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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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骑多久左边出现了小高丘,眼前是一座学校,这是三人上过的小学。接着没多久,道路旁竖立着一块小小的牌坊,他们在神社前下了车。牌坊的一旁有条一米宽的石阶小道。
“好了,出发!”功一背着静奈,开始往上爬。泰辅紧随其后。
横须贺是由海洋和丘陵组成的,海岸不远处就是上坡。虽然相当陡峭,民宅仍然和普通街道上的一样林立着。三人现在爬的石阶,正是为了此处的居民建造的。
“同学们不知道会不会来呢”泰辅喘了喘气说道。
“不会来的吧,深更半夜的。”
“那我们真厉害啊。”
“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石阶变得不那么陡峭了,终于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宽阔的空地,这是预定建设郊区小城市的地方,一个月前刚刚平整的土地。推土机、铲车之类的大型机械还摆放着。
功一用手电筒照着脚边小心地前进着。地面上到处都是塑料绳。
“这一块还不错吧,泰辅,塑料椅。”
功一话音刚落,泰辅从帆布包中拿出两个塑料椅,铺放在地面上。
三人仰躺在上面,静奈被夹在两个哥哥中间。功一关掉了手电筒,他们立刻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着。
“哥哥,好黑。”静奈不安地说。
“别怕。我的手在这儿。”功一回答道。
泰辅目不转睛地凝视夜空。今晚的夜空一点光亮都没有,别说是流星了,连平r的星星也看不到。
去年的这个时候,泰辅知道了英仙座流星雨。当时,功一也像今晚那样溜出家,和朋友们一起见到了英仙座流星雨,对此,他一直很得意。那时,泰辅就埋怨哥哥为什么不带上他,并且央求他明年一定要带上他。
等上一个小时,可以看到十颗、二十颗、数不清的流星划过天空。根据功一的描述,泰辅想象着这个画面,不禁雀跃不已。他仅仅从书上知道流星,从未亲眼见过。
但是不管等了多久,流星没有出现。泰辅开始觉得无聊了。
“哥哥,完全看不到哎。”
“是啊。”功一叹着气回答,“这种天气,果然还是看不到啊。”
“好不容易来的哎,连静也带上了。”
但是静并没有回应。“睡着了。”功一说道。
之后,又耐着心等了一会,仍然没有看到流星的踪迹。正当这时,冷冷的y体打在了脸上。
“啊,下雨了。”泰辅慌慌张张地起身。
功一打开手电筒说着:“回家吧。”
他们沿着来时的石阶下山。幸好雨并没有下得很大,但还是要小心被淋湿的石阶,尤其是对于背着静奈下山的功一。
回到牌坊处,他们无法骑自行车回家了,因为静奈已经睡熟了,要载三个人是不可能的事。功一背着静奈走着,泰辅推着车紧随其后。
雨持续下着,雨点打在静奈的运动外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虽然回到了后门,但问题是他们怎么把熟睡的静奈弄到2楼的窗口。
“从外面看来,爸爸他们好像睡着了,悄悄溜进去吧。”
“钥匙呢?”
“拿了。”
背着静奈的功一绕到前门,泰辅把车停在后门的通道旁,用链条式的钥匙开了门。
这时,从通道传来了声音,是门打开的声音。
泰辅偷偷往里面觑了一眼,看见一个男子从后门走出,只看到了侧脸,是个陌生人。
男子走向了泰辅的反方向。
心生疑窦的泰辅绕到前门,功一并不在那里。试着拉开刻着“有明 “的大门,居然轻易就打开了。
店内一片漆黑,但是收银台处的门开着,光线从那里漏了出来。门的那头是父母的房间,旁边是楼梯。
泰辅正准备往那里走时,功一出来了,背上仍背着静奈。
泰辅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逆光的关系,他无法看清哥哥的脸,但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哥哥……”他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
“不要过来。”功一说道。
“嗯?”
