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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接下来的问题,主要是关于仓持的出没地点。搜查人员表示,仓持连自己家都没回。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关于这点,搜查人员倒是相信了。

    他们晚上十点过后才放我回去。我精疲力尽地拖着脚步回家。一天当中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的心情还来不及整理,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一旦躺在床上,脑袋却莫名清醒。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仓持的愤怒、愤恨,还有怀疑。我还想起了八百年前的往事,只后悔至今为什么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就在我烦闷地辗转难眠时,突然电话铃响,吓了我一跳。在拿起话筒之前,我先看了闹钟一眼,时间接近凌晨一点钟。

    我拿起话筒,低低地说了声:“喂。”隔一会儿,对方才出声回应。“喂,田岛吗?”

    听到那声音的刹那,原本有点恍惚的脑袋突然清醒了。

    “仓持……你,在哪里?”

    “我在电话亭里。就地名来说,应该是深川附近吧。门前仲町一带。”

    “你在那种地方做什……”

    “我只是单纯经过这里。倒是你身边有没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公司怎么了吗?”

    “强制搜查对吧?我知道啊。”我从仓持的口气听不出危机感。

    “大家都在找你。”我想说我也在找你。但忍了下来。

    仓持在电话的那一头低声笑了。“要是我现在出面的话大概会闹得满城风雨吧。”

    “你别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知道啦。我现在不能出面。不过,我想见你一面,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你去找警察自首如何?”

    “别开玩笑了。我问你,等一下能不能见个面?我去你那边。”

    “等一下?现在吗?”

    “如果能在大白天见面那当然最好啦,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听到他毫不担忧的口吻,我真怀疑这家伙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好。那你过来我这边。你知道地方吧?”

    “我之前去过,知道在哪里,不过我们最好换别的地方,因为说不定你家也有人在监视。”

    “我家?谁在监视?警察吗?”

    “警察说不定也在监视,但可能还有其他的……。好了,别说那么多,反正最好在别的地方。”

    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和他约在附近的一家美食餐厅。仓持确认好地方和时间之后挂上了电话。

    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慢慢地换衣服。随着思路渐渐清晰,我慢慢又想起了美晴说的话。同时,对仓持的憎恶之情也逐渐加深。我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不过,从电话里听起来,他似乎对我毫无戒心。

    我不经意地想:“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

    我走到厨房,打开抽屉。里面放着菜刀和水果刀。水果刀是附有刀鞘的那种。我将它拿在手上,拔出刀鞘。薄薄的刀尖在r光灯的照s下,发出寒光。我心想,非得有人下手不可。那个男人害太多人遭受不幸。当然,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所以我是下手的不二人选。

    我穿上外套,将刀子藏在内袋里。这么一个动作,让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体温逐渐升高。

    离约定的时刻还有一点时间,但是我的心静不下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离开家门。

    一走出门,夜风沁如水。不过怀着一把刀的胸口却莫名发热,我隔着外套确认了好几次刀子的位置。

    我走进美式餐厅,点了咖啡等待仓持,此时,身穿黑s皮夹克的仓持缩着背出现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笑嘻嘻地朝我走来。

    “不好意思,半夜找你出来。”他在我对面坐下,并且向女服务生点了一杯热可可。

    “你到底住在哪?”

    “很多地方。大部分都住在商务旅馆。”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嗯,等时机成熟了,我就会去找警察自首。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办。”

    “有什么事要办?”

    “像是处理钱呀。好不容易赚到的钱要是全被没收的话,岂不是白忙一场?”

