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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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他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看。”
之后加贺他们又对今天尾田的行动以及最近的动向进行了询问,绀野说好像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事情,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叶琉子的事了。”他补充道,“他貌似还是很担心这事,当然不光是他,我们大家也同样如此。”
“关于那个案件尾田有没有说过让你印象深刻的话?”
不管什么都行,加贺说,但绀野回答想不起来。
最后当太田问到他自己今天一天的行踪,绀野似乎有点不愉快,歪着嘴,不情愿地开始叙述起来。其内容简单概括如下:今天在第二幕上演之前他一直在后台休息室里,第二幕上演后,除了幕间休息和第三幕一小部分的时间之外,他都在舞台上。
排在他后面问话的是亚希子,同样也没问出什么绀野没提到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刚演完舞剧的关系,她看上去带了点情绪。
“真是无法置信,尾田老师会被杀,难道不可能是事故吗?”
“虽然不能排除那种可能x,但据我们调查下来,并不是事故或者病故。”
听了太田的话她深深叹了口气,不作声地点了两三下头。
也询问了她今天一天的去向,她的作息表比绀野还要紧,除了幕间休息一直在台上,加贺感叹道:“真厉害。”她的回答却是:“都说演‘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奥罗拉公主对身体是种特别的考验。”
接在亚希子后面的是柳生讲介。柳生坐下之后瞪着两个刑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是你们啊?”
“这话应该我们说才对。”
加贺回敬道,太田在一旁偷笑。
“叶琉子身体还好吧?要是回来的时候瘦了点的话,我可不放过你们噢。”
“今天的案件可能也和叶琉子有关哦,为了救她你也得协助我们啊。”
太田说完,柳生头一转,“我也没说不协助你们啊。”
可能有抵触情绪吧,柳生对于刑警们的回答都是非常尖锐刻薄的,尤其引起加贺他们注意的,是问到尾田的上衣时他的回答。
“上衣湿了?”加贺重复道。
“嗯,可能是刚上完课吧,老师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夹克发现有点湿了。”
“上课?”太田问。
“就是基础课程。”加贺说。
“你还知道得挺多啊。”柳生睁开眼露出佩服的神情。
“我稍微学过一点的,不说这个,为什么会湿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谁把什么东西不小心洒在上面了吧。反正只是水一样的东西,所以就准备放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晾晾g。”
“把衣服吊起来了?”
“是啊,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貌似已经g透了的样子,老师就又穿上了。”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要是凶手对外套作了什么手脚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问完这个之后又提了几个具体的问题,就允许柳生出去了。
“是谁往尾田的外套上泼了水,这点有必要查清楚。”加贺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这是凶手g的话,肯定不会轻易被别人看到吧,我们应该确认一下每一个人的行动才对。”
太田说完,响起了敲门声。加贺应了一声打开门,缝隙里露出了浅冈未绪不安的表情。
未绪是第一个发现尾田表现有点异常的人,所以加贺们的问题就从这里切入。她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不断眨着眼睛开始讲述起那个时候的情况来。
“尾田的训斥声没有了,所以你觉得情况不太对了……是这样没错吧?”
加贺停下记录,再次确认道。
“是的,以前老师不管觉得我们跳得多好都会有所提醒的。”
“这样啊,那么你在此之前都没有往尾田那边看吧?”
“嗯,我们一般都会把目光的焦点放在更远的方向。”
加贺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儿的目光一直像在朝着远方眺望,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对于尾田的死你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线索?”
“想到的线索……”
“不管什么都可以。”
然后未绪朝下看着,嘴唇略微颤动,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我们大家都很尊敬老师,虽然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但是在训练场之外他是一个很体贴很会关怀别人的人。”
“在训练的时候,他有没有发生过和演员之间的意见不合呢?”
“没有过,我们一直相信按照老师说的做就肯定没错,而且目前为止我们照做了之后获得的也都是成功。对老师的死,每个人都很悲痛。”
加贺叹了口气,注意着不被未绪发现。尽管她这么说,但对尾田的死完全不伤心的人的确存在。
他之后问了她和绀野和亚希子同样的问题,然而未绪的回答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
“请问……”
未绪瞥了一眼警官们的脸,眼珠向上翻着。“什么?”加贺问。
“老师的死因是……什么?”