“被杀了。”
没有明白哥哥的话,泰辅眨了眨眼睛。
“被杀了。”功一重复着,没有感情地说,“爸妈被杀了。”
这次泰辅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但是他仍没了解状况。他意义不明地笑了,虽然他明明知道哥哥并没有在开玩笑的。
望着功一背上睡得香甜的静奈。
泰辅的脚开始颤抖。
雨看起来好像停了,出租车的雨刮停止了运转。
驶出国道16号线那短短的隧道,在第一个信号灯处右转,没多久后,京急本线的高架映入眼帘,它的旁边停着好几辆警车。
萩村信二下了出租车,缓缓走向现场。细细的小道j错成四个方向,右手方向有家不起眼的洋食店,是一家住宅式的店铺。刻着“有明”的大门斜斜开着,不断有警察出入其中。
抬起手看了下手表,已是半夜三点了,难怪都没有围观的人群,店被警戒线隔离开了。
萩村经过店前,右转,打算开始观察周围的样子。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虽然黑暗中无法辨清那人的脸,但是从那印有“高尔夫俱乐部”的伞推测,萩村很快就猜出他的身份了。此人最近热衷于高尔夫的事在警署也算相当有名。听说开始的契机好像是刑事课长的邀请,背地里不少人都觉得打高尔夫和他的身份不相称,他本人对此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咻——”挥动伞的声音。
“好球!”萩村搭话道。
维持着推球动作的男人还是留着一副标志x的邋遢胡子,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萩村。
“来的挺快的嘛。”男人放下伞说道。
“柏原才赶来得及时呢。”
“我本来就在警署嘛。上级说之前的报告书要在明天之前整理出来,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时,接到了这里的报警电话,被吓醒了。”
柏原仍倒拿着伞,那是一把黑s的蝙蝠伞。看来好像已经养成癖好了,一边说话一边还比划着推球动作似的挥动着伞,伞柄的顶端“咯笃咯笃”地不断摩擦着地面。
“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家店里被杀害。”萩村听罢,小声向如是说着的前辈确认,“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店长和他夫人在一楼的房间内遇害,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浑身都是血。”
“柏原,看过现场没?”
“只是粗粗扫过一下,鉴证科就到了。”
“那对夫妇啊……”萩村皱着眉说,“三天前,刚刚来这里吃过午饭哎。”
“是啊,我点了牛r丁盖浇饭,真不错啊。哎,再也吃不到了,谁料到竟会这样呢。人的一生下一秒究竟会怎样,真的无法预测。”
萩村回想起三天前的情景。为了追查肇事逃逸案件,他和柏原一起前去取证,回来途中在这家“有明”吃了午饭。他们是店里的常客。这里的料理价格低廉、量多,味道好,对于需要体力的刑警来说是救星般的存在。
“这家有孩子呢。”萩村望着家的方向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有2个儿子。”
“是三个。”柏原回道,“还有一个小女儿。两个男孩一个小学六年级,一个小学四年级。”
“相当了解呢。”
“刚刚见过,不,应该说,刚见过长子。我到的时候,他站在家门口。打电话报警的,也是他。”
萩村的记忆被唤醒了,他记起不知哪次在“有明”吃饭的时候,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走进店里,具体长什么样子无法记清了。
“问过话了?”
“算是吧。但是,本部有同事要过来,还要再重复问一遍,所以让他先在房间里休息。”
“哪个房间?”
“二楼的。”柏原用伞指着楼上说道。
萩村顺着伞的方向望去,那儿没有窗户。
“父母遇害,只有孩子活下来了?”
“好像溜出去了。”
“溜出去了?事件发生的时候是几点?”
“大约12点到2点之间。在孩子们出去的时间里遇害的。”
“这个时间,孩子们单独出去?”
“有流星。”
“哈?”
“嗯……”柏原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本记事本,“英仙座流星雨。想要看它所以跑去了郊区小城市的建设地。”
“这样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瞒着父母,从二楼的窗户溜出家的。长子说当时父母还活着。”
萩村点着头绕到后门。那里有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上面朝后门的那扇门开着,有光线从中漏出来,隐约可以听见鉴证人员的声音。
后门旁有一间仓库,屋顶是白铁皮做成的。萩村顺着屋顶往上看,不禁吃了一惊。
二楼的窗户开着,窗框上坐着一个男孩,他似乎并不在意下面的刑警,出神地凝视着夜空。
“功一”站在身旁的柏原如斯低语。
“嗯?”萩村不解。
“那男孩的名字。次男叫泰辅,妹妹叫静奈。”边看着记事本边说着的柏原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真可怜哎。”
随后不久,萩村的上司赶到了现场。同时,几个同事也到了。根据上司的指示,萩村负责问话,柏原负责等待本部的搜查人员到达,他不仅是最早到达现场的人,而且对“有明”有一定的了解,也认识发现尸体的孩子们。
“现在哪是问话的时候,都没人起床呢。”经验丰富的山辺嘟囔着走了出去。
“首先,从那里开始问吧。”萩村指了指远处的拉面摊。正当这时,本部的警车赶到了。
本店值得推荐的牛r丁盖浇饭,拥有百年历史,敬请享用。
菜单封面如是写着。功一想起了几年前最初看到这段话时,曾问他的爸爸幸博:“我们家一百年前就开始开洋食店了?”
