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随帝亲征
冯至的声音在大殿外轻轻响起,欧阳虞轻手轻脚的起身穿好衣衫,出了门去,看着冯至眉间的焦灼之色道:「事情处理的怎幺样了.」
冯至回道:「一切如皇上预料的那般,南楚边境已经公开巡兵,不出半个月就会再生事端,这战事无论如何恐怕都是避不得了」
欧阳虞半眯起眼:「朕的征战恐怕正好着了某些人的意罢.」
冯至点头道:「不若此次战事将从中作乱的人都清理清理.」
战争是一把双刃剑, 就看舞剑的君王如何舞动,成王败寇,乃千年不变的道理.
对外战争,消耗的不仅是双方的国力,更加容易引起内乱,欧阳虞要所有的事情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自然是不可能。
欧阳鸣与自己乃同脉所出,朝中的事情自然要全权拜託给他,然而想起自己那狡黠弟弟的心思却又无奈的歎了口气.
世人皆知云林王的心思从不在朝政,没有什幺能够束缚住他孤傲的翅膀.
欧阳虞正思及此,一双暗紫色金靴踏入眼底,带着与生俱来的皇亲贵胄之气,摇了摇手中的羽扇,不像亲王倒像个逍遥的军师,仿佛一点也不为当前的局势着急.
欧阳鸣见了正在品茶的皇兄,微微低伏身躯道:「皇兄倒是闲情雅意的狠.」
欧阳虞未接话头,掀起薄薄的眼皮瞥了他一眼,示意欧阳鸣坐下道:「单鸣,我愿与你分享这江山。」说到一半,头也转了过去,那眼中的神色有些鬼魅莫测,接着说道:「但唯独其铮,是无法分享的。」
欧阳鸣想不到欧阳虞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将话给挑明,眉毛一挑,嗤笑道:「皇兄是说笑了,现下的江山,可是如同烫手山芋,就算是拱手相让,恐怕也是让臣弟避之不急了。」
欧阳鸣话说的极其决绝,欧阳虞不禁蹙眉,手掌中的雕花盏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还未张开口,欧阳鸣却道:「皇兄不愿分享美人,臣弟更是不愿将美人分享他人,求而不得已然痛入骨髓,现在还想将这江山拜託给臣弟,岂不让人难堪。」
欧阳虞有些气恼,低叫道:「单鸣.」语气中已经藏有钝钝的杀气,茶盏被摔到桌上,迸出茶渍,周身的护卫纷纷惊惶了神色,手缓缓触上腰间的刀鞘.
欧阳鸣从来都是这样,他不在乎江山,不在乎富贵与否,他甚至不在乎生死,他生来就享有殊荣的身份,有着欧阳虞也欲而不求的才华和才智,但是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便是如烈火一样,如果不能得到,伤害任何人也在所不惜。
欧阳鸣不再看欧阳虞的面色,兀自的转了身,离开蓉园.
欧阳虞背脊一软,顺着软垫仰躺下来,眉宇之间尽是疲倦之色,这天下都可以让给自己的弟弟,唯独,其铮不行。察觉到欧阳鸣的心思之时已然太晚.晚到不能阻断那过于火热的目光.
就在护卫都悄悄的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时,那几不可闻的铃铛声也悄然而逝。
回到紫阳宫,淳其铮已经梳洗完毕,慵懒的靠在桐镜前打瞌睡,锦月在他身后轻轻的给他梳理头髮,看到欧阳虞绕过来,便将梳子递到君王的手上,欧阳虞自然而然的接过,锦月退出正殿,将大门掩上.
淳其铮睫毛轻颤,感觉到触碰自己发间的手温柔而缱绻,不似锦月那般小心翼翼,甫一睁开眼,就从铜镜中望见男人半边身影,开口道:「与欧阳鸣谈的事情并不顺利吧。」
欧阳虞本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加于爱人身上,奈何其铮极其擅长洞察人心,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只得俯首亲了亲淳其铮光滑巧洁的额头道:「鸣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的瞧了坐在镜子面前的人,黑浓浓的眸子里写满醋意道:「他想要的可不是江山。」
若是其他人肖想自己的皇后,早被施以极刑,可那个人偏偏是自己最宠爱同父同母的弟弟,欧阳虞怎幺也下不了杀手。
淳其铮挑起眼瞟了男人一眼,语带嘲讽的道:「若是皇上想要效仿元帝昭君出塞,我是一点意见也无的。」
欧阳虞见这语气将人给圈进怀中,急切的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淳其铮仰面眸间蕩满笑意,两颊生生给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看的欧阳虞刹那间失了神,情不自禁的将手抚了上去.
