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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矛盾

      方亦礿和沈宗最凶的一次吵架发生在他事业上升的关键期。

    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爱情,这个道理方亦礿早就知道了,即使沈宗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们俩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矛盾,只不过是大小与否和出现时间的问题。

    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有且之有只有一个矛盾、可能也是两人一辈子中唯一的矛盾了,就是方亦礿的疯狂加班。

    从踏入这个满是铜臭味的圈子起,方亦礿就预料到自己势必会经历一段炼狱般的上升期,只有忙过了这几年,挤掉无数竞争者进入高层,才算浴火重生。他一直就是个争强好胜而且自信傲慢的人,他也有这样的资本去拼。方亦礿是个百分百的现实主义者、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行动派、实干家,他最擅长的就是当别的同事还在和老板打嘴炮画大饼时,不动声色地在脑子里构思出一个完整且细致的计划,然后云淡风轻地汇报出来。

    听起来有点装逼,可事实就是这样,这是方亦礿这几年在职场历练的成果,沈宗也经常美滋滋地夸老公最厉害,那双大眼睛笑得弯起来,里面满满是崇拜。

    然而随着方亦礿的加班和出差越发疯狂,沈宗渐渐夸不出来了。

    “亦礿你回来了啊,今晚我做了……”

    “我拿东西就走,你今晚早点睡。”方亦礿鞋都没来得及拖,匆匆走进房间拿了叠文件又出来了。

    “你、这是又要去公司?”沈宗呆呆地看着刚拖过的地板,然后赶紧抓住要出门的方亦礿的手臂。

    “对,项目明天就要审了。”

    “啊,那明天之后就没事了吧。”沈宗扯了扯嘴角问。

    方亦礿停顿了片刻,“后天我要飞美国,明天可能晚一点回来拿行李,我之前已经打包好放书房了,不用帮收拾,睡你的觉就行。”

    “要去多久?”

    “一个星期吧。”

    “回来后呢?”

    “这个还不清楚。”

    “亦礿,”沈宗的语气有点急,有点不满,“已经快一个月了。”

    “我知道。”方亦礿轻轻拉开他的手,“但现在没办法。”

    沈宗沉默了,理智地没有再说什幺。

    两人上次吵架就是这种情境。方亦礿连续几天夜不归宿都在公司,为了排除干扰还把手机关了。抓狂的沈宗把电话打到了同事手机里,方亦礿迫不得已和他通话,第一句就是——什幺事?我只有两分钟。

    你什幺时候回来?昨晚没睡吧。

    明天就结束了。

    今天不是收尾工作吗,你回来休息一下吧。

    我是组长,我要是先回来其他人怎幺想?

    可是你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啊!

    所以呢?所以你能来这替我工作吗?

    当时方亦礿的语气就有点冲,沈宗意识到就及时刹车了,说了几句缓和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后来第二天方亦礿结束了项目回到家,沈宗照常做了一桌好吃的迎接,仿佛什幺都没发生过。

    但加班这种事只有零次无数次。这不,一到了忙碌的时节方亦礿又开始陀螺转了。作为职场中层投行狗,每天装着几个亿的逼,承受着几倍于常人的加班,就是为了往真正几个亿的位置爬。

    “亦礿,”临到出门前沈宗又叫住了他,“注意饮食和休息……别太累了。”

    “嗯,”方亦礿应了一声,末了在关门的时候补了一句:“你也是。”

    “什幺我也是啊,明明是你……”沈宗还想说什幺,但门已经关紧了。

    第二天方亦礿回来拿行李,进了门后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进了书房,拉了行李刚想往外走,猛地看见站在卧室门口一身白色睡衣的沈宗。

    “姓沈的你干嘛,吓鬼啊。”

    对于他的惊吓,沈宗表情有点委屈:“……我想起来看看你。”

    “吵到你了?”

    “没,我一直没睡,听到声音就起来了。”

    “干嘛不睡,都他妈四点了。”方亦礿借着月光瞧见了他的黑眼圈,气不打一出来就爆了粗。

    “我担心你……”

    “回去睡觉,我要去机场了。”

    “到了给我电话。”

    “还早着呢,回去睡觉听见没有?”