加贺看了看太田。他用小指挠了挠眼角,轻轻摇摇头。
“对不起,我们现在不便透露。”加贺说,“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
“是这样啊。”
她好像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所以没显得特别失望,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
加贺面对着太田问他还有没有要问的。太田一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摆了摆。“好像这次加贺特别热心嘛。”
对前辈的话刚想作答的时候,未绪发出“啊”的一声。
“怎么了?”
“噢,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记得我们开始跳的时候,老师应该是站在走道上看着我们的。”
“站着?”
“嗯,然后我再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更确切地说是倒在了椅子上面。”
“你敢肯定吗?”
“嗯,应该能。”
未绪回答的同时,太田站了起来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浅冈未绪的证词得到了其它舞者的一致认同,尤其是在未绪之前上场穿长靴的猫的扮演者贵子,给出了肯定的证词。
“是的,我们在跳的时候老师站在观众席走道上,叉着手腕观望着舞台,因为他纠正我动作的时候我不由得朝他看了一下,所以记得很清楚。”
除了她以外的其它演员也表述了大致相同的意思,好像尾田第三幕开始之后就一直站着,到未绪他们上场的时候才坐下来的。
“从背上伤口的位置上来看,也感觉很有可能是坐到椅子的瞬间被原先固定着的毒针刺中。相反,要从背后注s毒物的话,一直靠在椅子上倒是一种妨碍,反而不太可能。”
戴着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亲自坐到观众席上进行了演示说明,而加贺一行人围在他的旁边。此时已经过了子夜12时。相关人员先回去之后他们又开始进行一次现场勘查。
“固定毒针的话,具体是怎么做的呢?”
富井警官的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应该还是在外套上作的文章。”
加贺发言道,“虽然也有可能在椅子上动手脚,但是在尾田坐下之前就可能被发现。凶手应该是把针藏在外套内层下面吧。外套被弄湿这件事也可以完全理解成是为了藏毒针而使用的伎俩。”
“我有同感。”太田说。
富井点了点头,看着鉴定人员。
“在针刺的瞬间注入毒物的手法在衣服上行得通吗?”
“虽然需要商讨才能知道,但我个人认为可行。”
“这种情况下,穿上这件外套的人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看这个手法的高明程度决定,不过那件外套是夹克类型,穿上的时候衣服和背部间会产生缝隙,要是针的长度在1厘米左右的话很有可能感觉不到,而且就像刚才加贺刑警说的那样,藏在内层的里面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设想,因为从这个角度考虑,为什么会在内层里有茶褐s污迹而在外层却没有这个问题也能解释通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富井满足的点点头,“先不论什么时候动的手脚,能不能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把戏给撤掉的呢?”
“这点暂时还搞不清楚。”
属于富井小组中坚力量的一个刑警说道,“在搬运尸体的时候是谁先提出把外套脱掉的,脱下来后又是谁把它放到哪里去了,问谁都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尸体上面。”
“这就是犯人高明之举了,不过相对而言,他地点选得却过于草率了,这样一来犯人就显然被锁定在与芭蕾舞团有关联的人员里面了啊。”
对于富井的话很多人表示同意,确实空间特定、人群也被限定为这几人,这种观点还是很恰当的。
然而加贺却不认为这是凶手的疏忽,富井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他并不知道芭蕾舞这个世界有多么与世隔绝。凶手肯定已经权衡了各种自己和尾田能接触到的机会,觉得无论是在空间上还是人员关系上都已经是最宽泛的一次,才选择今天这样的状况下手的。
3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把烟蒂在烟灰盒里掐灭后,高柳静子发出了一声叹息,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亚希子,她一言不发,微微颔首。
“你们一定也很累吧,一般只要跳一场舞剧肯定会累趴下的。”
静子对坐在后面的未绪几人说道,未绪依靠在车门上抬起头回答,“嗯,是有点。”
警察录完口供后得到解放已经近凌晨0点了,所以未绪就由高柳静子驾车送回公寓。车里除了未绪还有亚希子和森井靖子,今晚貌似亚希子准备住在静子家里。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这种程度的限制自由也是没办法的事。”
静子的声音里也夹杂着身体上的疲劳。
“老师您被他们问了什么问题呢?”