「我总有些不安,此次出行,恐怕有无法预料的事端出现.其铮,我不放心你。」欧阳虞望着这光彩夺目的人,深深的感到心惊肉跳.
淳其铮将手附上男人的手背,柔顺的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秀丽的眉目就是西楚迤逦的山水,他轻轻的出声,在君王的心里刻上永不磨灭的烙印开了口。
「我信你。」
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锥子,一笔一捺的钉在骨头上,打的欧阳虞魂飞魄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人揉进怀里,狠狠的拥抱。
三月下旬,西楚正式起兵南下,离上次内乱,西楚已有十年未有征战,南楚尚有不足十万精兵,以西楚目前的状况确实是绰绰有余,然而,南楚国君素有暴战之称,传言手上仅有三万精锐,竟能杀的东楚措手不及。
欧阳虞将三万精兵调入城内驻守,包括暗卫,全部植入皇城之中,然而,当欧阳虞出行前,那种潜藏在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烈,本来不惧怕死亡,竟然开始颤抖发慌,当夜露浓重,行了一日路程的军队在落滨西城驻扎,篝火四起。
欧阳虞终于明白,那股不安来源于哪里。
冯至被君王瞥了一眼,顿时毛骨悚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应景响起。
「冯至,你做的好事。」
冯至摸了摸鼻子,就望见欧阳虞向一簇一簇紧密围绕的篝火中间寻去,走到一处,人便定住不动了,心里顿时一慌,念想着真是什幺事情都瞒不过这个男人。
欧阳虞手指对着围在篝火前,一个小兵的脑袋上,轻微的点了点,周围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情,纷纷一脸茫然,皇驾在此,谁能不慌?
「随朕这边来。」
欧阳虞发了话,那个小兵身形一僵,颔首跟着去了,两个人绕到树林的深处,漆黑迷雾缭绕的林子渗的人心慌意乱,偶尔还能听见在林子的间隙中传来一阵阵低鸣的狼嚎声。
小兵不肯抬了头来,欧阳虞指尖一挑,将那小兵的盔挑到了地上,使得那人一头乌黑的长髮款款落了下来。
「这便是你信我!!!」欧阳虞怒不可遏,脸庞近乎扭曲,拳头握的死紧,手背上显出一道道青筋。
这人竟是淳其铮。
淳其铮脸色一白,咬住下唇,没有被当场戳穿谎言,已经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他知道欧阳虞是有多幺的生气,如今围守在城中的三万精兵以及随身暗卫,几乎是男人的全部的身家财产。
而这一切,所有的能够给的保护,欧阳虞都全部给了淳其铮!
明明在出行前,还声声道的信任,在这一刻分崩离析,顷刻瓦解,淳其铮完全不顾军令如山,私自尾随而来,这所有的计画,欧阳虞竟是一概不知的,当骑在马上,视线随意的飘落在某个士兵过于白皙的脖颈时,自己是不愿意相信那个过于可怕不安的猜想的,然而,当淳其铮捧着水壶的手落在了眼皮子底下,还怎幺去劝服自己!
士兵虽久不征战,却也饱受风霜,皮糙肉厚,难以避免,何况还是自己朝夕相伴的枕边爱人。
欧阳虞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只道:「其铮,你当这是儿戏吗?」
淳其铮见过暴躁满腹戾气的欧阳虞,他见过狼狈不堪的欧阳虞,见过意志阑珊的欧阳虞,却惟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欧阳虞。
欧阳虞已经背转过身去,淳其铮知道,他在不说些什幺,自己便是白来一趟,而且以男人的个性必定马上让人送自己返京。
淳其铮几步跑上去,从背后将欧阳虞萧索的背影抱住,耳朵贴住那挺直的背脊,轻轻的道:「瞒着你虽是我的错,但我不能不担心。」
「欧阳虞,若是要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块,你不能赶我走。」
林子里一阵轻风刮过,树叶相互拍扇着沙沙作响,周遭静的发虚。
然而,却像是漫长的一辈子。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他们还将拥有彼此的一辈子。
相爱相知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