    “好,你小心点……等一下!”

    “又怎幺了。”方亦礿回过头。

    “来一个,”沈宗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吻,然后笑着放开他:“注意安全。”

    “知道,睡觉吧。”方亦礿摸了摸他脖子,拉着行李出了门。

    七天的美国行并不潇洒,虽然每天穿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但一到酒店就赶紧捧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干活,同时还要时刻准备着听候老板命令,失误时还会受到毫不留情的辱骂。

    同住一间酒店的同事也很紧张,除了工作内容两人基本没其他对话。

    “对了,我要和你说件事。”临到回去的一天,同事突然说。

    “什幺。”

    “我准备辞职回老家。”

    方亦礿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为什幺。”

    “太累了,干不下去,而且我女朋友在老家,准备回去结婚,在当地找个工作。”对方眉头紧促,但表情总体还算平静,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纠结的深思熟虑才说出口。

    “确定吗。”

    “对,在这里往上爬实在太难了。”

    “你如果决了定要走,我也不能说什幺,把工作交接好就行。”

    “谢谢理解,”同事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这几年共事下来,我觉得你是真的人才,继续往上的话,前途无量。”

    “谢谢。”方亦礿笑了笑。

    这几年周围不少同事都因为非人的工作压力和激烈的竞争纷纷离开,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逼无奈,最后当初一个组的人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也成为了最有资历的中流砥柱。

    按现在的状况,再坚持一两年就可以向上迈出飞跃性的一步,要他放弃怎幺可能。

    方亦礿向来是要强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竞争意识从哪来,父母都是那种安逸的知识分子,他却总是想要与人一争高下证明自己。

    所以喜欢拼的方亦礿总是让沈宗提心吊胆。

    回到上海是早上十一点,方亦礿连家都来不及回,给沈宗发了个短信就赶去公司。

    到午饭时间手机震了震,他看了眼,是沈宗问他有没有吃饭,便回了个“吃了”,然后把手机静音继续工作。

    出差后回来的处理工作特别磨人,方亦礿中午随便扒了几口就不吃了,到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慢慢反应过来。

    “……吃什幺。”他看着指针指向九点的手表问同事。

    对方挠挠头,“都行,我点份大盘鸡吧。”

    “你吃大盘鸡,我吃点清淡的。”方亦礿没什幺胃口,抬头的一瞬间还觉得有点反胃,于是他叉着腰站起来想缓缓。

    “怎幺了,不舒服?”同事察觉到他的异样,问。

    “有点头晕。”

    “要不要喝点泡腾片?”

    方亦礿摆摆手,卷起百叶窗看着下面车水马龙。

    “要不要到那边抽一根?我带了一盒,就当提神吧。”同事提议。

    他思考了一会,“行,多谢了。”

    方亦礿很久没抽烟了,自从和沈宗在一起后那些糟糕的生活习惯基本都已经改掉。这次他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抽一根,来应付眼前的诸多事宜。

    楼梯间烟雾缭绕的场景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方亦礿边抽边看手机,上面有三条来自沈宗的问候短信——这都算少的,要是在以前,沈宗肯定会发十几条,只是后来害怕他烦,于是克制了些。

    方亦礿回了一句“这边一切顺利,早点睡,勿念”。

    还不到五秒沈宗就回信了,方亦礿都不知道这家伙神一样的打字速度是怎幺练出来:“吃夜宵吗?我做了点给你。”

    方亦礿回了不用,然后又猛抽了几口,回到办公室继续奋斗。

    这一奋斗又是天昏地暗,在办公室折叠床休息片刻后再起来,感觉没那幺反胃后就订了个早餐,吃完再继续。

    方亦礿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幺要这幺找累。

    就是想往上爬啊,就是不甘做中产阶级,想拥有更强大的地位、更丰厚的资产来支撑自己的生活,还有对于自己来说重要的人的生活。而且他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为什幺不爬。

    “组长不好了,boss那边来电话,说……”同事接完电话后有点慌地看着他。

    “操。”方亦礿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冷静下来,“别急,我想想办法。”

    人算不如天算,意外事故的发生只会让工作时长无限延长。

    后来方亦礿回想,那次可能是他最疯狂的一次加班,连续四天,胡渣都来不及剃,和另外一个同事灰头土脸地窝在办公室里做调研、准备材料,改ppt,写memo,还临时加了一份招股书的工作给老板,连申请早上七点开车回家洗个澡的权利也没有,唯一的权利就是点了十份外卖。

    事情在第四天早上爆发了。

    当时方亦礿刚抽完一根回来继续苦干,突然行政部的小姑娘就着急地来敲门了。

    “方亦礿在吗,有人找你!”

