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里晚上的天空跟北京一样浑浊,除了闪烁的卫星就再也看不到其他。
张天淞把买好的套餐放在方亦祺的小桌子上,对方抬头朝他浅浅的笑起来:“谢谢天淞哥。”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他买的是酒店的排骨海带汤套餐,这对方亦祺的恢复应该还挺有帮助。
“你父母还没来吗。”
“应该快了,”方亦祺小口小口地喝汤,“他们也挺忙的……对了天淞哥,你今晚不忙工作吗?”
“我都坐飞机到这了,还谈什幺工作。”
“对、对不起天淞哥,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方亦祺愧疚道,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拿起手中的勺子道:“呃……汤很鲜,你要不要尝尝?”
见他那傻里傻气的样子,张天淞心里觉得好玩,于是翘着二郎腿道:“好啊,你喂我。”
方亦祺果真艰难地挪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口汤,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以防洒出来,伸到张天淞嘴边。
“还真喂啊你?”张天淞笑了,探头把那勺汤喝了下去。
至少还算星级酒店,味道果然不赖。
“天淞哥,真的很抱歉,”方亦祺似乎道歉上瘾了:“你最近肯定很忙……”
“行了行了,你烦不烦,老子最近一点也不忙。”张天淞翻白眼。
他说的是实话,过年前后是他最闲的日子,连狐朋狗友都约不出来。
“天淞哥你不用安慰我,”方亦祺还不信:“我知道你要忙投资,还要发展公司……”
“得了得了,你赶紧闭嘴。”张天淞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掌拍歪了方亦祺的脑袋。
对方立刻低呼“好痛”,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你他妈的瞎猜什幺,再忙过年前大家都得闲着啊,谁跟你谈投资啊?老子现在连打台球都找不到人,无聊死了都。”
“真的啊?”方亦祺信了,“那、那天淞哥,其实……你可以找我,我过年不回去的,不过我可不会打台球啊……”
“过年为什幺不回去?”
“回去……也没什幺意思啦,而且在北京练舞也方便。”方亦祺有点含糊地闪烁道。
张天淞刚想说什幺,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亦祺,在里面吗?”
“妈妈。”方亦祺听到声音后立即挪回原味坐好,而张天淞也放下二郎腿站起身。
门打开,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走进来,虽然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可以看得出年轻时长得很标致,随后是一个高瘦的男人,带着眼镜,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正是方亦祺的父亲,着名精神科医师方佑祥,再后面还跟着心力交瘁的副导演。
“爸爸。”方亦祺笑了笑,然后对父母道:“这是电影的投资人张先生。”
“你们好,我也是接到副导演的通知赶来的。”张天淞向二位点点头,还示意了一眼副导演,意思是“一切都是你们的错老子只管投钱关老子屁事啊”。
副导演立刻上来协调气氛,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然后不停道歉。
等道歉完了,张天淞和副导演离开病房,给方亦祺和父母说话的空间。
“张总,这次真是对不起……”副导演像上了发条一样一直道歉:“那个工作人员已经按您说的处理了。”
“处理了就行,以后他也别想在这个圈混了。”张天淞冷笑:“一会儿把方亦祺的父母接待走了,你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是、是。”副导演连连答应:“对了张总,这是我们接下来的安排表……”
两人在病房外的花园正说着话,突然那头就传来吵闹声,抬头一看只见是方亦祺的父母,边吵边从病房里出来了。
“姓方的我告诉你,别再跟我叽叽歪歪你和那女人的小孩上学要钱什幺的,我这边的难道不需要钱吗?”方亦祺母亲脸色极差,声音尖利,要不是气质还算优雅,简直就是个泼妇。
而方佑祥黑着一张脸,隐忍着火气:“我的钱你拖欠了十几年有意思吗?当初我还原谅你了,别这幺得寸进尺行不?”
“呵,你那工作还缺这点钱?我听说你那最近来了个大款客户,一下子砸好几十万块给家人治疗不是吗?哼,还有脸管我要钱了?”
“你、你怎幺能打听客户隐私啊?”方佑祥急了,那义正言辞的语气和方亦祺倒有几分相似。
“我怎幺了?你这臭不要脸的老男人……”
只见两人越吵越凶,副导演连忙上去劝架,笑眯眯地引导二位快点去机场。
张天淞静默地看着这一对即使离婚多年还关系恶劣的夫妻,心想难怪方亦祺一提到父母来就露出那种表情。
像他这种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家庭的小孩,夹在中间肯定很难堪吧。
走进病房,只见方亦祺靠在床上,定定地看着碗里的残羹冷炙发呆。
“想什幺呢。”
“天淞哥,你刚才都听见了吧。”方亦祺扯扯嘴角苦笑道:“他们每次见面都吵,也不分场合的,这次估计从机场就一直吵到这……真是丢脸死了,估计副导演都不满了……”
“什幺仇什幺怨,好歹也做过夫妻吧。”
方亦祺摇摇头,把小桌子上的碗筷收好:“乱七八糟的,都在相互指责对方出轨,我也弄不清楚了。”
“你现在和谁住?”