“傻瓜,怎么可能!”幸博一边雕刻着洋葱,一边回答。
“但是这里写着有百年历史啊。”
“历史”这词刚刚在学校学过。
“历史是指牛r丁盖浇饭的历史。你不知道吧,牛r丁盖浇饭是r本人发明的料理。说起横须贺,就会想到海军咖喱。但是,r本人的话还是必须要用r本人发明的料理决胜负啊。”
“嗯。但是这段话好像在说我们家的牛r丁盖浇饭有百年历史。”
“只是看起来像,我可没这么写。没关系啦,是客人自己误解的。”这么说着的幸博哈哈大笑了起来,圆滚的肚子也随之抖动。
功一他们的爸爸是个对于细枝末节相当草率的人,非常健朗,从不给他人添麻烦,也不指责孩子们。在功一的记忆中,爸爸从未说过“快去学习”或者“过来帮忙”之类的话。
爸爸好像不是块做生意的料。塔子妈妈总是偷偷跟孩子们抱怨。
“爸爸真不会做生意。连客人都说定价可以再高一点的。他却回我说店的特点就是物美价廉,就会逞威风。如果用便宜的材料还说得过去,却说什么做好吃的料理不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在g什么。”
虽说明白塔子的话,但是对于粗枝大叶的幸博而言,料理是特别的。素材也好,烹饪方法也好,都要一贯而之,绝对不会妥协。
实际上幸博是第二代,他父亲开创了“有明”。虽是简陋小店,味道却得到认可,不乏千里迢迢赶来的客人。既然继承了这店,幸博最讨厌第二代的味道大不如前这样的事发生了。
“今天的客人从父亲那代就光顾了。他说比起上一代,口味变辣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舌头到底怎么了?”像这样发火的事也有过。
虽然功一没有亲眼目睹,却也知道不仅有同行前来偷师,而且想要学习食谱的人络绎不绝。这些都是从塔子那听说的。
“‘年轻人啊,虽然你真诚地前来,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爸爸如是解释,‘如果是我自己想出的食谱还说得过去,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东西,怎么可以……’听说你们爷爷只传授了爸爸一个人。”
功一至今仍不清楚这食谱有多少价值,他只知道对于爸爸而言相当重要。父母的房间里有个小小的佛龛,佛龛的抽屉中放着本古旧的笔记本。幸博时常从抽屉中取出来翻阅,有时也会记几笔。不用说,自然是在写料理的制作方法。
有次,功一偷偷翻出来看,被突然闯入房间的幸博逮个正着,他弹了弹功一的脸颊:“以后你有心继承我的衣钵,我会教你。不要鬼鬼祟祟像小偷一样偷看。”
功一咬紧牙关,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幸博问他为何要偷看这本本子。
“有人说谁都能做。”
“谁都能做?怎么回事?”
“昨天在学校,有人说只要知道了制作方法,谁都能做出好吃的料理。”
“谁说的?”
“朋友。”
“所以,你想要做做看?”
功一点点头。
“在哪?”
“朋友家。”
“打算做什么?”
“牛r丁盖浇饭。”
幸博咂了咂嘴,叹了口气:“想法真天真。”
但随即,他起身对着功一说:“过来。”
跟着进入厨房的功一接过爸爸递过来的菜刀。“切菜。”幸博说。
“我来教你。从头教你牛r丁盖浇饭的做法,是不是谁都能做,你到时再好好想想。”
幸博临时关了店,吃了一惊的塔子想要劝阻他,他却置若罔闻。
功一想要临阵脱逃,他觉得这次真的要挨揍了。
幸博从最基本的汤开始烹饪。步骤的复杂、火候、味道浓淡的细微差别,功一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爸爸每天都像这样细心地烹饪着,想着这些,功一的思绪游离了。
明明是从上午开始的,待到完成时,夜幕已经降临。幸博说:“其实本来应该花费更多时间的。”
“尝尝看”幸博边说边把刚刚出炉的牛r丁盖浇饭放到功一面前。
功一用调羹大口大口地吃着,果不其然,还是和平r一样的牛r丁盖浇饭。
“好吃。”
“怎么样,还是认为谁都可以做出来吗?”幸博问道。
功一摇了摇头。
“做不出。这样好吃的牛r丁盖浇饭,即使知道怎么做,除了爸爸以外,谁也做不出。”
听到这句话,幸博满足地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样想就对了,你也可以做出哦。”
“真的?”
