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中桃花安能解
时间像山崖断裂的石块,被砍成一截一截,眼睛打湿模糊一片,饶是想要再睁开看一看,也是满目狼藉。
没有如同预期中惨烈的兽吼,伴随着树叶飒飒的碰撞发出的声响,仿佛是等了许久,一个毛茸茸的物体靠了过来,欧阳焕抬起手背擦干满眼眶的泪水,低头看见身旁围了几只雄壮的,金色的豹子,而另外几只则是衔起了不远外的驹殇,快步向这边跑了过来。
许是刚才的叫声引来了同伴,雄狮几乎在一煞那见到豹群的靠近就扫兴的离开,并非是没有自信战斗获胜,只不过觉得不太值得。
欧阳焕在意识到驹殇安全之后,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这之后发生了什麽,如何回到宅中,皆是一概不知。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人也无,欧阳焕想到驹殇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着赤脚冲出了内卧室,与内卧相连的大屋却是十分的喧闹,福伯约莫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头来神情严肃的可怕,让欧阳焕一阵眩晕,扶住身旁的木椅把手,双腿一软,冷汗潺潺。
福伯看欧阳焕这幅模样便知他被自己所吓倒,连忙走了过去将人扶起来,简短而明白的道:「老爷现在情况不太好,但并无性命之忧,公子勿要担心。」
福伯说完这话,转身回了大屋,临走一瞥,欧阳焕这才明白过来,那神色之中含有责备,因为自己,驹殇才会以身犯险,他没有义务要去狮群救一个人类,这样不仅破坏了森林守则,也是违背了豹子的天性。
他远远的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忙忙碌碌的人,突然意识到在这里,此刻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是人类,包括福伯都是由豹精经历了千百年的历练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在这里不存在皇族,不存在帝王将相,欧阳焕身上与神俱来的尊贵身份在他们的眼中都是不值一文。
他和驹殇,是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的,两个世界的人。
由于驹殇的种种爱护和宠溺,欧阳焕在此之前,从未思考过两人的身份,家庭又或是人与兽的关系,他仅凭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亦或是对自己哥哥的一腔热血,满目的爱恋,就完全的放任自己也沈醉在这段关系中,事到如今,都觉得荒唐。
当欧阳焕终于明白,自己对驹殇不止是出于对哥哥的报复,而是全心全意的爱恋后,又让男人无故受了重伤。
他多麽想走近去,像家人一样像福伯一样守在他的身边,等他醒来,对他微笑。
他也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豹子,皇族王子的身份什麽都不要,只要好好的在一起。
他想就这样轻轻的上前抚摸他的脸,用实际的行动向所有的人宣告,这个人我有资格也有权利占有。
然而,欧阳焕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仿佛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停在耳旁劝谏着,不如离开吧。
这样,驹殇就会恢复正常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在还没有成为彼此生命不可分的那一步之前,将这段僵硬的充满谎言的关系,切断开来。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对你,对我。
欧阳焕突然失去了报复的欲望。
驹殇以兽形在榻上休眠,更有利于伤口的愈合,维持人性将耗费更多的体力,而此时的驹殇连有人靠近自己身边的敏锐都下降十分。
有一双手,温柔的靠近雪豹在油亮的皮毛上轻轻的抚摸,只属于人类的气息静静的靠了过来,驹殇只觉得冷,用长长的尾巴偎住自己的身体,肩颈处被绕上一圈圈的纱布。
「驹殇.......」那声音如同寂凉的黑夜一般透着让人无法抑制的悲伤感,随即那双手将雪豹拥进了怀中,温柔的手掌,温暖的体温,雪豹像沈睡在甜美的梦中,阖上的双眼逐渐舒服的眯成一条线的样态,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顺从的伏趴在大大的脑袋上,肉掌完全松软的贴在那个人的身上。
不知道在自己耳旁被讲了些什麽,肉掌被握在那个人的手中,耳朵受不了嗡嗡作响的声音,扇了两把,被温柔的捏住,就在这样的宁静之中,驹殇忘记了隐隐作痛的伤口,忘却了隐藏在心中的淡淡的不安,他在梦中似乎变回了以前的那只小豹子,嗷嗷的泪眼汪汪的望着母亲离开的方向。
原本每天会来后林陪伴自己的那个男孩子,渐渐的不来了,直到剩下了自己一日又一日无望的等待,巨大的寂寞和孤单与自己作伴,驹殇扬起脖子,大声嘶叫,从梦中冷汗潺潺的惊醒过来。
门外的福伯听到声音仓促前来,驹殇几乎是立刻的意识到了些什麽,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问道:「焕儿呢?」
福伯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将头低下,驹殇不顾其他几步跨下塌,从房里冲了出去,福伯见状一把将人揽住,双膝跪地,回道:「老爷,公子他,他回去了。」
驹殇似乎没有领会过来,只是痴痴的问:「回去?回哪里?」
福伯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模样,他怎麽会见过呢?驹殇所有的悲伤,他的感情的开端,他感情的起源,他活下来来的动力,全部都是为了那一个人而已。
福伯哪里知道。
欧阳,是他的劫。
是他的命。