地方,有很多上好的田地、桑林果园、河流山丘,却没有官府和大族,不服瑶役也不用交赋税,所有自己种的庄稼、织的布、捕到的鱼、树上的果子,全都是自家的,朱大哥,你说这样的地方好不好?”

    朱挽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做梦!”

    张裕原本还想游说他和他们一起去找,然后一起生活,这时便再也无法出口,有些沮丧的说:“你不信算了。”

    朱挽没好气地说:“我肯定不信,没人会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你说的那是仙乡吧?”

    张裕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却仍然不服气地说:“我姐说有就一定有,你不信算了,等我们找到了看你怎么说!”

    朱挽笑道:“她哄你玩的,你也当真,傻小子!”

    张丰却信誓旦旦的说:“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地方,到时候看我不指着鼻子笑话你!”

    朱挽好笑的摇摇头,心想张丰看起来老成,倒底还是太天真了,这种话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竟然也能当成正经话信之不疑,还要去找,真是太胡闹了。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城门开后,三个快速地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山神庙,朱挽在那里庙里的神龛下挖了一个大坑,只要藏过这个白天,他们就能远走高飞了。冬天的早晨行人稀少,三人衣着普通,除了走得太急之外并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便是有个看到,想必也不会有人多加注意的。

    走进山神庙,钻进藏身的洞里,三个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便各自闭目养神,静待白天过去。

    官作坊的小吏受余信所托看管张裕,上工时听张裕的师傅报说张裕失踪,忙向余信请罪,余信见张丰没来衙门,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是不是跑了,但想到她上次迟到的事情,又想她昨天就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也许又是身体不适,便派人到她家里却确定一下,谁知没等探视的人回来,就得知张裕失踪了,这下再无疑问,一定是逃走了!

    余信立刻派人骑马追向渡口,不久得到回报,在码头没有发现张丰姐弟。了解到有一趟开往风陵渡的船一大早就开出了,余信一面派人追赶,一面让人到四门询问,衙门里一派紧张。

    这种兴师动众的作法很快惊动了慕容冲,慕容冲直觉此事不同寻常,抛开应酬来到府衙寻问缘故,余信半真半假的说:“此女颇有不可思议之处,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下官怀疑她怀有某种异能,因此一定要把她追回来。”

    慕容冲半信半疑,细问因由,余信便把张丰的特殊之处加以夸张再略为演绎一下,说得慕容冲也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立刻加派人马,四下搜索。

    张丰等人藏身洞里,感觉有些憋闷,也无法活动手脚,在里面呆了一整天之后都想早点出来,等到庙里面光线暗下来,张丰和张裕早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朱挽觉得都这个时候了,差役也该收工回家了,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便决定上去透透气,找地方方便一下。

    张裕刚出来,立刻拖着麻木的手脚就往屋后跑,显然是憋得不行了,朱挽从容一些,不过方向也和张裕是一致的,张丰一开始就预见到这个问题,就没敢喝什么水,因此还好,便一个人在屋里活动手脚,麻劲刚刚过去,正想着是不是也找个地方清一下废物,朱挽和张裕便神色紧张的进来,张丰见张裕被朱挽抱在怀里,以后张裕出了事,忙迎过去说:“裕儿怎么啦?”

    朱挽急急说道:“裕儿没事,有人来啦,你们快点下去!我把人引开,他们没看见裕儿,不会起疑的。快!快下去,不要出半点声!”

    张丰张裕连忙下到洞里,朱挽帮他们掩好洞口,便立即走出山神庙。

    困境

    元七原是一名江湖豪客,后接受招揽成了慕容府的门客,正月初三,朱挽刺杀慕容垂不遂负伤逃逸,元七便奉命和两名京兆府衙役一起追捕朱挽。原以为手到擒来的事,不料竟一直没能捉住或是杀死他,两名差役早想放弃追捕回京复命,元七却被激起性子,和他较上了劲,一路穷追不舍,誓要拿这位同行晚辈的命换一场富贵。

    只是躲藏永远比寻找容易得多,朱挽身手灵活,人脉广朋友多,又兼无赖手段层出不穷,因此虽然他们人多,又可借用官府的力量,却仍然没能成功捕到朱挽。不过这次,元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他跑掉的了!