“真的,不骗你。”幸博严肃地说,“不要在朋友家做,在这里!做完给别人吃,然后收钱。我们家的牛r丁盖浇饭不是单单为了饱腹而做出来的。”说罢,他又笑脸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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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着菜单,功一的脑海中浮现了各种各样的回忆,全是些开心得忍不住“扑哧——”偷笑的回忆。
但是所有的回忆,在视线从菜单上抽离的那一瞬就被打得粉碎。客人们享用幸博的料理的地方现在被表情凝重的警察们所占据了。
“是有明功一吗?”
功一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两个高个男人。
两个男子是刑警。谁都没有自我介绍就坐下了。一头短短白发的男子在功一的正面坐下,高个的年轻男子在他身旁入座。
过了不久,走进了另一名男子,他拉开邻桌的椅子坐下。功一认识这个人,因为他来过店里几次,记得最近也有光顾过。好像和幸博挺熟稔的样子,经常绕过收银台一起聊高尔夫。但是,直到今晚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刑警。在店前等待的时候,最早赶到的也是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他叫柏原。
“可以笔录吗?”白发男子问道。
功一望了望柏原,大致的情况已经和他说过了。
“今天不行的话,明天如何?”柏原小心翼翼地问着。
功一微微摇摇头:“没关系。”
其实他现在很想马上回到弟弟和妹妹的身旁。但是他担心万一没有自己的证词会无法逮捕犯人,可不能让他逃了。
“今晚的事,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白发男子如是说。
“嗯……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功一的声音有点嘶哑,他用尽全力地问道,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这才意识到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在颤抖着。
即使这么询问着,脑海中仍乱做一团,无法好好思考。功一再次望着柏原。
“从那里开始说怎么样?就是从家里溜出去开始。”
啊,功一点着头,目光抽回白发男子身上。
“十二点左右,我和弟弟从窗户那溜了出去,为了看英仙座流星雨。”
“这样啊,这件事自然是瞒着父母的吧。”
嗯,功一点点头。
“溜出家的时候,父母在哪里呢?”
“在这里说话。”
“表情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和平时一样。”
昨晚,溜出家前,功一偷偷瞄了下一楼的情形,父母当时在店里说话。两个人窃窃低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概在聊生意上的事情吧,功一想。他注意到每次谈这类话题,父母总相当谨慎以免让孩子们听到。
“看好流星回到家是几点?”
“没看到。”
“嗯?”
“天公不作美,没看到流星就回家了。”
“啊,这样啊,回来的时候是几点?”
“2点吧。不是特别确定,过了很久才看钟的。”
“没关系。溜出门的时候是从窗口出去的,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要从这个门进来呢?”
“因为妹妹也在。我和弟弟两个人的话就会从窗口溜进来了,带着妹妹没办法。而且,妹妹在途中睡着了。”
“你带了钥匙?”