坐在未绪边上的靖子挺直着胸板问道。她坐在车上一直是这种姿势,双手重迭放在膝盖上。
“真是问了我好多东西呢,因为你们上台演剧的时候也只有我能够接受审问,但是肯定做不了参考的,关于尾田被杀一案想得到的线索一个都没有,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在剧场的办事处里,所以对案发当时的情况也没法陈述。”
“尾田是被杀的?不会搞错?”
亚希子问道,静子伸出手拿了一支烟,点了火抽起来。
“还不能断言,不过应该是错不了的,但他到底是怎么被杀的他们不肯告诉我,看上去像是被毒杀的,可又不像是喝了毒药的样子。”
“真是难以置信。”
靖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仍无法释怀。“竟然有人会仇恨尾田老师……”
未绪默默点点头。
车先开到了靖子的公寓,她下车之后车又往未绪的公寓开去。未绪想起了前段时间加贺送她回去时候的场景。
她问静子,警察是怎么看待今天的案件和几天前事件之间的关联,而静子歪着脖子低声说,“他们觉得肯定有某种关联,但事实上应该真的没有关系吧,因为那个案件已经解决了啊,现在就只等叶琉子被宣判正当防卫后释放了。”
她明显带着强调的口吻。
回到自己公寓的房间后,未绪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了床上,真的就像高柳静子说的那样身心俱疲。说实话,她觉得今天自己跳得很糟糕,第三幕的弗洛丽娅公主要是没有柳生的帮忙肯定会东倒西歪。
当然并非未绪一个人是如此,大部分的演员注意力都不够集中,展现的舞姿都不够精彩。不过观众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演员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中只有亚希子和绀野以及柳生三个人跳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他们处于一种舞蹈时旁若无人的状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男女一号吧。
要是尾田看到今天的演出,还不知道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呢。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觉得我们作为职业演员自我意识不够强烈,或者是基础不扎实而跳不好。
然而尾田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g了那种可怕的事情?
未绪在床上骨碌翻了个身。据她所知,尾田是一个为了芭蕾舞赌上了生命、非芭蕾不爱的男人。到底谁会对这个人萌生杀机呢?
还是担心起叶琉子来。
虽然高柳静子那么说,但真的可以断定和前些天的那个案件无关吗?应该还是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尾田之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难道不是吗?
未绪突然产生一种不安的心理,总觉得自己正走向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为可怕的黑暗。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很是连绵不断。真讨厌,未绪想,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呢?
未绪到了练习场后发现大楼的正门锁着,门口聚集着几个记者模样的男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蜂拥上来要求采访。“关于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尾田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的心情如何”,等等。而未绪一直低着头打开门往里走,背后不断传来各种声音——“喂,请你说点什么吧”、“嗨,芭蕾女演员可真会装啊”。因为昨夜高柳静子刚刚嘱咐过不要说多余的话。
打开入口的门,刚好加贺刑警从事务室里走出来。他微微举起右手,嘴上露着“喂”的口型。
“早上好。”未绪规矩地打招呼。
“早上好,昨天晚上真是够呛,睡得还好吗?”
未绪耸耸肩,闭上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猜也是。”加贺皱起眉头,嘴巴周围胡子拉渣,未绪感觉到他们应该比自己更辛苦。
“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她问。
“没,目前还没有,现在正拜托事务室的人整理一些尾田个人的简历呢。”
加贺指了指事务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了未绪手上拿的东西,“好像很重的样子,我来帮你拿吧。”
他说的是未绪拿着的包。
“不,不用了。”
未绪婉拒了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
“我之前就听说你们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训练,前几天也是这样,案件的第二天都不休息啊?”