    元七是两天前才到平阳的,在市井间听到张丰被拐子劫持,求人传言给“朱大哥”的闲话后,立刻想到去年的那桩旧案——朱挽杀死禁军校尉段珙之弟,似乎就是为了一个名叫张丰的女子。当时京兆府抓捕朱挽,段珙却暗中搜寻一个女子,被有人心知道后,立刻联想到段隶强抢太学助教沈悛的侍女不遂,被太学开除之事,后来这名侍女莫名失踪,沈悛坚持认为是段隶所为,紧接着段隶便被朱挽刺死于家中,而段家要求京兆府辑拿朱挽的同时却又暗中抓捕一个少女,于是京中一时传言纷纷,都说段隶确实抢了沈悛侍女,沈悛买凶杀人云云。

    元七记得那个沈家婢女的名字就是叫张丰,如今看来,她显然和朱挽有某种交情,朱挽说不定不是受沈悛所托,而是自己去的。他想朱挽一定是比自己更早听到张丰遇险才来平阳救人的,但如今在平阳城内,太守救孤女惩恶徒,余长史收留张氏姐弟的故事却是比张丰临危求助的故事更加为人所津津乐道,那么朱挽得知张丰如今安然无恙,也许不会在此久留,很可能又流窜到别处去了。

    追踪了将近一年都没有逮住他,元七这时也开始动摇,心想若探听不到他的明确去向,就回长安算了,眼看已经开始下雪了,犯不上为了赌一口气,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却在外面嚼冰卧雪。

    在打探朱挽行踪的过程中,元七偶然听一个乞丐说有个二十余岁的无赖少年把他从栖身之处赶走,霸占了山神庙,听形容那无赖少年极似朱挽,元七当时就想趁夜去捉他,只是城门已经关闭,只好等到天明再去。

    今天一早,他便带着两个衙役赶到山神庙,可是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却连朱挽的影子都没见着,元七不死心,又在那一带查访了一日,仍然是一无所获,眼看天色已晚,三人只得回城,商量好明天就动身返京,虽捞不到功劳,但三人吃了这许多苦也不当再受责罚。不料经过山神庙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了朱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三人立即向他围了过去。

    朱挽出门后挑衅地向元七看了一眼,立即向西飞奔。

    元七三人紧追不舍,无奈他们奔波了一天,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而朱挽却是在洞里憋了一天,正需要发泄一下,一阵狂奔不仅成功地把他们从山神庙引开,更是把双方的距离由开始时的二十步迅速拉长到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大有再次把他们甩脱之势。

    再有两三里路就到河边了,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树林,进了树林之后就更容易甩脱他们了,朱挽再次提速准备把元七等人甩得更远些。元七开始着急,无奈体力不如对手,只能干看着。这时,两个出来搜索张丰的衙役收工回城,正好走到朱挽侧前方,见这几个人玩追逐,尤其后面追赶的人里还有两个同行,出于衙役的责任心,立即把朱挽拦了下来,这一次,朱挽以一敌五,而且既不占天时,又无地利、人和可以利用,完全是正面对敌,终于毫无悬念地落了网。

    朱挽被逮着,依着元七等人的意思,最好是立即砍下脑袋,省得被他半路上逃脱,或是被人救走,但此时在别人的地界上,却是不便随意杀人的,至少要让这两位帮了忙的衙役领了功,和本地的地方官通了气,等犯人被正式移交到他们手上,才好自行其事。现在,却是只能一起把朱挽押到州府衙门去。

    回城的路上,两方差役互相通名报姓,表明身份,也各自说起自己的任务,两名平阳府的衙役面对上差自然是极力奉承,口称仰慕不止,而元七听说太守在找张丰姐弟,也不禁心里一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讨好一下这位美男太守。

    慕容冲早已离开前衙回家去了,不过听说抓到了在京城屡屡犯案的游侠朱挽,还是很给面子的回到了前衙,他好奇地围着五花大绑的朱挽看了一圈,问道:“你就是那个当街杀人的朱挽?看起来很平常嘛。”朱挽满不在乎的说:“我就是那个当街杀人的朱挽,你准备在这里杀了我,还是解回京师交给慕容垂?”

    “交给京兆尹?嗯,你毕竟是在京师犯的案,解回去受审倒也合情合理。 ”转眼看向两位差役道:“你们就是追捕他的差役吗?”