“嗯。”
“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和钱包放在一起。”
连这也问到了,不知道这些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功一边想边一一作答。
“接着,说说走进店里时的情况吧。”白发男子口吻略微慎重地询问着。
“店里的灯都关了,我想父母大概都入睡了吧。于是,开了门就进来了。这时,发现那扇门微微开启着,里面的灯亮着。”
功一回头望着收银台方向,凝视着那里的门。
“然后以为父母都起来了,没办法,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才开了门,因为不经过那间房间就不能上楼……”
推开门,可以看到约三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这里是预先准备料理的地方。在右边处脱了鞋,然后进入家中。楼梯正对玄关,左边是客厅兼父母的卧室。站在玄关,一打开里面的门,就可以看到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
功一偷偷张望的时候,发现父母房间的推拉门半开着,心想这下糟了,父母睡觉时肯定会把门关上的,不会是察觉他们偷偷溜出家,等着回来训斥他们吧。
背着静奈,功一蹑手蹑脚地偷瞟了一眼房内,然后——
“看到了脚。”他对刑警们叙述着。
“脚?”白发男子若有所思状。
“妈妈的脚。穿着袜子。心想怎么会这样就睡着了呢,就探了探房内的情形,结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接下来的状况,功一语塞了。
最初映入他眼帘的是染着鲜血的白布,一瞬间功一还误以为是太y旗。白布裹在塔子上身,功一无法看清她的脸。
当他意识到这原来不是旗而是染上血迹的围裙的那一刻,倒在里面的厨房的爸爸的身影也映入了眼帘。幸博脸朝下躺着,背部的t恤上满是血。
爸爸也好,妈妈也罢,都纹丝不动地躺着。功一不能动弹了,身体仿佛被冰冻住了,凝固了。
解除他紧紧被束缚住的身子的是背后传来的声响,那是开关店门时发出的几不可辨的吱吱嘎嘎声。从小就对这个声音就习以为常的功一有了反应。
他背着静奈一点一点后退,穿上鞋,回到店里,正好是泰辅站着的地方。
功一似乎对弟弟说了些什么。具体内容,功一已经无法记清了。然而,他记得自己的话让泰辅面s苍白、身体开始颤抖。
“因为太意外了,所以什么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功一低着头默默说道,“我把弟弟和妹妹带到二楼,然后用店里的电话打了110,接着就在店前等着。”
白发男子沉默了。耷拉着头的功一无法知道他的表情。
“今晚就到这里吧。”柏原说,“稍微冷静一下,兴许会想起些什么。”
“是啊。”白发男子点头赞同,“今晚,孩子们在哪休息?”
“还不知道。根据调查,附近似乎没有亲戚。总之,我已经先联络了功一的班主任。”柏原答道。
“那么,决定之后请告诉我一下。——功一君。”白发男子直呼其名道。功一抬起头,看到他一脸抱歉的模样。“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但是,叔叔们也想早r捉到犯人。”
功一默默地点头。
两个刑警起身离去,柏原移到了空出的座位。“口渴吗?”
功一摇摇头。
“叔叔……”
“怎么了?”
“我可以回到弟弟他们身边吗?”
柏原有些不知所措。
“啊,怎么才好呢。事实上,随后我们也要检查一下二楼。所以呢,相反地,必须让弟弟他们把房间空出来。”
功一看着柏原。
“不能呆在那里吗?我们不会添麻烦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想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今晚的房间,我们会准备的。”
“静……我妹妹大概还在睡,那家伙,非常能睡。”
“吵醒的话怪可怜的吧。”
“平时的话无所谓,只是今晚想让她好好睡着。因为,那家伙还什么都不知道,甜甜熟睡着,至少今晚想让她无忧无虑地睡觉。”
说着说着,功一突然感觉胸中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脑海中浮现静奈熟睡的表情,想着必须要告诉她父母遇害的事情,他的心开始激烈地挣扎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功一心生绝望之情。
所有的事情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横溢脸颊。就算亲眼目睹父母的尸体时,功一也没有流泪,为什么现在眼泪就止不住呢。他狠狠抓住身旁的餐巾,盖在脸上,终于没有忍住,开始放声嚎啕。
在横须贺警署,第一次召开搜查会议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多了。赶去现场的搜查人员几乎一宿没睡。萩村就是其中一员。他和山辺来回在“有明”附近调查,却一无所获。不管怎样,光是寻找起床的人就相当辛苦了。虽然去了便利店、拉面摊等询问,还是没有收集到有用的情报。
其他的搜查员亦如此。没有从机动搜查队那得到太多的资料。就连召开会议的县本部系长脸上也流露出焦急的表情。
根据长男的证词,有明夫妇遇害时间为半夜零点到2点之间。接到报警电话是半夜2点10分,和他发现尸体没多久便报警的证词相吻合。
夫妇都在客厅兼卧室遇害,然而,凶器并不相同。有明幸博被菜刀从背部刺杀,刀约长30公分,刀刃贯穿身体,胸口露出刀尖。根据法医推测,应该是当场死亡。
塔子也是被菜刀刺杀,一把可以被称为小刀的刀。和丈夫相反,是从胸部刺入。她的脖子上残留着用手紧紧掐过的痕迹,也许是为了给予致命一击才补上一刀的。
凶器仍在两个受害者的身上,兴许犯人觉得拔下来太费时费力了,但比起这个理由,更大的可能是犯人没有意识到留下凶器的危险x。凶器都是直接从“有明”的厨房取来用的,上面没有指纹,作案时可能带着布手套。鉴证科人员如是推测。
案发时似乎发生过搏斗,但室内没有痕迹留下。因为没有找到用来存放营业额的保险柜,罪犯可能从店的收银台直接偷走了手提式保险柜。这点唯有稍后向长男他们确认了。
是单独作案还是多人作案,根据目前的信息还无法作出结论。是否熟人作案也同样不可知。而且,根据案发地点,无法从犯人没有准备凶器这点断言他事先没有计划杀人。因为谁都知道洋食屋肯定有菜刀。
无论如何,今天一天的调查是相当重要的。
会议结束后,决定本案以县本部的搜查一课为中心,分工也安排下来了。萩村他们带领的刑警也被编入中心组。
萩村望了望坐在身旁的柏原,只见他托着腮,闭着双眼,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可知他并没有睡着。
“孩子们怎么样了?”萩村小声问着。
“在旅馆里。”柏原含糊作答。
“旅馆里?”