“嗯,是这样的,没有休息天。”
“完全没有?”
加贺露出吃惊的神s。
“是的,要是休息一天的话,为了补回损失得付出更大的艰辛。”
未绪回答得斩钉截铁。从前别人就一直这么跟她这么说,如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行真是严厉,不,应该说你们完全赌上了自己的青春热情啊。”
加贺又补充道,“真羡慕你。”
嗯?未绪看着他的脸。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缓和了一下表情问道。
“前几天刑警您不是说过一次了吗,羡慕我之类的话。”
那是在送她回公寓的时候。
“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加贺抓抓脸颊。然后又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过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能够为某件事倾注自己一切的话,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虽然不像是现在的潮流,但我真的很钦佩。”
虽然很锐利,但加贺的目光里透出了热情,好像在充分抒发自己心声一样。未绪大方地道了声谢,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中途回头看了看,发现加贺还在望着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未绪想。有种迄今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向她袭来。
亚希子和靖子已经到了更衣室。她们也说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尤其是靖子,眼里还布满了血丝,而亚希子也说自己醒来感觉极其不舒服,就像喝了五杯酒一样。
练习场里,绀野和柳生已经开始做准备活动了,未绪他们也赶紧走到他们边上。
“你们热情还真是高涨啊。”亚希子对两人说。
“我很想活动一下身体。”
作答的是绀野,他早已满头大汗,“身体一运动起来以后,就不会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了。”
女生们点头表示同意,“但我不同噢。”柳生在地上盘腿而坐。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昨天的案件呢,确切地说应该是叶琉子和昨天的案件,而全然没有想别的事的心情。”
“可我们想这些也没用啊。”
“是吗?我们要是不考虑谁来考虑呢?难道是那些警察?那些人懂些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明白的,都是些无能之辈,现在连叶琉子是正当防卫都证明不了。”
“那柳生你又想出些什么呢?”
靖子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话,在离他稍远的地方问道。
“有噢,”他抽动了一下鼻翼,“我觉得那个叫风间的男人——就是前几天偷偷溜进来的那个,他和杀死尾田的凶手是一伙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动,“此话怎讲?”亚希子问。
“没怎么讲,就是这么回事情啊,那个叫风间的男人肯定是为了谋杀尾田老师而闯进来的,然而却被叶琉子发现了,就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然后他的同伙就替他杀死了老师吗,这么一来风间的这个同伙就应该在芭蕾舞团内部了。”
绀野环视了一下整个练习场。
“总彩排的时候也有舞台设备和照明的人员在,不过我还是觉得是我们内部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未绪几个人才听得见。
“但大家不都说不认识风间这个人吗?”
对靖子的话柳生不由得发笑起来。
“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这不明摆着是撒谎的吗,谁会说实话啊?”
“但你没证据吧?”
“的确没有,目前来说,不过我会找给你们看的,我现在正把目光放向美国那边。”
“据说风间二年前曾去过纽约,这点警察也在调查中。正好那段时间我和尾田老师也在那边,所以他们一定会查得极为细致。”
“这我知道。”
柳生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这一切他早已料到,故意挠了挠脖子。“绀野你一直在纽约呆着,不过我听说尾田老师曾去了别的城市。刑警一直以为和风间是在纽约见的面,我却不这么认为。”
“你是说老师和风间在纽约以外的地方见了面?”