    我盯着他的脸。他之前说不会做东西商事那种骗人生意果然是在骗人的。这个男人之前在不少骗子底下做事;他是在走他们走过的旧路。

    仓持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叠放在我面前,上面的信封上用原子笔写着:“由希子收。”

    “我说有事情要拜托你,指的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我希望你将其中一个j给由希子。我想我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让她头痛的事。你能帮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去接她,在那之前希望她忍耐一下。”

    我稍微打开信封口往里面看了一下,里头应该装了一百张左右的万元大钞。

    我心想:“他连跑路身边还是有钱。”

    “另一个你手下。大概各方面都会给你添麻烦,该怎么说呢,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仓持津津有味地喝着服务生端来的热可可。

    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方面利用美晴对我设下那么冷酷的陷阱,一方面却又表现得朋友有难,两肋c刀在所不惜。眼前的这张脸总是让我感到困惑,使我的杀人念头萎靡散去。

    “我想要跟你确认一件事。”我说。

    “买卖证券的证照对吧?那件事骗了你是我的错。不过,我想迟早必须告诉你的。”

    “不是那件事。”我摇摇头。“是美晴的事。”

    “她怎么了吗?”

    “听说她是你的旧情人,是吗?”

    仓持半张着嘴,表情定格,然后喝了一口热可可,将烟灰缸拉过去。“你发现啦?”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竟然瞒着我,让我跟她结婚……”

    “那么,你觉得我在介绍她的时候应该说她是以前跟我j往过的女人吗?那么做你只会觉得不愉快吧?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那么一开始你别介绍她给我认识不就好了吗?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只是想把自己手边难搞的女人推给我罢了,对吧?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

    “喂,等一下。我之所以将她介绍给你,单纯只是认为你们会相处愉快。你和我不一样,你做人诚实,而且规划了一条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事实上,你们也是个x相投才结婚的呀。”

    “什么稳固牢靠的人生大道!还不是被你给搞砸了。”

    “喂,田岛,你g嘛那么生气嘛。我之前应该也为介绍美晴给你的事情跟你道歉过了呀。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跟你说好,我会尽可能帮你,不是吗?”

    “我听说,设计让我陷入圈套的人也是你。”

    “啊?”仓持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美晴找你商量,说想要跟我离婚,对吗?然后你就想出了那个圈套,利用一个叫做公子的女人引诱我中计。听说那间公寓也是你准备的,不是吗?”

    仓持听到我的话,表情扭曲。他将手抵在额头上,微微摇头。“这是她说的吗?”

    “是的。”

    “田岛,我做了一件错事。她真是一个卑劣的女人。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我确实陪她商量过离婚的事。可是,我并没有提议,也没有设计要让你陷入圈套。我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只要田岛不外遇,你就算提起离婚也没用。美晴大概是听了我那么说,才想到要让你陷入圈套的。”

    “你别乱说!明明是你准备公寓的。”

    “那我承认。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那样使用。当时,美晴只是拜托我,要我替她准备一间能够自由使用一个晚上的屋子。所以我把那间屋的钥匙教给了她。事后我知道你是在那间屋子里被女人勾引,简直吓了一大跳。不过,我又不能告诉你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头痛。”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相信我!还是,美晴比我值得信任?把你害到今天这种穷途潦倒的地步的,可是那个女人唷!”

    我盯着仓持的黑s瞳孔。瞳孔中,有一种能够骗倒全天下人的认真眼神。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背着对眼睛欺骗了多少次。

    “我把你当做至j。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因为那么想,我才会冒着危险跑来见你。”仓持伸出手臂,握住我的手。他的体温从手掌传来。“相信我!这件事,我将来再好好跟你解释。我想,误解一定会冰释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等一下。”

    “抱歉。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警方追缉的人。我再跟你联络。”仓持一把抓起账单,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我满脑子一团乱。我老是这样,就算是我在质问他,也只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桌上放着他留下的信封。我将信封拿在手里。写着“由希子收”的信封下面那个好像是给我的。另一个信封上也写了字,看到字的那一刹那,我全身如遭雷击。

    上面写着——田岛和辛先生收。

    我回过神来又确认了一次,上面正确地写着“田岛和幸先生收”。然而,当时那个“幸”字看在我的眼里,却成了“辛”字。

    过去令人厌恶的情景瞬间又在我的脑中掠过。我站起身来,追在仓持身后,冲出餐厅。

    他正走在停车场里。我将手伸进外套内侧,手碰到了水果刀。

    就在我要追上他时……

    突然间,一旁窜出了一道黑影。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像一只野兽般,动作敏捷地往仓持扑去。仓持应声倒地。他哼都没哼一声,男人就已经跑掉了。

