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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此间公子 乍若初见

      漆雕胜英武俊气的脸上未再滑稽地涂抹上别扭的妆容,神色中的坚毅果敢是京城贵户中以雅教养出的大家闺秀、翩翩公子所追尘莫及的风采。

    所以窝在春风宛喝花酒的杜绝先是被他不为自己所熟悉的英武震摄到才惊恐地忆起,上一次酒醉归家被太君训斥一顿家法面壁一夜时太君拉着漆雕胜说的话:“再有下次,狠狠地打。”太君虽非军营出身,但当年也是皇城根响当当的人物,执掌内家数十年贯来说一不二,从不拿虚话空套人心。说可以打,那就是真的可以狠狠地打。

    杜绝小脸煞白,被那军营里真刀真枪磨出的霸气一激,加之漆雕胜俯身在她眼前放大的脸,威慑力十足,生生让刚下肚的酒气冲红了眼。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漆雕大人,”正值陪酒清谈的柳生不负当红倌儿的名头,顶着漆雕胜凌人的气势仍然带笑三分,“纵便是您也不能限制杜三小姐的自由吧?”

    杜绝眼睛刷的亮起,触到漆雕胜深邃的眸子又暗了。漆雕胜手一抬,杜绝立刻抱头,“别打我!”窝囊透了。柳生却是好气度,无半分不屑鄙夷漏出。漆雕胜大掌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如亲切的大哥哥,“我怎幺舍得打你?”

    转头看柳生,语调一转,“偷偷摸摸魅惑女人算什幺?”手一抡,那杆枪和着虎虎风声昭示自己的存在,“有胆的跟我出去走一遭。”豪迈得一派军营糙汉习气,全无大户夫郎的“雅”。杜三也是第一次看到漆雕胜离了抹着脂粉呆板无趣的丑男人后的粗野,奇葩地心道:“独具风情……”

    贯来以娇弱形象激发女人们占有欲的柳生却半点不怂,原本的妖媚诱惑变成了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柳眉轻挑:“怕你不成?”又想了想,“出去打太丑,就这儿吧。”脱了假正经的月白儒雅长衫,内里是独具匠心的边域风情系脚长裤和袒背露腹的薄衫,恰到好处地展示柳生纤而不弱、健而不壮的身材。

    杜三捂着脸从指缝偷偷瞅。漆雕胜长枪一丢,“好!”近处搏击空拳更宜。柳生:“怕你不成?”杜三这才想起要拦,“漆雕胜你作甚?!”被漆雕胜回头一瞪顿时萎了缩回椅子。柳生却趁机偷袭,一脚踹向漆雕胜攻他下盘。漆雕胜好歹是浴血杀出的本事,反应神速,微微侧身一肘击出,柳生一惊,腿来不及收,只好腰身一扭——扭得忒好看——险险擦开,被漆雕胜一绊脚下不稳摔飞开去。

    杜绝一惊,就要去扶:“祖宗!你这整啥呢?”知道他这张脸这身肉什幺价位吗?你妻主这个月月俸就给你摔没了一半啊!杜绝心疼得直滴血。

    漆雕胜脚一抬,那杆枪飞起,擦过杜绝扎在木屏风上。杀气。

    杜绝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妈的这煞星。小脸煞白,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了。

    柳生爬起,“再来!”漆雕胜唇角一勾,冷冷一笑。

    柳生又生生摔了三五次后赖地上不起来了。漆雕胜俯身拎着他薄薄的衣领把他揪起来,又是一声冷哼。柳生任他揪着,百般风情化作慵懒神色,“打,打死小爷。”漆雕胜当真攥拳。柳生手一伸抱住漆雕胜大腿,“别,大哥!我错了!”

    吓傻了的杜绝:“诶?”

    闻言漆雕胜唇角轻勾,拎起柳生好生搁在藤椅上放好,“你这混不吝玩意义儿。”

    柳生弯弯狐狸似的细长的眼笑:“大哥,我这不就逗逗你吗?”

    漆雕胜微微一笑,扯扯衣领松口气,语气中淡淡心疼:“你让我好找。”

    披上外衣,柳生故作淡然,“游戏人间罢了。”

    自古女尊男卑,加之十男幸一女的金贵稀罕男儿命不值钱,寻常男儿唯一的出路是倚仗这天生较女子强健的身体参军入伍,以血肉搏十年,或有将才入朝为官,或有良缘嫁入某个帐上为小侍为臣奴,而更多是拿着丰厚的搏命钱返乡种地过活,在到了年纪前去花楼找个花娘求个种,在生个女儿的祈祷中熬过不能做活不能出门的数月。然后或养大儿子又是一轮,或生个女儿送入富贵人家当别人家的孩子侍候大,连带自己也有个养老的依托。

    可怜男儿。柳生这样的样貌本该是个享福的,偏生不服命。宁提前小半年退役分文不拿也不肯给那蒙山军副帐做十三侍郎。是个性子烈的。

    漆雕胜仗义,早年跟着他的都安排了好的未来。独柳生遍寻不得。如今相见又是五年。漆雕一帮兄弟,柳生最小,也最招人喜欢。鬼灵精怪的性子,一伙糙爷们都疼他。看他现在这般,漆雕胜更是心疼他,一语之后久久不语。杜绝耐不住尴尬,想拉漆雕胜走,被漆雕胜一个巧劲甩开。

    “杜三小姐,”柳生淡淡开口,“莫若央您金步下楼让那懒萍儿沏壶茶上来?”杜绝如获大赦冲了出去,这深沉的忧伤氛围不是她这金贵的相门千金能理解、承受的。

    “大哥,柳生命贱。”柳生跪倒扑进漆雕胜怀里,“不求富贵但求自在。”俏脸扬起,“外人轻贱、鄙夷、不屑,可这春风苑里,我乐意怎般活着就怎般,大家都是一样,相互扶持一如当年。”柳生攥紧漆雕胜的手:“与其生若菖蒲,再多贞洁名声算什幺?金作囚笼营剪翅,玉镶困鞍马缚蹄。理学派那帮混账抑我男儿血性雄心,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碎又得甚,瓦全又如何?”漆雕胜凝神看着他,柳生张了张口,才添一句,“柳生,命贱。”良久无言。

    恰萍儿敲门进来,添茶后乖巧地打理漆雕胜和柳生比划时留下的狼藉。漆雕胜起身:“怎般活不是活?你若快活,便我大愿。”走了出去,“只是辛苦你了。”余音回响,人已走远。

    “哥哥。”柳生跌坐回椅上,颓然低声喃喃。

    杜绝忐忑地侯在柳园,见漆雕胜出来,不自觉嘟着嘴,眼神胡乱地飘。漆雕胜淡然地牵她走了。心虚的杜绝挣都不敢挣。尴尬得没话找话:“呃……你枪呢?”

    “他的。”笑,“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