“我只是举个例子,刑警把这种情况漏掉了,而我就要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只要证明了风间闯入的目的是为了杀害老师的话,叶琉子自然就无罪释放了。”
“嫌疑就转到伙伴身上来了哎。”
绀野狠狠瞪着柳生。
“别说些奇怪的话,老师可是遭到杀害了哪。反正大家也都会疑神疑鬼,还不如怀疑得光明正大一点。我会去调查的,为了叶琉子。现在开始所有人我都要怀疑了,请大家谅解。”
说着柳生站了起来,一圈一圈旋转着,慢慢往对面的墙壁靠近。
“这家伙真厉害,要是他的这种g劲发挥在跳舞上的话,我肯定是比不上他的。”
绀野叹了口气。包括未绪在内的所有女生们都默不作声。
10点之后一如往常的开始了训练课程。尽管尾田不在了,但还有一个男教练三个女教练再加上一个助理教练,所以对训练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隐约感到缺少些什么。可能是因为气氛的紧迫程度不同了,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本该在这里的人的缺席引起的不协调。不管怎样,现在高柳芭蕾舞团全体成员都抱着一种能尽快转变到这种氛围的心情。
课程一开始是在横杠上进行练习,“屈膝运动”做完之后紧接着是踮着脚尖在地板上滑动的“(术语)”,然后是踮脚在地上画圆弧的“(术语)”,一般这种练习从右脚开始,接下来再是左脚。
女教练中野妙子朝未绪走了过来。她正跟随着录音机的节拍准确又到位地动着双脚。未绪感到自己比昨天的状态好,手脚都舒展开了。
想着想着正做到下个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随即头一下子变得很重。
啊,她嘴里发出轻微的叫声,整个头部袭来一阵恼人的钝重感,并且呼吸困难,快要站不住了。
眼看要跌倒了——
“未绪!”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好像谁扶住了她,未绪整个身子躺着,闭着眼睛。听到响声,周围的人都赶紧跑了过来。
她被放躺在了地上。有人正把着她的脉,大家的熙攘声听起来是那么遥远。
我没事的,未绪想着,睁开了眼睛。有个人正担心地望着她,是加贺刑警,他正把着她的脉搏。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未绪再次闭上眼睛,不能让他担心自己。
头真的很重。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被谁抱了起来,走出了练习场。背上托住的手非常温暖。
她躺到了沙发上,好像这里是练习场边上的休息室,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
“应该没事的。”
冷不防一个声音说道,是加贺的声音。未绪睁开眼睛,身边坐着加贺,另一边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妙子望着未绪的脸担心地皱起双眉,“不要紧吧?”
“嗯,已经没事了,我要去上课了。”
她正要起身,被加贺和妙子阻止了。
“现在去叫医生了,还是接受一下诊断比较好。”
“是啊,你可别硬撑啊。不过总算放心了,本来我还以为连未绪都发生了什么不测……”
听上去的意思是被杀。
“不,现在还不能放心,到目前为止你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未绪回答。
“练习之前有没有喝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呢?当然我是说离开公寓之后。”
“什么都没吃过。”
“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现在感觉很好。”
然后加贺刑警歪着脖子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总之等医生来了再说吧,他说。
不久医生便出现了,头发略微有些秃,带着金丝边眼镜,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样子。
他稍作了检查之后,叫进了在屋外等候的加贺和妙子。
“应该是轻度贫血吧,是累出来的。”医生说,“她说没好好睡过觉,所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加贺和中野妙子这才露出放心的样子。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
加和对妙子说,然后来到未绪身边说道:“请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机会很难得啊。”口气很是奇怪,未绪笑了笑。
确认加贺离开后,妙子问:“那个警察突然就跑了进来,你记得吗?”
“跑了进来?”未绪重复。
“你快要倒下来的时候,他跑到你身边,比周围的人都要早,肯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跳呢。”
“哎?”
未绪把盖在胸口的毛毯轻轻地拉了上来。
4
听到尾田康成被杀的消息一刹那,齐藤叶琉子那细长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然后慢慢地垂下双眼,直晃脑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嘴里嘟囔着。
“舞剧排练——也就是总彩排到一半的时候被杀害的。虽然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多半是毒杀。而且是被粘上毒药的针刺中的,就像奥罗拉公主那般。”
富井阐述道。这个副警官经常会用这种装模作样的表达方式。
“到底是谁g的?”
“还不知道,所以我才会到这儿来,我觉得你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怎么样,想到什么吗?”