柏原抽出了托着腮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在汐入的一个旅馆。长男的班主任应该也在。”
“你带去的?”
“没,我只是送他们上了警车。”
“状态如何?”
“孩子们?”
“嗯。”
柏原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还在睡觉。长男让我们别吵醒她。所以,就让警察抱着上了警车。”
“父母被杀的事,妹妹……?”
“还不知道。长男是这么说的。”柏原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没跟她说吧。不知那个班主任说了没有。看起来好像不太可靠的样子,担心啊。”
究竟如何告诉小女孩这个惨剧才好,萩村一筹莫展,幸好他不用担当这个角s。
“长男、次男怎样?”
“长男还好,可以回答一课的同事的提问。在旁听着,真觉得这孩子厉害啊。”
“弟弟呢?”
“弟弟啊——”柏原摇着脑袋,“一言不发的。乘上警车的时候像个人偶,木如死灰。”
这种时候居然在旅馆里——看着打理得相当精致的庭院,功一想着。名目繁多的树木林立,小巧玲珑的灯笼点缀其中,巨石随处可见,上面青苔滋生。
“考虑了很久,当作火灾处理如何?”野口老师说道。
功一的视线移向班主任,“火灾吗?”
“嗯。你们家发生了火灾,父母被送入医院,然后你们被带到了这儿。总之,先这样解释吧。”野口温柔地征询着。素来嗓门很大的他,今天刻意压低了音量。如果总是这样的口吻,就不会有“大喇叭”(ホイッスル)这样的绰号了吧,望着他削瘦的脸,功一暗自想着。
两人坐在旅馆一楼的门廊上,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你觉得可行吗?”野口再次询问。
“瞒着我妹妹吗?”
“只是现在。总之,现在先蒙混过去。你妹妹还小,如果知道实情,会受到怎样的刺激呢?”
“但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当然,总是要告诉她实情的。但是呢,我觉得现在先这样解释比较好。有必要向她说明为什么会在这里。父母的事情也必须做个说明。然后等你妹妹冷静下来,找个时机再告诉她实情不是很好吗?”
功一低着头,十指j叉着。
并不是不明白野口的用意。的确,向静奈坦白是件相当辛苦的事。也曾想过以后再告诉她这个悲剧。但不知为何功一仍无法释然。他单纯地觉得既然总有一天要说出真相的,早些晚些都一样。
“现在津岛陪在你妹妹的身旁,我想等她醒了这样跟她解释,你看怎样?”