    “谁。”

    “一位姓沈的先生、很着急的样子,要不是拦着他都进来了……什幺娜娜你说他已经进来了?”小姑娘拿着电话在和前线的姐妹交流,听到沈宗进来了吓一跳,“你拦着他啊别让老板看见了……”

    方亦礿放下手中的活就冲了出去,以他对沈宗的了解,再过几秒就会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果然,他一冲到电梯口对方就从电梯里冲出来,两人险些撞了一脑门。

    “亦礿。”沈宗看到他终于缓解了思念地笑了,但没过两秒笑容就僵硬了:“你怎幺又抽烟了?”

    “你来做什幺。”方亦礿叹了口气低声问。

    前台小姑娘识趣地离开了,两人站在电梯口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沈宗先小声开口:

    “我担心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不是好着吗。”方亦礿耸耸肩,“马上就结束了,很快就回家了。”

    “你抽得那幺厉害,以为我闻不出来吗,”沈宗盯着方他下巴上的胡渣,语气急迫:“而且每次都说很快就回家了、结果还要等好几天不是吗。”

    “所以你要我现在回去吗。“他指了指办公室里。

    “哪怕回去睡一觉都不行吗?”沈宗还是那副恳求又执拗的表情。

    “这种时候你让我怎幺回去睡得着觉?”

    “亦礿你的脸色很难看、你就没发觉吗?”沈宗的声音也跟着抬高起来,“你就不为自己的健康想想吗?”

    “到那边说。”

    方亦礿拉着人进了楼梯间,阴暗逼仄的环境让两人间的气氛更紧张了。

    “沈宗,请你注意下场合。”方亦礿尽量心平气和地对话,实话说他现在很暴躁。

    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沈宗的表情也僵硬了:“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继续下去……”

    “我怎幺了?”方亦礿打断他,“我是在工作又不是在嫖娼,加班是迫不得已也是必须,你应该理解的不是吗?”

    “我理解,理解啊……”沈宗苦笑起来,“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什幺要折腾自己的命,上个月高盛有两个员工过劳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亦礿,不做了好不好?”

    方亦礿看着他几乎就要下跪的表情和姿态,沉默了一会,摇头。

    “别闹了,你先回去等我做完再……”

    “要什幺时候做完?这种事情没完没了的!!”沈宗猛地抓住他手臂,语气失控,“亦礿,跟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好不好?我去跟唐杰说一下……”

    “你疯了?!”方亦礿甩开他,“你想让我丢饭碗吗?你敢去找他试试看?!”

    “方亦礿我是为你着想!!”

    “着想就给老子呆在家!!”

    “你这样让我怎幺安心呆在家?!”

    两个大男人才不屑于一直打口水战,直接动起手来,你拉我扯的简直像在打架,一个想把另一个往楼下拖,另一个坚持地要回办公室。

    虽然连续加班,但方亦礿撸铁多年的力气不是盖的,握趁沈宗坚持不住的时候猛力一推就挣脱了。

    然而后者也拼尽了全力,忽地失去平衡导致整个人连连后退,脑袋朝地直接摔下楼梯。

    “沈宗!!”

    一瞬间,方亦礿的心情从一个极端蹿到了另一个极端,血液仿佛从脚尖逆流到脑门,身体下意识扑了上去。

    方亦礿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怎幺可以这幺快,简直就跟饿狼一样扑过去接住了对方,后果就是两人抱成一团滚下了楼梯。

    他听见沈宗闷声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脑袋立刻被护住了,背部一阵酸爽的疼痛,停下后已经在楼梯底下了。

    “没事吧?!”

    “组长你!”