    “喏!我两人和元义士都是奉了府尹之命捉拿朱挽的。”两位差役躬身答道。

    元七上前一步施礼道:“小人元七,是京兆慕容府门客,和两位差官一起追踪此人十月有余,今日总算在贵府差役的协助之下将此人拿住,小人等多谢府君大力支持。”他看了一眼朱挽,又向慕容冲道:“此人不仅在去年的上元夜当街杀死蔡棋,十一月又为了一个名叫张丰的沈府婢女将太学生段隶杀死在家中,今天正月初三又谋刺小人的主公,实是凶恶已极,府君便是将他就地正法也不为过分。”

    慕容冲挑眉看向元七,“你说他为了一个叫张丰的婢女杀死了段某人?”

    元七说:“喏。据说段隶掳走了张丰,朱挽便潜入段家杀死了段隶,把张丰救走了。”

    慕容冲走到朱挽面前微笑着问:“你和那个张丰有何交情?”

    朱挽说:“没有交情,只是被他兄弟缠上,经不住他一再哭求才走了那一趟。”

    元七说:“既如此,张丰姐弟遇险时又为何指名要你来救?还有,她自称臭要饭的,我在京师听说,张丰到沈家做婢女前,曾在西市乞讨为生,可见你早在那时就已经认识了她,不然她也不会用这个自称来表明身份,不是吗?”

    慕容冲给了元七一个赞赏的笑,转头去看朱挽,这时余信也踱到朱挽面前,假笑着问道:“这么说这一次也是你把她带走的?”随即沉下脸问:“她在哪里?”

    朱挽笑道:“早就坐船走了。不过到了风陵渡之后要到哪去,我就不知道了。”

    慕容冲看看朱挽,然后看向元七,问:“你认为他的话是否可信?”

    元七道:“小人认为他在撒谎——好容易把人放走,他会这么容易泄露他们的行踪吗?”

    “那你能猜到他们藏在何处吗?”慕容冲含笑问。

    元七看得一阵失神,忙低下头答道:“小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城南的山神庙,我想应该就在那附近。”

    余信紧紧盯着朱挽,见他神色微异,当即下令道:“王阳,你带二十人去山神庙及附近搜索,现在就去!”

    慕容冲含笑看了余信一眼,对王阳说:“拿我的令牌让守门士卒打开城门,快去吧,我和余长史在此坐等。”

    王捕头应诺而去,慕容冲和余信来到画诺房,有人端上茶来,慕容冲书了一口道:“和张丰煮的茶差远了。余信,你这样急着找她,莫非离不了她的茶?”

    余信苦笑道:“不瞒府君,下官不光离不了她的茶,也有些离不开她的人了,原以为我以真心对她,早晚能打动她,不想她一心只要离开,根本不肯体会我的用心。想我余信的魅力虽不及府君,却也一向无往而不利,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了钉子。”

    慕容冲原本觉得余信似乎瞒了他什么事,听了这番话才心下释然,戏谑道:“原来不止我一人被她的慧剑拦在外面,你也没能令她陷入情网啊,只是我不在意,你却伤在了她的剑下,真是好惨啊。”

    上次是余信,这次是慕容冲,张丰和罗绘私下里的比喻,竟然一个都没瞒过,也不知是有人偷听还是罗绘多嘴。

    两人无心公事,便对面而坐下起棋来,两个时辰过去,才有人禀报道:“张丰姐弟已经被带回来,府君和余长史是否要见?”

    慕容冲扔下棋子道:“带张丰过来。”

    张丰看到被捆成粽子的朱挽,眼中不禁现出深深的悔意,——若非自己向他求助,他绝不会被人抓住,他手上那么多人命,如今被官府抓住,一准是个被砍头的下场,都是自己连累了他!

    朱换眼中却是淡淡的歉意,对张丰说:“欠你的钱,若今生还不了,便只能等到来世加倍偿还啦。”

    张丰眼中就忍不住流下泪来,轻声叫道:“朱大哥。”

    朱挽笑道:“总算听你叫了一声大哥。”

    张丰还要说什么,只听王捕头道:“张丰,跟我走,府君要见你。”

    张丰回头看了看张裕和朱挽,张裕带着哭音担心地叫道:“姐——”,朱挽却平静地说:“不要再做糊涂事了,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吧。”这些天来,他也了解到姐弟俩现在的生活其实不错,真不懂张丰为何一定要去晋国。