    我惊慌地冲到仓持身边。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脖子流出。

    三十八

    刹那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才回过神来。我回过头去,一个年轻女子惊恐地往我们这边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男子。

    我不太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周围了好多人。不久之后,警官也赶来了。警官一连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却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好好地回答那些问题。恐怕我对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办法好好回答吧。警官带我到警察署去,把我关进一间叫做调查室的房间。

    事后我才知道,好像是餐厅的店员报警的。那名店员告诉警官,遇刺男子和我在一起,以及我追出餐厅的事,因而警官才会质问我,但我的回答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于是警官将我的行为解释成冲动行刺而导致心智失常,立刻当场将我逮捕。

    负责调查的刑警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凶犯,所以似乎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就只要录犯人的口供即可。也难怪啦。毕竟我身怀水果刀,而且实际上也是打算刺杀仓持才冲出餐厅的。

    然而,刺杀仓持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我渐渐恢复平静,告诉了刑警当时的情形。刑事一心认定凶犯会招供,对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展感到愤怒,对我吼道:“事到如今,你休想抵赖。”

    “我说的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因为用来刺杀他的是别件凶器,不是我的刀子,对吧?”

    “你怎么敢说不是你的刀子?”

    “因为,我的刀子没有使用过。你们调查之后就会知道。我的刀子上应该一滴血迹都没有。”

    “你马上就把刀子擦g净了,对吧?不用你说,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刀子带在身上呢?”

    “这个……”我顿时语塞。

    “说啊!你会打不出来了吧?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留着五分头的国字脸刑警持续恐吓我好几个小时,想让我招供。好几次,我因为身体疲倦和思绪混乱而感到意识不清,但我还是极力否认。

    地狱般的拷问终于结束了。国字脸的刑警被叫出去之后,另一个刑警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刑警戴着眼镜的关系,感觉他的五官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刑警清秀多了。

    “非常抱歉,占用您那么多时间。我们已经证实您是清白的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结束,您可以回去了。”他的遣词用字也很客气。

    情势突然逆转,令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花了一番工夫才确认清楚。毕竟,您身上带着那种东西,那是平常不会带在身上的东西……”这个刑警仿佛在害怕我检举他们警方殃及无辜,因此提起了刀子一事,言下之意是在暗示我也要为这起乌龙事件负责任。

    然而,我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件事。“犯人抓到了吗?”

    刑警摇摇头。“在逃中。不过,有目击者指出,他看到一个男人从你们所在的停车场冲出来。那个男人在逃走途中丢弃了一把菜刀。我们调查刀上的血迹之后,发现和受害者的血型一致。顺带一提的是,您的刀子上没有检验出任何血迹反应。”说完,刑警扬起嘴角笑了。

    “刺杀仓持的是一个瘦小男子,不过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你说的和目击者的证词一致。目前,我们正在找符合这项特征的人。”

    “大致上已经锁定嫌疑犯了吗?”

    “是的,大致上已经锁定。毕竟,该怎么说呢,就各方面来说,受害者是一个备受瞩目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创造机会’的受害者向仓持报复吗?”

    “嗯,也有那个可能。”刑警看了一眼手表。“田岛先生,如果您还不着急走的话,我想再请教您两、三个问题。”

    “有关刀子的事吗?”

    “嗯,是的。请您务必告诉我,您身上为什么要带着那种东西呢?”

    我叹了一口气,思考该怎么回答才好。不过我没花多少时间,就定了心。“我想……要杀死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说法太过直接,刑警脸上惊讶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言难尽。总之,我们之间有许多过节……他骗了我好几次。这次的‘创造机会’也是。所以当他找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刀子。”

    “可是,别人却抢先一步刺杀了他,是吗?”

