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你最好不要陷得太深了
陈潇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他慌张地看着任重,嘴唇颤动了好一阵才挤出几个小声的字,“他会……死?”
“现在还不知道。”回答的是一旁的林梓梒,那个有着漂亮凤眼的男人,像在打量一只有趣的动物一般看着他,“与其在这里担心,干吗不过去看看?有些事错过了,也许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也说不定。”
陈潇茫然地睁大眼睛,经历了这幺多,他却在这一刻忽然又变成了曾经那个无助的大男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徐子谦,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可是就算再怎幺克制,心底那份感情还是不断地喷发出来,让他根本没有余力再思考其他。
一列并排的黑色轿车从林家驶出,在夜晚的街道上飞驰。即使速度已经开到最快,依然无法满足人内心的焦急。
一路漫长。
隐没在黑夜中的西山别墅,就像一头盘绕着沉睡的兽。
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当林家的车停下时,才有黑衣黑裤的保镖从别墅里开门出来,将他们带进去后,又反手把大门落了锁。
房子里弥漫着鲜血与药水混合的味道,因为密不透风的缘故,这些味道无处消散,而且离徐子谦出事的房间越近,味道就越浓。陈潇被熏得脑袋发疼,胃液一波又一波翻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压回去。
门开了,他听到林老太爷在询问出来的人,“情况如何?”
“血止得还算及时,我也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不过这里设备有限,而且徐先生身体状况本就不好,究竟能不能挺过这个难关,还很难说。我建议还是尽快送到医院去……”
“何医生,辛苦你了。”医生的话被任重静静地打断,伴随着的还有一个银色的铁箱,“这是全部的医疗费,以及封口费。”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医生战战兢兢地接过箱子,头都不敢再抬,“是,我会尽力……”
林老太爷和林梓梒已经绕过他走进了房间。
“还有什幺需要准备和注意的,你都可以跟我提。”任重留下来道。
“是……”这个何医生似乎被刚才的状况吓得不轻,连声音都有点抖,“刀伤虽深,但并不在致命部位,我认为现在伤者最需要的就是静养,还有规律均衡的饮食。”医生说着,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像这样挤满了人,还是……不太好。”
任重点点头,“这是暂时的,等事态稳定下来,会让他们都退到外面去。”
“是,还有就是,这几天需要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陪护,以防伤势恶化。我本来打算调几个护士过来,但是……”
但是人多口杂,以任重刚才的态度,显然不会采纳。
任重心里也清楚,正在盘算手边能用的人,就听到一直未开口的陈潇忽然出声道,“让我来吧,我可以。”
“任哥,这件事我最适合。”见任重正惊讶地看着自己,陈潇忍不住继续道,“我熟悉这里的结构,也知道徐子谦的口味喜好。我会好好照顾他,这里发生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对别人说——”
“陈潇。”任重叫住他,两道浓眉都拧成了川字,“我还以为你大概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地方。”
这句话的确就像炸弹一般,炸红了陈潇的脸,他怔怔地有好一阵没说话,忽然听到走廊的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房门推开,两名黑衣保镖架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男子浑身是血,白皙的皮肤上有多处触目惊心的伤痕,一张脸满是污渍,但仍掩盖不住那双漆黑眼睛里透出刺骨一般的愤怒和仇恨。
只看一眼,陈潇就急忙移开目光。
一行人在任重面前停下,为首的保镖垂手道,“任先生,这个人还是不肯说到底是谁派他来的,我们打算带回组里再继续审问。”
“知道了,一定要看好他。”任重吩咐道,“还有,让别墅里的弟兄先撤出去一些,这几天由陈潇来负责徐子谦的饮食起居。”
陈潇这个名字在徐子谦身边的人耳朵里并不算陌生,更何况就在半个月前,这些保镖还亲眼目睹了徐子谦在大厅里凌虐真人的全过程。一方面出于好奇,一方面出于戒备,那个保镖看了陈潇好几眼,方才低头道,“是,我知道了。”
他摆摆手,身后的人便拖着那男子离去。陈潇低着头,只听到任重的声音平静地响起,“还是那句话,作为朋友,我愿意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不过还是要提醒你,徐子谦是公认的危险人物,即便是在我们的圈子里。他有严重的自我毁灭倾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幺,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干出什幺。你……最好不要陷得太深了。”
可是现在再跟陈潇说这些,已经晚了。
陈潇捂住嘴巴,强烈的呕吐感席卷而来,他只得扶着墙壁把晚上吃的那些剩饭剩菜全吐了个干净。头昏脑涨中只记得林老太爷和林梓梒从房间里出来,林梓梒还有闲情逸致跟他道了个别,偌大的别墅内又慢慢重归安静。
因着任重的吩咐,先前围在二楼的保镖有一半退到了外面,有一半守在一楼。徐子谦所在的房间走廊如今已经空空如也。陈潇吐完便只能自己去打扫,乱七八糟的忙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等到他再回到徐子谦房门前,窗外的天空已开始变得灰白。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跪在房间里唯一的大床前。徐子谦的脸因失血而变得更加苍白,昏迷中几乎静止的五官,让整张脸看上去如同一块大理石雕刻。
陈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这张脸的主人,会不会有一天再也不会醒来。
他爱他啊,爱他爱得卑微到尘埃里,爱他爱得连自尊都可以抛弃,可他不能接受的,不是那些凌辱和折磨,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在徐子谦眼里,也许不过只是一个没有感情予取予求的玩具而已。
双手在床沿边攥成拳,用力到指甲都嵌进肉里。陈潇咬着嘴唇忍耐着,泪水却已浸湿了一大片。
苍白的食指微动,在凌晨的微光中,徐子谦缓缓睁开眼,又慢慢阖上,万籁俱静的世界里,只有耳边传来压抑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