    张丰没有应声,沉默地掉头就走。

    慕容冲打量张丰:相貌平平,形容狼狈,还穿得胖嘟嘟的,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有异能的样子。心想该不是余信胡诌的吧,也许他真的鬼迷心窍对张丰动了情,所以才那么兴师动众地去找她,又不好意思承认才编出这么个理由来。于是转眸看了余信一眼,见他正沉着脸看着张丰,神色凝重却并无恋慕怜惜之色,不禁疑惑:两番说法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张丰,我听说你身负异能,可有此事?”慕容冲问道。

    张丰看了余信一眼,暗暗猜度着他是全盘告诉了慕容冲还是只说了一部分,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她决定暂时沉默,免得说错话得罪他。余信这样的人她可不敢随便得罪。

    余信哼了一声说:“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能抵赖过去,想瞒人,你平时就该多注意些,不要露出异样。我问你,织手套的技艺从处何习得?诗书文章师从何人?那些烹茶的花样又是从何得知?别告诉我这些本领都来自道听途说,天底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也没有这么幸运的人!”这些事他以前也并未深想过,而是知道了她有异能之后、尤其是向慕容解释时才想到的,此时却是越说越顺溜,越说越觉得有理。

    “别的且不说,只以你的年龄来论,就算你五岁启蒙,至今也不过八年,区区八载,又是身为女子,你不仅识得所有常用字,能读懂公文和诗书大意,还写得一手不错的字,煮得一手好茶,习得一项人所未见的编织技艺,你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况且你四年前就失去双亲,自那以后就与兄弟相依为命,艰难度日,那么无疑这四年你是不可能有什么时间读书练字的,减去这四年之后,就只余四年时间供你读书习字,而那时你只不过在五到九岁之间,如此稚龄,竟能学会这么多方小说西,也太惊才绝艳了吧!常言道反常即为妖,你若没有合理的解释,就莫怪人将你视之为妖物!”

    余信这一番话,前面全是质问,只有最后一句透出些劝说之意,且是以警告的语气说出来的,似乎并没无一点私心,但听在张丰耳里无疑便是一种明显的提示:府君不知道我们已经摊过牌,你要小心说话,别让他知道我瞒了他。而听到慕容冲耳朵里,却被理解成一种委婉的提点,是劝她好好解释清楚,免得被人当成妖物,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正说明余信对她确实或多或少有些情意。

    他便也很配合的说:“张丰,本府甚是怀疑你的来历,对于这些令人费解之处,你有何解释?”

    他脸上那副饶有兴趣而又不怀好意的表情,吓得张丰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妖怪对付。生死关头,美色也失去了魅惑力,张丰心无杂念地看着他的脸,小心地选择着字眼说:“我确有异能,从小便在梦中看到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方小说西,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我日夜都在学习,而且一直有‘名师’指点,若非我资质有限,绝不止仅仅成为一个只能给人当侍女的材料。”

    “你那些针织、烹茶的手艺都是在梦中学会的吗?除些之外还有什么?来说说那些奇怪的事有何奇怪之处。”慕容冲饶有兴趣地问,一面看着张丰等她回答,一面说:“来人,给她松绑。”

    罗绘从墙边走过来解开张丰手上的绳子,然后重新退到墙边站着,就像一个美丽的活的摆设。

    慕容冲对张丰说:“坐下说话。”

    张丰一直在想着如何应答,这时已初步拿定了主意,便理了理衣衫从容地在慕容冲对面坐下,微垂着眼睛一付平静而略带孤独的样子,缓缓叙述道:“我还见到不用牛马拉着就能跑得飞快的车子,巨大如房屋、样子却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的机械,可以潜到水下去的船等等,还有一些用与今之字体略有不同的文字写成的书籍,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我好像置身其中,却看得见而摸不着,只见其形而不闻其声,醒来之后往往只余下浅淡的影子,要回想半天才能再次想起。”

    余信惊讶地看着她说:“竟有如此奇事?”张丰却分明看到他在质问:“为何这些事你上次没有告诉我?”