富井问,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随即回答,“完全没有。”
“嗯……”
富井用圆珠笔尖咚咚敲着桌子,一边窥视着叶琉子的表情,像是在根据自己的经验琢磨着她话语的真假。而叶琉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脸上毫无表情,默默无语。而在他俩斜后方站着的加贺一直屏息凝视着。
这是在石神井警署的审讯室里。富井提出想要去见一见齐藤叶琉子,便随加贺一同前往。石神井警署这边也觉得这件事和尾田谋杀案有着某种联系。
叶琉子并不像已经过了一周的拘留生活那般憔悴。虽然少许消瘦了一些但脸s并不差。她没有化妆,只是把长发简单往后一扎,就显露出了先前那张美丽的面庞。
“你杀死的人叫风间利之,你完全不认识?”
“是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你杀了风间之后就昏了过去,然后尾田和高柳静子赶了回来?”
“是的。”
“当时尾田看到风间的样子,表现出什么反应呢?”
“反应?”
“有没有像是认识他的感觉呢?”
叶琉子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
“不,没有那种感觉,我记得他马上说‘这个男人是谁?’。”
“这个男人是谁……”
富井之后又提了几个问题,在加贺边上听着的石神井警署的刑警频频点头。然后那个刑警带着叶琉子离开,富井和加贺到了刑事办公室。
富井向刑事科长作了汇报,胖胖的科长拿来椅子叫他坐下,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还什么都不好说,凭我的感觉她看起来对于尾田的死真的是一无所知。”
“是吗?”刑事科长脸s不太好看。他的目的其实是想借这个案件来把之前的案子查清楚。
可能是察觉到了这点,富井问他今后准备怎么处理齐藤叶琉子。
“想用足拘留这段时间先对风间进行调查,当然也期待纽约那边的情况。”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天早上向那边派去了搜查员。
这些搜查员来自警察厅,警视厅搜查一课还有石神井警署。
加贺和富井回到位于涉谷的搜查总部后,正好碰上尾田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死因果然是急x的尼古丁中毒,的确是从背上的伤口注入体内的。鉴定报告上还显示那滩沾在衣服上的污迹就是尼古丁的浓缩y。
“推断出毒针的手法了吗?”
富井坐在离黑板最近的凳子上说。戴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站了起来,拿起黑板边的粉笔。
“根据这份解剖结果,背上的伤口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深,针只有刺入了3毫米,然后我们就做出了以下的假设推断。”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图,形状像是两块圆形的板夹着一个椭圆形的胶囊。其中一块板的中间突出一根短针。
“这个胶囊里事先装有毒药,而针尖连接着胶囊。一旦对这根针施加外力,胶囊就会被两块板压扁,里面的毒药会通过针尖注出。”
在场的搜查员都对他的讲解表示认同,这个方法虽然简单却很有效。
“这个得做得多小啊?”富井问。
“嗯,从毒物的量来推断,压扁之后的厚度大约在一厘米左右。”
富井用手指比划着大小,嘴里念叨着:“这大小的话应该挺好做呢。”
“从毒药和注s用针入手或许查得出些什么呢?”太田说。
“嗯,这方面查得怎么样?”富井对鉴定人员说。
“从伤口来看,注s用针的直径应该在0。5毫米左右。一般医用的可以使用,平时昆虫采集套装里也带着类似的东西。而尼古丁的浓缩y我觉得应该是把纸烟在水里浸泡后做成的。”
“你的意思是谁都可以做吗?这么一来搜查重点只能放在注s用针上了啊。”
“还有尾田外套的去向。”
对于太田的建议,富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哦,查到什么了吗?”
“根据几个芭蕾演员的话整理之后来看,尾田的外套是在总彩排开始后到第二幕结束这段时间里一直放在休息室的走廊尽头晾着。而他穿上外套是在第二幕后的休息时间。据说是他派了一个女演员去拿给他的。要是用了什么手法的话应该就是这段时间里了。”
“嗯,真想把这段时间里每个人的行动搞清楚啊。”
在课题里又加上了这个因素。
接下来由调查尾田人际关系的搜查员进行报告。从结论来看,他平时的j际范围极其狭小,除了高柳芭蕾舞团的成员和舞剧相关人员之外,其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有来往。虽说身兼芭蕾舞教师一职,但他只带高级班,而且这个高级班的学生们也和公演有关。总之在那次总彩排的时候和他来往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我们也询问了尾田所住公寓的居民,他们说和他完全没有j往。只是碰到了之后会打个招呼,对他的印象是个好人。住在他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个芭蕾舞教师。”
“那又没有女人进出过呢?”
