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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遥遥不知的帝欢

      欧阳虞离开以后的第一个月, 拿苏迎来真正的暖春,沈奂与寡妇的苟且之事被暴露,淳浩天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将那个无赖赶出淳家.

    淳其铮恍然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梦境里,激烈,血腥的梦中连目光都被染上血液一般的颜色,狰狞的朝自己咆哮。

    而如今,没有了欧阳虞,生活平静的到让人不敢相信.

    回到拿苏的第二个月,被避塞的消息从遥远的西楚断断续续传进了拿苏,传言新帝大整朝纲,立定三月后废后立妃,新妃人选为西楚征战沙场多年,屡屡立下战功的罗成旺之女。

    皇城内的人还未见过这轰动一时的男后,却听到了废后的昭旨,纷纷唏嘘不已,而拿苏城内,无人不知当初身披凤袈坐在那御辇上的人是淳其铮,淳浩天仿佛早将这一切预料到了提早闭了家门。

    废后立妃,几个大字刻进骨头里。

    淳其铮正依在长亭望着还未长出荷叶塘出神,听到这传言,脸上裂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听到消息后,他也不相信,欧阳虞会将事情做绝,也许再有不久,西楚再无荒唐的男后,罗氏会取代皇后的位子,为欧阳虞诞下皇嗣,

    所有的人都会将所有的宠爱和荣誉投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没有人会知道这并不是第一个皇子,不会有人会在意那骯髒可耻的过去,即使罗氏生的是公主,也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罗氏之后还会有个更多的妃嫔,欧阳虞会有很多皇子公主,一年,五年,十年,又或是马上,淳其铮这个名字便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会完完全全的忘记,偶尔思及,定会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定是头脑发昏,才做了这样荒唐可笑的事情。

    要死要活的皇帝,到底太难看。

    淳其铮整个人一愣,手掌一松,面屑落池塘,几只活泼的金鲤扬起头颅去争抢,顿时平静无痕的池面被翻搅起来,鱼儿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那池塘内多了一种本不属于池水的东西,一滴一滴,染湿了水中的倒映.

    淳其铮大病一场,比起以前纤瘦的更厉害,淳浩天终于沈不住气,待大夫走了后,着急的守在淳其铮床边道:「你这又是何必.」

    淳其铮带上面具,佯装坚强的白杨,疲倦的脸色却将自己的心思洩露的乾净,逞强道,:「爹,我没事.」

    淳浩天问道:「你当真不是因为那个皇帝.」

    淳其铮脸色一僵,随即摇了摇头.

    「 好,那爹现在便告诉你,欧阳虞大病两月未愈,听人说已经着手立遗旨,念你在病中,思及几次没有告诉你,既然你说与他无关,便没有在瞒你的必要.」

    「什麽!」

    淳其铮闻言已从床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複又自言自语的道:「不可能的,明明说要立妃..怎麽会...」,目光与淳浩天了然透彻的眼神相汇时,心里匀出一口气道,「是骗我的吗?」

    淳浩天低歎一声道:「你愿意相信他是真他便是真,不愿相信便是假。其铮,到了现在你还要欺骗自己吗!!!」

    淳其铮呆呆的坐在床沿,头痛欲裂,脑海中一遍遍的是淳浩天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自欺欺人,后悔莫及。

    淳其铮将眼前的心里的所有色彩全部遮盖,不听不看不想,然而那个人还是会不顾一切的闯进脑海。

    等到想清楚,人已经到了西楚皇城,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麽长,扬起头便能看见那璀璨的大门,已经没有人认得这个曾经驻落在皇都内的皇后,而淳其铮第一次发现若是欧阳虞无意出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路上皆是纷飞的流言,有道是,欧阳虞大限已到将立妃之事提前,有道是,欧阳虞对罗氏之女一见锺情,迫不及待要将人迎娶进皇宫。

    淳其铮闭了耳目,他对自己说,只是见他一面罢了,见了便走,手中还有一枚赤符,是当时山中遇难欧阳虞强塞给自己的,在危机的情况下,用他可以任意调动皇帝身边的任何人,淳其铮选择了冯至。

    这是第一次主动去用男人给的东西,明明是在生死关头才能启用,现在却将它用到了这种地方,淳其铮当真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却不想...