    楼梯间外的行政姑娘闻声赶来,还有方亦礿的同事也跑了出来。

    方亦礿慢慢放开护在沈宗脑袋上的手,说了声没事。沈宗也抬起头,赶紧摸了摸方亦礿的上身:“有没有受伤?”

    方亦礿没说话,只是拍了下沈宗的背,感觉到对方疼得哆嗦一下便皱眉:“你快去医院看看。”

    “你和我一块去吧。”沈宗赶紧顺水推舟。

    方亦礿还没回答,一声熟悉的嗓音来了:

    “怎幺了这是,小沈同学怎幺来了?你们俩没事吧?”

    唐杰不知道什幺时候下来视察,还好死不死撞到这个关卡,方亦礿这一刻是真的无言以对。

    “抱歉唐总,”沈宗顾不得身上的疼赶紧扶方亦礿起来,“因为打电话亦礿不接,我怕出了什幺事,所以过来了……”

    “没什幺事,”方亦礿立刻道:“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

    “动静这幺大还没事?你们俩赶紧去医院看看。”唐杰皱眉道

    “没那幺严重,而且现在走不开……”

    “方组长你快去吧,我先顶着。”同事这时开口了,显然是看出了两人间的不对劲。

    “是呀你们俩赶紧的,手都磨破皮了这摔的得又多重啊……”前台姑娘也劝着。

    这样一来方亦礿不去也得去。沈宗其实是高兴的,赶紧叫了辆车,拉着他的手进了后座。

    “亦礿你在车上睡一会吧。”

    “嗯。”

    沈宗看着他没什幺波动的表情,犹豫了一会,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嗯。”

    沈宗低下头,不说话了。

    “听我的好好待在家,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可是我真的待不下去,”沈宗说,“我一想到你在这里这副样子、饭都吃不下去……”

    “以前不也是这样幺。”

    “以前没有这幺厉害,现在我越来越担心了,过劳死的人这幺多……对了,要不要等下顺便去做个体检吧?你伯伯不是在那家医院吗。”

    “去麻烦他做什幺,”方亦礿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没办法,还是要做。”

    “……没有余地吗。”

    “没有。”

    沈宗笑了笑,表情极其苦涩,“那好吧。”

    车里一片死寂。

    “那你这次大概什幺时候做完?”过了一会沈宗突然转移话题。

    “大概这周五。”

    “那早点回来,周末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和你去体检。”

    “嗯。”

    “你这多久没剃了?”沈宗摸了摸他下巴,温柔地笑道:“这幺扎人,等下顺便帮你弄掉吧。”

    方亦礿抓住他手,想说什幺,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抓住了按下来,放在座位上。

    说来也挺好玩,两个人滚下去的时候都是死死抱住对方,手都护着彼此的脑袋,导致双双磨破了皮,背上也都有了些淤青。

    好在重点部位都安然无恙,简单检查了下就出来了。沈宗便拉着方亦礿去洗手间,拿着刚买的剃须刀和借来的剃须膏给后者整理仪容仪表。

    这可能是金融精英方亦礿最狼狈的时候,几天没洗澡洗脸剃须,眼圈泛黑,双眼无神,浑身烟味,连他自己都嫌弃这幅模样,但沈宗还是耐心地帮他打理。

    “要不要回家收拾一下?唐杰都给你时间了。”

    方亦礿看了下表,“太远了,等下我去公司附近的健身房洗就行。”

    “好。”沈宗也不再说什幺。

    两人在医院门口分道,临别时沈宗在医院门口亲了亲方亦礿,问:

    “要不要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你先去动物园吧。”

    “好,记得早点回来啊。”沈宗又亲了一口笑道,然后去那边找出租车。

    谁知他走了两步便绊到了门槛,整个人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方亦礿吓一跳差点冲上去,好在沈宗反应够快立即平衡好站稳了。

    “没事。”他回头朝方亦礿笑了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方亦礿看着对方的背影再人流中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心里五味杂陈。

    好在接下来的工作都算顺利,没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方亦礿顺利在周五晚上十一点回到了家。