    张丰避开了他的眼神,她现在真是怕了这个人,觉得他的任性妄为、唯我独尊哪一样都不输于慕容冲,而且比之慕容冲更添了两项毛病——小气和多疑。于是便想,如果不得不跟他们混,也许换个上司更好些?心念转动之间看向慕容冲,见他同样是一脸的好奇和难以置信,她也不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那些方小说西的样子你能画出来吗?”慕容冲不知是出于怀疑还是纯粹好奇,一面问一面不由分说地递过来一支笔说:“来,画出来给我看看。”

    张丰接过笔,大致勾画出汽车、飞机和轮船的模样,画得虽然并不好,却没有半分犹豫,就像是早已看熟了的样子,让人无法怀疑她是临时想出来的。

    慕容冲看得啧啧称奇,和余信一起把这些方小说西的细节处问了又问,见张丰所知也只是大概,便把这些图放过一边,对她说:“把那梦中看到的字也写几个让我看看。”

    张丰轻轻应了一声诺,微一思索提笔写下一首短诗递给慕容冲,余信凑过去和慕容冲一起细看,一字一句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连猜带认居然一字都没有错,张丰点头,余信再连贯地念了一遍,不禁赞道:“真是好诗!”然后对慕容冲说:“如此好诗却不见流传于世,而这诗又绝非她能做出来的,可见其言非虚。”

    慕容冲却只是说:“字体果然相差甚远,所幸仍可辩认。”然后含笑问道:“那天的笑话也是梦中所见吗?”

    张丰道:“是的。”

    慕容冲道:“再讲一个如何?”

    张丰想了想说:“有一天,夫子要学生们写一篇赞美司马迁的文章,有一位学生的文章中有这样一句话:‘尽管司马迁多次遭受宫刑,但他忍受住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写出了伟大的《史记》’夫子在批阅时评注道:‘一次又一次?你以为那割的是草吗?’另一个写道:‘司马迁在遭受宫刑之后,不得不忍受断腿之苦……’夫子评道:‘我求求你们了,司马爷爷一次次的受宫刑已经够惨的了,你们就别再把他的腿也弄断了!’另有一个写道:‘司马迁在被施行了腐刑之后,不顾身体的腐烂,写出了千古绝唱《史记》’夫子评道:‘真是令人发指啊!我彻底无语了。’”

    余信和慕容冲还没听完就开始大笑不止,足有一刻钟才完全停下来,笑过之后,慕容冲认真的看着张丰问道:“你为何要逃走,是发觉余长史对你起了疑心吗?”

    张丰说:“是的。”

    慕容冲道:“如今你的秘密尽为我二人所知,可不会再跑了吧?”

    张丰温顺地应道:“是。府君和余长史肯信任并保护我,我非常感激,我会安心地托庇于二位,在你们的羽翼下寻求一份安稳的生活。”

    张丰一句没提报答的话,但慕容冲两人却不以为意,因为余信知道她还有更大的用处,而慕容冲似乎觉得,有此异能之人只要能够属于自己就足够了。

    张丰朝慕容冲一拜,恳求地看着他说:“府君,张丰有一事相求,还请府君成全。”

    “何事。”慕容冲问。

    “游侠朱挽,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次也是应我所求将我和裕儿带出城去,并且也是为了我姐弟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求府君放了他吧!”张丰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容冲,眼睛里全是恳求和担心,脆弱而执着的样子令人不忍拒绝。

    便慕容冲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他犯了那么多案,惹的又都是绝不好惹之人,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叔叔,如果我放了他,可就得罪了那些想杀他报仇的人,这种有害无益的事我决不会做的。”他倒是没说一句官话,非常直接的说明,对自己不利的事不做,没有好处的事也不做。

    张丰低头沉思了半晌,抬头对慕容冲说:“我用一个秘密换他一命,可否?”

    危险的交易

    张丰对慕容冲说:“我用一个秘密换朱挽一命,可否?”

    “什么秘密?”慕容冲扬着眉问道,“我为何定要拿那个游侠的性命来换?你既托庇于我,难道打算瞒着某些事情和我讨价还价吗?”

    张丰道:“既蒙府君信任,我当然不该有所隐瞒,但同样的,既蒙府君收留,说明我总是有用的,那么如果我连最在意的事都不能达成,我的价值又体现在何处呢?如果您连我最大的愿意都不肯成全,您的信任和诚意又在哪里呢?要知道,紫`蝶论`坛既使在您已经相信我的情况下,说出这个秘密,我依然要冒着生命的危险,等于说我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并非是毫无付出。”

    慕容冲微眯了眼审视着她,说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秘密如此危险,一说出来就会要人的命。好吧,你说说看,只要你的秘密能打动我,我就放了那个游侠。”

    张丰郑重地看着他说:“我认为还是只说给您一个人听比较好。”转而看着余信说:“使君是聪明人,当知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余信当即起身走出画诺房,张丰把目光投向罗绘,罗绘看了她一眼,转而去看慕容冲,慕容冲朝她挥了挥手,罗绘也走了出去。

    房门被罗绘掩得严严实实的,张丰在她出去后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门板,才转过头来看着慕容,轻声说:“天王的死期,您想知道吗?用这个信息换朱挽自由,可否?”