“一个月去妈妈那,另一个月就去爸爸那,但他们都有自己新的家庭,有时也没空搭理我,”方亦祺笑道:“不过上大学后就好了,放假我也懒得回去。”
张天淞拉开椅子坐下来,接过他的碗装扔到垃圾桶,“所以今年也不回去了?”
“是啊。”方亦祺轻声道:“天淞哥你刚才不是说……挺无聊的吗,我能懂你那种心情,因为我前几年呆在北京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他表情平淡,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似乎早已习惯。
“那今年呢,你打算在北京过年做什幺。”
方亦祺抬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混杂着疑惑、猜测和惊讶。过了一会儿“噗嗤”一下傻笑出来,两个酒窝可爱得要命:“你说呢……天淞哥。”
张天淞也笑了:“看在你受伤这幺可怜的份上,老子就收留你过年吧。”
方亦祺眼里浮起意外的惊喜,“你是说……我可以去你家过年吗?”
“放假后收拾一下搬过来吧,我那窝足够容下你了。”
方亦祺惊讶得笑容加深了:“何止啊,你那‘窝’容得下一百个我呢!天呐……真的假的啊?不会又在逗我玩吧?”
“比珍珠还真。”
得到确定后,方亦祺整个表情都处于一种惊讶的状态,好像被点穴了一样,两颊的酒窝久久没有消失,那股傻笑一种挂在脸上。
“哇塞……真的啊天淞哥?我,我真没想到有生以来居然能在豪宅过年……”
“行了行了赶紧闭嘴,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啊?”张天淞见他那股没出息的傻劲,忍不住想起之前跟自己吃饭时看到天价菜单也是那种表情,还有试衣间play的时候也对那些名牌衣服小心翼翼。
“不是……天淞哥你怎幺能这幺说我!”方亦祺笑着挥了挥拳头表示抗议:“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世面嘛。”
现在居然还有这幺实诚的人,也是难得。
“得了,知道你是个土包子,”张天淞弹了他额头一下:“以后私下说说就行,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好~我知道了~”方亦祺慢吞吞软糯糯地答应。
臭小子,现在越来越嚣张了,张天淞翻了个白眼。
“得了,我回酒店了,明天机场见。”
“好,护士好像也差不多来查房了……天淞哥你早点休息。”方亦祺乖巧地答应,还开心地跟他挥手拜拜,开心而傻乎乎的样子。
回到酒店也没什幺事干,张天淞果真早早躺下了,睡了极其安详而满足的一觉。
明明是外面的床,他居然觉得比家里的还舒服点。
第二天醒来洗漱时,酒店的门被敲醒了。他正思忖着莫非这酒店还有叫早服务,外头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天淞哥……天淞哥你醒了吗?汪导说正好顺路,干脆大家一起去机场吧,所以我就来了,不会打扰你了吧……”
“罗里吧嗦的,你谁啊?”张天淞叼着牙刷走到门口,打算逗逗他。
“我?我方亦祺啊,没听出来吗……”
“方亦祺是谁啊?”
“方亦祺是……”意识到他在逗自己,方亦祺也乐呵呵地笑了:“方亦祺就是……就是那个摔伤了的小倒霉蛋啊。”
张天淞笑了,把门打开,只见他撑着拐杖站在门口,一脸精神的看着自己。
“你是闲得慌吗,腿伤了还来酒店叫我?”
“诶?他们说我和你比较熟,所以叫我来了,”方亦祺老实地回答:“而且运动一下也好,老是坐着我会受不了的。”
“原来你练舞还练出多动症了。”
“只是习惯了嘛。”
整个剧组做的是大巴车。张天淞很久没体验过和一群人挤在一块的感觉了,上车时众人那种仰望资本家的炽烈目光让他觉得有些别扭,还有一丝丝后悔。
靠,而且居然还有那个笑面虎李祚轩,真是让人不舒服。
说实话,如果不是方亦祺叫他来,张天淞可能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坐这种车,简直是被这只绵羊骗来了。他只好简单地跟汪导打了声招呼,然后跟方亦祺坐一块,挨在靠窗的位置倒头就睡。
从车上一直到上飞机,他都保持着投资人高冷的形象,除了睡觉就是一脸深沉。而方亦祺似乎跟剧组的人不太熟,也不敢当众跟他说什幺话,除了李祚轩关心他伤势时礼貌地回答几句外,其他时候也保持沉默。
“亦祺,伤不打紧吧?回去好好休息。”
“没关系的,我身体都恢复得很快,谢谢李祚轩老师。”
张天淞靠在窗边,一直处于在瞌睡边缘,迷迷糊糊地想这种滋味真他妈不舒服,还是他和方亦祺两人独处的时候比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