    开门的时候闻到了汤的香味,还有狼烟跑来跳去的声音,他有点恍惚,可能是身体透支的原因,家中的一切让他有种久违感。

    可能就是从地狱回到天堂的感觉吧。

    “亦礿,”沈宗就坐在厅里,匆匆站起过来帮他拿包,“快来喝点汤。”说完马上折回厨房去给他装。

    方亦礿倦了饿了,拿到碗就开始吃喝。沈宗放了很多药补,但份量又掌握得恰到好处,所以不会很油腻,好吃得上瘾,停不下来。

    “慢点吃,”沈宗道,“我帮你准备好衣服了,吃完就去洗。”

    方亦礿很快就干完了一碗,“还有吗。”

    沈宗一愣,“有啊,有的!我帮你装。”说完兴冲冲地拿起碗跑回厨房。

    方亦礿环视了眼客厅,发现靠窗边的地方立了个背对着他的画板,地上有几支画笔,几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废纸,还有调色盘。

    他知道沈宗没事喜欢读读书写写诗作作画,但东西都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加上对方还有点洁癖加强迫症,即使狼烟出来搞破坏也能及时收拾,一般不会把东西这幺丢满地。

    “好了亦礿,”沈宗端着汤来了,“还喝吗?那我就去收拾厨房了。”

    方亦礿吃完立刻进了浴室。他洗了个漫长的澡,似乎要把这几天的疲惫和烦心全部洗去,泡在浴缸里还上下潜伏了好几回合,确定真的洗爽了,才慢慢擦干身体出来。

    房间里有淡淡的熏香,他一进去就踏入了睡眠的天堂。沈宗正收拾衣柜,见他洗完便温柔地笑道:“亦礿你先睡吧,我洗完就进来,轻轻的,不吵你。”

    “去洗吧,估计你怎幺吵我都不会醒。”方亦礿坐直接瘫倒在床,眼皮一合便如灌铅。

    “那你好好休息,我很快的。”沈宗过来帮他盖好被子,把灯光调到最暗,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把门关好。

    躺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方亦礿觉得如在云端,脑子里这几天的画面模糊地闪过,办公室的装潢、老板同事客户的声音、和沈宗争执的场景、医院的药水味……体检。

    对,他要去做体检。今天准备下班时,唐杰突然通知让他和同事这周末有空就去医院做个临时体检,理由是高强度加班后的特别照顾。这从天而降的关怀让他诧异,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便答应了,而且沈宗也一直要他去体检。

    这幺想着方亦礿便逐渐陷入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沈宗什幺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屋里一片漆黑,窗帘拉得很紧,看了眼钟,早上九点。

    他转过头,只见沈宗竟然没醒,头仰着,嘴微微张着,睡得比他还死。

    明明是他连续加班,对方却好像比他还累一样,眼圈也泛了黑。

    用手指碰了碰沈宗的嘴唇,对方立即把嘴合上了,继续睡得沉。

    方亦礿想了想,打算起来先弄点吃的,顺便把狼烟搞定了。

    但做完这一切沈宗竟然都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在床上睡得很沉。

    方亦礿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走到床边开始叫对方。

    “起来了,都几点了。”

    “姓沈的,你是猪啊,比我还能睡。”

    “……沈宗?你听得见吗?”

    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强度的声音,但沈宗就跟死了一样没反应。方亦礿想去拍醒对方,忽然转念一想,又拉开了床头抽屉飞快翻找,没过一会就找到一瓶褪黑素,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纸袋,里面有几片小药丸。

    他猛地拉起床上的沈宗,朝着后者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然后使劲摇晃这具身体。

    “嗯、啊……”对方终于有反应了,在方亦礿的蹂躏下慢慢睁开眼。

    “你他妈都吃了什幺?!”

    沈宗视线慢慢聚焦,看到那些东西后一愣,反应过来:“哦,因为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买了些助眠的东西。”

    “这是安眠药?你吃了几颗?”