    “嗯,就是那么回事。”我抬起头来看着刑警。“身上带着刀子会构成犯罪吗?这算是杀人未遂,还是意图杀人……”

    “要看情况而论。实际上,如果你取出刀子袭击仓持先生的话,大概就算是杀人未遂了吧。可是,您却还没有那么做。”

    “难道该庆幸我那临阵畏缩的个x吗……?”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嫌犯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单就对仓持的憎恨而言,我想他应该比不上我。可是现实上,我却比他晚了一步。”

    刑警戴的眼镜镜片闪了一下。

    “您简直像是在后悔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抢走了你的行凶目标。”

    “倒不是那样……”

    然而,眼尖的刑警却看穿了事实。我对自己没有成为杀人犯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因为被人抢走杀害仓持的这个最大目标,而感到怅然若失。

    “田岛先生,有杀人动机不见得就会引发杀人行为唷。”刑警用一副告诫的口吻说。“动机当然是不可或缺,但一个人要杀人,还必须具备环境、时机、还有当时的情绪等复杂的因素。”

    “这我知道,可是……”

    “还有,”刑警继续说。“有的人需要有某种导火线才会采取行动。像您,可能就需要某种导火线。也就是说,只要没有导火线,你就无法跨越成为杀人魔的那道门。当然,那样比较好。最好永远不要跨越那道门。”

    “成为杀人魔的门,是吗?”话一说完,我突然发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另一个重点,于是询问刑警。“请问,仓持的情况如何?”

    刑警挺直背脊,缩起下颚注视着我。“看情形,是保住了一条命。”

    “啊……”我顿时语塞。从仓持当时遇刺的情形看来,我本来笃定他终究难以幸免。

    “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结果还很难讲。他现在应该也还在医院里,继续接受治疗。”

    “由希子……你们跟他太太联络过了吗?”

    “当然联络过了。她可能已经赶到医院了。如果你想去探望他的话,我们可以送您去医院。就当做是您协助办案的谢礼。”

    “麻烦你了。”说完,我站了起来。

    我一到医院,就看到由希子在候诊室里低着头。她似乎是匆促赶来的,可能顾不得上衣和裙子的颜s不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制服女警,在出入口待命。

    由希子抬头看我,缓缓摇头。我不懂那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大概有许多含意吧。其中也一定还包括了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情绪。另外,想必也带了想要告诉我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心情。

    “仓持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他保住了一条命。”

    “还在动手术。好像完全没有恢复意识。”由希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我。“他……去见过你了吗?”

    “嗯,他打电话给我。然后我们在我家附近的美式餐厅碰面。”

    “要是告诉我的话就好了。”由希子忿恨不平地说。

    “因为你好像被警方监视了……”

    “可是你也受到了警方的监视,不是吗?所以,犯人是埋伏在餐厅的停车场里,对吗?”

    我心想:“你说的对。”却不知从何解释。

    “因为仓持好像也不想让你知道。”

    “可能吧。”由希子转过脸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手帕抵住眼角。

    “仓持有话要我转达。”我说。“他说,等他安顿好一定会去接你,在那之前希望你忍耐一下。其实他还要我将一大笔生活费转j给你,可是刚才被警方没收了。不过,警方说只要查明那笔钱和这起事件没关系,就会还我……”

    “钱还不还无所谓。只要他能得救……”她呜咽地说。

    事到如今,由希子还深爱着仓持,令我再度嫉妒起他了。我心想,非得设法告诉由希子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不可。

    走廊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过没多久,一个护士跑了过来。“太太,主治医生有话要跟你说。”

    “手术结束了吗?”