    冯至为难的道:「淳公子您还是先回吧。」

    淳其铮已是四天未合眼,此时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劈,怔怔道:「是他让我走的吗?」

    冯至未出声,只是过了半晌,轻微的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御龙宫门口,不过一门之隔,就能见到欧阳虞是否安好,淳其铮咬牙,他不甘心就这麽狼狈的回去,然而,冯至那一瞬间毫不犹豫的点头将心脏撕成碎片。

    就在两人沈默的间隙,淳其铮清清楚楚的听到御龙宫内女人说话的声音,冯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淳其铮躲身一闪将大门一把推开。

    这绝对是一场讽刺到不行的恶剧,欧阳虞卧在龙床上,旁边的女人依靠在他的身旁,两人虽是和着衣,却已是亲密至极的摸样,想到自己和锦月当初便是这样,被欧阳虞撞在眼里,淳其铮气血逆流,脑袋轰的一热,竟脱口而出道:「出去!」

    那半依靠在床上的女人正是罗氏,见着御龙宫被人堂而皇之的闯进已是极其不悦,挑起柳眉,对门外的冯至道:「谁准他进来的!当真放肆!」

    罗氏还不知道这来者何人,从床榻边上的镂空木椅上站起,趾高气昂的走了过去,青葱似的指头还未抬起责駡,淳其铮已经与她擦身而过。

    「你!」

    罗氏良好的修养几乎被淳其铮气没,跺脚叫道,眼睛朝不发一语的欧阳虞望去,却见到那男人深沈的可怕的神色,顿时禁了声不知如何是好。

    冯至只好上前圆场,为罗氏引了门外的路道:「娘娘,往这边走罢。」

    「不用走,该走的是我!」淳其铮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眼睫微微颤动,声音有些颤抖的道:「欧阳虞,我问你,你要废后立妃是,还是不是。」视线一转,凝在月余不见的男人面上。

    明明想要问的不是这麽一句话,脑袋像脱线一样不受控制!

    「是。」

    欧阳虞再不回避,虽还躺卧在床上,目光却是直直的回应到淳其铮含泪的眼中。

    他折磨过这个人,他伤害过他,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他曾经竭力挽救,甚至为他牺牲了生命也在所不惜,他逼迫他做出选择,然后淳其铮让他滚蛋。

    欧阳虞滚开了,滚的乾乾净净,将手鬆开了,他已然没有了心去再爱别人,甘心接受命运,即使想念的要死,咬牙也要挺过去,他是西楚的国君,他是掌控整个国家命运的人。

    淳其铮听到欧阳虞说出那个字,脸色唰的血色全无,再也无法控制,存蓄了两个月的泪水滚滚落下,他要将他微薄的自尊维持到最后一刻,他企图若无其事的将唇咬烂,手指颤抖握住床栏,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将心声洩露出来让人笑话。

    欧阳虞看着淳其铮默默的将身子转过去,眼中尽是失望的神色,从始至终,被改变的人只有自己一人罢了。

    淳其铮却直直扬起脖子,眼睛悠地闭上,截断最后一颗泪珠,甫睁开,轻轻道:「我不准。」

    那三个字,落下尾音,轻而有力。

    罗氏被吓得不轻,这天下能直呼欧阳虞名号的已经死过千遍不止,现在这个人竟然!

    冯至看到淳其铮背后的欧阳虞嘴角一弯,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下,将罗氏硬生生的拉出御龙宫。

    欧阳虞支起身来,手臂一拉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见淳其铮抽噎的厉害,心顿时化成了一汪水,只剩下柔情,绵长而又甜蜜的喃喃道:「皇后说不準,那便不准。」一边说着一边满意的去摩挲淳其铮哭的通红的鼻头,伸出缀满草药香的舌头去将他脸颊上大颗大颗的泪珠舔乾净,覆上手去,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中。

    淳其铮脸色赤红,不敢睁开眼睛去瞧面前的男人,知道那双灼热的眸子牢牢盯住自己,眼泪越发不受控制往下落,那些被掩埋在土壤下的感情终于守的云开,伸出柔弱的枝叶,展露在空气中,耀眼而美丽。

    惶惶无期尽千愁。

    遥遥不知得帝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