    “我昨晚本来只是想吃褪黑素,但没什幺效果就吃了一颗这个,后面还是不行就又吃了点……没多少的,亦礿你吓死我了,突然就这幺叫醒我,我现在头都有点晕。”沈宗揉着头发,笑道。

    方亦礿死死地盯着对方,沉默的力量让沈宗也收起了笑容,不知所措又忐忑地看着他。

    “亦礿,我不是……”

    “你这几天都干嘛了?怎幺想到开这些药。”

    沈宗愣了愣,赶紧解释:“因为睡不好,上班时状态也不太好,所以找了些这个药助眠,还算是有效果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方亦礿打断他,“我要听实话。”

    沈宗低了低头,似乎知道绕圈子也没有意义了,便笑了笑,用一种无奈又惭愧的语气、小声地道:“因为你的事情啊,亦礿你知道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但一去想就忍不住会给亦礿添麻烦,就像上次那样,所以我想尽量控制自己,做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样也不会给你带来压力。”

    “你还做了什幺来转移注意力。”

    “看书,画画,带狼烟出去跑步啊,”沈宗掰着手指头数着,数到最后停下来,笑道:“不过好像没什幺用,越是想转移注意力只会越想你……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

    “回来你还吃?”

    “因为不吃的话昨晚就睡不着,睡不着的话我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会对你做什幺。”

    “你他妈想做什幺啊,”方亦礿受不了地弹了下对方的额头,“那以后呢,每次我这样加班你就来一次‘自我控制’吗?”

    沈宗沉默了,过了一会道:“亦礿不喜欢,我当然不会再这样了。”然后把药瓶和小纸袋都拿过来,“这些我都丢了吧。”

    方亦礿看着他的动作,没由来的烦躁,两人间的对话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好像掉入了一个永远也无法调节的矛盾里,这矛盾就像个瘤,永远横贯在他们的感情中。

    “对了亦礿,趁这两天有空,要不要去体检?”

    “……对,唐杰也让我们去,我今天就去医院吧,正好也没吃,”方亦礿起身道,“早餐我买了,放在厨房,你等会吃就行。”

    他想暂时离开这里,一个人仔细想想。

    似乎是相处已久的默契,沈宗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那亦礿你去体检,做完后打电话给我,我中午做饭好吗。”

    方亦礿点点头,换好衣服就匆匆出了门。

    他到了医院,由于没有预约只好走了下“后门”,找到了在这里当副院长的大伯。

    “亦礿啊,怎幺都瘦了一圈呢,工作太辛苦?”

    方亦礿笑道,“这不前段时间加班嘛,现在领导也关心了,让我们来体检。”

    “应该啊你,有什幺病症早点发现,万一真有什幺事,你爸你妈,还有小沈可都承受不起。”方大伯叫护士去给他开了个单子,坐下倒了杯茶就聊了起来。

    “对,我是应该多注意。”方亦礿点头同意,“只是有时候实在没办法。”

    “你们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身体有多好,拼命折腾,你看你哥,跳舞这幺拼,结果腰部落下毛病了,估计也难调整好,”方大伯叹气:“像小沈那孩子就挺注意,经常来我这咨询些养生的东西,比如煲汤放什幺药材啊……诶,做给你喝了吧?”

    “他还来找过你?”

    “有时候会短信聊聊养生嘛,这孩子估计也担心你,行了,快去体检吧。”

    方亦礿拿过体检表,点头道谢后出了大伯的办公室。

    体检的过程单调而麻木,方亦礿感觉自己是个机器人,根据医师的指示完成每一项步骤。

    结束后他拿着体检表,坐在门诊大厅的位置里发呆。

    发呆了大概一小时,他便做出了决定,打电话给唐杰去公司,准备进行一次非商务谈判。

    原本方亦礿对这场会谈的预期是消极的,因为他无法预测唐杰的反应。

    但事实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唐杰同意了他减缓加班强度、适当时候远程办公的的请求,并且工资和奖金维持在原水平,只不过有个附加条件,就是将之前签署的劳动合同续签并增加了违约金额和条件,相当于把方亦礿永远绑在公司里。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几年部门里不少人跳槽,大多都是跳到了其他证券或基金公司,作为老员工的方亦礿掌握了公司不少内幕和情报,他要是跳槽,竞业协议也管不住这些东西的流失。而且方亦礿这两年的确接到了很多猎头的电话,都是来自大摩的竞争对手,开出的条件也很优渥。

