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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除夕

      桂太医依然满面喜色道:“微臣从医已经十数年,绝不会号错。”

    凌昊漫不经心道:“太医苑院判看过了没有?”

    “这……”桂太医微是一顿,面露了难色,“洛小主还不知自己已有身孕。微臣只是寻常请脉,还未请院判看过。”

    凌昊闲闲剪了一条横倚的梅枝,一剪落下,只听“圪垯”一声,多余的梅枝斜落在桌。

    安福一擦头上的汗,走上前一步急道:“桂太医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幺还这般不清楚宫里的规矩。既是小主有孕了,尚寝房的彤史可查过了?院判可看过了?容奴才也说一句,桂太医就这样只身前来,可实在是不清不楚的很啊!”

    桂太医满脸刹白,“微臣,微臣……”

    凌昊把剪子往桌上一放,双眸一厉,“真是坏了清净,还不出去。”

    安福甩了甩拂尘,“太医请吧。”

    桂太医心里一沉一沉的入底,由他验出的大喜,不想竟是半分便宜也讨不到。他战战兢兢的一看大王似有不愉的样子,只能躬着身退了出去。安福送了他到殿外,趁机在他耳边低声了一句,“桂太医,以后这没凭没据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大王昨夜看了半宿的折子本来就累,只有在太子这还能安心些。太医要来报喜,也得看准时辰量力而行。何况,这正经小主还没说话呢!”

    桂太医纵然再不伶俐,听了这般也骤然警醒。他忙向安福作了一揖,“多谢公公相告。”

    安福笑着送走了他,转首又往殿内使了个眼色,一众宫人都静悄悄的退了出来。

    殿中清香依存,龙慕按住凌昊还欲去剪花枝的手,笑道:“别剪了。”看凌昊宽厚有力的左手正与他十指相扣,有心想问,却又不知该说什幺。

    半晌后,还是凌昊先开了口,“你没什幺想问本王的?”

    龙慕一咬牙,“虽然你服食过那药,可也,不是没有生育的可能。”

    凌昊脸已经沉了下去,惩罚的在他乳上一捏,咬牙切齿道:“小没良心,本王说过的话就从不放在心上。”

    他又安抚的吻一吻龙慕的耳后,“当年,本王按照剂量一服药都不曾落下。我这一生,绝不会有子嗣。”

    他云淡风轻的话无疑在龙慕胸口狠狠剐了一刀,他浑身一躇。凌昊曾为他承受过那样的痛,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他心酸不止,“即便相公真的有了子嗣,我也不会……嗯……”

    凌昊又气掐了他的乳尖一下,“爱妻这是变着法的要气本王。”他把龙慕横抱而起,“必得要罚得你一天都起不来床。”

    龙慕笑捶了他几下,只手勾着凌昊的脖子和他亲嘴儿,“相公……”

    喘息声时轻时重,间着男人快意的低吼。两具身体相叠挥洒着汗意。帐暖情热,雪落铅尘,大雪簌簌的拂打在糊的厚厚的棉纱窗纸上,不到酉时天色已经暗沉沉的如被墨染。凌昊兀自穿好了衣服,转身见帐内的龙慕还在睡着,他轻步上前为龙慕掖好被角。目光爱恋的停留在龙慕红彤彤的双唇上,还回味着被这两瓣唇含住的绝妙之感。

    安福一步不离的守在殿外,此刻见了凌昊也只怯怯道:“大王是要回晏明殿吗?”

    看凌昊唇上一动,他才甩拂尘,“摆驾景仪宫。”

    内监唱诺时杨卿茹已经煮好了茶,行过礼之后就引了凌昊上座,开口便是了然,“大王今夜并没有翻臣妾的牌子。大王若有任何疑虑,臣妾一定尽力为大王解忧。”

    凌昊叹她聪慧,“那你先说来听听。”

    杨卿茹屏退了左右,为他倒上一杯香茶,“其实说来也是臣妾凑巧。臣妾昨日本想去赏雪,偶然遇到舒敬殿的洛贵人。”她小心的觑了一眼凌昊的神色,“臣妾想着相请不如偶遇,就邀了洛贵人一同去观雪。可不料洛贵人突发病症,险险摔倒在雪地里。臣妾扶了她一把,之后才命人去请太医。”她缓了缓道:“大王不知,臣妾的父亲在为官之前曾经当过两年的药材商人。臣妾耳闻目染,略懂得一些医术。”

    抬眼看大王只是无所为意的饮了口茶,她后退几步重又跪下道:“后来臣妾才听说是圣手一科的桂太医去号脉。且不说平日请脉根本不必劳烦金圣手,而且听舒敬殿的宫人说,桂太医号完脉后就略有喜色,还立刻去了太子宫。臣妾大胆一猜……这也只是臣妾的猜测,宫中若有喜事,定会隆而重之。”

    瓷白薄底的杯盏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磕,凌昊只道:“说下去。”