    “嗯,是的。主治医生会向你说明详细情形。”

    “怎么样?手术进行得顺利吗?他得救了吗?”由希子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想,医生会跟你说明。总之,这边请。”

    我知道护士禁止随便发言,但她的样子明显有异。我心想,只是告诉我们是否得救应该无妨吧。我们跟在护士后头,前往加护病房。一名医生向我们走来。

    “你是病患的太太吗?”医生问。

    “是的。这位是外子的朋友。”由希子这么介绍我。

    医生看了我一眼后点头,并且将视线拉回由希子身上。“这边请。”

    我们来到加护病房内。医生走到一间由透明塑胶膜隔开的隔间前停下脚步。

    “那就是你先生。”

    隔着塑胶膜,仓持就躺在里面一张床上。他的身上覆盖着氧气罩等各式各样的器具。

    “就结论而言,”医生冷静地开口说。“你先生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还没恢复意识。我想,今后恐怕也不会恢复意识了,因为他控制意识的部位受到了损伤。”

    “咦……”由希子低吟。

    “医生,也就是说,”我向医生确认。“他变成植物人了吗?”

    “是的。”医生点头。

    由希子就像慢动作镜头似地慢慢地倒了下来。我没来得及接住她的身体。下一秒钟,我听见了她哭喊哀号的声音。

    事情发生的一个星期后,警方逮捕了刺杀仓持的犯人。如同刑警猜测的一样,凶犯果然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他去年从公司退休,几乎将所有的退休金投资在“创造机会”上。过程中,他觉得公司有问题,要求返还投资的钱,公司却再三推托,就是不肯还钱。后来发生公司被强制搜查的s动,当他知道公司还钱的可能x渺茫时,就下定决心要杀害仓持。他似乎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仓持住的地方。据说他最后之所以会盯上我,完全是基于直觉。

    听到这些前因后果,我想起了刑警说过的话。他说,杀人光靠动机是不够的。时机和契机反而更重要。

    警察一步步地对“创造机会”展开搜查。渐渐浮上台面的经营情形再度令我感到惊讶,甚至让我觉得佩服,没想到他们居然能用那么胡来的手段搜集资金。

    举例来说,所属的业务员用的全是假名。一个人同时使用四、五个名字。除此之外,他们对客户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空x来风的情报。上头好像指示他们说:“不管怎样,只要让客户把钱j给我们,就是我们的了。”

    大部分的员工对股票一无所知。胜负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谎言听起来像是真的。他们会打给问卷调查名单上的所有人。“恭喜您参加猜谜活动中奖了。让我告诉您一支能够赚大钱的股票。”好像有不少人上了这种玩笑般的骗人手法的当。

    他们会提供客人一支股票名牌,让客人观察那支股票的动向一阵子。如果股票没有上涨,他们便默不作声,但如果股票稍有上涨,他们马上就打电话给客人。“我说的没错吧?入会金只要十万元。入会之后,我会告诉您我们公司独家的明牌股。”

    员工的平均业绩自保为每个月争取十人入会,并且能够获得会员的入会金一成作为奖金。二十万上下的薪水加上奖金,每个月可以轻松领到三十万。

    包含组长在内,员工几乎都在二十岁上下,另外还有不少大学生。

    一名目前就读大学的学生在警察局里做笔录的时候提到:“简直是赚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都拼了命地在做。”

    警方也找过我几次。他们想查清楚仓持把钱藏在哪里。可是,我不可能知道实情。不知道警方是不是觉得从我身上大概也问不出任何内情,渐渐地也就不再找我了。

    后来,我不得已辞去了家具店的工作。尽管说我不是“创造机会”的正式员工,但和这家公司扯上关系是铁一般的事实,一旦被人针对这一点指责,我连一句话都无法辩驳。我又再度陷入了找工作的窘境,但这次我却不怎么沮丧。我觉得凡事都能从头来过。

    我之所以会那么觉得,是因为受到仓持目前身体状况的莫大影响。

    仓持还活着。就像那一天医生宣布的一样,从他的情形看来,他已无法恢复意识,但他仍有生命反应。

    我经常抽空去医院。仓持住在特别病房里接受看护。

    由希子几乎都待在病房里照顾他。她卖掉之前住的公寓,搬到一间较小的出租公寓,剩下多出的钱就拿来当做仓持的医疗费。虽说是医疗费,其实也只是单纯地维持他的生命。

    仓持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在睡觉,有时候眼皮也会睁开。我甚至还看过他眼珠转动的样子。那种时候,我会觉得医生说他没有意识一定哪里弄错了。