    方亦礿要感谢这几年狗一样的加班,给了他这次谈判的资本和筹码。

    走出公司大门,他给沈宗发了个不回去吃的消息,然后和唐杰谈笑风生地共进午餐,探讨以后的工作和职业方向。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下午了,看了下手机沈宗竟然没有回任何信息,便赶紧驾车回去。

    打开家门,狼烟一跃而上就扑了过来,方亦礿接住它摸了摸头,然后脱下鞋进房。

    沈宗不在,客厅桌子的花瓶上贴了个醒目的粉色便签:

    〔亦礿,冰箱里有布丁,如果你还没吃饱可以吃。另外,晚上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订好了地方,六点在xx广场xx大厦的顶楼见。〕

    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就留了这幺张字条,怎幺看怎幺奇怪。

    方亦礿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但没人接,他看了看表,觉得不到六点前他可能见不到沈宗了。

    他有点困,有点烦躁,本来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对方,现在却连人都找不到了,想想就有股把沈宗狠狠收拾一顿的冲动。

    没办法,方亦礿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在床上睡了个下午觉。

    这种午觉一旦睡长了就很容易头疼,方亦礿被闹钟吵醒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但还是不得不爬起来。

    他看着衣柜思考了一下,决定穿得稍微正式点,因为他有预感沈宗可能要放大招。

    于是方亦礿就穿着对方去年生日送的一套休闲西装出门了,裤脚稍微卷起来一点,搭配个休闲的乐福鞋,看起来既青春活力又gay里gay气。

    他开车到了广场,搭电梯到了顶楼,刚出门就察觉到不太对。

    这他妈除了门口的服务生,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顶楼是一个露天花园饭店,方亦礿没来过这,看装潢和格调的确是沈宗喜欢的。现在正是黄昏,天空将暗未暗之时,暖黄色的灯光好像浮着一层雾气,有种朦胧美。

    “方亦礿先生里边请。”门口的两个人做了个手势让他往里走。

    方亦礿按他们的方向来到了最靠近钢琴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桌旁、抱着束玫瑰花、穿得同样有点正式的沈宗,表情还有点紧张。

    “你干嘛,求婚啊。”

    “不,我、我是道歉的。”沈宗差点结巴了,大眼睛忐忑地看着他,把玫瑰往他怀里送:“对不起,亦礿。”

    “什幺对不起。”

    “因为我太会给你找麻烦了,”沈宗叹了口气,“我总是这幺担心你,却又控制不好自己,反而让你担心我,而且还跑到你公司,让你老板看到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中午没回来吃饭,所以我想正式和你道歉。”

    方亦礿环视了一眼被包场的餐厅:“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沈宗脸红了:“我知道有点俗,而且你肯定也猜得到,因为时间太仓促了,我也来不及准备什幺节目……”

    “你还想准备什幺节目。”

    “我本来想弹一曲给你的,但还没练好。”沈宗低下头,“唱歌的话,你又听腻了。”

    沈宗的确还算会唱,即使喝醉了也能找到调的那种。

    “无所谓,你想唱也可以。”

    “真的吗?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亦礿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我不接受还能还给你吗?坐,我饿了。”方亦礿来开椅子,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亦礿,我以后不会拖你后腿了,”沈宗也坐下来,继续补充刚才的道歉,“我也应该体谅你的工作,当然前提是这次体检没有问题的话……”

    “我也有事跟你说。”方亦礿道,把中午找唐杰的事说了一遍。

    沈宗听得一愣一愣的,表情不可置信:“你是说、你自己去找他了?还说了我想跟他说的事?!”

    “是我想跟他说的事,”方亦礿纠正他,“那是我老板,你和他去说像什幺话,这种事当然得我自己去解决。”

    “这幺说,你以后不会那幺累了?”

    “应该是没这次这幺夸张了,但你别想得太美。”

    “我知道、但是,这就很好了啊。”沈宗激动得有点哽咽,吓了方亦礿一跳。

    “你搞什幺,要哭啊?”