    杨卿茹额上汗珠晶晶,“洛贵人,洛贵人她,有秽乱宫闱之嫌。”她猛又重声道:“臣妾并非胡乱猜测。大王对太子爱护有加,如今臣妾在外人眼中何尝不是备受青睐的婕妤。大王每月来后宫的次数不多,可唯有臣妾盛宠不衰。臣妾知道这都是大王爱重太子,所以才会厚待臣妾。大王每每召臣妾侍寝,也都是让臣妾谈诗聊画,一到二更就会自行离去。那时起臣妾就知道,大王是天底下最情深义重之人。臣妾虽不知旁人那是怎般光景,但大王绝不会有负太子。今日之事,桂太医明显是受人指示。大王既不想将此事公开,那,的确是有一番不实。”

    凌昊似赞许又似微怒,“向来王嗣为重,你也敢妄自议论。”

    杨卿茹已经成竹在身,“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看到的,大王是情深之人。”

    果见凌昊有所触动,眉心缓缓而舒。他刚要开口,正迎上杨卿茹的晶莹妙目。平日里她总是俯首文弱,极少这样看他。唯有今时这样,智谋在身,明眸利齿,一双眼睛里载满了成竹的星光。仿佛就是龙慕平日里含笑看他的样子,自傲矜持,略带顽意。

    心底的柔意就那样散开,杨卿茹灵敏的捕捉到他眼底的痴柔,只小声道:“若大王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意替大王了善此事。”

    凌昊随口道:“她生不下来。”

    杨卿茹的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抖,细长的手指在袖中紧紧的握在一起。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前荣华,死后哀荣。这就是权势!

    今天是洛贵人,若是来日,来日她也不慎犯下什幺错处。大王他,是不是也会这样轻描淡写的把她的一生带过?

    不!她在心里喊道,不能有这种可能!她的家族还在等着她,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他们也在宫外克尽己责。有什幺办法,还有什幺办法能让大王再多一分恩厚!?

    脑内万千交杂着,鼻尖却嗅到一股清幽的香味。似乎是梅香?

    电光火石间记得一人,似乎他是极爱梅花的。

    杨卿茹按捺住喜慰,只听凌昊道:“起来吧。”

    “你替本王注意两个人。”

    杨卿茹心中一动,“臣妾愿替大王解忧。”

    凌昊捏一个指节,大有嫌恶之意,“一个是舒敬殿的音婉仪,还有,是太子宫的宫婢。”

    杨卿茹急道:“太子宫?难倒她们互通消息,是想对太子哥哥不利?”

    “本王要你暗中注意她们,查出背后的人是谁。最好让她们自行露出马脚,你能不能做到!”

    杨卿茹一躇,暗咬着唇愁虑。她能猜出这其中的千丝万缕,若是一不小心。抬眸间只看到凌昊不辨喜怒的样子,一度横下心肠道:“臣妾愿意一试。”

    人去影空,杨卿茹独自站了半晌。门边一闪,一抹宫裙夹带着风雪而来,她的家生奴婢芙蓉小跑了进来,呵气道:“外头可真冷,这种天气还站在人家殿外不肯走,可真是痴子。”

    杨卿茹了然失笑,“可辛苦你了,看清楚了没有?”

    芙蓉掸去身上的残雪,脸上带有一抹隐秘的笑容,“奴婢在舒敬殿外躲了快两个时辰,果然让奴婢等到了。”她更压低了声音,“奴婢瞧见有一个侍卫在洛小主的窗外观望,一直站着等着,好生的痴情。后来似乎是洛小主打碎了什幺东西,才把他给惊走了。”

    “好芙蓉,快去洗个澡暖暖身子。”杨卿茹遥望着窗外,面上的笑意渐渐沉着下来。

    时日越发的冷了,檐上的冰柱结了长长的一排。今夜就是年三十,亲王贵胄都在大殿中饮宴。也只有这样的宫宴,平日的拘谨才消,往日深锁宫门的嫔妃才可与亲王男子互见道好。开宴前韵贵妃笑吟吟的对着凌昊道:“今夜本是家宴。只是淑妃身子不好,洛贵人又一直抱病,臣妾就免了她们奔波了。”

    凌昊问道:“洛贵人?”

    韵贵妃笑意更是舒雅,“是舒敬殿的洛贵人,一个月前不幸染了风寒,一直也不见好。”

    “那就叫她好好养着。”倒还没有意识到,已经一个多月了。

    酒过中旬,却见萧黎的座位已然空了,只余数盏残酒,“淮北王呢?”

    席上杯盏相叠,绣衣朱履,萧黎只身离了席,只觉惆怅万千。

    宫中早早挂满了宫灯,红彤彤的染到了天边。今夜群臣都在殿中饮宴,天冷人乏,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终于把怀中的珍珠耳环掏出,捏在手中细细抚着。

    珍珠早已被摩挲出一股柔和的光泽,日久天长的积累了他的思念。原以为今夜能见她一面,哪怕是隔着重重珠光艳影,他只稍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可是满心的期盼最终还是落了空。

    除了大殿中时而飘来的箜篌丝竹,周围冰冷的实是安静。大雪压松枝,“啪嗒”而断。

    “扑通”一声,萧黎把珍珠往怀里一送,细听之下只有水波的拍打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