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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林未寒:06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喊过林与鹤爸爸。

    那时的我什幺也不懂,被林与鹤打,就天然地求饶,哭着喊爸爸,别打了,寒寒痛。

    后来长大一些,知道了我是谁和谁的种,就再也没喊过他爸爸。

    以我们的关系,喊出这种称呼,未免太过讽刺,也侮辱了这个称谓。

    他从未把我当过儿子看,他也不配做我的父亲。

    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抽了什幺风。

    大概只是太痛了,让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其实我记得,每次求饶之后,林与鹤真的会放过我。我被打得最惨,反而是我倔着不肯低头的时候。

    杨晋淮在那时候就体现出很好的同居人的素质。

    对我那明显不是出于情趣才喊的爸爸,他并没有显出太大的好奇心。

    他一直是个很冷淡的男人,对于不在意的事情有种近乎淡漠的宽容。

    答应和我交往,恐怕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更有真实感一些。

    才确认自己性向的人,是会对自己存在困惑和动摇,总是要借由什幺来摆脱那种不确定感。有些人是要拼命隐藏自己,把自己融入到众人之中,伪装自己是个正常人。而有些人则相反。

    但即便是再宽容再淡漠,三番两次捉到我出轨,也难以完全地无动于衷。

    我这个人私生活很糜烂,也一向不检点,且越来越有收不下去的势头。前几个男友里,我脾气虽然坏,动辄歇斯底里,把人折腾得精神衰弱,但好歹管住了下半身,交往期间没乱七八糟地给人戴绿帽。而杨晋淮虽然性格淡漠,还很惜字如金,恨不得每次谈话只用一个音节就能对付我。但他实实在在比前面任何一任对我都要来得耐心,至少半夜突然被我踹下床,也没有变脸,只是微微拧眉,自己抱着枕头去睡客厅沙发,远离我的神经病发作。但人大概就是犯贱,他越是对我百般容忍,我就越是不知好歹,一次次地挑战对方底线。

    我骗他说发烧了不能出门,甩了等在电影院门口的他一个大鸽子,结果是在家里和一个肌肉猛男鬼混,正好被买了药来看我的杨晋淮逮了个正着。

    他抬起手,我已经做好要被打的准备。

    而他只是将手里的塑料袋扔到我怀里,里面是一堆退烧消炎的药,还有方便粥。

    他看见我坐在床上的,赤裸着的活像被虐待了的身体,眼里全无嫉妒,脸上也并无太多怒意,他只是微皱着眉,有些看不过去地,说:“你身体不好,多少也爱惜自己一些。”

    是了,杨晋淮虽然也有一张冷漠的脸,却和那个男人完全不同,他不会因为我和另一个男人多说一句话就百般折磨我,更不会打我。

    我一直想从杨晋淮的身上找出熟悉的影子,所以他的冷漠反而最吸引我,而且他不变态,也不暴虐,更不把我当成替代品。

    简直是更新后的林与鹤2.0版。

    但我不知满足,总想撕破他的伪装。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林与鹤那样的变态只有一个,别的人都不是他。

    我向杨晋淮提出了分手。

    杨晋淮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人对我真是没一点感情,爱和恨都没有,他是木头吗?

    或许学医的人见惯太多被死亡笼罩着,惶惶不安而神经异常的人,神经都很强健,对我也就见怪不怪。

    甚至还本着医者仁心,对我真诚地建议:“你还是及早接受治疗,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还给自己打了个广告:“我现在实习的xx医院,业内顶尖,你可以来。”

    真是别开生面的分手词。

    但我显然没有把他的广告放在心上。

    我还是过着自己自由而糜烂的生活,只是脾气越来越坏,好像没有人能让我顺眼,今天才在一起,明天必然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连做爱的时候,也会突然觉得恶心和烦躁,将人一脚从身上踹下来。

    这样子,再为我美貌所动,哪怕是对我有两分真心的人,都会被我逼退。

    心脏病发的时候,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手机里也不知道能够联系谁。

    自从林与鹤死后,我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就一直是一片空白。

    那会我想,大概就这样死了吧。

    这样死了也不错。

    我觉得很累了。

    最后是杨晋淮当年说过的话,像一根针戳了我一下,人的天生的求生意志,让我悄无声息死在自己家里之前,拨通了杨晋淮的电话。

    我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没有换电话。

    我从一片苍白的病房里醒过来,看见杨晋淮坐在手边,眼下微微地发青,正睡着了。

    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清晰,我想我还是怕死的。

    活着虽然没有意义,但是死亡本身就已经很恐怖。

    濒死之际,还是会觉得,有个人陪在身边就好了。

    杨晋淮醒来之后,我对他说:“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我和杨晋淮重新开始交往了。

    其实我知道杨晋淮是在可怜我,因为我有病嘛,还怕我哪天猝死掉,给我定家规,约炮一定要带套,一周不能约三个人以上,每个月定期体检什幺的……这家伙有时候还蛮鸡婆的,大概是职业病在作祟。

    有时候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有那根筋,他好像根本没有欲望,也不会喜欢人。

    虽说是重新交往,我们俩却没有再做过。

    可能是对着手术台那些恶心的肉体太多了,让杨晋淮对一切肉体都倒了胃口,也可能是单纯觉得我挺脏。

    至于我,我当然对他是早已经丧失兴趣。

    说实话,他那幺乏味可陈,呆板冷漠的人,我也不知道当初怎幺迷他迷那幺深。

    我们就像是寒夜里互相偎着取暖的小动物,我既然会怕死,他自然也会怕寂寞。

    我对他没有要求,脾气就变得好一些,就算偶尔发癫发疯,他也有法子让我消停——隔离我,让我自行冷静。他对我没有非分之想,就像家里养了一只不太乖巧的名贵猫,每天回到家里不是一个人,也能稍微让人感到一些温暖。

    我们的关系前所未有地稳定下来。

    我们约好open relationship,我玩我的,他玩他的——当然一般情况下只是我在玩而已。

    我还是不愿意接受系统治疗,只偶尔吃他几颗塞过来的药丸。

    怕死又讳疾忌医,这是很多人的毛病,我没什幺稀奇。

    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有固定的伴侣,想起来就出去打个炮,忽略掉我随时会罢工的心脏,也遗忘掉从前那些种种波澜,这大概是我人生里最合心意的一段日子。

    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杨晋淮整个人开始不对劲了,变得很反常。

    每天出门前,领带要换十几条。前一晚一定会把衬衫烫得笔挺。早上起来一绺头发如果翘了起来,简直会疯掉。

    这种种迹象,我又不傻,不好说我谈过的恋爱和他摸过的手术刀哪样更多。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脸无动于衷,冷漠得很高端的杨大医生,陷入爱情的样子竟然这幺蠢。我偷偷去医院看过他一次,简直笑死我了,表情僵硬得有够厉害,当时就很怀疑他的心上人不会被他吓得跑掉吗。

    那时我差不多就知道,我们之间要完蛋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杨晋淮对我说:“抱歉,我恐怕不能和你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了。”

    这家伙有时也蛮可爱的,为什幺要向我道歉呢?

    明明是我一直在拖累他啊。

    但是被抛下,多少还是令人下不来台,我和杨晋淮大吵了一架。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不可理喻,但我就是这样的人,让我通情达理,那简直太难受了。

    杨晋淮收拾东西搬出去了。

    我坐在重新空荡荡的屋子里,把能摔的都摔了之后,大睡了三天三夜。

    然后买了一张机票,离开了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