    由希子似乎比我更这么认为。她有时候会对我说:“我想,小修一定听得到我的声音。因为,他的反应明显不同。只要我对他说话,他的眼睛就会动唷。虽然只是微微转动而已。像我帮他擦身体的时候也是,原本明明没有反应,可是当我帮他擦身体的时候,就会稍微出现反应。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有意识。”

    当骨r至亲或深爱的人变成植物人,看护的人好像都会有这种共通的感觉。毕竟,虽然说是植物人,到底还是有生命,经常都会出现一些生命反应,此时若是与自己的呼唤恰巧一致,就会产生那种错觉。

    然而,我却不想纠正由希子的错觉。看护仓持需要非常坚强的意志力。我想,让那种错觉成为她的精神支柱也好。

    由于部分媒体的报导,使得很多人都知道了仓持遇刺的事。于是想要会面的人不绝于途。其中,最多的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跑到医院来想要看一眼主谋的悲惨景况。由希子会对来访者严格把关,断然拒绝心存歹念的人与仓持会面。

    不过,其中也有单纯想要看他而来的人。美晴就是其中之一。

    她站在病床旁抚摸仓持的脸颊,指尖滑过他的颈项,然后无视于我的视线,吻了他的唇。幸好由希子恰好不在场,但我还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要是由希子回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意气风发的山姆居然会变成这样,人生真是残酷啊。”美晴低头看着旧情人,对着我这个前夫说。

    “事到如今,我是不想这么说。不过,”我对她说。“仓持他说,他没有设计要让我陷入圈套。他准备公寓是事实,但他没想到你会那样使用。”

    “他说的?”美晴盯着仓持。“这样啊。他是那么说的吗?”

    “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你还是仓持?让我搞清楚!”

    美晴偏着头,然后说:“既然他那么说的话,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好了。”

    “喂!”

    “反正你恨我,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就相信他吧。也许你不要连山姆都憎恨比较好。”

    “我想要知道真相。”

    “所以我说,他说的就是真相呀。”

    除了美晴之外,还来了许多女人。几乎都是我不认识的,其中有的一看就知道是在s情行业中打滚的女人。她们看见仓持面目全非的样子,个个都流下眼泪。

    “像我这种丑女人,仓持先生也一视同仁地温柔对待我。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那么好的人了。”有的酒家女甚至这么说完后号啕大哭。

    当然,也有男x访客。他们的反应不一,却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曾经因对仓持愤恨难消而绝j。

    “这男人天生一副好口才,不管是任何废铁也会被他说成黄金。这不知道害我损失了多少钱。”一个上了仓持的当,投资将近一亿的人笑着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有趣。拜这个男人之赐,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想。看到他变这样,真的觉得空虚。”

    总而言之,那些男人和他曾经绝j过,却没有一个人打从心里恨他。虽然由希子过滤来访的人,没想到这种人还进得来,真是令人意外。

    就在仓持遇刺的一个月后,一个男人来到了医院。

    三十九

    由希子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一个男人来探病,但不知道他是谁,感觉有些古怪,问我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来看一下。遭到家具公司解雇的我,时间多得是,于是我马上答应,穿上夹克后就出门了。那天的天气很奇特,晴空万里,但天上不时飘下细雨。

    我一到医院,就看到由希子一脸不安地站在病房前。她看到我,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来访的人呢?已经回去了吗?”

    由希子摇摇头,一语不发地转向病房的方向。

    从病房的门口可以看到房里。那间是仓持的个人房,病床的四周装设着生命维持仪器,所有仪器都覆盖着透明塑胶膜。

    病床旁边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穿深棕s的三件式西装。他的身材虽然并不壮硕,但挺拔的身影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他手上拄着一支收折整齐的雨伞当做拐杖,如果再戴上一顶帽子的话,看起来就像一名英国绅士。

    男人缄默不语,静静地低头看着仓持的睡脸。当然,就算他开口说话,仓持也听不见。然而,许多来访者还是会想要对他说点什么。

    “他是谁?没有自我介绍吗?”我低声问由希子。

    她递出一张名片。“他给了我这个。”

    名片上印着“企管顾问公司佐仓洋平”。办公室的地址在港区。

    “他说他是小修的老朋友。”

    “你没听仓持提起过他的名字吗?”

