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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离宫

      那一晚之后,龙慕终于连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夜夜安枕而眠,身体上的酸乏也随之渐消,不时能起来走动。只是那一身的青紫淤红仍然褪得极慢。悦泽庭新制的润泽膏每日不断的送来,白日里凌昊就来为他抹身,只每次进行到一半眼里就又燃了点点星火,而龙慕已经能眼疾手快的拍开他。每每怒瞪得凌昊心痒痒,却也不敢再贸然轻薄。

    只是龙慕连续几日拒绝凌昊宿在太子宫后,不明所以的人看在眼里,不知何时起各宫处开始流言纷纷。从大王太子的一言不和到太子大胆再犯,从大王忿忿拂袖而去到已经数日不曾踏临太子宫。这其中各种精彩细致几经众口,仿佛是太子已经失了宠,大王也终于厌极了他的恃宠而骄。愈演愈烈中,唯这两位当事人竟分毫不知。龙慕一心只盼着这样清闲的日子能持续的久一些,凌昊则是每天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再去亲近。如此这般,恍恍惚惚间竟都未察觉。

    之后再想起这段日子,凌昊自认是把龙慕捧在心尖上疼宠了一生,无论岁月流水,他的心意始终未曾改变。而足够他捶胸顿足,悔恨一生的几件事中,唯有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只半点都未察觉,还只能由着龙慕自请离开,让他饱受了数月的相思之苦。

    且说凌昊每天掐着手指过日子,自那日后他已经强忍着过了半月,除了白日里能够借着给龙慕上药的机会偷偷亲上几口,摸上两下,再有别的动作龙慕就会催他出宫。每天每天,他只能瞧着那衣衫半褪的玉体干瞪眼,再寻个空地自己泻火。这般不知肉味的日子已经含辛茹苦的过了半月,龙慕什幺时候才能消气啊!

    今日也正当他挖空心思的要重新把龙慕拐上床的时候,安福来报,太师正在尚书房外求见大王。

    凌昊一听是他,眉头已经微微皱起,只很快又复了颜色,重持朱笔饱蘸了墨汁,“宣。”

    他扫一眼桌上堆着的明黄折子,不觉讽笑。且等着这幺久,可终于耐不住了?

    不出一会,书房大门半开,一双厚底尖头靴稳稳的踏在了地上,是仍然中气十足的声音,“老臣拜见大王。”

    凌昊的目光越过书案在他身上停留一会,这才道:“太师请起。”又朝外道:“赐坐。”

    安福连忙领着两个内监端上一张酸枝螺钿太师椅,太师谢过恩就座。见凌昊只俯首在案,一捻胡须颇有笑意道:“大王勤政爱民,实是天下之福。”

    凌昊只肃容不作他话,傅太师微微一怔,寒暄了几句后就捡了些今日早朝的要紧事来说。凌昊时而点题几句,大半个时辰中话题就一直不生不硬的延续在朝政上。直到提到民间近来似有动荡,傅太师才一凝神,仿佛找到了重心,他言之凿凿,“大王必定比老臣更清楚,国泰才能民安,天下才可安平。可近来民间多事连迭,祸乱四起,不臣之心又起蛰伏。别的不说,光这个月刑部就收监了百名暴徒,岂能不让人忧心。长此以往,只怕会再生动乱,忧扰民心。更怕的,是祸起萧墙。”

    凌昊双拳一紧,岂会不知傅太师说了这幺多,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句。他重声道:“每次一到年下难免杂事百出,早朝的时候户部的人也提到了此事。本王已命他们着手择个日子发放米粮,另外再把宫中省下的银两赶制一批冬衣,一同发放。太师觉得民心易乱,本王亦觉得人心易定。太师方才也说本王勤政为民。太师看得到,万民也必定看得到。”

    傅太师立刻肃容衽袖,“大王在宫中为万民谋福,自是天下之幸。只是大王久居深宫,自然不晓外间之事。老臣斗胆问一句,大王可知连日来落网的暴徒都是什幺来历?他们打着是谁的旗号?又是谁给他们天大的胆子!”

    他逐渐有逼问的架势,凌昊怎不知他针对的是谁,果然傅太师已经厉言道:“刑部几经拷问才让他们吐出话来,老臣不敢轻言,竟又是那帮前朝残臣。”他言之如炬,“老臣知道,我大余向来是以仁善治国,不便给世人落下一个赶尽杀绝的名声,大王才会一并宽恕了那些前朝罪臣,又广施善德加以安抚。只是近年来这些残臣已渐有不臣之心,日渐跋扈不说,还犯下这样的罪行,着实是不把我大余天威放在眼里。说到底还是大王太过仁善,才让那些罪臣忘了自己的身份。”

    言及“罪臣”,傅太师别有意味的看了凌昊一眼,“大王,老臣大胆冒犯,为免日后生出事端,只求大王能听老臣一言。”

    凌昊听他句句言中“前朝”,烦腻之心早已堆叠欲垒,还是忍着耐心道:“太师此言实在言重,且不说本王派去的探子都回报‘风平浪静’,一个前朝王叔也足够他们引以为戒。即便再犯,本王也绝不会留情,又何来的事端。本王纵然身在宫中,亦会留心天下大事。”他重重一抚案,“到底是刑部那帮子人办事太过伶俐,动辄就敢上大刑,给本王酿出这许多冤案来!”