“别说女x了,他的邻居们都说好像连一个人都没来过。”
怎么都是“没有没有”的,富井发起牢s。
今天加贺和太田来对芭蕾舞事务局进行录口供。和舞者们一样,也没有一个人说尾田的不是。他们又调查了尾田的经济状况,也没有特别的发现。他身为高柳芭蕾舞学校的老师,工资每个月都会打在他的账户上,但他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预支的情况。
“尾田没有家属吗?”
富井问道。“那家伙死了以后,总得有人获得遗产或者保险金一类的吧?”
“虽然他投保了人生保险,那也只是他一旦受伤不能继续教芭蕾舞后得到保障。”加贺回答。
“那尾田的死会对谁有好处呢?”
另一个搜查员自言自语。谁也没有回答,大家都沉默不语。“这个线索大家觉得如何?”
加贺首先发言。“尾田实际掌控着高柳芭蕾舞团,既是导演又是动作指导。所以即便他的艺术才能不被认可,也没有谁敢违抗他。然而他死后这现状应该就会改变了吧?”
“就会出现取代他位置的人了吗?”太田说。
“这不就成为了动机了吗?”一个刑警说。几个人点头同意,另外一些人还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我真是不懂,芭蕾舞界。”
太田面向富井探着身子,“这些人为了艺术赌上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贯彻自己的主张,连杀人这种事情都可以做……”
“真是对芭蕾舞界增长了不少见识。”
富井苦笑着。“好吧,太田和加贺顺着那个思路查查看。”
这天晚上加贺走出涉谷警署,从池袋顺路去了一趟大泉学院。目的地并非是芭蕾舞团,而是舞蹈演员们的聚集地,那个叫做“ bar”的酒吧。
推门而入后,店里坐了5个客人。吧桌周围坐了四人,还有一个坐在吧台旁。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和之前一样坐在了吧台边的位置上。
“今天晚上芭蕾舞的那帮人没来吗?”
他问,老板随即瞥了一眼吧台的角落,与此同时,在那边正喝着酒的女人仰起头看了一眼加贺。
“你好。”女人说,然后微微鞠躬说到道:“今天早上真是麻烦您了。”
女人是芭蕾舞的女教练中野妙子,今天早上未绪跌倒的时候一块在边上的女人。
“是你啊,一个人吗?”
“嗯。”
“稍微问你些话可以吗?”
“那倒无所谓,只是问我可问不出什么来哦。”
“不,没那么严重。”
加贺从凳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妙子边上,老板把酒杯放到了他跟前。加贺拿起一饮而尽后,切入了正题。
听了他的话后,“尾田的原则?”妙子左手撑着脑袋,目光微微下斜。她的鼻梁很挺拔,容貌让人一看就会想到印度美女。从眼角周围的皱纹看来应该已经步入中年,但皮肤却丝毫看不出松弛。一定是因为经常锻炼身体的原因吧,加贺认为。
“我不知道用‘原则’这种表达方式是不是恰当,可能应该算是考虑事情的方法吧。总之我是指尾田作为导演和动作指导心里的衡量基准。”
加贺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说道。
“您问了好深奥的问题啊。”
妙子皱了皱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我自己感觉也问得太深了,本来从嘴里说出来前我觉得还没那么高深,很难回答吗?”
妙子仍然托着腮,白兰地从唇间流过,指甲油用的是触目惊心的红s。
“与其说是很难回答,还不如说是答不上来。说实话我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那个人头脑里的景象。实在要说的话,在那人的脑海里音乐和影像完美合成一体,他想在躯体展现上起到同样的效果,可能也就是所谓的用目光传递音乐吧。加贺先生您看过一部叫‘幻想曲’的电影吗?”