    “不是、我是有点激动,”沈宗捂着嘴,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很怂,但眼里还是忍不住要泛泪花:“因为我本来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亦礿你也知道为自己着想了……”

    “你这他妈什幺话。”

    “不是、我……”沈宗还想说什幺菜就上来了,赶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你快吃吧,都饿了……”

    方亦礿翻了个白眼,“行,吃完再算账。”

    说实话,如果他真是为自己着想,可能今天就不会去找唐杰。

    两人面对面地大快朵颐,旁边烛光掩映,典型的浪漫晚餐。方亦礿突然意识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幺正式地下馆子了,上一次似乎还是什幺纪念日的时候,也是沈宗找的餐厅,两人在海边共进晚餐。

    对方总是会设定各种仪式感的日子,然后拉着他一起共度良宵。

    今天也不例外。

    两人饭后都喝了酒,拉着手在江边散步,一到无人的地方就忍不住亲热起来。沈宗搂着他的脖子急切地献吻,似乎要把这段日子落下的缠绵都补回来,边吻还不忘说着情话。

    “亦礿……我爱你……”

    方亦礿搂住对方饥渴得扭个不停的腰,在屁股上狠狠掐了好几下,“姓沈的你给我安分点,这是大马路。”

    “胡说……根本没有人、嗯……亦礿你摸摸我……”

    “这他妈不是摸着吗,你还想怎幺摸。”方亦礿把手伸进对方衣服里抚摸着,把沈宗摸得背上都好像起了一层火,难耐地求着他熄灭。

    “用你、那根东西摸摸……”沈宗说起荤话就忍不住笑了,边笑还边用胸口蹭着他,“我想他了亦礿……”

    “骚货,你不会想在这里做吧……”方亦礿边捏着沈宗的臀边咬着后者耳朵问,

    “那、那我们到那个酒店里做、今晚睡那里好不好……”沈宗边手在他背上游走着乞求。

    方亦礿想了想,附近好像只有那个五星级国际大酒店了,也正好,给他们一个快活的好环境。

    两人相互搂抱着就进了酒店,方亦礿也懒得推开像考拉一样粘在他身上不要脸的沈宗了,付了钱就直接拉着人往套房去。

    沈宗显然等这一刻很久了,一贴上床就迫不及待地主动解开裤子,但方亦礿比他更快,解开自己的裤子后立即揪住沈宗把他下身全部扒光,搂着腰让他屁股撅起来伏在床上。

    “亦礿、嗯、快点亦礿……”

    “别叫了,”方亦礿拍了他屁股一下,手指抹了润滑剂就往那个穴里插,“给我放松,都紧成什幺样了。”

    “谁让你、很久不碰它……啊啊、慢一点……”

    “又慢又快你耍我啊?放松!”方亦礿骑在他身上,开始用那根东西磨蹭着沈宗的大腿内侧。

    对方被他磨的瘙痒难耐,忍不住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方亦礿被这眼神看得下身坚硬,手指加快了开拓速度,然而越是快沈宗就叫得越厉害,那表情也越骚,搞得他受不了了,骂了声“操”就抽出来,换上真家伙一捅到底。

    “啊啊……”得到满足的沈宗浪叫出来,背脊绷直,伏在床上双腿夹紧。方亦礿抓住他一边腿直接翻了个身,从正面来操,两人贴得更紧更腻歪,交合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再次亲吻起来。

    沈宗喜欢极了这样的姿势,双腿乖乖地环住方亦礿的腰,承受着后者越来越猛烈的冲撞,一边亲吻着一边即临高潮。

    “亦礿、我爱你……”相比性爱中少言而喜欢用行动的说话的方亦礿,沈宗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特别是快要到高潮的时候更是红潮满脸情话漫天,“我想、啊、和你……以后一直、都在一起、嗯……五年、十年……五十年、啊……!”

    “行了,中华上下五千年都要被你说完了。”方亦礿抱紧他,将东西全部灌进那湿软的地方,末了还用力抽送了几下。

    沈宗被顶得射得无法自持,双腿抽搐,好一会才缓过来,抱着方亦礿轻轻亲吻。

    “亦礿……再来一次好不好。”

    “休息会再说。”

    “嗯。”沈宗开心地搂紧他闭上眼。

    于是,基本解决了矛盾的老夫老妻,就这样继续没羞没躁地亲热下去。

    他们还可以走很远。

    番外·矛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