    她摇头。“他看起来不像是可疑人士,客气地拜托我让他进去探病,我也没理由拒绝……”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也对她点了点头。

    “田岛先生也没看过那个人吗?”

    “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不过我应该不认识。”

    “你三十分钟之前打电话给我时,他就一直那样站着不动了吗?”

    “是啊。几乎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小修的脸看。总觉得……”她含糊带过后面的话,大概是想说:“很古怪。”我也有同感。

    我们两人在病房外等待,想要再观察他的情形一阵子,几分钟后,男人走了出来。他看着我,微微点头致意。

    我心想,我果然不认识这个男人。然而几乎在同时我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说不定我曾经见过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所以产生了错觉。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么久。”男人向由希子道歉。“毕竟,我们好久不见了。”

    “这样子啊。”她面露微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

    我认为,要调查男人的来历,由希子最好不在场。“你最好去看看仓持的样子吧。”

    “啊……是啊。那么,佐仓先生。我就不奉陪了。”

    “噢,请便,不用招呼我。”

    我看着由希子走进病房,缓缓地往走廊另一边走去。男人看到我那么做,也跟在我身后。

    “您姓佐仓是吗?从事企业顾问?”我边走边发问。

    “嗯,是的。不过,客户都是一些小公司。”

    “您和仓持是什么关系?”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却低沉地笑了。“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

    我们在电梯前面停下脚步。男人似乎没有意思进一步说明,反问我:“恕我冒昧,你是?”

    “他的朋友。”说完,我反sx地撒了个谎。“我姓江尻。不好意思,我现在失业中,没办法给您名片。”

    “噢,哪里,没有关系。”男人笑着微微抬起手,看来他对我并不感兴趣。

    我之所以没有报上真名,是因为担心如果他是“创造机会”的受害者就麻烦了。说不定受害者当中有人知道负责管账的是一个名叫田岛的人。

    我们搭上电梯,在抵达一楼前,我观察了男人的侧脸。我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我心想,说不定他是个名人。说不定我曾在杂志或电视上看过他。从事企业管理工作的人,有些经常会出现在大众媒体上。我猜想,仓持大概也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才和这个男人变得亲近的吧。看起来并不需要特别警戒。

    电梯抵达一楼。我跟在佐仓身后步出电梯。穿过一楼大厅之前,佐仓停下脚步,将脸转向我。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请你待我转达夫人,请她不要太过沮丧。”

    “我会如实转达。不过,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个茶呢?请您务必告诉我您和仓持之间的关系。”

    “非常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情。改天再让我好好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男人委婉地拒绝了我。我察觉,他不会再来了。

    “那么,我送您到门口。”

    “不,这里就行了。”佐仓举起一只手,转过身去。

    然而,就在他要往前走的同时,一旁发出了声响。一个胖老太婆急忙蹲下来,捡拾散落一地的零钱。似乎是她把钱包里的东西撒了出来。

    一枚十元硬币滚到佐仓的脚边。他将那个铜板捡起来,走到老太婆身边。“您的零钱。”

    “噢,真是非常感谢您。”

    佐仓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十元硬币,放在老太婆的手掌心。老太婆连忙点头道谢。

    那一瞬间,唤醒了我的记忆。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我快步追着佐仓。在他要跨越玄关的自动门之前,我出声唤他。

    “岸伯伯,您现在还下五子棋吗?”