津岛是静奈的班主任,一位圆脸的女x。
“泰辅怎么办?不能对那家伙说谎啊,他都已经这样了。”
自从功一目睹父母的尸体以来,泰辅就一直很奇怪。别人不喊他,他就一直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双膝蹲坐着,在等警察赶来之时也这样。被带来这家旅馆时,他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r一般。现在必定还是蜷着身子,蹲在房间的角落吧。从昨晚以来,功一就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班主任也应该马上就赶到了,考虑一下如何处理弟弟这边吧。总之,妹妹这边先这么定了。”
功一暧昧地点了下头。需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明天开始该怎么办,不,今天开始我们该怎样生活呢。而这问题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功一找不到答案,脑海中就好像暴风雨过后的满地狼藉。他多希望此刻能有人来代替他考虑这些。
“那么,就这么办吧。”
好,功一答道。
“来的正好。”野口老师的视线投向功一的背后。
功一转身,津岛老师正牵着静奈向他们走来。静奈穿着t恤和短裤,这些都是离家前功一塞进包里的。
津岛望了望野口,又望了望功一。
“看她醒了就带过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有明君也知道了。那么,就按刚刚的说法。”野口向津岛老师使了个颜s。
“津岛老师,泰辅呢?”功一问。
“有女警陪着,别担心。”
“哥哥,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爸爸妈妈呢?”静奈问。
功一不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有条理地说清楚。
“那个,有明,你们家昨晚发生了火灾。”
听着津岛的话,静奈惺忪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因为过于吃惊,刹那间呆呆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溜出家看流星了吧,流星救了你们哦。爸爸和妈妈受伤了。”
“诶?”静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骗人。”
“是真的。”功一说,“发生了火灾。”
“我们家烧掉了?再也不能住在那了?”静奈的眼睛通红通红。
“没有全都烧掉,别担心。”
“没错。家还在呢,放心吧。但恐怕不能马上住进去了,暂时要呆在这里。”
“爸爸妈妈在哪?”静奈东张西望着问道。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他们受伤了,被送进了医院。”
“诶?”静奈歪着脑袋望着功一,“哥哥,怎么办啊?”
功一想要鼓励妹妹,但是横竖都想不出此时此刻他还能够说些什么。自己也同样地感到不安,他们究竟如何是好,前途一片黯淡。
这时,有人向功一走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
功一抬起头,是柏原。他对两位老师说道:“想带功一去现场实地调查下,可以吗?”
“现在?”野口拔高嗓子说,“但是,他都没有睡过。”
听罢,柏原低头望了望功一说:“不行吗?”
功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去。”说着,他转向津岛老师,“请帮我照顾一下妹妹。”
“嗯,j给我吧。”
“哥哥,你要去哪?”静奈问。
“回家,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调查。”
“静也要去。”
“你呆在这儿。哥哥先去看看情况。”
“诶。”
“不可以给哥哥添麻烦哦。”津岛老师劝诫。静奈这才打消了念头,转向另一个话题,“老师,医院在哪里?我可以去妈妈他们身边吗?”
“过一会。”津岛含糊其辞道。此时,功一也离开了旅馆。
他和柏原一起乘上了旅馆前的警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以前,功一总想坐一次警车看看,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这个梦想。
“困吗?”柏原问。
功一默默地摇了摇头。“也是啊。”柏原喃喃道。
洋食屋“有明”的店前停着好几辆警车,周围仍围着警戒线。昨晚还没有的好事者扎堆在警戒线外围观。稍微远处,扛着大型摄像机的男子和拿着麦克风的女子面对面站着。见状,功一思忖着不能让静奈看到这个新闻。
下了警车,功一被警察保护着踏进了店里。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警察和刑警。
之前的白发刑警走进功一,说:“一直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功一一言不发地微微点头。
“能尽快到处看看家里吗?再怎么小也好,一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请告诉我们。”
好的,功一答道。
先从店的入口开始,他们沿着桌子中间慢慢往屋内走去。
老实说,即使有不对劲的地方,功一也没有自信可以发现。无论是店内还是家里,他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有时幸博弄混了折叠桌的放置位置,功一也完全没有察觉。
“收银台的里面有什么不同吗?”白发男子询问道。
功一来回扫视着收银台内侧,眺望着餐具、调味料等,然而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你家的手提式保险柜放在哪里?”
“保险柜?”
“放营业额的东西。”
啊,知道了。功一点点头。
“钱在那里。”他指着收银台内侧,那儿有个大约30公分大的四角铝罐,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咖喱粉”。
“这个罐子?”
“嗯。”
白发刑警把罐子拉到身旁,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拧开盖子,其中放着数枚纸币和零钱。
“居然放在这里啊……”
“爸爸说保险柜没什么用,不是等于告诉小偷这里有钱吗?”