“迪士尼的那部?”
“是的,那部电影就着实是那样的。尽管有某种程度的故事x,但一定要把影音合一放在首位。尾田很喜欢那部电影呢,他想要借用芭蕾来描绘那样一个世界。他需要的只是准确的动作,而舞蹈演员们只是用来充分贯彻自己的意图来呈现他期望中场景的工具而已。”
“但那样他们不会产生不满吗?我是说那些想自己表现些东西的舞者们。”
“事实却并非如此。”
说着,妙子一口喝g了白兰地,把杯子朝老板那儿一放,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她的措辞变得消极起来。
“说到尾田要求的苛刻程度,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大家尽自己最大努力了按他说去的做,根本顾不上自己考虑什么。而且这么训练之后,效果的确非常精彩。音乐和躯体完美融合,看着看着立刻就会入迷。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但总之看上去是很绝妙的舞蹈——这就是尾田的舞蹈哦。所以演员们都知道会有这种精彩效果,就没有一句怨言了。”
不知不觉她刚才放下的杯子里又倒满了白兰地,她拿起来放到嘴边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好像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加贺表露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得很了不起,然而。”
妙子歪着脖子,“他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叔的感觉,对演员们也很照顾,特别是自己比较钟意的。”
“比较钟意的?”
加贺不解地放回杯子看着她。
“你别想歪了噢。”妙子说,“对尾田来说,既然舞蹈演员是制造芭蕾作品的零件,那么他肯定会挑选符合自己心中形象的那种。我说的钟意就是这个意思。”
“要求太多的话还真是伤脑筋呢。那对尾田来说理想中的舞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对内心没有什么要求,关键是对外形。”
“是哪种类型的?”
“首先得要瘦。”
妙子随口说道,“而且是很彻底的,线条越细越好。”
“他喜欢瘦的吗?”
“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他坚信那是躯体锻炼后的象征。女人生来丰盈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怠惰的表现而已。只有轻盈的身姿才能运动起来,这是他最崇尚的理论。”
从妙子的口气里清楚地能够体会到对尾田的指责。
“那么传统女x那样身材的人要受苦了啊。”
“那些人可能他就很难看上了。”
妙子从放在边上的小包里拿出烟,用银s的打火机点上后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然后面向加贺,撑着脑袋。
“还有‘尾田标准’一说噢。”
“标准?”
“是的,脚的形状、身体苗条程度、脸的形状都有这种标准。具体化来说就是像亚希子那样的类型,她的舞蹈技术一流,连身材也是最接近他标准的。然后尾田对她的评论就是如果再瘦一点就能堪称完美了。”
加贺脑子里浮现出亚希子的样子来,在他的记忆里感觉她的体态已经是非常苗条的了。
“她瘦得非常美。”
“作为女x而言。”中野妙子说,“但是作为舞者来说尾田却觉得还不够,要瘦到像骷髅那样才是理想状态。”
啊?加贺叹口气。
“那必须减肥了。”
“这可是常理啊。”
妙子的表情有点严肃起来,“几乎所有的演员都在节食,尤其是那些想吸引尾田目光的孩子,他们跟绝食没什么区别。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么强求过,但舞蹈演员们心里清楚,他到底要的是哪种身姿,想上去这还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呢。因为没人对演员们明确过标准,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减到什么程度。”
“肯定不会是正常状态吧,一直这么做下去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出现不好影响的。”
“那是当然,我不太想说这方面的事情——”
中野妙子连续吸了几口烟,凝视着吐出的烟晕。看上去像在组织着语言。
“嗯,应该说是出现了理所当然的症状。”她说。
“营养不良吗?”
加贺问,妙子点点头。
“还有月经不调,疲劳恢复能力低下,受伤增多——到这种程度。”
“但还必须得到尾田认可,是这么回事吧?”
妙子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包里说,“这话就说到这儿吧。”
“这回又需要得到谁的认可才行呢?”
加贺问道,“如今尾田不在了,一定会有谁接替他的位置吧。”
不料妙子夹着高鼻梁按着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