    佐仓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将头转过来,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旁人出口 罚钱一百,是吗?”说完,我做了一个下棋的动作。

    我们进了一家医院旁边的咖啡店。佐仓从容地抽着香烟。

    “那是年轻的时候我工作的一家公司里的人教我的。也有人是用象棋。不过,五子棋比较快分出胜负,所以我就将那当做快速赚取零用钱的方法,找了很多人来。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知道当时这件事的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佐仓缅怀地说。他所说的公司,似乎指的是地方的黑社会企业。

    “你是那个时候认识仓持的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他深深地点了个头。

    “一开始,他也是我的客人之一。不过,后来他开始带朋友来,自己就不再下棋了。当时我觉得他真是一个怪小孩。有一天,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如果他带客人来的话,一局给他一百元。听到他那么说,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小学生而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时的感觉简直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桶冷水。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被他看扁了,于是叫他别开玩笑了,一局只给他五十元。”佐仓晃着肩膀笑了。

    “听说仓持在你家里帮忙过你的副业,是吗?我听他说,好像是在做变魔术的道具。”

    佐仓像是看着远方似地眯起眼睛,然后点了两、三下头。“是有过那么回事。他不但口才好,手脚也很灵敏,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我很想说:“他在你家打工的时候,我曾经在场。”但还是决定闭嘴。

    “仓持说,他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学校老师教的还要受用的东西。”

    佐仓对于我说的话,露出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吐出一口烟。“我跟他聊了很多。如果有人听了一定会发噱,觉得我跟一个小孩子讲那么多做什么。当时我失业找不到工作,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于是我掺杂着怨言和玩笑话,将那之前做过的怪工作都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听得津津有味,真是个怪孩子。他家是开豆腐店的,他却对家里的事业丝毫不感兴趣,而且他也瞧不起脚踏实地,辛苦赚血汗钱的人。”

    “他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才开始那么想的呢?”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连忙挥手否定。

    “那个男人从小就是那样。他打从心里厌恶贫穷,经常说:‘出生环境导致人有贫富差距,真是没有天理。’”

    “出生环境……”

    “如果出生在有钱人家里,从小就能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如果出生在贫穷人家里,就只能过苦r子。不过,我倒不觉得他家特别贫穷,只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嫉妒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家……”佐仓露出在思索的表情,继续说:“好像是当地出名的有钱人家。他父亲开了一家牙医诊所。”

    我吓了一跳,脑中一片空白。

    “他家附近有一块地价颇高的土地,在那里有整排高级住宅。你小时候如果也住过那个城镇的话,应该有印象吧?所谓住在山手的人( 山手指的是今r东京山手线内的区域。从前东京一带会淹水,由于此地的地势较高,不会淹水,因此成为有钱人住的地方。在此指的是有钱人。)。其中有一栋格外壮观的大宅,就是那个牙医的儿子的家。”

    “他嫉妒那个孩子……”

    我觉得口g舌燥,伸手拿起水杯,而不是咖啡杯。

    “他有强烈的自卑感。我在想,可能是那种自卑感促使他有那种想法。他经常说:‘既然人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我也要轻轻松松地变得跟他一样有钱,所以我不要用劳力赚钱。’”

    佐仓的一言一语就像一根根的钉子刺进了我的心。看来仓持果然是很我的,所以才会对我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可是啊,他并不是讨厌那个少年唷。这就是那个男人复杂的地方了。他虽然嫉妒对方的良好身世,却能够保持冷静的态度,分开思考对方的身世和人x。所以虽然称不上是友情,他确实对对方抱持着一种类似友情的情感,只不过,那充其量就只是类似友情的情感而已。”

    “这话怎么说?”

    “他好像希望对方遭遇不幸。因为他无法马上成为有钱人,所以想要先把对方拖下水。”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脑中浮现用血写的“杀”字。仓持虽然将我的名字错写成田岛和辛,但他确实将我的名字写在名单上。

    “那个少年后来怎么样了呢?”这件事情我比谁都清楚,但我还是试探x地询问。“他遭遇不幸了吗?”

    “事实上,他的确是遭遇了不幸。”佐仓喝了一口咖啡。“大概是在他升上国中之后不久吧,他家分崩离析了,而且还卖掉了那栋大宅。那个少年和父亲一起搬到了别的城镇。”

    “正好如仓持所愿啊。真是太巧了。”

    听到我这么一说,佐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