白发刑警和其他刑警面面相觑,随后他盖上了盖子。
推开收银台旁边的门,他们走了进去,眼前是令功一有些忌惮的地方——父母卧室的门。一想起必须踏进那里,功一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进入家前,可以看一下后门那边吗?”白发刑警说。
功一点着头打开了角落的门,门后有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就是后门。同样是扇木门,可以上锁。
后门的旁边放着个篮子,里面随意放置着把透明的塑料伞,功一的目光停了下来。
“怎么了?”刑警问道。
“那把伞不是我家的。”功一如是说。
“啊,”白发刑警走到篮子跟前,但是并没有触碰伞,“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们谁也没有这样的伞,而且把伞放在篮子里,万一篮子要用的话就很麻烦了,会挨骂的,所以我们绝不会这样做。”
白发刑警点了点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招手示意其他人过来,在耳边低语了一番。
之后,功一巡视了家里,并没有其他大发现。孩子们的房间还是昨晚溜出去前的样子,父母的房间的话,功一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榻榻米上沾着的血迹就灼烧了他的视线。
功一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一走进房间就看到静奈坐在矮凳上叠着千纸鹤。津岛老师也在她身旁。泰辅好像在隔扇的另一端。
“啊,哥哥,怎么样?家还在?”静奈问。
“还在哦,我说过没事的。”功一在她身旁坐下。
“有明君,我可以稍微离开一下吗?想打个电话。”津岛老师说。
嗯,他答道。
津岛老师出去后,他望了望桌上,说:“你在g什么?”
“在折千纸鹤呢,想要送给妈妈他们。”静奈哼着歌轻快地回答着。
看着小手用心折出来的纸鹤,悲伤的回忆再次向功一袭来,瞬间在他的胸中掀起千层巨浪,终于,他的心墙被击垮了。
功一抓住静奈的手,手中的纸鹤被打破、跌落在地。
静奈怯怯又一脸受惊地望着功一,“哥哥……”
“没用的,不要浪费时间做这些。”
“什么?”
功一起身,推开隔扇。
“不要这样啊,泰哥哥病了,在睡觉呢。”
的确,泰辅蜷缩在被窝里。功一掀开被子,看到像乌龟一样团作一团的泰辅脸上浮现了吃惊的表情。
功一抓着静奈的手,拉到泰辅的身旁。“疼~”静奈哭着鼻子说。他伸出双手捧起妹妹的脸颊。
“静,好好听着。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了。”
静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随即,眼见着她的脸颊就泛红了。
“骗人。”
“是真的。并没有发生什么火灾。事实上是杀人事件。爸妈都被坏家伙杀死了。”
静奈挣脱了功一的手,歪着脑袋,手和脚不停地胡乱挥舞着,哇哇大声哭着,满屋子乱跑。
功一一把抱住静奈,好像要把她整个都保护起来。“不要,不要。”妹妹还是不停地拳打脚踢着。
“已经只剩下我们了……”功一咬着牙吐出了这句话。
这时,一直都沉默着的泰辅突然发出了悲鸣,如同要把积压到现在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般开始纵声嚎啕。
“昨晚有没有卖出这样的伞?我想查下收银条就一清二楚了吧。”头发稀少的男子一边整理着三明治、饭团的货架一边思索着。他的胸口挂着店长的徽章。
“可以麻烦你查看一下吗?”
萩村话音刚落,店长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叹了口气,一幅觉得很麻烦的模样。“请稍等片刻。”说着,他走向收银台。
萩村来回扫视着崭新的店面,墙上、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目光扫到酒柜时,他想起附近好像有家酒坊。
沿着国道16号线有家便利店,萩村正在里面调查。他的拍档柏原站在放置杂志的架子前,一脸兴趣缺缺。
“那个,昨晚只卖出一把。说起来,那个顾客没说过一句话。”店长盯着长长的收银条,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当时是你在店里?”萩村问。
“嗯。基本上,晚上都是我一个人。”
“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店长绷着脸苦苦回忆着。
“只记得是个男人。本来,我们也不会仔细打量顾客的长相……”
“衣服、体型什么的,还有印象吗?大约几岁?”
店长一脸求饶的表情摆了摆手。
“不记得了。很抱歉,请别问我了。我的记x原本就不太好。”
“那么,如果想起什么的话请联络我们。”萩村递过一张写着搜查本部联系电话的便条。
“好,好。”店长接过便条,放在一旁,明显就是打算等刑警离开后马上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