    傅太师脸上一白,听大王还是句句向着前朝,难倒是底下的人敢诓他,传了大王已经不亲近太子这样的消息给他?他揣揣,终是不敢强辩,迂回道:“大王实在无需动怒,只是刚才大王说要宫中节俭以省下一笔银子来赶制冬衣,老臣觉得此意甚好,能让百姓知晓大王的善心。不过……老臣听闻宫中新设了一‘悦泽庭’,每日都要花费十数斗金。老臣知道大王有意善待前朝,只是若能将这笔银子省下来,用来造福万民实是再好不过。”

    凌昊几乎当场冷笑出来,实想反问一句,傅太师到底当他是怎样的好性子!他正欲开口,却听殿外的安福禀道:“启禀大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换在之前任何一刻听到龙慕来见凌昊只会欣喜若狂,可偏偏此刻有种直觉,不管龙慕来做什幺,他都不想听,不想见。

    当即道:“本王正和太师商议政事……”话还未落,龙慕已经进得殿来,安福则一脸紧张的侍候在侧。

    凌昊当即沉了颜色,龙慕已跪伏道:“罪臣龙慕参见大王。”又侧向太师的座椅道:“不知太师也在,罪臣有礼。”

    傅太师倒是先吃了一惊,旋即安下心来,“太子多礼。”全不知一边的凌昊已经气涨了脸色,眼珠都瞪了半只出来。若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捉了龙慕到身前,扒了他的裤子打一顿,再狠肏一顿。

    龙慕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那股直欲把他撕裂的目光,而那目光的主人也正咬牙切齿着,“本王正和太师商议国事,你无事就退下。”

    “启禀大王,罪臣有一要事想求大王恩准。”

    凌昊骤然心慌的厉害,“你没听见本王的话……”

    “大王容禀。”龙慕依然自顾自的开口,“还有半个月就到年下了,罪臣连日来心神不安,多次被梦魇惊醒,恍惚才想起还有半月就是罪臣父母的死忌。当年承大王恩德,允许罪臣的父母葬入帝陵,罪臣实在感激不尽。如今已近年下,罪臣实在不忍父亲母亲的孤魂飘零,恳求大王允许罪臣去帝陵为先人守陵两月,以尽哀思。”

    他不疾不缓的说完,凌昊手中的御制朱笔已经握得“咯吱”响。他当即决定,不止要把龙慕狠肏一顿这幺简单,他非要把龙慕干的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再把他的小嘴封起来……混账混账,他竟然敢自作主张,他竟然敢提离开!两个月!他跟爱妻只要分开超过两个时辰都难受的不行,更别提两个月了。

    凌昊这厢已经把自己憋的内伤,还硬要摆出一副君王的铿锵,“本王不知你还有这样的孝心,你想祭奠先人的心意是好。只是快至年下了,天寒路冷,雪天之路更是难行。即便有孝心,也要看准时辰量力而行。”他最后一句已是切齿疾首,也给了龙慕十足的警醒。

    龙慕好似根本没有听清他话中深意,仍是道:“这些年来承蒙大王不弃,一直将罪臣留在宫中加以照拂。只是罪臣听闻同被大王宽恕的同族们近来似有埋怼,罪臣心内实在不安。所以罪臣此次不只是为了一尽孝道,也是想为当年的先人们祝祷。如今国泰民安,大王治国有道,亦希望前朝一族不要再耿耿旧事,再生龃龉。”

    傅太师已在一旁赞首道:“好,太子的话也正是老臣想说的。由太子亲自前往帝陵守陵,为前朝祈福,实是再好不过。也好教天下皆知,大王待前朝恩威并重,宽严相济。老臣也斗胆为太子一求,还请大王成全了他这份孝心。”

    凌昊听着他二人一唱一和,“很好,很好。”他在心里冷叹,他的爱妻和他的政敌,来逼着他答允同一件事。他立刻道:“本王……”重话刚要出口,却见龙慕抬起头用力的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就如春日和风里被杨柳筛下的细碎金光,在湖光明镜上轻轻一掠,极明透,又式微而逝。直瞧得他心神一晃,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那抹恳求一渗入心,凌昊顿时有些动摇,正在他踌躇之时,龙慕已经叩拜道:“罪臣谢过大王。”

    凌昊才正反应过来,又听龙慕道:“罪臣不便打扰大王和太师议事,先行告退。”他后退到门边,被安福迎了出去。龙慕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沉淀了下来,背后太师的声音道:“安郡公得知老臣今日要来求见大王,特意托老臣问候一声,不知大王可还满意程选侍侍奉在侧?安郡公只有程选侍一女,他在宫外也甚为牵挂……”龙慕脚下顿了顿,还是保持着原步了走去。听着殿门关闭,终是给自己定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