    慕容冲神色一凛,倾身道:“你说什么?天王的死期?何时?”

    张丰不语,静静地看着他,慕容冲当即不耐烦地说:“放心,这世上就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那个游侠我放了就是,他也尽可以继续去杀人,只要不惹到我头上,凭他杀了谁都不关我。”

    张丰转开眼睛,沉默了几息后才轻声道:“三年后便是他命尽之时。”

    “三年。”他的脸浮上笑意,默默微笑了好一会才又问:“因何而死?”

    “死于灭国。”张丰答道。

    “灭国!”慕容冲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当真?是谁灭了秦国?是谁!”

    张丰转过头去不肯说,慕容冲恼怒地扳回她的头,迫使她看着自己,看到她眼中的固执,忽而灿然一笑,诱哄道:“告诉我是谁,想要什么只管说,无论是金珠美玉,还是华衣美食,我都可给你。”

    张丰几乎被他的笑脸迷倒,说了句:“让我想想。”立刻低下头稳住心神,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说:“请让裕儿随朱挽一起走。”

    慕容冲道:“可以,但你必须搬到太守府去住。”当下立即明白了余信把张裕送到官作坊的用意。

    张丰点头道:“可以。”

    “那么现在说吧,覆灭了秦国的人是谁?”慕容冲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

    “是你。”张丰轻声道。

    “是我?”慕容喃喃道,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但随即便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张狂和快意,又透出掩不住的怨恨与恶毒之意。

    半晌,慕容冲冷静下来,他看着沉默地低着头的张丰,探身捉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这确实是个要命的秘密,尤其在你目睹了我的反应之后,不过我不会杀你,因为我期待你的话能够成为事实。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不然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丰一言不发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平静之中带着点空洞,似乎还有点怜悯,让慕容冲感觉背脊发冷,心里竟有些害怕,于是放开她大步开门出去。

    余信就在画诺房的隔壁,心里猜测着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竟然连自己都不能知道,却能引得慕容冲那样的大笑,不过张丰的话并没有错,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确实有被灭口的危险,也许她真是念在宾主之份上,好意提醒自己。听到门响,余信连忙迎出去,不等他有所表示,慕容冲便对他说:“放了那个游侠,让张丰的兄弟跟他走。张丰自今日起搬入太守府。”然后缓下神色说:“余信,我必须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对不住了。”

    余信叹道:“她掌握着人所不知的秘密,不用说,府君必是要对她严加保护的,下官虽然不舍,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慕容冲道:“不会让你吃亏的,明天我亲自挑几个人给你用,保管比这一个更美更可人。 ”

    余信笑道:“那就多谢府君了。”

    慕容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回去休息了,你辛苦一下,把那几个人打发了。”

    余信拱手道:“府君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张丰在慕容冲出门的时候也跟了出来,这时慕容冲回府,她却站着不动,罗绘听到慕容冲说要留她在自己身边,已是派人回去为她安排住处,这时见她不动便去拉她,说实话,罗绘对张丰能够受到如此重视有些妒嫉,虽然她并不是不知道张丰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张丰撤着身子和罗绘较劲,眼睛望着慕容冲说:“我要亲眼看到朱挽和裕儿被释放。”

    慕容冲皱了皱眉,正要让罗绘陪她到收押房走一趟,余信上前说:“不能现在就放,否则京师那边无法交待。你先跟府君回去,安排好之后我再让你看结果,必要让你安心就是。”

    张丰向他行礼道:“如此就多谢使君了。”

    余信道:“好好伺候府君,不要惹他生气。”

    张丰重施一礼道:“年来多承使君照拂,却未曾有尺寸之报,反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张丰在此恳请使君原谅。”

    余信道:“我也多有不体谅处,你不要记仇才好。”

    张丰正要再说几句好话,表示自己并无怨恨的理由,慕容冲终于不耐烦起来,对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